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忠告
李小姐一旦想通,就比初來贛州時候變的活潑多了,都是十三四歲年輕的小姑娘,同知的女兒也很快忘記了以前和李小姐的不愉快,也和李小姐來往緊密起來。
同知太太看在眼裏,喜在心裏,況且茭娘雖比她們年輕,論起來卻是一輩的人,同知太太非讓自己女兒叫茭娘嬸嬸,茭娘真是應也不好,不應也不好。倒是李太太笑着道:“都是府城官員,之前又沒有過來往的,同輩論交,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
茭娘這才應了,內眷們往來密切,做官的人也覺得彼此之間合作更是輕鬆。蘇桐又常向李知府請教些為官的訣竅,向推官請教如何斷案才更好。這日子飛一般過去,李知府在這贛州,因着和這些屬官們十分配合,也做了幾件大事。他本是朝中有人的人,官聲更好,況且這是他第二個知府任期,等到這任一滿,行取到京,只怕還要再升上一升。
轉眼李知府的任期將滿,新知府將要上任,眾屬官自然是先送李知府離任。同知在一年前已經往浙江去了,推官將要和李知府一起離任。推官這回只怕將要進刑部歷練,雖說官品沒變,但在刑部歷練過後,再放到地方上,只怕就要從了推官的心愿,做一任正印官了。
蘇桐也知道很難遇到這樣好的上官和同僚,雖然捨不得,還是前去送行。李知府見了蘇桐面上的不舍之色,倒笑了:“你啊,平常說起來也是個爽快的人,這一回,倒怎麼傷心起來?”蘇桐對李知府恭敬行禮,李知府曉得蘇桐這一回行禮是有緣由的,因此也不阻攔,蘇桐行完禮才道:“下官初次任佐貳官,就遇到府尊這樣好的上司,下官感懷於心,並非下官矯情。”
李知府伸手扶起蘇桐,感慨道:“我做官雖不指望能名留青史,但也願有個好的官聲,此刻我瞧着你,倒和我心思相同。只是我要告訴你一句話,做官,也是要遇到艱難險阻的,你為官算下來也有六年了,還算順利,可這,倒讓我為你擔心。”
蘇桐再次對李知府行禮:“還望府尊提點。”李知府遲疑下才道:“這接替我的,是我的同年,要說名次,他當年還稍微高一些,也中了庶吉士,只是後來為官有些不順,到這會兒才升了知府。我聽說是他來接替我,心裏就咯噔一下,但這也是我不能阻止的。”
蘇桐點頭,明白這是李知府告訴自己,上官的心思將要有不同。李知府又道:“也有件事,也不是我叮囑你,你若有可能,也要往京中歷練,等這一任通判完了,想來也會進六部。到時你去歷練一番。京官雖則清貧,但能見識更多。”
蘇桐恭敬行禮:“多謝府尊。”李知府拍着蘇桐的肩:“你是能員,我的私心,還是望你這樣的官更多些,因此才諄諄和你說,你可不能以為,我是佔了你的便宜,充當長輩。”
蘇桐還有行禮,李知府按住他的肩:“罷了,也不用如此多禮,你我相交甚好,我也不願藏私,臨走也沒什麼話送你,願你從此之後都能事事順心。”
蘇桐和李知府在前面說話,茭娘也和李太太話別,兩人這麼兩年相處下來,雖然年齡相差甚遠,但已是能交心的朋友。茭娘看着屋裏的東西一樣樣被收起來,不由感慨道:“來此似乎是一眨眼的工夫,這會兒就又是兩年過去了。”
李太太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離別,對茭娘笑着道:“你也不用太過傷心,這人來來去去是再平常不過的了,我跟隨我們家老爺,也有二十來年了,除了在京城那六年,別的時候,都是在外面任官。初時還有離別的傷心,等到後來就豁然開朗,人生在世,總是來來去去的。”
“等下一回見面,想來小姐也要出閣了。”李小姐的婚事,並沒有按李太太的意思,在江西定下,而是要回到京城,由李太太的母親幫忙挑選,李太太知道這是自己的母親嗔怪自己不該把女兒帶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因此李太太也聽從母親的話。
此刻聽到茭娘的話,李太太不由微笑:“還早呢,哪有那麼快?”說話時候,雲月姐妹跟着李小姐走進屋子,雲月今年已經四歲多,十分愛護妹妹,月蘭也快三歲,早已能說能跳,見到茭娘,月蘭就伸開手要茭娘抱。
茭娘把女兒抱起來,見李小姐站在李太太身後在那微笑說話,茭娘似乎看到以後,自己的兩個女兒各自長大了,那時自己也會和女兒笑着說話。到時,還真有些捨不得。雲月比月蘭大兩歲,也更知道事情,此刻見到李太太,並不像原先一樣索抱,而是在那嘆氣。
茭娘不由對雲月笑了:“你小小孩子,嘆氣做什麼?”雲月眨眨眼,十分正經地說:“李太太要走了,姐姐也要走了,我想起以前的馥兒姐姐,娘您說過,她和我也很好,現在她娘還常和您寫信,可是我都不記得了,我就在想,以後會不會記得?”
