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九章 畏懼
丁紫薇被莊子菁一句話嗆在門口,原本要衝口而出的奚落話到了嘴邊又憋了回去,因為現在整個青雲都知道莊子菁不是灰姑娘,莊子菁是真正的公主,而且是已經穿上玻璃鞋的公主。自己這個一直以來以身世自傲的人在莊子菁面前根本就沒有任何優勢。甚至幾天前丁紫薇跟爸爸抱怨梁家的態度轉變的時候,爸爸只是嘆息了一聲,說:這事兒只能順其自然。
所謂順其自然,自然就是順梁家的意思。可是現在,梁家是什麼意思?丁紫薇可是越來越沒底了。
莊子菁沒再看丁紫薇,轉頭對着梁近藍說:“你說的事情我會好好考慮,畢竟還要考慮老人的感受。”
說完,莊子菁轉身離開,在門口繞過丁紫薇的時候,她看了丁紫薇一眼,原本想規勸兩句,可是竟然找不到什麼合適的詞彙——有些時候你想幫助一個人,可是又不知道怎麼說她才能明白這個世界不是惡意的,而是她自己對這個世界太過猜忌。
“我們把話說清楚。”莊子菁不準備說話,可是丁紫薇卻開了口。就在莊子菁剛剛繞過她之後,背對莊子菁的丁紫薇努力按捺自己的憤怒,盡量冷靜的開口。
莊子菁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哦?”
“你跟那些女人牽扯和我沒關係,但我不希望你這樣的人來欺騙近藍。”丁紫薇冷冷的說。
莊子菁愣了愣,然後忍不住笑了:“我這樣的人是哪樣的人?”
丁紫薇微微抬了抬下巴,努力恢復了一些居高臨下的姿態:“我知道那個叫顏宇的人在麗江店堵門的事情,我也知道她圍着你轉了很長時間,你們之間關係不一般,我不想惡意揣測什麼,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你是哪種人,不要讓我說破了不好看。你這樣的人,就該生活在陰暗處,好好保護自己的**,好好藏着那些見不得光的齷齪事兒,不要再出來勾引男人。”
莊子菁覺得丁紫薇的思路有些可笑:“我還是沒明白你說的意思,我是哪種人,我有什麼見不得光的齷齪事兒?”
丁紫薇冷笑,似乎巴不得莊子菁這樣問:“女人和女人之間的感情,不要好到太過分,我打聽過了,你的女朋友?如果你覺得不清楚的話,我可以說得再清楚一點,同性戀!”說完,她有些惡毒的看着莊子菁,心想不管梁近藍怎麼喜歡她,只要說出這個事情,恐怕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莊子菁微微偏頭看她,然後朝她走近了一步,似乎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糾正你一點,同性戀不齷齪,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同性戀的人也不是什麼需要躲在陰暗處的人。我和顏宇曾經是女朋友的關係,但現在不是了。”她微微咧開嘴無聲的笑,眼睛裏卻沒有半點兒笑意,這讓丁紫薇忽然覺得有點兒冷,然後丁紫薇抬起頭看了看梁近藍,臉上換了一種很莫名的笑:“你以為我是要和你爭男朋友?你錯了。”
“難道你不是要和我爭?你明明……”丁紫薇有些激動。但她抓住了自己最想聽的話。
莊子菁搖搖頭:“我不是要和你爭,因為我不需要和你爭。你還不夠聰明,不知道人和人之間不只有競爭關係。”
說完,她朝着梁近藍笑笑,然後轉身離開。
無意中當了梁近藍的擋箭牌,莊子菁也懶得放在心上,她現在比較擔心的是回北京之後的事情。按照梁近藍的說法,拿個擋箭牌粉飾太平,這也許是不錯的主意,但粉飾太平難道就真的太平?
第二天,莊子菁跟着爺爺離開大理店,梁近藍父子開車送行,梁思敏有意無意的提起了丁紫薇,說她不是很適合旅遊酒店行業,今天一大早已經收拾東西回家了。這話當然是說給老爺子聽的,昨天丁紫薇在梁近藍辦公室和莊子菁鬧了彆扭之後,把心一橫非要梁近藍給個答覆。梁近藍乘這個機會把事情鬧得有點兒大,整個門店的人都很快傳開梁總與丁經理因為庄副總而大吵一架的事兒。
梁思敏雖然不願意得罪老朋友,但如今面對老爺子,也只好順水推舟,讓丁紫薇離開青雲。這個時候說起來,自然是為了博得老爺子的好感,消除一些不必要的誤會。
莊子菁看了看梁近藍,他唇角掛了一抹得意的笑,看來是把莊子菁這個擋箭牌用得妥妥的了。
梁家父子把莊子菁一行送到安檢處才揮手作別。梁近藍跟莊子菁擁抱了一下,乘着這個比較親密的動作輕聲說:“最遺憾的是沒有見到你那個成功三原則。”
“她在巨甸,小楊車行,你要真想見她,隨時都能夠見到。”莊子菁輕輕推開梁近藍笑着說。
“我會去見她的。”梁近藍說。
與梁家父子揮手作別,與大理揮手作別,莊子菁坐在老爺子身邊,透過機艙窗戶看向這座城市,不由得感慨自己的人生似乎從義興出走那刻開始就走上了一條未知的路。
