第7章 約會
明湛覺得如今做了皇帝,越發不比以往自在。
他盼星星盼月亮的盼了個休沐日,天蒙蒙亮時就起了。
阮鴻飛閉着眼摸到明湛的腰,捏一把,曲臂一攬將人按回床上,“好容易休息,再睡會兒。”
“快起來,我早有安排,咱們一道出去吃。”明湛一掀被子,吼一嗓子,“何玉何玉!”
阮鴻飛給明湛一嗓子吼的睡意全無,嘆口氣,睜開眼睛,將被子給明湛圍在腰間:他對於明湛*被其他人看到的事兒其實挺介意。
明湛已經發號施令,“昨兒我讓你準備的常服。飛飛,你俐落點兒。那個,何玉,你們輕點兒,別驚動了父皇那邊兒。”對自己的大嗓門兒完全無意識啊。
過一時,倆人收拾停當。
明湛瞅一眼阮鴻飛身上的玉青色兒的春裝,再瞧一眼自己身上一模一樣款式的情侶裝,喜滋滋地一拉阮鴻飛的手,“走吧。”
“這是要去哪兒啊?”還起這麼個大早,等閑不必上朝,明湛定要在被窩裏窩到日上三竿才肯起。今兒個反常,必有原由,阮鴻飛笑着問一句。
“約會。”
一行二十來人全都騎馬,溜溜達達的出了皇城。
遠方天邊尚是一片火紅朝霞,晨風微涼。明湛與阮鴻飛共乘一騎,嘀啼咕咕的與阮鴻飛說著自己的計劃:早上去哪兒吃飯,然後去哪兒踏青,什麼時候回來。
“咱們早點兒起,不驚動父皇。不然,他知道了非要一塊兒可怎麼辦呢。”約會就怕有電燈泡兒啊,如今明湛修鍊到可以將何玉等人視而不見的境界。不過,若有鳳景乾,此人存在感太強烈,想忽視都不可能。所以,一大早的,明湛做賊一樣的早起,悄不聲兒的出宮來。
“我打聽了三驢衚衕兒口有一處賣驢肉火燒豆腐腦兒的早點鋪子,好吃極了。總在宮裏吃,都膩了,咱們也嘗嘗外頭的味兒。”明湛回頭對着阮鴻飛笑,“雖然事務忙,也得抽個空兒歇歇。以後每個休沐咱們就出來約會。”掃何玉等人一眼,不禁無奈,“就是閑雜人等多了些。”
何玉笑着湊趣兒,“主子,您當奴才們不存在就是了。”
明湛道,“你這麼話多,想拿你當不存在也不容易哪。”
何玉閉嘴了。
阮鴻飛一手挽韁一手攬着明湛的腰,聽着明湛與近侍們調侃,騎馬直走了小半個時辰方到了明湛說的那處兒早點鋪子。
明湛十分大方,“敞開胃口吃,我請客。”反正也用不了多少銀錢,找了張長條板凳坐下了。
那攤子夥計見這一行人俱是騎馬而來,衣飾鮮亮,就知是闊綽的主兒。忙忙的將明湛跟前兒的桌子擦了又擦,熱絡笑問,“小爺要吃什麼?咱們這兒有羊肉包子豬肉包子三鮮包子驢肉燒餅肉沫兒燒餅芝麻燒餅,還有炸油條炸油餅兒炸芝麻果子,素油餅蔥花兒餅千層餅大油餅,豆腐腦兒豆汁兒黃米稀飯大米稀飯小餛飩。”
明湛聽這夥計說相聲似的報早點名兒,直樂,“每樣都上些吧,我們人多,但也別把爺當冤大頭。”
夥計笑着應一聲,急忙去張羅了。
阮鴻飛瞧着鋪子四周還算整潔的桌椅佈置,笑問,“你從哪兒找來的這處兒地方?”
