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請安

13請安

他們終是垂頭老實了,推搡指了跪中間那個出來說明真相。

那人先磕了個響頭,語含真誠:“主子目光如炬,奴才們不敢欺瞞。實則是近日宮裏風傳,人人皆好奇霞帔一級既分紅、紫,不知兩蝶所選哪一個才是聖上心頭好。奴才們一時心癢,便也商討着想去跟風猜一把。為此才耽擱了主子交代下來事。千錯萬錯都是奴才們錯,奴才們不敢推搪。”

“還請主子責罰。”

對方有鼻子有眼說了一通,把自己過失說輕飄飄,彷彿真是猜而不是賭。再加上表情滿是悔痛,很懂得渲染烘托,一個不知情,真以為他想改過自,從做人,進而輕拿輕放了。

其實她也從沒想過要嚴厲處罰,跟腳還沒站穩,拿腔拿調下人心裏不服。

雲露不置可否,反是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回主子話,奴才安福全,主子只叫奴才小福子便是。”

“小福子。”她一頷首,思緒轉過幾個彎兒,忽而道,“我瞧你能說會道,人也機靈,往後昭陽殿宮人就歸你管着罷。”

這可真是因禍得福。安福全驟然從“犯事太監”變成了“有能力大太監”,一時被好運砸暈了腦袋,暈暈乎乎地磕頭謝恩:“這、這、奴才謝主子恩典!”

但他腦子轉得,立馬就發起了愁。

若是別時候受到重用還好,這回三個人一起犯事,他因為會說話被推出來解釋,但也因此受到看重,這讓其他兩個人怎麼想?他們心裏必然會對他產生不滿。

認為這機會人人都可得,只是讓他出了這個頭而已。

雲露用茶蓋拂了拂水裏立着茶葉梗,只是不喝,靜了一刻又道:“不過委你重任是一回事,你們聚眾開賭還要另算。我既命你管束宮人,該用權利你用,要擔責任,你也要好生擔待起來。”

“這一次你這領頭沒做好,便只你罰俸三月,為其餘人一齊擔待了,你可服氣?”

安福全大喜,磕頭道:“奴才謝主子體恤!”

他這一句可是真真切切地謝。既幫他收服了人心,又把他這主事領頭位置落到了實處,他擔了這責任,往後那管人權利不就到了手?至於月俸,相信別地方很就能找補回來。

這位雲主子,當真不可小瞧。

見他能懂其中意思,雲露也很滿意。

初來乍到,缺總是人手。皇宮裏單槍匹馬闖絕對是不實際。如今這麼一運轉,她輕巧巧地幾句話就收了人真心,雖不過兩三分,好歹是有那勁頭,肯賣力幹活了。同時,還能小小震懾一番。

讓他們知道,她可不是那好糊弄主兒。

華燈初上,雲露歪美人榻上,手握一卷《驅芳詩集》,看得有滋有味。

燈籠里燭焰忽而一閃,小福子貓着腰從外邊兒輕聲踮了幾步腳踩進門裏來,探頭探腦模樣顯得十分小心,不敢打擾屋子裏靜謐。

“不過是要你去打聽打聽皇上今兒晚上歇哪處,又不要你做賊。”將冊放低了,她一眼斜去,懶懶道,“進來吧。”

“嘿嘿,奴才恐怕擾了主子清靜。”小福子解釋后立馬說道,“回主子話,皇上今日翻了紅霞帔孫主子牌子。”

雲露這才有些詫異將冊放到一邊,問他:“紅霞帔里只一個姓孫?”

小福子點頭:“只有一個孫主子。”

“這就有趣了。”她面露興味,想了想,擺手教小福子先下去了,自己則步下榻來,走到窗邊任晚風輕輕吹着,風裏夾雜草木清香讓人覺得舒爽,連帶睏乏心神也清醒了幾分。

其實蝶選那天,她回過頭一想就覺得有些蹊蹺。好端端被人碰掉了花,等換了一朵,蝴蝶就飛來了。巧合得讓人生疑。

後來她悄悄吃了一瓣海棠花,甜如蜜滋味讓她明白了其中隱秘。

這種宮廷秘製藥一般人都不會清楚,包括后妃高位娘娘們。因為這是低賤下流東西,她們不屑於看,冬日飛蝴蝶時候,瞧着覺得賞心悅目,給宮人點賞賜也就罷了。

但她曾獸苑工作,對這些秘葯並不陌生。

至於皇帝,她記得有一回,他妙妙撲不到蝴蝶垂頭喪氣時,戲弄地它脖子上系了一朵大紅花。等到蝴蝶剛飛過來,妙妙已經把紅花扯七零八落了。

但它們仍那堆殘花上停佇了一陣子。

可見他是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讓皇帝突然瞧上眼了,但既然這一次蝶選內有門道,那區分紅紫未嘗沒有深意。而紅貴還是紫貴問題,孫朝思被分到紅霞帔時候,就應該有了論斷才對。

