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日行一善
不消片刻，就有弟子前來押解楚雲楓前往盤古谷北部。此處乃是盤古谷最深處，一路上荒無人煙，只見林木參天，枝葉繁茂縱橫交錯，荊草遍地，一片雜亂。二人行走間，不時驚出林中飛鳥和山澗中的小獸，待得走到一座大山前，那弟子說道：“總算快到了，此山名為思過山，觸犯道規者常在這山中修行思過。山上有一崖洞，你半年內就居住於此，我帶你前去。”
二人上山，楚雲楓見此山山勢峻峭，壁立千仞，群峰挺秀，險峻巍峨，古松冷泉點綴其間，雲騰霧繞飄於足下，心喜非常，只巴不得在這思過山多思過個一年半載。行近山頂，腳下出現一條凌空的奇險棧道，二人小心走過，繞至一塊巨大的崖頂前，但見那崖頂面積數百米，三處臨懸崖，一處貼山壁，山壁上有一天然石洞。
那弟子指着石洞說：“你日後就棲身於此，無聊之時，可以下山，但不能出盤古谷北部，要是被同門瞧見，連我也要受罰。”又將一包乾糧遞與他，說道：“過幾日我再送些過來，這山勢陡峭，你不會御劍飛行，騰雲駕霧，出入自己小心。”
楚雲楓點頭稱是。那弟子逕自下山，走過那奇險棧道，一個騰雲，消失的無影無蹤。楚雲楓跌足咂舌自語道：“這道士也不是好人！明明會騰雲，故意累我走半天！”
楚雲楓走到崖頂邊上四處張望，只見腳下雲霧繚繞，深不見底，空谷清幽，心生絕世獨立之感，忍不住高聲叫嚷，聲音在山谷里四處傳盪，久久不去。不由的心情大好，坐在山崖邊上飽覽風景，又從懷中掏出清心訣修鍊起來，不知不覺練完一周天，只覺得心曠神怡，心中空明一片，心想難怪師公要自己來此面壁，修鍊清心訣，原來良辰美景中修鍊此心法有奇效。
如此數日，楚雲楓白日裏坐在崖邊修鍊清心訣和辟穀之術，無聊了就四處閑逛，飽覽山色，漸漸的覺得百無聊奈起來。他本是心喜熱鬧之人，凡間之時常與眾將士把酒言歡，暢談帶兵之道，來到仙界又遇到季布霍去病等志趣相投之人，像現在孤身一人在此面壁思過，倒是平生從未經歷過，修鍊清心訣之時就不免時常心猿意馬，事倍功半。
那弟子說是過幾日就送乾糧上來，卻是至今未來，想來已將楚雲楓給遺忘。楚雲楓早已將乾糧吃個一干而盡，又不似神仙中人能夠餐風飲露，只好每日下山去林中運起陰雷訣打鳥，劈下一隻就用玄鐵劍串起，施出陰火訣將其烤熟果腹。可憐那林中仙鳥，不知修了多少輩子的福才能來到這仙界，卻稀里糊塗的成了楚雲楓的腹中之物。之後那些仙鳥見到楚雲楓前來，就忙不迭的振翅高飛，楚雲楓也百折不饒的千里追蹤，一來二去，陰雷訣陰火訣倒是大有長進。
一日，那叫蕪青的道童卻是突然前來，扔給楚雲楓老大一個包裹，說道：“師叔叫我來送東西給你。”說完坐在一旁，瞧也不瞧他一眼。楚雲楓數日孤身一人，只覺得連話都快不會說了，見有人來，欣喜若狂，哪裏還計較蕪青的目中無人。打開包裹一看，裏面一大堆仙果肉脯，一件仙界修仙者常穿的淡綠色天蠶衣，一對飛絲護腕，一雙普普通通的道派聽風靴，還有兩壺口味清淡的仙酒。
楚雲楓大喜過望，口無論次的說道：“還是小師叔惦記着我，帶給我的食物都這般合我口味，恩，他定是知道山崖上夜裏風大，連衣服都給我準備好了，連酒都有......只是這酒入口頗淡，喝起來倒和山上的泉水差不多，而且味道也有些古怪......小師弟，你回去和小師叔說一下，叫他下次多準備幾壇烈酒給我，包裹裝不下的話，就不要這些果子肉脯了，我楚雲楓可以三月無肉，不能一日無酒啊....”
