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搶寵
憐妃着一身素衣登場,紅唇微描,襯着那雙含情目似喜非喜,欲語還休。她手裏抱着只通體雪白貓兒,金碧鴛鴦眼,嬌順窩憐妃懷裏,享受她有一下沒一下撫弄。
一人一貓,貴氣十足。
要不怎麼說了解你還是敵人呢,憐妃一語就道出皇后心結。
“雖然肖似,卻終究不是大紅色。”竟是淑妃笑吟吟地接了口,“皇後娘娘母儀天下自然雍容大度,不比憐妃姐姐能拈酸吃醋,率性而為。”
皇后不悅散了,看着淑妃目光比剛剛要緩和了許多。
先帝還世時,曲懷仁曲公公可謂是一手遮天,憐妃曲凌波身份卑賤,卻能和當年還是異姓藩王之女方婉婷一起競爭皇后寶座。淑妃話面上是說孫朝思沒有逾矩,不必意,實際上則是暗指憐妃終究穿不了大紅色,坐不得鳳位。
憐妃手下一重,名作紅豆波斯貓尖細一叫,她方小意溫柔又撫了撫它。
口中輕聲:“聽說前兩日淑妃妹妹手底下一個得力宮女死了,若是我沒記錯,那個叫半夏宮女還是妹妹剛進宮時候皇後娘娘賜下,妹妹當年總帶她侍奉左右,現如今沒了這‘左膀右臂’,可還習慣?”
司禮監能插手禮部過問人事採買取錄,比耳目,誰也比不過背靠曲公公憐妃,一出口就攪得淑妃和皇后這個同盟牆下露出綠草遮掩裂縫。
皇后眸光果然一沉,但她萬不會這時發作,給憐妃看笑話。
“左不過是個宮女,不值當什麼。本宮再賜一個過去就是了。”她撥了撥腕上珊瑚串珠道,只是面色終是淡了許多。
“沒了半夏,臣妾這幾日不習慣,正想向娘娘討個人來呢。”淑妃起身一禮,笑容溫婉,“如今娘娘開口再好不過,臣妾先行謝恩了。”
三個人話里機鋒只聽得底下一些妃嬪雲裏霧裏,卻都感覺到了殿裏風兒吹得邪,不敢張口。就是一向愛出挑兒錦昭容都悄無聲息,別人不用說了。
雲露喜好聽戲,事不關己,她聽得是有滋有味。卻見坐她前面寧子漱也是全無緊張之意,脊背放鬆,指節綉帕掩蓋下打着節拍,笑意宛然。
難為還是孫朝思,自憐妃說話起就一直半蹲皇後跟前,不敢打斷高位敘話申請入座。蹲得腳都有些發顫。
這麼一來,皇后反而看她順眼了些,笑讓她歸了座。
那位置也算是人里領頭羊了。
“太后近些時日身體違和,不必晨昏定省,也切忌去打擾她老人家修養。”皇后后總結陳詞,“都散了吧。”
“臣妾遵命。”
一眾鶯燕起身,集體福身告退。
雲露看足了熱鬧,也隨大流一起退出了鍾粹宮。啟程回去時鬼使神差往寧子漱方向一看,只見對方回首看向奢靡華貴鍾粹宮,眼睫渡下一片鉛影,溫雅和笑,眼裏意味卻是不明。
紅霞帔孫朝思出風頭之後,聖上終於又翻了紫霞帔寧子漱牌子,而後恩寵雖不及孫朝思,但也不差。一時之間,人風頭都攢到她們二人身邊去了。
有一日花寄靈拖着沈香蘿來作,說到這事時笑說:“寧子漱也就罷了,咱們竟趕不上她了。”
“不到后一刻,后宮裏沉浮沒人說得清。”沈香蘿飲着清茶,話里示警,神色卻淡淡地,“當初事不關己,你何必招惹她。”
說是替阮湘怡報仇那件事。
雲露執着粉蓮描小瓷壺,斟進小巧杯子裏,皓腕輕折,又送一杯到花寄靈跟前,口中不置一詞。
花寄靈看着她動作流暢自然,又且從容優雅,竟是有一股子貴氣蘊裏頭,不免訝異,何時小門戶里也能教出這樣女兒家來了?