皇后是異姓藩王之女,藩鎮倨傲,和她地位儼然分不開。據說孫家與那位王爺也有那麼些聯繫。如果皇上當真不是表面上見到那樣只愛吃喝玩樂,就不該再抬舉那一邊人。

帝王心思,果然沒那麼好猜。

人入宮當天因為搬宮勞累,皇后免了眾人請安。第二日,雲露不再前去請示瑾妃,而是獨自帶良辰來到鍾粹宮。

即便是春日,宮裏佔地面積頗大,一路行來,也積了些熱氣。

倘若到了盛夏還是個沒肩輿可坐小妃嬪,她就要考慮去冷宮住幾天消暑了。

那名字一聽起來就很涼。

鍾粹宮不愧是皇后住處,高端洋氣上檔次,和一路走來見到宮殿不一個等級上。不說前前後後站了多少個宮人擺陣示威,走到內殿,擺設珠光寶氣一陣反光,直刺得人睜不開眼。

看來這不是個節儉以示賢惠皇后。

“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她對着上面雍容富貴女人盈盈一拜,頭回見禮,還要跪地上磕個響兒給她聽。

都說後宮陰森,這麼一想還真沒錯。

見天把人當死人磕,這些亡魂還飄來盪去愛作怪,能不陰森?

“起吧。”皇后笑很和善,高高上坐着,虛虛一抬手,顯國母風範。“規矩學得不錯,比當年淑妃剛進來時候還要周全些。茯苓,看賞。”

茯苓捧來一漆木托盤,黃綢里盛了一對兒玉鐲,翠光盈盈。雲露謝了賞,功成身退坐到了一邊。

從這兩句話里就可以看出,皇後娘娘不止愛奢,還很高傲。

當然,對後宮事知道也很詳。自己衝撞過淑妃,她就偏別人不提,只提了淑妃。這是想徹底把自己推向淑妃對立面?

手段淺顯,但好用。

“誰沒個年少時候,娘娘總是拿臣妾來說事。可是如今臣妾這禮行得不好?”淑妃笑着走進來,屈膝一彎,壓了壓帕子,端得是優雅婉轉,沒一分錯處。

皇后鏤金鑲珠玳瑁護甲往上勾了勾,示意她起身,笑道:“因你是皇上頭回開秀選時進來罷了,錢麗儀、沈芬儀她們幾個禮節都不如你,本宮才挑了你來說道——如今你這行得是愈發利索了,她們比不得。”

禮行得利索這話聽起來足像是誇奴才,淑妃面上瞧着沒有一分一毫動怒,心裏是怎麼想就不知道了。

“當不起娘娘一句誇讚。”淑妃斂裙就座第二順位,含笑道,“來妹妹們可比臣妾要成器多。”

但她目光不經意掃到花寄靈位置時,瞳孔微縮,表情不變分毫,笑意卻愈濃。

雲露順着淑妃坐地方,看見了她未曾見過面瑾妃,清秀臉龐,襯着一雙木木眼睛,見皇后與淑妃你來我往是沒多少反應,只淑妃就座時又往右邊讓了讓,管她們當中還隔了一個憐妃位置。

瞧那模樣,像是極不喜歡與人交際。

看來對方給自己吃閉門羹,是沒有別意思了,本性如此罷了。就是不知這樣人,喜歡玩樂皇帝怎麼肯與她誕下大公主?

陸續又來了些人,一直等到眾人今日久候主角——孫朝思登場,那交頭接耳聲音才輕了些,不時有人拿眼看她,想知道這奪了聖寵魁首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孫朝思這回打扮頗為艷麗,她輪廓深刻,即便年歲較小,穿橘紅衣衫茜羅裙也十分壓得住場。上回那是自覺跳到了雲露坑裏,加之錦昭容成心奚落她,才評價得那樣不堪。如今一出場,還真讓一些容貌欠缺妃嬪心生嫉妒。

“這就是咱們孫良人吧。”皇后笑着拉過她手,好像很是滿意她能伺候皇帝,只是眼底掠過一絲敷衍,“瞧這模樣,果然是個美人胚子。”

孫家這個忒不懂事,不過侍奉了皇上一回,就敢打扮如此張揚。

“娘娘過譽了。”孫朝思沒那細膩心思,渾然不知惹了上位不喜,只羞澀地低頭道。

“孫妹妹才侍奉了皇上一回就晉了良人,手段果然了得。倒是咱們皇後娘娘還是這樣好性兒,容得了人,肖似大紅衣裳眼跟前晃悠,也能穩坐鳳位,夸人顏色好。”

這顏色,也指容顏,也指衣裳顏色,譏諷之意不必說。

眾人一時皆往出聲地方看去。

作者有話要說:鍾粹宮就是個小戰場-v-大大小小戰役都要這裏打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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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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