老爺子握着莊子菁的手,看着她望向窗外的眼睛:“大理確實是個很漂亮的地方,以後你還可以回來的。”
莊子菁轉回頭,對着老爺子微笑:“當然,所有美好的都值得懷念。”
“但未來往往會更加精彩。就像那些年爺爺在戰場上的時光,一直讓人懷念,但戰爭就是為了和平,所以那些值得人懷念的時光只是為了之後更幸福的生活。你也一樣,回憶以往的時光,你會覺得有很多值得懷念的人和事兒,尤其是當要分離的時候,會更容易想起那些美好,會更容易懷念和感傷。”爺爺用低沉的聲音緩緩的說。
“我沒有感傷,只是懷念。我覺得回到北京也許是巨大的轉折。”莊子菁沉默了一下,然後看着爺爺的眼睛很認真的說:“我有些畏懼。”
爺爺愣了愣,然後唇角微揚,眼睛裏有着濃濃的慈愛:“你真是個直接的孩子。”
“我覺得直接會減少溝通的時間,並且避免溝通產生的誤會。”莊子菁依然很認真的回答。
爺爺終於呵呵笑了起來,一隻手握着莊子菁的手,一隻手拍着她的手背:“對,所以想你這樣直接的孩子,不需要畏懼什麼。”
“我畏懼傷害。”莊子菁微垂眉目,卻話語清晰:“我和親人之間沒有聯繫太多年,我們生長在不同的環境,我被牽挂,被尋找,被寄託了很多思念和期待。我很開心自己能夠被找到,然後我有了疼我的親人,我的親人也不會因為我而再牽挂傷心。”
“這豈非是很好的結局,那為什麼會有畏懼和傷害?”爺爺說。
“因為我有自己生存的土壤和環境,已經長成我自己的模樣,也許我很難讓找到我的親人滿意。”她再次抬眼望着爺爺:“我不喜歡被約束。但我又害怕我要的自由傷害到別人,尤其是我不希望傷害的人。”
爺爺看着莊子菁沉默了一會兒:“家人團聚確實是我們最大的幸福,但如果你想回雲南,我想,我們都不會反對。”
莊子菁笑了笑,聲音開朗了些:“我想你們都是愛我的,所以會覺得支持我對幸福的選擇就是對我最大的愛。”
“當然。”爺爺說:“你很難想像我們對你的愛,也很難想像這些年對你的牽挂,為了你,我想,我們都願意付出一切來彌補這些年對你缺失的照顧。”
莊子菁搖搖頭:“沒有什麼需要彌補的,因為沒有什麼虧欠的。當爺爺找到我之後,我很混亂,那時候我的一個朋友告訴我,事情不要想得太複雜,我只是多了幾個愛我的親人,這是好的。我與這個世界的聯繫,更多了些,我有了更多存在和被牽挂的理由和價值。我想也許我可以把這當成唯一的改變,對我來說,我還是我,我還是要過我覺得自由和幸福的生活,這是我對自己的責任和義務,爺爺,我可以這樣理解嗎?”
爺爺點點頭:“當然可以。你不需要為我們做任何事,你還是可以過你自己想過的生活。不過,我想給你講個小故事。”
“爺爺您說。”莊子菁很認真。
“爺爺在當兵的時候有個戰友,他有個孩子,抗戰最艱難的時候,那個孩子被寄在了老鄉家裏,之後兩人失去了聯繫,十多年後,經過各種輾轉,他找到了那個寄樣在老鄉家的孩子。”
“嗯。”莊子菁聽得很認真,她覺得這孩子的經歷和自己很像。
“那個時候,我那個戰友已經是一方大員,一家人在當地已經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而這個孩子一直長在農村,已經相了門親,準備結婚。因為認親的事情,結婚被推后了,這個孩子到城裏開始了新生活,為了能適應城市環境,我那個戰友花了很多精力教他禮節,給他改變形象,帶他見當地有頭有臉的人物,為他安排工作。”
“然後?”
“然後他漸漸失去了農村生活時候的質樸,漸漸從對燈紅酒綠的生活的畏懼到好奇,到喜歡。然後他退掉到了農村裏的婚事,找了城裏的女孩,開始了城裏的生活,然後學會了鋪張浪費,學會了講場面好面子,他後來也當了官,然後因為貪污被舉報進了監獄……”
莊子菁點點頭:“我想我明白爺爺的意思。”
爺爺沒說話只是看着她。
“我想我有我的畏懼,你們也有你們的畏懼。”
爺爺卻笑着搖了搖頭:“傻孩子,從我看到你第一眼開始,我就相信你是一個好孩子,我只是想說,因為對你虧錢那麼多年,現在找到你,怎麼愛你都不為過,只是之後你見到的環境和以前會有很大的差異,你可以做很多你想做的事情,沒有人會再欺負你,也沒有人會再為難你,我想說的是,環境會改變一個人,在你以前的環境中,對你來說最好的選擇未必就是你以後最好的選擇。”
莊子菁看着爺爺:“您的意思是說,我會看到更大的天空,也有了更多的選擇,所以……”
“所以你不用一開始就擔心會傷害我們。也許在新的環境你很快能找到新的自己,找到自己真正的喜好。就像你覺得雲南很美,是因為你只看到中國,如果有全世界給你做選擇,也許你的選擇就不會再是麗江,不會再是大理。”
莊子菁笑了笑:“我明白了。那麼當我看過全世界之後依然選擇麗江的話,才是對麗江的真愛是嗎?”
“是的。”
“如果那時候我做出同樣的選擇,您會支持我嗎?”
“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