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鬧劇
夏日芙蓉池裏生機盎然,池底連腮紅、琥珀眼、七星紋等朱魚游耍嬉戲,池面蓮葉碧翠亭亭如蓋,傾露而動,小荷如香包破線,溢開清芬,招展着瓣葉。
雲露沿池緩緩而行,手搖扇動,風吹鬢涼。
“這兩日主子總覺得身子乏軟,想是那會兒吃得營養不足,近來又常歪寢殿不動緣故。還是走一走好。”良辰替她將垂柳攬向一邊,殷殷說道。
她深以為然。
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古人誠不欺她。后宮裏色/色事兒都別人弄好了,她只用做到享受服務和爭得聖寵,照拂他們即可。
就是現代科技便捷,也不會讓她懶到這程度。
不過這小日子過得當真是舒服又悠哉。
她想起做宮女那會兒,雖都是為後宮服務,照顧寵物和照顧妃嬪又大相逕庭,那是個把女人當男人使喚,男人當畜生使喚地方。若是後面沒因妙妙被皇帝選走,照那身份長長久久地活下去,大概三十多歲就要被人看作老嫗了。
女人誰沒個愛美心思,一旦起了這念頭,不免讓人後怕。
這麼一對比,就算有個勾心鬥角,綿里藏針,也不那麼糟心了。當作生活調劑品也不錯。
她正想着人物是非,立池邊謝婕妤就撞進她眼裏。
對方一襲月白素衫,被風吹得翩然而動,她卷抵心口,眺着池面眼神渺遠,原先刻板端正,磨開了稜角,很有些香之氣。
雲露挑了挑眉,有點好奇。
不過幾日光景,誰將這位謝婕妤教成了這副模樣?
對方許是聽到了腳步聲,微微一偏首,疏離禮貌點頭:“妙小儀。”
她既然看見了,雲露也不能躲開來,便安然上前行了禮道:“見過謝婕妤。”
兩人靜了片刻,謝婕妤將手裏冊交予一旁宮女,沿池而行。邊側首去問:“聽人說,妙小儀近來喜愛種菊?”
像這些香世家出身女子,所喜花草總跳不開“梅、蘭、竹、菊”四君子,她有此一問,應是喜歡菊花。
雲露因要答話,也跟上了她步伐,“倒不圖花好看與否,貪得不過是菊花浸潭水。”
“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百花中。”
她吟詠了一句,沒有後文,神情有些怔怔地。
雲露跟後面,臉蛋兒一苦,頓覺亞歷山大。
無論對方是真觸景生情,還是刻意做出這副模樣,她都不是很受得住。而且她記得原句是“吹落北風中”,她改成“百花”,是說不想和她們一樣落入淤泥刻意爭寵?
……清高女子,你歸宿是尼姑庵。
話說回來,皇帝那日從東明苑跑到雲岫閣,該不會是她不樂意了,特意來膈應自己?
兩人話不投機,卻還是一路慢慢就走到了池子頭,另又走過繞過綠茂依依柳樹,走向青蔥蓊靄挨着假山。
等看見孫朝思那一刻,雲露才發現,真正是非來了。
她忽而有些警覺起來,這個謝婕妤,是有意還是無意?
“是不是你。”孫朝思臉色不像從前那樣紅潤,反是蒼白,突出五官便被襯得尖刻了許多。此刻眼鋒驀地刺過來,咄咄逼人。
因她直衝着雲露來,謝婕妤便朝旁邊讓了一讓,也看向她。
雲露笑笑:“謝姐姐好性兒不怪罪你不守規矩,我卻不然。但念孫才人大病初癒份上,饒你一遭也無妨。”
她這話一出,立時就壓住了氣勢迫人孫朝思,讓對方變得有些尖酸小性兒了。
謝婕妤也莫名覺得有些尷尬,退開一射之地,把位置讓給她們。
孫朝思大恨。
“何必繞圈,你只說,到底是不是你?”
