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離任
蘇桐沒有接信,而是坐在茭娘身邊:“要不是因為你要嫁我,岳父他們原先是想入贅一個女婿承繼家業的。”茭娘瞥眼蘇桐:“要不是你,我也不肯嫁的。”這話讓蘇桐的眼再次發亮,茭娘低頭拿起一件針線做起來。蘇桐看着茭娘,覺得茭娘的耳垂似乎在微微發紅,蘇桐遲疑了又遲疑才對茭娘道:“若不是你,我也不肯娶的。”
茭娘的耳垂又發紅了,但茭娘還是在那做針線,蘇桐以為茭娘沒有聽清,還要再說一遍。
茭娘已經道:“知道。從你不願應汪舉人的婚事那天起,我就在想,你是不是在等我。”說著茭娘把手裏針線放下看向蘇桐:“沒想到,我真猜對了。你,果真是在等我。”蘇桐放聲大笑起來,茭娘看着他:“怎麼,歡喜的快傻掉了?”
蘇桐搖頭:“不,我是在想,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可是我們竟然經歷了這麼多才成親。茭娘,若是你早一點告訴我,我早一點告訴你,會不會我們能更早成親?”茭娘啊了一聲:“這可不成,是誰說的,不中舉人不成親?”蘇桐沒想到茭娘還把這句話記得如此清楚,蘇桐也笑了:“那麼,又是誰說的,這輩子都不嫁?”
茭娘這下沒有可以回答蘇桐的話,拿起針就要戳向蘇桐,蘇桐順勢把茭娘摟在自己懷裏,茭娘靠在丈夫懷裏,感受着腹中孩子的跳動,微笑着把眼閉上。
蘇桐聽衙役們說了有人給女兒取名蘇生的事,雖然和茭娘取笑了兩句,但第二天就讓師爺寫了幾個名字,都是通俗易懂好上口的,又寫了張公告,貼在縣衙門口,說感念大家盛情,只是女孩子叫蘇生,未免有些不雅,這裏是精心挑選出來的七八個名字,大家照了這個,挑選出來,改了名罷。
這道公告一出,眾人都更是歡欣鼓舞,說縣尊真是想的周到。於是也有些人家改了名字,蘇桐聽衙役們說起,這才鬆了一口氣。日子就這樣飛一樣的過,來年五月,茭娘和蘇桐迎來了第二個女兒,這個女兒,蘇桐起名為月蘭,月下蘭花,君子高潔。
雲月當了姐姐,成天就守在搖籃邊,對着月蘭一口一個妹妹的喊。有這樣兩個可愛的女兒,茭娘真覺得心都快化了。奶娘進來見茭娘靠在床頭對着兩個孩子微笑,上前對茭娘道:“還真沒見過爺這樣的,奶奶生了頭一個女兒,十分喜歡也就算了,這會兒,奶奶又生了第二個女兒,爺還是愛若珍寶。”
“男孩也好,女兒也好,只要乖巧聰明懂事就好。”茭娘並沒把這奶娘的話放在心上,從搖籃里抱起孩子,親個沒夠。雲月已經跑過來:“娘,妹妹。”茭娘在雲月臉上也親了下:“對,妹妹,娘給你和妹妹,做一樣的衣衫,梳一樣的頭髮,好不好?”
雲月點頭,茭娘已經伸手又把雲月抱在懷裏,只覺得有這兩個嬌兒在懷,什麼都不去想了。奶娘原本還想再勸,見了茭娘這樣,倒不好再勸,只得退出屋子。等奶娘退出屋子,茭娘才抬頭微笑,想都知道奶娘要勸什麼,不外就是趁年輕再生個兒子,或者納個妾生個兒子,到時把妾一賣,誰也不知道這兒子不是自己生的。
可是茭娘早已打定主意,不管是兒子女兒都要愛若珍寶,都要好好教養,至於那納妾生子這種事,茭娘想都沒為蘇桐想過,蘇桐的孩子,只有自己能生。不管是男是女。月蘭的滿月酒過了不久,蘇桐的任期也將滿了,他這三年任期,除了勸阻溺女陋習之外,還做了不少事情,算得上是個勤勉的官。而且蘇桐也不一味地只為了做好官就不和縉紳們來往,算得上是裡外都光的一位官。
上司的考評也很不錯,鄉里的名聲更是很好,蘇桐這一回,只怕還能升上一升。蘇桐回來和茭娘說起這話,已經忍不住笑了:“這一回,不管是通判也好,什麼也罷,做一個佐貳官,別人只怕會覺得沒有正印官那麼風光,但我卻不是這樣想,輔佐堂上官,也能學到許多東西,若一味只做正印官,那就忘了做佐貳官的辛苦。”
“別人提起做佐貳官,就覺得十分辛苦,你倒好,一提起這個,就高興的不得了。”茭娘的話讓蘇桐啊了一聲就道:“這也不是什麼辛苦的事,我倒覺得,做官這一道,總要各處去坐坐,這才能顯得人不怕苦。”
