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章 剖心
楊回在汪家住了十天，時間不長，但也絕對不算短。她並不太清楚豪門大族的規矩，但好在她清心寡欲慣了，舉手投足縱然偶爾有些不合規，卻也有自己的一派自在風格。汪家人除了知道內情的老爺子之外，其他人都很喜歡她。
晚飯吃罷，老爺子坐在位置上看了眼楊回，然後對莊子菁說：“聽小楊說巨甸也是個不錯的地方，山清水秀，適合修養，子菁你安排一下，我們去巨甸待一陣吧。”
“恩，好的爺爺。那安排在明天怎麼樣？”莊子菁聽說要回巨甸，心裏有些歡喜，雖然在北京呆得也不錯，但比起巨甸來，子菁還是覺得這裏沒有那麼自由。而自己尚且這樣覺得，就更不要說楊回了。
“子菁媽，你要不要去？”老爺子點點頭，又問了問子菁的媽媽袁潔。
袁潔溫和的笑着說：“都一起去吧，子菁剛剛回來不久，我也捨不得她。何況爸爸您也要去，開義和鵬飛又都在部隊上忙，你們都走了我一個人在家獃著也沒意思。小楊說巨甸那個鎮空氣好，環境好，說不定過去養一陣身體還會更好。”
莊子菁點點頭：“那裏山清水秀，確實適合養生。”
袁潔嗯了一聲，看着楊回說：“而且小楊這次給我帶來了不少好東西，鐵皮石斛滋陰，紅豆杉的作用也很大，還有靈芝，都是野生的，外面買不到，但效果確實很明顯，我覺得最近身體感覺好了不少。而且爸爸的血壓也控制了下來。小楊說，那邊盛產中藥材，本草綱目上的藥材幾乎都有野生的，我和爸爸過去的話，說不定還真能因為這個多活幾年呢。”
楊回笑着說：“您的身子好好調養一下，一定能和爺爺一樣長壽。”
幾個人聊了幾句之後便散了。楊回回了自己住的客房，子菁則回房間給一家人訂機票。等到機票定好，老爺子和媽媽都已經回房休息，莊子菁則敲開了楊回的房間。
“爺爺知道你晚上過來會不開心的。”楊回輕輕關上門，伸手把莊子菁摟在懷裏。
莊子菁將頭靠在楊回肩膀上輕笑：“我想我有這個權利。”
“是的，你有這個權利。”楊回放開莊子菁，兩人走到陽台上在吊椅上落了座。
莊子菁腳尖點着地，輕輕晃着椅子：“雖然你只在這裏呆了十天，但我知道你過得不輕鬆，儘管你一直表現的不卑不亢，很是自然。”
“知我者子菁也。”楊回低着頭笑：“我畢竟是山裏的野猴子，習慣了自由散漫的山林生活。”她伸手指了指木質的陽台然後又指了指陽台外的院子：“這裏雖然像是山裏的木宅院，但人工雕琢得越精細，就越遠離了那種質樸，我想我應該喜歡這裏，我也覺得我必須喜歡這裏，只有這樣我才會覺得自己依然在自己熟悉的環境中，但事實上我總是輕易分辨出這裏和巨甸的區別。這裏沒有繞着山腰的白雲，沒有傍晚時分燃起的柴火，這裏很難看到藍天白雲，這裏總是晨起如霧，入暮如霾，而人和人之間的關係也如霧如霾，讓人很難看清，也讓人很容易受傷害。”
“我家裏的人……”莊子菁側頭看着楊回，她一直不知道楊回來的第一天跟老爺子談過什麼。
楊回笑着搖頭：“你家人都挺好的，你媽媽善良賢惠，你爺爺我雖然不太懂，但我覺得她也是個君子，而我可以肯定的是他們都是真的愛你。但這十天，我見過的人可不止他們兩位，還有來汪宅的，還有我們出去的時候見到的，走進宅子，就是木樓，走出宅子就是大廈，這個世界似乎也是這樣的，走進這座宅子，充滿了愛，走出這座宅子之後的社會我卻喜歡不來。在這裏呆幾天可以，呆久了，我就會覺得像被困住了一樣。”
莊子菁點點頭：“其實我也這麼覺得。”
楊回伸手將莊子菁摟在懷裏：“所以，我在巨甸的時候也曾經想，也許北京這座大城市更適合你這樣的人，你具備一切在這座城市好好生活的條件，這是一片更廣闊的天，能發揮你更多的才能，你在這裏有親人，你能得到更多的關愛和幫助，也許，你會選擇留在這裏。儘管我已經開始為你回到巨甸之後的生活做着準備，但我並不確認你會怎麼選擇。”
莊子菁微微側頭看着楊回笑：“如果我真的選擇留在北京呢？”