“哼哼。”得意的哼兩聲,明湛挑了挑自己的小眉毛,晃了晃腦袋,湊到阮鴻飛耳邊道,“下回約會你來安排。”
“好。”阮鴻飛笑應了,見小二端來早點,先放了一碗到明湛跟前兒,何玉從懷裏取出一副銀筷一柄銀匙,雙手放到明湛面前。
搖光自然也跟着伺候阮鴻飛。
“你們也吃。”明湛向來不虧待身邊人兒,招呼他們一聲,先舀一勺兒小餛飩遞到阮鴻飛唇邊兒。
阮鴻飛笑着吃了,還是提醒明湛一句,“在外頭呢。”
“怕甚。”明湛張大嘴等着阮鴻飛喂,阮鴻飛忙拿了個包子堵上明湛的嘴。
明湛咬一口,羊肉餡兒,皺一皺眉,“說起來還是西北的羊肉味兒好,這個就膻了,肯定不是西北羊。”
阮鴻飛遞給他個驢肉燒餅,“吃這個吧。”
明湛便將包子擱在一旁,接了燒餅吃。外頭的東西,論精細論味道當然不如宮裏的好吃,只是偶爾換一換環境,圖個新鮮罷了。明湛於吃食上並不是太講究,他是山珍海味也來得,粗茶淡飯照樣活,雜草一樣的生命力。咬一口驢肉燒餅,明湛眉開眼笑。
不僅如此,明湛還拿出做丈夫的氣概來照顧阮鴻飛呢。
故此,阮鴻飛雖是個挑剔的人,竟也覺得這飯菜頗有些意思。
這家店生意好,來人漸多。
明湛還碰到了大熟人,“永裳,你也來這兒吃啊。”眼睛一掃看這店裏坐的滿滿當當,外頭還有排隊的外帶的,便熱情招呼道,“過來跟我們一道兒坐吧。”
林永裳真恨自己腿長,跑這老遠的來吃早點,結果遭遇大BOSS。如今,也只有拉着身邊兒的少年一道過去了。
何玉搖光讓出些位子給林永裳和那少年坐了。
明湛瞧那皮膚稍黑的少年一眼,笑問,“這是你弟弟?”林永裳今年不過三十五歲,於官場中,在他這個地位,有些過份的年輕了。
“我外甥,今年恩科,來碰碰運氣。”林永裳腦筋靈動,笑着介紹,“阿言,這是明少爺。”
那個叫阿言的少年十分客氣,起身行了一禮,“學生與林大人是同鄉,因到帝都少盤纏,投靠了林大人去。”
“坐吧坐吧。”明湛並不在意這少年言辭,想他這麼年輕就已是舉人之身,有些傲氣也不為過。只是命小二上早點,一併匯帳,“你們吃吧,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林永裳一肚子的話沒來得及說,只得起身道,“少爺注意安全。”
“嗯。坐吧。不必送。”擺擺手,走了。
因有人買單,林永裳點的基本上都是肉食,吃飽了還打包了一份兒回去。
少年笑道,“那位少爺一看就是富貴中人。”
林永裳嗔道,“你也太拘泥了。”
“舅舅不是一向不喜歡結交權貴嗎?”
“這個不一樣。”林永裳嘆道,“若得他一句話,前憂盡去。”
少年望着林永裳,沒說話。
林永裳回神一笑,“好生溫習功課,現在什麼都不必想。當今最重俊才,這是皇上登基后首次春闈,且眼下正是用人之際。能在這屆恩科出頭兒的仕子,日後朝中定有一席之位。”
僕從進門回稟:工部尚書李平舟大人來訪。
少年忙道,“舅舅,那我去溫習功課了。”
林永裳雖位居高官,銀錢上卻並不富裕,不過是座三進宅子罷了。看門的老頭兒總不可能讓工部尚書久侯,故此縱使僕從急腳的進門通傳,也不過是少年剛離開,李平舟已到二門口兒。
“老師怎麼親臨我這寒舍了?有事命人來喚我一聲,我過去就是了。”林永裳快走幾步,接出二門,轉身請李平舟先行。
李平舟是林永裳科舉時的座師,故此,有恩師一稱。
“子捷,可是要出大事了。”李平舟唏噓不已,直奔林永裳的書房。
林永裳命人上茶。李平舟卻無此興緻,只管連連擺手,“哪裏還有喝茶的心呢。子捷,你聽說沒,鎮南王府那位要開藥堂子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呢?”林永裳不解,“太后怎麼要做起生意了?”
