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器重
茭娘正要開口問,雲月來尋自己爹娘,蘇桐也只勉強對女兒笑了笑,就讓奶娘抱走。茭娘見蘇桐沒有情緒,心裏十分驚訝,對蘇桐含笑問道:“不是說你今兒查清一個陳年積案,還想着等你回來,好好地和你說說,怎麼這會兒瞧着倒十分地沒情緒。”
蘇桐嘆氣:“就是因為查清了這個案子,想起一些事來,才覺得沒有情緒。”茭娘更驚訝了,蘇桐又長嘆一聲才道:“我心裏想着的,是人既能配成夫妻,不說前世,就說今生,也是十分有緣分的,可我這些年也算見過了些案子,雖然案子不多,但也有夫殺妻,妻殺夫,這等人倫慘案,想着都是我治下之民,不由嘆息,這是一。二呢,我想着我們的兩個女兒,異日各自長大,總是要嫁人的,到時若嫁的像你我,那自然是好的,若是也配了個怨偶,若釀成人倫慘案,豈不是我辜負了她們。到時你我白髮蒼蒼,倒要經受這樣的辛苦,豈不更是……”
茭娘原本耐心聽着,等蘇桐說完這些話就笑起來:“我從不知道,你的性子竟是這樣的,這樣的杞人憂天。”
“這叫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你想,你我的女兒,如珠似寶地養着,自然是願意她們好好長大,好好嫁人,而不是讓她們以後……”茭娘又拍拍蘇桐的手,表示自己知道了,這才安慰蘇桐:“我都說了,你這叫杞人憂天,我且問你,難道女兒永遠都不長大?”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蘇桐搖頭,茭娘又問:“那我再問你,女兒們長大了之後,難道永遠不嫁人。”
這似乎還是不可能的,茭娘攤開手:“既然如此,你該想的,是好好教養她們,好好地教她們道理,還要教她們,若丈夫狼子野心,對她們不好,那她們還有娘家可以回,而不是在這百般擔心。”
這些話似乎很有道理,蘇桐仔細想了想就對茭娘笑了:“這話說的是,是我多慮了。”說著蘇桐嘆氣:“哎,真願孩子們永遠不長大,永遠都在我們身邊,多好。”茭娘啐他一口:“蘇通判這話要拿出去說,會被人笑的嘴歪。若真如此了,你啊,倒要哭了。”
蘇桐微笑不語,也不再多說話。等到李知府回來時候,同知和蘇桐都把各自負責的案子交給李知府,同知一向能幹,是李知府知道的,只是這蘇桐,李知府也存了試他的心,打開那幾個卷宗一看,就看到那個積年的案子,李知府飛快地往下面看去,見到蘇桐已經查清疑點,並且判了。
李知府先叫一聲妙,這才命人把蘇桐請來。蘇桐很快就到,李知府已經看完卷宗,對蘇桐笑着道:“蘇通判請坐,沒想到蘇通判果然能幹,這幾個案子,就算積年縣府如我,也是要仔細想想,誰知蘇通判你,不過就這麼幾天,交辦的十分漂亮。”
這話一說出來,蘇桐就曉得李知府也已經猜到這案子必定有疑點,蘇桐急忙站起身:“不敢當府尊的稱讚。這案子,若非僥倖猜到,只怕到現在,還是疑案呢。”李知府擺了擺手:“這有什麼好謙虛的,對就是對。”
說著李知府看向蘇桐:“說來我運氣真是好極,這府里的同知推官都是很能幹的,原先那位通判,雖說做人也還不錯,可是辦事總有點不夠麻利,這回把蘇通判送到我身邊。也不是我說句大話,這也是讓我高升之兆。”
蘇桐微笑:“府尊為官清明,這是其一,其二府尊……”蘇桐頓了頓才道:“下官恭祝府尊早日高升。”李知府伸手扶一下蘇桐:“你已經知道我的太太就是王家的女兒?”蘇桐應是后才道:“當初前來說親之人,雖沒點明,但這京城之中,像府尊岳父家這樣門第的並沒有幾個,況且當初他們還為下官名聲考慮,不讓下官背上退親惡名,此等好意,着實該領。只是下官和拙荊,彼此定親已早,哪能一中了進士,就要改拋了她,另尋高門,這是其一,其二呢,王家當初遣人暗示,想來也不願自己的女兒許配的,是一個背信棄義的小人,因此種種,在下這才不敢領好意。”
李知府側耳聽完不由拊掌:“果然是一個有情有義有智謀的男子,我聽內人說,說令房也是十分坦蕩的一個人,全瞧不出出身市井,果然是天生一對,地配一雙。”李知府這話,蘇桐再怎麼聽,也聽不出半分嘲諷,心中不由一松,從此之後,當初回絕王家這件事,就可以完全過去了。
李知府和蘇桐在外面的談話已經被傳到李太太耳里,李太太也笑了,吩咐人取來兩個尺頭,一對鐲子,又用荷包包了四個金錁子,命人送出去,就說,這是太太恭賀蘇通判夫妻恩愛之禮,另外荷包包着的金錁子,給兩位小姐玩罷。
李太太的禮一送出去,蘇桐就急忙起身謝過李太太,又對李知府笑着道:“果然王家女兒,不愧是相府出身,家教極好。”李知府也拍着蘇桐的肩膀:“這是自然,不然我為何要為你嘆息?”