李太太已經笑出聲,把雲月抱在懷裏:“這麼小的一個孩子,說話怎麼這麼老成?誰教你的?”雲月摟着李太太的脖子,十分認真地看着她:“李太太教的。”茭娘搖頭:“這孩子,我也不曉得隨了誰,簡直是學大人學的沒有法子。”
“學了也好,免得以後長大,不夠聰明。”李太太的話讓茭娘想起別的話來,不由看向李太太感慨:“我只是覺着,還沒和李太太學夠呢,您就走了。”李小姐見李太太似乎還要和茭娘再話別一會兒,也就和丫鬟一起又把雲月她們帶出去。
李太太已經對茭娘道:“這有什麼,我也從你身上學到東西呢。”說完李太太四處張望一下才輕聲:“還有件事,我也只告訴你一個人。就是這接替的知府,是我們老爺的同年,你享了也是曉得的。”
茭娘點頭,接替的官員,是哪一科中的,什麼出身,縉紳錄上都刻着呢。李太太又低低地道:“你是曉得我娘家的姐妹眾多,嫁了在外做官的人也很多,和這位知府也是打過交道的。”茭娘知道李太太這娘家姐妹,也含了族中各堂姐妹,頭點的更重。
這倒讓李太太笑了:“你也先別只顧着點頭,我要和你說的這件事,你就記在心上,我有個堂房姐妹,跟隨丈夫在任上時候,這位知府那時還是通判,我那個姐妹寫信給我的時候,曾經不以為然地說,那位太太的性情,似乎有些和別人不大一樣。”
“難道說是尖酸?”這要真是尖酸的人,茭娘也不怕她。李太太搖頭:“不是這樣的,告訴你也不防。”
茭娘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要讓李太太這樣的人說這樣的話,定然是更加重要的。李太太輕聲道:“我那姐妹說,這位太太,想來是和通判相處的不太好,頂看不慣別人家裏夫妻恩愛。”
這,世上還有這樣怪脾氣的人?茭娘一時也驚到了,又想起昔日陳太太曾經說過的話,不由笑着道:“當年,他中進士后,曾有位陳太太,想是受人託付來尋過我,說內眷們來往起來,若是有一個不慎,定會讓外面的人也丟官的,可是要照了這位太太的舉動,平常來往起來,難道不怕?”
李太太嗤地笑了一聲,茭娘聽出這笑裏面有些不以為然,果然李太太已經又道:“這位太太,也不是那樣沒眼色的,若是那上官家眷,她是會來往的很好的,若是那下官家眷,家裏夫妻恩愛的,她就定要說上幾句酸話,我還聽說,有一回她丈夫還送了個丫鬟給一個知縣,說是見那位知縣在任上,實在乏人照顧。這知縣也就收了,等家眷接來,還鬧了好一場風波。蘇奶奶,我和你說,你們兩口,在外人瞧來,既不是出身做官人家,又沒在京城任過官,那些房師座師,雖然也有來往,但總離的很遠,還有那些同年只怕也沒有多少來往。這樣的官員,又是下屬,只怕特別好欺負。”
茭娘瞭然一笑,外頭已經傳來雲月和月蘭的笑聲,李太太伸手指指外面:“再說了,這理由都還現成的,蘇奶奶,你千好萬好,畢竟看在外人眼裏,只生了兩個女兒,總歸是要生兒子的。”說著李太太的眉頭一皺:“說起來,這事對女子也不公平,照我瞧來,世間女子,比起男子也沒什麼不同,可是偏生做了女子,就只能守在房屋之內,不能出外。”
“李太太,您放心,您今兒的話,我全記住了。”茭娘對李太太十分感激,能得到李太太這番話,足可見李太太對自己的情分非同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