“唉,這群女人真是不得安寧了啊。”李平舟長嘆,“太后牽頭兒,公主們還來湊份子,不瞞子捷,連家中老母親還出了五百兩銀子。”他家老娘有份參與,李平舟知道相當詳細,與林永裳細細的說了。
“這麼說宗室貴女與帝都誥命都有參予了?”林永裳乍聽此消息,硬是嚇一跳。女人雖無干政事,這葯堂開起來受益的也是百姓,按理說是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李平舟一拍大腿,懊惱道,“可不是。這是想拉全城的人下水呢。”
怪道今天皇上有心情出宮遊玩兒呢!林永裳心道,這母子二人真是絕了,一個賽一個的有手段。林永裳踟躕着,“如今可就難了。”
是啊,如今可就難了。
宗室長公主、大長公主們個個有份兒,這些女人別看平日裏也就說些家長里短,可一旦這些女人們聯手,即便太上皇也不會輕易去為難她們吧。
再者,誥命夫人們可關係到自家了,像李平舟,你老娘都跟着攙和一腳,你若反對,還能大義滅親的滅了老娘不成?
李平舟坐不住了,“還得進宮勸皇上一勸才好呢。”
“恩師。”林永裳攔住李平舟,“恩師不必進宮了,早上我出去吃早點碰到皇上微服,今日必不在宮裏的。”
“微服,在哪兒看到的?”
“在三驢衚衕口兒的早點鋪子吃早點,還有杜若王在一處兒。”
李平舟嘆口氣,看向林永裳,“皇上到底年輕,性子跳脫。”
人年輕,手段可是老道。
李平舟縱使為人耿直少變通,卻是四朝老臣,見多識廣。想着明湛召各大臣母親入宮喝茶及至今日種種,一步步都是布好的棋,真叫人生出無可掙脫之感。
李平舟頭髮半白,靠在太師椅中,滄桑一嘆。
林永裳捧上一盞溫茶,溫聲道,“事已至此,眼看便是恩科在即,只是不知主考官是哪位了。”
眼下,除了衛王妃入宮一事,剩下的大事便是在即恩科了。
“主考官?”李平舟沉吟,“人選已經擬了,只看皇上會點誰吧。”
因為是明湛登基第一次恩科,人們對於第一次的感覺是不同的,故此,閣臣們格外執重些,報上了四個人選。
首相李平舟並不在其中,這也是李平舟為官明白之處。工部在六部中排末尾,不過,他出身正,且資格老,論資排輩下來,內閣之中,他佔了頭名。李平舟犟是犟,不過此人是出了名的對事不對人,此次恩科主考一事,他主動將主考官一位讓了出去,就是不想在四朝老臣的身份上再加一個主考恩師的名聲。別人只嫌資格不夠,到他這個位子,雖心底無私,卻要時時警惕威望太過。
尤其是面對的是剛剛登基的新君,老臣最忌倚老賣老。李平舟在衛王妃一事上雖自認心底無私,不過到底是與明湛較勁賣老,恩科主考避嫌也算是識時務了。
故此內閣遞上的主考官備選名單中,第一位是吏部尚書徐叄。
徐叄此時也在為主考一事鬧心,對幕僚道,“能做主考官,自然是再體面不過的。我雖在人選中第一位,可有一樣就不成,我是上皇親口指給皇上的師傅。我若做了主考,那這一界進士豈不就是天子同窗了。哼,說的好聽,把我擺在第一位,不過是給歐陽老頭兒當踮腳石罷了。”還是明湛立儲時,鳳景乾點了他做太子師,當時只顧滿腔喜氣,卻不料如今妨礙,徐叄嘆一聲:他與李平舟不同,他比李平舟年輕,吏部尚書一職更比工部尚書更重要。李平舟已經老了,他日辭官,首輔一職空缺,界時必有一番首輔之爭。徐叄自認人才不差,只是資歷差些,若能主持一界春闈,成為座師,頓時身價大漲,資歷翻倍。
誰能想到,他最得意的帝師身份,卻成為如今他更進一步的障礙!
禮部尚書——歐陽恪,歐陽恪的年紀只略比李平舟小些罷了,他資歷雖不比李平舟,比其他人卻還略強些。
這其他人,就包括了戶部尚書徐叄。每每想到此處,徐叄都忍不住痛罵,“該死的李老賊,虧得老子陪他去了鎮南王府,白白得罪了太後娘娘!”誰不知道他與歐陽恪有仇呢,竟然將歐陽恪列入主考官備選名單中。若大仇人得了勢,不就是等於自己要失勢么!