她雖瞧着和雲露交好,但心裏貴傲自矜,半分不比沈香蘿少,只是性格有分,平日看上去不顯罷了。
說是好友,卻不過是尋了個能一同說笑解悶兒。
原是阮湘怡,後面就成了雲露。
她心裏存了事,說話便有些心不焉,三人間氣氛本就要靠她來調和,她沒了這意思,氣氛便有些冷下來。而後又坐了一會兒,兩人便走了。
人走了茶尚有餘溫,雲露啜了一口清茶,意態悠然。
她不是不知道花寄靈待她態度,人和人相處之間總會有一方勢強,一方勢弱,她可以不做這主導,但也不能給人輕看了。
她們走後沒多久,內官監太監忽而前來宣旨,說皇帝今日翻了雲露牌子。
估摸着皇帝那一日蝶選后對雲露還有幾分印象,連花、沈兩位有背景有靠山霞帔主子還沒翻,就先點了雲露。
雲岫閣上下高興了好一會兒子,主子得幸,他們與有榮焉。
待到晚間,自要沐浴潔身,穿衣打扮,等候承恩時之。
良辰給雲露梳頭時想起白日小福子幾人說嘴雜話,便說與主子聽趣兒:“寧主子晉了從八品才人,孫主子卻又比她恩寵多,如今開局那群人正亂着呢,全不知到底算哪一邊贏了去。”
良辰雖怯懦膽小,梳頭髮手藝卻很好,說話間已綰就了雙刀髻,髻底押了銀鎏金桃枝分心,雙鬢邊簪了嵌寶花鳥掩鬢一對兒,雪膚玉面,藕荷羅衫,飄飄幾分仙子氣質。
“太繁盛了。”雲露卻不大滿意。
“聖上駕臨,自是要盛裝打扮。”良辰不解,“何況是第一回見,主子可要把握機會留下個好印象才好呢。”
雲露一邊除下掩鬢,正要答覆她,就聽外面一陣腳步,有些匆亂。
“主子,皇上去了瓊花閣孫主子那兒。”小福子帳幔外向前撲跪,面有急色,匆匆稟報道。
良辰一驚,失口道:“皇上不是翻了主子牌子?”
這邊廂小福子沒吱聲搭理,良辰才回悟過來,小心地看了看自家主子。卻見主子穩穩地端坐那兒,依舊按原意將掩鬢放進了六棱葵瓣妝奩里,動作有着說不出柔緩韻律。
室內靜謐,她忽而一笑:“你們不是好奇紅、紫孰輕孰重嗎?”
聰明伶俐如小福子,此時也不免糊塗了,主子怎麼突然提起了這一茬兒?想是因孫良人是紅霞帔那邊兒,覺得是紅霞帔佔優勢關係吧?
但兩人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下文,反是被叫了退。
他們只當主子心情不好要靜一靜,不敢多置一詞,躬身退了下去。
雲露蓋上妝奩蓋,大紅底,古舊塵黃花鳥圖紋,很有古意。方才幾息思考時間,她心裏就有了數。
皇帝寵幸孫朝思不過虛晃一招,讓人看不清他心意所。
如今她們品級不高,聖寵是虛,晉級才實,二人博弈,自然還是寧子漱勝一籌。要不然,孫朝思怎麼平日不急,輪到她時候就急了。
她知道和自己有舊隙,可不是防備腹背受敵。
可惜,她太把自己當回事。有那麼些個主子娘娘,如今這後宮,還輪不到她爭鋒逞能。
因這一事,再去鍾粹宮請安時候,不免就有許多人嘲笑看戲。
“因是前兩日曲要譜好了,皇上許諾了要來聽我彈奏,曲兒一成我自是高興,派人去和皇上說了。卻沒成想攪了你好事,真是對不住。”孫朝思全無誠意地笑道。
雲露還沒張嘴,上頭坐着汪婕妤冷不丁地開了口。
“喲,后宮裏多少人盼着皇上來聽曲兒呢。趁現皇上還肯去,孫良人可要多譜幾曲,免得往後人不愛聽了,不知得多失落呢。”
這話旁人聽了很覺得酸牙。
再一瞧汪婕妤和孫良人做派,心裏自是明白。二人皆是美艷類型,偏偏孫朝思五官突出,人也年輕朝氣,兩下里一比較,可不是汪婕妤被比了下去。
近些日子,落到汪婕妤身上聖寵確實淡了好些。
“眼下有人曲兒可不是已經沒人愛聽了。”孫朝思年輕氣盛經不得激,汪婕妤家世又尋常,她對着她自不會氣,聞言拿白眼斜了斜,又轉回去作無事狀。
“你!”
