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九章
從主人家出來的時候，天上已經有些飄雪，主人家見楊回幾人確實不準備留宿，又讓媳婦去屋裏取了兩塊臘肉出來。
楊回當然拒絕，可那主人一邊往楊回手裏塞，一邊說：“我知道不少人給你送，你也不缺，但我看你那妹妹喜歡，你就給她拿着，以後想吃打個電話我下山的時候就給你帶去，這都是我們自己養的豬，放養的，沒飼料的。”
楊回想起吃飯的時候莊子菁確實說了兩次這肉好香，而且吃了不少，這個確實難得，因為莊子菁並不是太喜歡吃肉，所以楊回也就接了過來。
四個人上了車，兩盞車燈照着彎曲坑窪的泥土路，慢慢朝着山下走去。
夜裏視線差了很多，看不見旁邊的懸崖，心裏反倒沒有白天那麼發悚，所以就連那位領導也放鬆了些。
小貨車顛簸在爛路上，四人卻都沒有說話，楊回認真開着車，莊子菁則在這樣的風雪歸途中充滿了幸福感，而後排的老爺子則似乎有些心事。
走了幾里路，蜿蜒在山間的迂迴泥土路上，一堆篝火燃燒在拐角處將小貨車逼停下來。
楊回剛一跳下車，篝火邊的人便興奮起來：“楊師傅你在這兒啊！太好了。”
“怎麼了？”楊回快步走過去，就看到不遠處停着一輛摩托。
點着篝火的是個小夥子，黑黑的臉被火光照得有些發亮：“沒火了。我今天去巨甸辦點兒事兒，回來路上就不行了。我剛打電話叫村裏的人騎三輪來接我，但是又冷又下雪，都凍死我了！”
楊回一邊應着一邊去看車子。另一邊莊子菁也跟着下來，老爺子在車上無聊，也下了車。
那小伙見車上人不少，便招呼大家過去烤火：“楊師傅去山上修車了？”
楊回忙着檢查車，沒回答，莊子菁便說：“是，這正趕着回去。”
那小伙在一邊搓着手，一邊說：“楊師傅可是個大好人。幫了我們好多忙。”
楊回讓莊子菁去車上拿了工具，三兩下拆了摩托車邊蓋，檢查了油路，又開始檢查火路，一小會兒之後就讓莊子菁去車上拿了個點火器和一個火花塞下來換上。
“行了。”楊回點了一下火，車子就着了。
小夥子開心的付了錢，再三道謝，然後忙着給村裡人打電話不用來接了，之後滅了篝火看着楊回四人上了車這才騎着摩托車離開。
雪夜的山上很冷，好在莊子菁準備了羽絨服，只是那位領導么有準備,於是只能咬牙挺着。
小貨車在山路上慢慢走，老爺子終於開了口：“你喜歡這樣的生活？”
楊回和莊子菁幾乎異口同聲的回答：“喜歡。”
老爺子嘆了口氣：“我一直以為，愛一個人，就要給一個人最好的，最安全的生活。但楊回，你給不了。”
沉默之後，楊回認真回答：“我認真對待一切，從不冒險，如果您認為走這十幾里的山路就是冒險，那這裏的村民幾十年都在走這條山路，他們豈非一直在冒險。而如果我不來，就沒有人來，他們要在這樣的路況下騎着有問題的車下山，那才是真的冒險。”
老爺子沒有再說話，因為楊回說的是實話，只是當如今的他已經習慣了平坦的路面，習慣了高樓大廈，習慣了錦衣玉食之後，再回到山裏，確實覺得這裏的一切都那麼不適合自己的孫女。然而楊回的一席話，卻又讓他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那時候國家貧弱，他打仗，參與地方建設，國家需要他去哪兒他就去哪兒，那時候他真的相信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是為了這個國家和這個國家的人們能夠好起來。
而現在還有人會有這樣的想法嗎？為了別人能夠好起來。老爺子覺得有些恍惚，有些不真實，但卻有些感動。年輕時候的熱血在心底里微起波瀾，讓他那已經滄老了的心似乎又年輕了些。
他沒有回楊回的話，卻扭頭對身邊的領導說：“現在的幹部，如果有我干孫女一半的覺悟，這裏的人就好過了。”
那領導有些臉紅，輕咳了兩聲掩飾尷尬，而楊回則聽出了老爺子並非打趣，而是真的認可。