“孫才人這詞兒也該換換了,自永福宮起就是這一句,聽得人耳朵生繭。”雲露隨性搭假山一塊平滑小石頭上,忽而想見什麼,撤回手又笑,“何況你這話說得沒頭沒腦,平白無故地,什麼東西是不是我?”
孫朝思冷哼一聲:“你心知肚明。”
“想是你因避孕湯一事心裏有了怨,無事時就糊塗起來,什麼風兒影兒事都捉住了不肯撒手。”雲露漫不經心地道。
她見對方面帶急色,又笑:“好賴我曾經也稱你一聲姐姐,你心裏要是煩悶,我開解開解也無妨。那兒空氣鮮,咱們去那裏說?”
她扇頭一指,正是三面環水,一面連曲橋接平地水閣。
水閣因這獨特地位置,視野寬敞,不容易遭人竊聽,是談話好地方。
孫朝思又是一聲冷哼,但卻點了點頭。
雲露見她答應得如此輕易,面上輕鬆含笑,心裏卻又是一番計較。
兩人走後,假山後又走出兩人,其一身穿明黃龍袍,赫然是當今皇帝,伴他左右,則是清秀寧雅寧承徵。
“皇上。”寧子漱聲音里含了幾分無奈。
才剛自己陪他另一處荷塘釣魚,遠遠地見到那邊走來妙小儀和謝婕妤,再看見假山邊徘徊孫才人,她直覺要生事,不想湊這熱鬧。但皇上好像來了興緻,拉着她躲進假山背陰處。
兩人對峙話,也聽見了。
“她倒是會挑好地方,那裏朕就不好聽了。”皇帝趣味盎然,挑了挑眉,繼而視線隨處一轉,待看見不遠處臨天樓,吩咐了李明勝幾句,側首對她道,“走,我們去看看熱鬧。”
這邊觀眾還沒入席,那邊戲卻已經開場了。
孫朝思自入了水閣就好像休養了回來,看着雲露目光陰沉、兇狠,又變成那咄咄逼人樣子,一句逼一句問:“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姚芳蕊再蠢也不會自己熬藥時候下毒,韋良人?嗤,我和她有什麼舊隙,因我和衛良人不對付,她和衛良人交好,我和她就有仇了?她和你有舊隙,當了你替罪羊才是真。”
“你可以不承認,只是別逼我翻臉,大家不好看。”
雲露身高不如她,仰着脖子頗是難受,果斷後退了兩步,正退到欄杆邊上。她扶着朱漆紅柱,頓了頓,才挑了眼尾,笑調侃她:“大家如今都還好看,難看當要屬孫才人了,若是翻張臉,說不得還能變好看起來。”
“你!”孫朝思氣急,她從沒見過這樣油鹽不進人。
當即一咬牙,給沉香打了暗號,又往前迫了兩步,卻做出被雲露絆倒樣子,摔欄杆上。那欄杆圍不過腰高,眼看着就要跌進湖裏去。
雲露眼疾手地抓住她手腕,卻聽旁邊沉香煽風點火地高聲瞎喊:“妙小儀你做什麼,就算你與我家主子不合,也不能把她推到水裏啊!主子病才剛好,你怎麼這麼歹毒!”
良辰本是幫自家主子拽着人,聞言氣得臉通紅,一邊狠命地把孫才人往閣子裏扯,直扯得孫朝思口鼻撞石基上,撞得青紫,一邊唾沉香:“你主子還沒掉水裏呢,沒看見我主子救她嗎,吵吵嚷嚷什麼!”
沉香只是不來救人,一味瞎喊,良辰氣不過,又恐怕對方用這一手來誣陷主子,只能把勁兒用救人上。
畢竟水閣四周無人,誰知道裏面出了什麼事?