蕪青冷哼一聲：“師叔隔了數日才記起你在這裏面壁思過，叫我隨便拿點東西給你，這果子是我在路上順手摘得，肉脯是前幾日師兄弟們吃不完剩下的，眼瞧着要壞了，丟了可惜，我就一起帶過來給你了。這衣服是師尊賞賜於我，我穿着大了......那兩壺酒倒是師叔叫我帶與你的，師叔偷酒喝時，他養的八哥在酒罈里屙了坨屎，他不敢再將酒放回去，索性叫我拿過來送你了。師叔說分兩壺裝，氣味可能會淡一些，你也就聞不出了。師叔高見，果然如此。”
楚雲楓目瞪口呆，一口酒從口裏噴了出來，久久不語。
蕪青哈哈大笑：“有趣有趣，你這獃子模樣，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我這就與師叔說去。”說完就一蹦一跳的下山去了。楚雲楓舉起酒壺就要往地上摔，心中又不舍，張嘴欲喝，哪裏還喝得下去？連肉脯也沒心思吃下去了，舉起衣服對着光線看了又看，又低頭聞聞，才有點放心的從新疊回包裹里去。看着一大堆的仙果肉脯，完全失去了食慾，心中鬱悶之極，鳥也懶得去打了，清心咒也懶得去練了，怏怏的和衣睡下。
睡到半夜，被“呼哧呼哧”的喘氣聲給吵醒了，抬頭一看，只見一條大狗偷吃了大半的肉脯，正鼓着肚子躺在地上直喘氣。楚雲楓爬起來就是一腳，那大狗被踢的翻了好幾個跟斗，剛要逃跑，楚雲楓一把守住洞口，大狗跑將不得，瞪着眼睛望着他，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
楚雲楓哈哈大笑：“老天不欺我啊，知道下午那賊道童給我送來一大堆發霉變臭的爛肉，晚上就送條大肥狗來犒勞我了。真是，人在做，天在看......恩，那個，人善人欺天不欺啊......這麼肥的一隻狗，我一人還真難以吃完呢。我要先將你的一條狗腿烤熟，慰勞下我這沒吃晚飯的可憐肚子，再把另外的狗頭身子都風乾，一個月吃一條，吃完了我也就快要面壁結束了。哈哈......”
那大狗見楚雲楓說的殘忍，渾身打了個哆嗦，竟然開口說出了人話：“大家都是逍遙界的修仙者，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你命好投了個人胎，我命不好，投了個狗胎，心中凄苦又有誰人知曉？大家都是萬物生靈，相煎何太急！”
楚雲楓驚訝道：“咦，你竟然也是逍遙界的妖仙？人話說的如此之好，還能出口成章？”有了東皇山兔妖的前車之鑒，這次倒沒顯得那麼驚恐。
那大狗說道：“我本是漢朝時淮南王劉安養的家犬，那日主人修鍊成仙，剩下的仙藥落在院子裏，被我吃了，我便也升天來到了這逍遙界。如今在這附近的小妖山洞裏修行。”
楚雲楓恍然大悟：“原來雞犬升天這句話，說的就是閣下你啊，沒想到竟然在這荒山野嶺里遇到了你，當真失敬失敬。”說完嬉笑着拱了拱手，那大狗也舉起前爪像模像樣的作個了揖。樣子滑稽，楚雲楓只愈噴笑。
楚雲楓數日裏孤身在這崖頂面壁，早已經百無聊奈至極，今日下午好不容易遇到蕪青上山，還沒說幾句話蕪青就自去了，如今遇上這隻會說話的仙狗，哪裏還能輕易錯過？楚雲楓故意板起臉瞪着眼嚇唬道：“你既然已經成為仙狗，怎的還似凡間這般偷吃他人之物，做這齷齪之事？我看你定是說謊，你不是淮南王的家犬，是這盤古谷里的妖魔鬼怪，今日，我楚某人要降妖除魔，替天行道！恩......待到我下山時，把你帶回仙府顯擺顯擺，看那些道派弟子有何話好說，我楚雲楓面壁思過都能捉個妖怪，到底是比他們強啊......”說罷將手中的玄天劍舞的呼呼生風，只想那大狗向他求饒。