徐叄與歐陽恪那點兒仇恨啊,也是小孩兒沒娘說來話長了。
話說歐陽恪身為禮部尚書,又能跟李平舟投緣,性子也不是特活絡的。歐陽恪曾因徐叄為生母請封誥命,再使手段將生母自江南徐家接出來,把親爹嫡母扔老家死活不理的事兒,當廷斥責過他。
雖然此事雖終也沒把徐叄怎麼著,到底傷了徐尚書的顏面,自此,倆人相看兩相厭。
相對於徐叄的懊惱,歐陽恪就格外的仙風道骨了。歐陽恪並不想做什麼鬼主考,今年他家嫡長孫下場,若他是主考,嫡長孫必然要耽擱一年。
正好休沐無事,歐陽大人就準備帶着孫子歐陽醉去狀元廟拜拜,順便求一求:可千萬得讓皇上開眼,別點他做主考官啊。
若徐叄知道歐陽大人的煩惱,定會知曉,原來他是冤枉了歐陽大人。歐陽大人真沒有去爭首輔的雄心,人家完全將希望寄托在第三代的身上了。
歐陽醉不樂意跟他爺爺一道出來,還拜啥啥啥的狀元廟,有這會兒,跟皇上探一探口風,若是有啥考題的消息透露些許給他知道。這考試的把握不比拜狀元廟大么。
當然,這種想法只是自個兒心裏想想罷了,他若是敢提,定是一頓好打,他爺爺多正直的人哪。
歐陽大人身為六部尚書之一的禮部尚書,在恩科到來之際,他的名子諸人嘴裏出現的次數,僅次於剛剛登基的聖明天子——明湛。
歐陽醉碰到了吏部尚書鄭臨重家的長孫鄭席冰,倆人年紀差不多,發小兒,湊一塊兒嘀咕,“叫我說,還是先把主考官的人選定下來。若是家祖父或是歐陽祖父哪個做了主考官,咱還拜什麼狀元廟,直接等下回就是了。”
吏部尚書鄭臨重也是主考官人選之一。
“是啊。”歐陽醉絕對是鄭席冰的知音,雙手一攤,無奈,“也省得日日在家悶着溫書了。”
兩隻小蝦米關於恩科主考官的事抱怨一通,各回各家,各溫各書了。
明湛與阮鴻飛到郊外踏青。
今天郊外還格外熱鬧。
要知道古人也不是傻瓜,如今現代每逢休息日街上就格外的人多。在古代,這個理論同樣適用。
車來人往的,明湛想郊外跑馬都不能盡興,至於明湛着人提前打探的那片風景優美極適宜踏青的杏花溪畔,他們到時,已是人山人海。
人滿為患。
明湛怨念深重的看向黎冰,黎冰搔一搔頭,咧嘴一笑,“主子放心,咱們這裏有莊園,不必跟這些人擠這屁股大的地兒。”
搖光嗤笑,“對着這樣的藍天綠地,碧水紅花,你真好意思說出‘屁股’二字來,污了這美景是小,掃了主子們的興緻是大。”
黎冰馬上一拱手,“請賜教。”
搖光立碼一挺胸脯,揚着脖子細着嗓子的賜教,“主子,前頭就是咱的莊園了。這溪水引入咱莊園,園裏的杏花兒開的正好。今兒又是個熱鬧的日子,屬下命他們備了自釀的杏花酒,這會兒喝,正是應景兒呢。”
明湛笑着點頭,“就是比阿黎有文化。飛飛,回去后,拿二十兩銀子給搖光。”
阮鴻飛笑,“你想賞他自個兒出銀子,這樣小氣,我都替你害臊。”
“哪兒啊,你就是我的內當家。你的銀子,就是我的銀子嘛。”明湛討好一笑,“我的銀子也就是你的銀子啦。”
阮鴻飛掐他的胖臉。明湛的身形其實與鳳家兄弟不相似,他是天生的骨骼纖細,容易發胖的體質。如今雖說瘦了,外頭瞧不出胖來,肉卻不少。一張豆腐臉,摸起來軟軟嫩嫩。
明湛見阮鴻飛調戲於他,更加得瑟,將臉往人家手上湊,那意思十分明白:掐吧掐吧。
搖光直想捂眼:求您二位消停會兒吧,光天化日的,真是有辱斯文哪。
庄園裏都已準備好。
卻有不速之客。
鳳景乾躺在杏林溪畔的搖椅上昏昏欲睡,椅旁設一幾,几上美酒佳肴。樹上杏花飄搖欲墜,在這燦若錦繡的杏花中,鳳景乾望着阮鴻飛與明湛,微微一笑,“來的真慢哪。”
明湛瞪大眼睛,差點給這萬瓦大燈炮給晃瞎了眼,張大嘴,一聲j□j,問,“爹啊,您怎麼來了啊?您這是跟誰打聽的啊?您不知道我們在約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