若沉香平白誣賴,孫才人說不得就真成了受害者,讓大家以為主子歹毒做下這樣事。
雲露聽兩個小宮女罵戰大樂,手裏力氣險些就泄了,她掃眼見謝婕妤竟曲橋中央賞景走動,不時往這邊看來,不由朝那邊亮嗓一喊,讓對方來幫忙。
謝婕妤也猶疑,她本該是孫才人掉下去之後做個見證,可現下鬧成這樣,着實是……
現不去,恐怕就說不清了。
且孫才人身子才虧了,計策不成,還是先救她上來好。
雲露見她來疾步走過來,輕勾了勾唇。
等對方連同宮女一起來幫忙,抓住孫朝思另一隻手腕時候,實打實地絆了她一腿,狠力將她推了下去。
突然從一個人重量變成了兩個人,兩個宮女猝不及防,統統沒拉住。
“嘩”。
漫天水花潑上來,高到亭欄杆處撒了進來,除了雲露,大家都有些目瞪口呆。
謝婕妤宮女安從立時跑去外邊,喊力氣大小太監來救,沉香則不忘初衷,又吵嚷道:“妙小儀你怎麼可以連謝婕妤一起……”
“我們有兩個人,你只有一個人。”池水裏人尚掙扎,雲露卻撣了撣裙擺,微微一笑,“你信不信,我連你一起推進去。”
沉香聽見那驚慌呼救地背景音,立時噤聲縮了回去。
雲露見她老實了,滿意地點點頭。
等幾個太監跑來時,她忽而變了表情,不時着急地看着水面,不時無奈地安撫沉香道,“我知道你主子落了水你着急,但也不能賴說是我推。實是謝婕妤跌進去時候將你主子一起撞了進去,都怪我近來身子弱,沒力氣拉穩兩個人……”
良辰不用演,方才她就受夠了沉香氣,登時委屈又氣急地替主子說話:“就是!才剛我家主子拉人時候,你還那裏大喊大叫,也不知道找人,也不知道幫把手,安得什麼心!”
小太監們亟待救人,聽到這話,頓時覺得妙小儀真是心善,女子力氣小,就是一個也拉不住,怎麼拉得住兩個人?
那個宮女也是,主子掉進水裏也不着急,只知道怪罪妃嬪。虧得妙小儀不予她計較,否則換了嚴厲主子,哪裏有她好果子吃?
誹謗宮妃可不是鬧着玩!
不遠處臨天樓,皇上直握着金漆西洋鏡笑岔了氣。寧子漱本不想笑,見他笑得這模樣,不知怎麼也忍不住笑起來,邊還要替皇帝撫背順氣。
她就是笑也雅氣,不一會兒就道:“這事看來蹊蹺,依臣妾看,妙小儀倒不是故意……”
皇帝隨意地點了點頭。
心裏卻想,她怎麼不是故意,她就是故意。雖然她們說得話他聽不到,但他有西洋鏡,她推人動作,自己可是看得仔仔細細,分毫不差。
“妙,當真是妙。”
他想到那個鏡頭,拊掌誇完后又是一陣笑。本是刀霜劍峰地陷害,一環扣着一環,樣樣都會惹他不喜,怎麼就讓她玩成了鬧劇。
怎麼就,讓他樂成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他想到那個鏡頭,拊掌誇完后又是一陣笑。本是刀霜劍峰地陷害,一環扣着一環,樣樣都會惹他不喜,怎麼就讓她玩成了鬧劇。
怎麼就,讓他樂成這樣——
寫宮斗不寫落水陷害戲不是好作者哈哈哈,不過常規你們看多了,所以窩寫得略跳脫。
猜猜這次幕後黑手是誰?
謝謝補分燕小艾,小艾萌名字![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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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曉茉!!!!寵妃第一個手榴彈!!!!a!a!a!
謝謝135君,MA寶貝你有考慮取個昵稱嗎?雖然我突然覺得135君略萌……
謝謝族長,#我族長是土豪#
明天還是雙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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