並沒出蘇桐的所料,蘇桐官聲甚好,正好贛州出缺一個通判,贛州知府特地請求蘇桐補缺,於是吏部在九月批下來,着蘇桐補贛州通判,新渝知縣一職,由吏部另派人補缺。算着新知縣還要到年底才到,但蘇桐還要前往贛州上任,於是蘇桐把知縣大印交給縣丞守着,自己和縣丞交接,茭娘也在收拾行李,打算合家往贛州去。
這三年在新渝也有了許多東西,又加上聽說蘇桐要離任,於是交往的好的縉紳太太們也紛紛來送送別的禮物,茭娘看着行李,只覺得當初算是輕身上任的,怎麼現在就這麼多的行李?最後還是和蘇母商量,有些用不了的衣衫,就送到養孩子的地方,那些粗苯的,也就丟下不要了,只帶着些輕省的東西。
裘娘子也來和茭娘告別,蘇桐是去做佐貳官,不需要師爺了,裘師爺已經另尋了一處,也是要趕往別的縣衙。茭娘和她這三年相處的很好,也未免要落一點淚,彼此說一些離別的話。雲月和馥兒相處的很好,馥兒大一些,曉得離別是什麼意思,只抱着雲月在哭。
她們小孩子這樣哭,大人在旁看的又好氣又好笑,裘娘子已經把女兒拉開對茭娘笑着道:“她倒會哭呢,在家就哭了好幾天了,這會兒又哭。”茭娘有些感傷地把眼裏的淚擦掉,對裘娘子道:“小孩子都是這樣,等到了新的縣衙,有了新的朋友,就該忘了我們雲月了。”
“不會,我不會忘記月兒妹妹。”馥兒認真點頭,茭娘和裘娘子都笑了。裘娘子摸摸女兒的頭,有些感慨地道:“臨來之前,都覺得三年很長,這會兒要走了,才覺得三年很短。蘇奶奶,你要保重。”
茭娘那已經忍住的淚又落下,站起身對裘娘子道:“你也要保重。”馥兒原本靠在裘娘子懷裏,看見茭娘和裘娘子兩個在那依依惜別,馥兒不由長嘆一聲。裘娘子忍住淚:“剛才還哭,怎麼這會兒又嘆氣了。”
馥兒緊緊拉住自己娘的衣角,把頭埋在裘娘子懷裏不說話。裘娘子拉起女兒轉身往外走,雲月往外追了兩步,突然放聲大哭起來,茭娘摟住女兒輕聲安慰。雲月抽抽噎噎地哭着,用銷售摸着臉上的淚,茭娘又哄了雲月好一會兒,奶娘把月蘭給雲月抱來,雲月看見妹妹這才慢慢地不哭了。
茭娘讓奶娘把孩子都抱下去,繼續收拾着行李,離開這裏,就要面對新的人,新的職務新的身份,也不知道前路是平坦還是坎坷,但不管是什麼樣的前路,茭娘相信,自己會和丈夫女兒一起,勇敢面對。
蘇桐正式離開新渝這天,早早地縣衙門口就聚集了很多人,又抬着萬民傘的,又拿着土儀的,都在那眼巴巴等着。蘇桐和家人出來時候,見到這許多人,蘇桐都驚訝了下,抬萬民傘的,是以沈老爺領頭的。沈老爺見蘇桐出來,長揖到地,高聲道:“蘇公在鄙地三年,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此刻離任,鄉人們沒有別的可送,唯送萬民傘一把,再奉上新靴一雙,請蘇公換下。”
這是要脫靴遺愛的意思,蘇桐自然還是要推辭幾句,早有衙役上前跪下,高高舉起一雙新靴,沈老爺和王老爺一人一個,把蘇桐架起來,又有人上前給蘇桐脫了靴子,換上新靴。簇擁着蘇桐往城門外走去。
蘇桐被眾人簇擁着,茭娘就帶着剩下的人等眾人走後,這才出了縣衙。原本茭娘以為外面沒什麼人了,誰知還有王太太等在那裏,除此還有幾個奶娘抱着孩子。見茭娘出來,那幾個奶娘就帶着孩子給茭娘跪下:“公告是縣尊出的,我們雖是鄉下婦人,也曉得定是奶奶在裏面勸諫才讓縣尊有這樣想法,還虧的奶奶出資,才讓這些孩子活下來。”茭娘忙上前扶起奶娘們,王太太已經笑着道:“知道奶奶為了這件事,把嫁妝都拿出來,我們也沒有什麼好送的,這是大家湊錢,幾樣首飾,望奶奶休忘了新渝百姓。”
茭娘見拿出來的首飾都是銀的,做工一瞧就是這縣裏打的,想要推辭已被王太太把手鐲戴在手上。茭娘剛要說話,王太太已經擦了擦淚,對茭娘道:“我們再捨不得奶奶,也知道縣尊在等着奶奶,奶奶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