楊回搖搖頭：“但我來過之後，我覺得不會那樣。你還是會去麗江的，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而且我也覺得那邊更適合你。那裏更安靜，更乾淨，你和我是一樣的人，不需要繁華的環境，不需要站在更高的位置證明自己，我們只是需要新鮮的空氣和自由的人生。”
莊子菁微笑，卻沒有說話。
楊回說的是對的，莊子菁曾經很多次的問過自己想要什麼樣的生活。而這個問題在不同的時候有不同的答案。
當黎鳳還在不停壓榨她的時候，對莊子菁來說，想要的生活就是掙很多的錢滿足家裏的需要，對她來說，這意味着自由。
而當她終於意識到人的生命其實很脆弱很短暫的時候，莊子菁從義興離開，那時候她開始惶恐，開始覺得自己想要的生活並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而當黎鳳離開莊子菁的人生，她擁有一個新的家庭，擁有足夠的物質和背景以及出路，對她來說，想要的生活就是自由，回到那座天空之城，與如天一般澄澈，山一般安穩，水一般柔情的愛人一起生活，認真享受活着的每一天。
此外，一切都不重要。
“天冷，今晚在我這裏睡？”楊回把莊子菁摟得更緊了些。
莊子菁卻坐直了身子：“還是回去睡吧。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不着急這一兩天的。”
說完，莊子菁起身朝着屋外走去，楊回在身後微笑着看她：“我一直覺得女人和女人在一起是很難長久的，但和你一起是個例外。”
莊子菁停下腳步：“哦？”
“因為一個人很難撐起一片天，但兩個人就可以。心同在，志同在，人自然就會同在。”
莊子菁微微抬眉：“我們在一起后，你越來越會說話。”
“因為你讓我思考了很多東西。”楊回說。
“比如？”
“比如女人和女人是不是可以在一起。兩個人在一起要怎麼才能長久的走下去。面對外界的壓力，是要妥協還是要抗爭。時間不長，但我想得不少。”
“那你最近一定沒有好好做生意。”莊子菁笑着說。
楊回點點頭：“生意不是一天能做好的，做好生意貴在堅持，愛情也是這樣的。以後你和我在一起，我的生意自然也要變化。”
“怎麼變化？”
“當然有你一份，等你去了巨甸就知道了。”楊回賣了回關子：“我知道你不是那種有錢就只會坐着吃喝玩樂的人。”
莊子菁打了記響指：“不錯，我之前還在想，如果去了巨甸如果沒事兒的話，我就跟你學修車。我總要做點兒事兒吧。”
楊回起身走到莊子菁身邊，握着她的手，聲音溫柔：“讓你學修車，我捨不得。”
“那讓我做什麼？”莊子菁又問。
“讓你做你擅長的，喜歡的。不過現在別問了。我想給你驚喜。”楊回的聲音低低的，她看着莊子菁的唇，在莊子菁剛覺得她眼神有些不對的時候就親了過去：“其實我很想你。”
低啞的聲音讓莊子菁覺得脊骨都軟了，整個人靠在楊回懷裏：“我知道。”
“知道的話，你最好迅速離開這裏，否則就不讓你走了。”
莊子菁笑起來，連忙推開楊回拉開門，便快步走了出去。
“票訂好了？”剛剛從楊回房間出來，莊子菁就迎面碰上站在走廊上的爺爺，他杵着拐杖站在那兒，似乎已經站了好一會兒。
莊子菁被嚇了一跳，定了定神，才笑着說：“訂好了。明天上午十點的飛機。您和媽媽的是頭等艙，我和楊回是經濟艙。”
“你還是偏向她？總想和她在一起？”爺爺問得很認真。
“您年齡大了，媽媽身體又不太好，頭等艙方便些，我和楊回是年輕人，能節約的就節約一點。”莊子菁回答。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爺爺微微皺着眉。
莊子菁沉默了一下之後開口：“爺爺，如果您希望的是我幸福，那麼我不會讓您失望，楊回也不會讓您失望，如果您希望的是我和她分開，那爺爺，對不起，我不會那樣做。”
爺爺的眉似乎皺得更深：“我知道了。那你把她叫到書房來，我還要和她談幾句。”
“好的，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