“聽不聽曲兒什麼要緊,我就不耐煩聽。”沈芬儀接到皇后示意,酒窩一旋,笑着轉了話里意思,“聽曲時配果子點心倒不好吃?何不談談這個。”
錦昭容支肘搖扇,跟着笑道:“沈芬儀真是何時何地都不忘了吃呢。”
她這話出口,倒把鳳位上閑坐那位目光招了過去,皇后覷了眼她手裏扇子,笑得意味深長:“春捂秋凍,錦昭容也須得注意身子。憐妃才剛和本宮告了假,說是病了,本宮可不想後宮伺候皇上人再少一個。”
倒春寒時候才該春捂,如今近了夏,再捂可不是要捂出痱子來?
但皇后一個大招放出來,愣沒人記着這句含嘲話,腦子裏只有一個訊息:得聖心憐妃娘娘然病了!怪不得今日沒見着她。
因為憐妃一向喜歡姍姍來遲那一套,所以眾人都沒很注意。
吃驚過後,她們緊跟着就是一喜,憐妃告病,肯定不能再遞侍寢牌子,那自己機會豈不是大了許多?
喬貴嬪笑道:“娘娘倒不必憂心沒人伺候皇上,臣妾瞧着,孫良人不必說,寧才人短短几日就升了從八品位置,想是很得聖意。”
雲露多看她一眼,喬貴嬪一向是個打圓場人物,怎麼這回先挑了話頭?
這話皇后可不愛聽。
不過偏生皇后這回也很坐得住,不過扶一扶髮髻邊鳳釵,姿態端莊:“皇上確實和本宮說過,寧才人溫雅寧秀,性子不錯。”
喬貴嬪面不改色,笑着又續了幾句,便結了這段話。
起身時,趁着人一道兒往外去,雲露不經意般地走到孫朝思旁邊,湊近輕聲:“看來孫良人又忘了,上回你來搶東西時候,是個什麼下場。”
接收到對方充滿怒火目光后,雲露彎了彎唇。
出門后花寄靈和雲露漸走到一處,等四周人漸少了,悄聲說:“聽說寧子漱升到才人位后,皇上就派人送了一枝銜珠鳳釵給皇后。近年來皇上陸續送過至少十一二枝鳳釵,很是愛重皇后,鳳位穩當無憂,皇后自是不會吃心。”
“未必不吃心,只是如今腳邊卧着孔雀,顧不上和雛鳥兒計較罷了。”雲露撫鬢一笑。
花寄靈贊同點了點頭,真正看重了雲露兩分。
她們這群人里,除了身份相當,若是有本事有能力,也未必不可相交。她今次一說,自是有試她一試意思。宮裏怕就是犯糊塗,看不明清溪底下有多深水,倘是深過人高,一腳踩下去就沒了命。
她可不想被帶累。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要輪到皇帝戲份了__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荔簫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13-9-1221:39:46
荔簫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13-9-1317:8:31
南瓜包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13-9-146:38:29
謝謝族長和南瓜投雷么么噠,終於把雷區湊夠一頁了哈哈,要不然看着空落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