那大狗慌忙搖頭擺尾道：“大仙，我可不是妖魔。今日聞到肉香，想起自從升仙后就沒吃過熟的食物，忍不住偷吃了幾塊。我平生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我雖然是條狗，卻也是一條心懷善念的好狗，不像你們人類，表面道貌岸然，內心齷齪無比......我的命可真苦，在凡間是條狗，升仙了以後還是條狗，上千年裏被人追打，早知道這樣，我就不吃仙藥了，好早死早投胎......”說罷眼淚刷刷的流了下來，悲憤難禁。
楚雲楓倒被它弄的不好意思起來，撓撓頭說：“人類也並非全是你說的那樣的，比如說我，天下第一善人，每日行善，喏，你看，我都不忍心吃這些肉脯，結果放的都快爛掉了......你說的是道派的那些臭道士吧，恩，他們確實內心齷齪，我很贊同，狗兄你很善惡分明啊。”他一時倒忘了自己這些日來吃了多少仙鳥入腹，也忘了自己如今也是道派子弟了。
那大狗流淚點頭道：“大仙你若放我歸去，我日後定當重報。我身上還有昔日淮南王給我的璞玉護符，就掛在我的脖子上，也請大仙拿去。”
楚雲楓低頭一看，這大狗的脖子上果然掛着一塊上等璞玉製成的玉石護符，摘下一看，顏色近乎純白，觸手冰涼，倒的確是塊好玉，自己掛在脖子上，拍拍狗頭說道：“狗兄真是客氣。其實狗兄也太妄自菲薄了，修行么，在於修心，只要其心為善，一心向道，就終有一日步入上乘，又何必拘泥於外表呢？狗兄請自便，方才是楚某與你開的玩笑。楚某最愛行善積德，慈悲為懷，見不得別人流淚。呃，你不是人，是條狗啊，其實也差不多......”
那狗俯身一拜：“恩人之言，令我受益匪淺，我這就去了，日後定當回報。”言罷出洞。
楚雲楓揮揮手說：“日後一定要小心啊，不要再被別人捉到了，仙界裏像我這樣的好心人早已不多了。”見大狗離去，雙手叉腰大笑三聲：“哈哈哈，每日一善，今日完畢。下山後要好好的和師公說上一說。”又想起方才隨口一說便令大狗茅塞頓開，原來自己竟是頗具慧根，智慧過人啊，不由的喜不自禁，連覺也懶得睡了，坐在地上回味了半宿。
第二日睡了個日上三竿才爬起來，坐在崖頂練了幾遍辟穀之術，又掏出那璞玉護符吹吹摸摸的玩弄了半天，正要下山去林子裏打鳥去，忽聽“嗖”的一聲，頭頂上有一物飛過，楚雲楓抬頭看去，只見一人御劍西去，距離太遠看不清模樣。楚雲楓心想這一定是小師叔，興奮起來鼓足真氣高聲叫喚：“小師叔，我在這裏！在崖頂上，你小小年紀怎的就眼神不好，飛過了！你快轉回來......你還往前飛吶......”
那御劍之人聽到叫喚，轉將回來，口裏大叫：“原來你這盜匪躲在這裏！看你這次還往哪裏跑？”於寶劍之上念誦口訣，催動劍速，眨眼間飛了回來，凌空叫了一聲“金磚擲”，一道金光向楚雲楓打了過來，楚雲楓忙閃身躲避，那地上被打出個大洞。
這崖頂三面頻臨懸崖，一面貼着山壁，那御劍之人劍速太快，待到看清山壁時，已為時過晚，來不及往上拔升，“咚”的一聲巨響，連人帶劍撞到山壁上，跌落下來，山壁上的碎石被震的噼里啪啦的往下直掉。
楚雲楓大吃一驚，不知這小師叔發哪門子神經，先是發功偷襲他，后又自撞于山壁，忙跑將過去，口裏叫喚道：“小師叔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內傷？這荒山野嶺的可沒什麼靈丹妙藥，傷了你還要自己再飛回去找人醫治......”
待到那人爬起來時，楚雲楓一看相貌，卻不是小師叔，只見那人年紀約三十上下，身材頎長，劍眉鳳眼，相貌本來十分白俊清秀，偏偏又蓄着滿嘴的鬍渣，長發過肩，胡亂的扎了個髮髻，身着白衣，卻被山崖上掉落的碎石塵土給弄成了淡黃色，腰間掛個紫色的玉葫蘆，腳上趿拉着一雙仙界常見的踏雲靴，旁邊跌落着一根金色長棍。原來方纔此人不是御劍，而是御棍飛行。
那人盯向楚雲楓，納悶道：“咦，你不是那盜匪？你是何人，喊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