蘇桐笑了笑才道:“當初這美意若接了,那就要稱呼您為長輩了。”李知府搖頭:“這會兒也不遲,你的內人,說起來也大不了我的長子幾歲,若你的內人認我的女兒為妹妹,我也照樣是你的長輩。”
蘇桐愣了愣才大笑出聲,李知府也笑了,又吩咐裏面預備酒席,把同知推官經歷幾個請了來,彼此飲酒,到了半夜才散。
茭娘等不得蘇桐,也就早早睡了,蘇桐趔趄着身子晃進房裏,聞聞身上的酒味,就要轉身出去,茭娘已經坐起身掀起帳子看向他:“你要去哪?”
原來還是把妻子吵醒了,蘇桐打個哈欠一臉醉意:“我這身上全是酒味,我索性去書房去睡,你讓人打盆熱水送去就好。”茭娘已經打着哈欠下了床,把蘇桐按着坐在椅子上就快手快腳地把他外面的衣衫脫掉,又從旁邊放着的焐子裏取出熱水,倒在盆里,給蘇桐擦着手臉:“你是我的丈夫,你醉了,只有我能服侍得,別人都不成。”
蘇桐任由茭娘給自己擦着手臉,嘴裏含含糊糊地道:“你這會兒已經是通判夫人了,以後使奴喚婢的,難道還要親自動手服侍我?”茭娘打丈夫一下才道:“這是自然,你啊,別想着要去納什麼小,我若見你敢納回來,有一個是一個,都打出去。”
蘇桐睜開眼看着妻子:“原來是這樣的,我這才知道,你不但是母老虎,還是醋罈子。”茭娘給蘇桐倒碗茶,見他喝完把茶杯接過來就笑:“是啊,怎麼,後悔了,沒有去娶那貌美如花的,不會吃醋拈酸的高門大戶的美人,倒娶了我這麼一個醋罈子回來?”
蘇桐已經把茭娘摟在懷裏,親了親她的額頭:“嗯,醋罈子就醋罈子,誰讓這個醋罈子,是我從水裏撈起來的?”茭娘手握成拳,就要打蘇桐,蘇桐往後一撲,就把茭娘撲在床上,蘇桐聞着茭娘的脖頸,笑嘻嘻地道:“這個醋罈子,這個母老虎,不管怎樣,都是我的,我的。”
茭娘伸手戳丈夫的額頭:“你啊,是真的醉了。”蘇桐醉眼朦朧地看着妻子,又笑嘻嘻地埋頭下去:“這醉了,才好做點不正經的事。”茭娘噗嗤一聲笑出聲,後面再沒說話。等到安靜下來,蘇桐把李知府說的玩笑話說了。
茭娘笑了:“這下就好了,李知府想來必定是王家很看重的女婿,這會兒,他和你說開了,以後你就不用再擔心,遇到類似的事了。”說著茭娘嘆一口氣:“哎,這是同官,不然啊,這……”
蘇桐把茭娘的嘴捂住:“不許你去認什麼乾娘。來往罷了,哪能這樣屈膝?”茭娘把頭埋進蘇桐肩窩,笑個不停,笑完茭娘才認真地道:“好,我知道,這件事啊,你不會說,我也不會說,我們啊,還是這樣同官來往就好。”
蘇桐嗯了一聲,把茭娘摟緊一些,重新沉沉睡去。茭娘看着丈夫,想起那句,這個從水裏撈起來的醋罈子,茭娘也忍不住綻開笑容,同樣睡去。
這芥蒂一旦解開了,李太太又是個十分會做人的人,茭娘和知府衙門的來往就更密切起來,再加上李小姐別彆扭扭的,也和同知的女兒,還拉上了幾個士紳家能詩會文的千金,組了個小詩社,她們幾個女孩子在那半是作詩半是玩耍。
李小姐又仔細想着自己娘的話,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娘說的話,的確很有道理,這個世上,不是只有京城中的人的風俗是風俗,也不是京城中的風俗就是樣樣都好,要眾人敬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