“倒不是說當官的都不作為，只是有時候不深入，自然就不了解，不了解自然就沒有辦法解決問題。總體來說現在的政策還是好的，有些幹部也確實做了不少好事情，而他們手裏握着權利，真正想為民辦事的時候，可比我這個小小修車的為大家辦的事兒多多了。”
楊回這話多少給那領導挽回了一點兒面子，他配笑着說：“我們有不少地方做得不好，比如說這個摩托車落戶這個事情，我回去之後就找相關部門說一下，看看香格里拉或者劍川是怎麼執行的，取取經，學習一下，再結合我們當地的情況，落實一下政策。到時候還要聽取你們這些商戶的意見，你們在基層，在一線，跟老百姓在一起，了解的情況比我們多。”
打起官腔來，這領導倒是有模有樣，但他說話的內容楊回倒是很喜歡：“方便老百姓就是最好的。畢竟政府不給落戶，並不能讓老百姓不買車，他們得用，非買不可。所以政府還是要落戶，這樣一方面方便管理，另一方面交通事故發生的話也有保障。”
聊了一陣，小貨車終於下了山，只是回到巨甸的時候已經深夜。
楊回把三人送回酒店之後準備回鋪子，沒想到卻被袁潔給留下了：“大半夜的，天這麼冷，小和他們估計都睡下了，你就在這邊睡吧。”
楊回看了看房間裏的兩間床，真準備推遲，袁潔便笑着說：“你跟子菁睡。”
楊回有點兒不好意思，莊子菁倒是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出去了這麼久，你也累了，快去洗洗睡吧。這邊洗澡總比你那邊方便。”
楊回也不再推遲，忙了一天確實也累了，趕緊洗漱之後便鑽了莊子菁的被窩。標間的床並不大，兩人自然很容易就貼在了一起，袁潔關了燈，莊子菁才往楊回身邊縮了縮，楊回沒有猶豫，伸手將莊子菁摟在懷裏。
兩人已經很久沒有同塌而眠，說不想念是假的，但是家長在旁邊，一腔熱血當然只能壓在心底，儘管如此，相擁而眠還是讓兩人覺得很是幸福。
袁潔翻了個身，對莊子菁輕聲說：“我也喜歡睡大床，不如明天我換個單間住，你要想住這邊的話，也要個單間，如果不想住這邊的話，在鋪子上住也可以。”
莊子菁有點不好意思，但心裏樂開了花：“好的。”
袁潔悶悶的笑：“長大的女兒不由娘。”
楊回累了一天，這會兒抱着莊子菁便沉沉睡了過去，沒參與母女二人的談話。
第二天清早，老爺子照例早起，打了一套太極之後回了客房，然後便找了楊回談話。
“爺爺”楊回在老爺子的示意下落了座。
老爺子點了點頭：“我來了有小半個月了吧。”
楊回嗯了一聲：“差不多吧，爺爺還習慣嗎？”
老爺子笑了笑：“我這樣的人，沒什麼習慣不習慣的，就算不習慣也沒用，子菁喜歡是重點。”
楊回意識到老爺子要談正事，微微挪了挪身子：“子菁是喜歡這裏的，爺爺您放心，我可以照顧好她。”
老爺子原想質問她拿什麼來照顧，可是話倒嘴邊又咽了回去：“我雖然有些不甘心，也不贊同，但我得承認的是，子菁的意見比我更重要。我對你雖然並不滿意，但子菁開心，我也就沒有辦法。”
“我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會為了子菁改變，爺爺，我會為了讓子菁過得更好而努力的。”
“哦？什麼樣的努力？”爺爺抬了抬眉。
楊回認真回復：“我曾經對子菁承諾過，如果她想去哪裏，我就會陪她去哪裏，為了她，離開巨甸沒有什麼關係，但如果她真的願意留在這座小鎮，那我一定努力給她一座更好的小鎮”
爺爺消化了一下這句話：“結果她希望留在這座小鎮？”
楊回終於咧開嘴笑了：“對，她說她喜歡這裏。”
爺爺的臉色有些發沉：“那你要給她一座什麼樣的小鎮？小楊車行？還是什麼？”
楊回站起身來：“子菁是個有才華的人，也是個喜歡自由的人，我當然不會讓她跟着我修車，但我會讓她在這座鎮上幸福的生活。爺爺，吃過早飯我們就把房退了吧，我另外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