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34 || 弄巧成拙
七拐八繞密林深處,樹影斑駁闃寂之境,任憑神識如何刺探都無法察覺,三人正在樹下迅速穿梭前進。
黃字滔牽着辰星的手,把他放在背上跑得氣喘吁吁,正想朝閑之嶼耍賴抱怨,卻又在看到他的表情后乖乖沉默。
閑之嶼是非常認真地想要去救辰星村裏的人,他答應過的事,絕不是隨口說說……還以為抱着閑之嶼和秦汜修的金大腿可以輕鬆無痛過關,結果弄巧成拙把自己都搭進去了。
黃字滔忽就有種自己命將不久矣的預感。
“閑師弟啊,要是陳朝風他們真的是被妖族的佔了身體,你有多少把握?”
“我現在修為剛突破築基中期,這個空間有修為壓制,陳朝風再強也不過築基後期,雖無把握但也能打……不過既然能隱匿,到時候偷偷摸進去救人不就行了。”
越是看閑之嶼說得輕鬆,黃字滔越覺得心裏既發慌又發虛,就差面露生無可戀之色,不過他扣着前者的手馬上就被用力握了握。
“別緊張嘛黃師兄,既然咱倆都是一條繩上的,我會護着你的,放心好了。”閑之嶼伸出另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繼續安慰道,“而且那裏如果真有陣眼,說不定……還能遇到秦汜修。”
雖然理論上秦汜修想要打開封妖大陣,和這些妖族目的一致,但以秦汜修的性格,應該是不會和陳朝風之流混在一起,最多是利用關係,自己去救一下人,應該不會影響他的計劃吧……
「嘁,就算影響了又怎樣,他肯定不會說什麼咯,畢竟寵你寵上天嘛。」
一直默不作聲的闕邪難得開腔,語氣能酸出三條街順便倒了一口老牙,聽得閑之嶼滿臉莫名其妙。
「好好說話,突然陰陽怪氣個什麼勁?」
「哼,同別人說話那麼溫柔,對我就呼來喝去,兩面三刀。」
閑之嶼幾乎要被氣得笑起來。
「好歹也活着千年了,還鬧小脾氣,辰星都比你懂事……我認錯,方才不應該朝你發火,畢竟也不完全是你的錯,都是乾祖佈置好了的。」
無論是這空間法寶里的人,還是被莫名扔來這裏的自己,如果這些都是乾祖所謂的試煉,那考驗的人到底是誰,秦汜修還是自己?
「勸你不要隨便猜疑乾祖,同詢天問命一樣,沒意義……這次我就姑且稍微幫幫你,看你誠心跟我認錯的份上,哼。」
「好好好。」
“大哥哥,繞過這片林子就到了。”
正朝着辰星所示方向前進時,空氣中飄散而來的隱隱不祥又讓閑之嶼原本松下的心驟緊,原以為早就可以控制對靈氣敏感的毛病,如果並非闕邪出了問題,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前面的情況非常不好。
連忙十指收緊,把黃字滔拉停,“黃師兄,先找個地方把辰星安頓好,我們再過去。”
辰星勒緊了黃字滔的脖子,抱得他差點喘不過氣來,“我不,我也要去!”
閑之嶼並沒有直接拒絕他,只是問了句“去可以,你能幫得上什麼忙?”
辰星良久都低頭不語,最後才下定決心似地小聲說道:“其實他們衝進村子裏的時候,我就偷偷的從豆豆挖的小洞逃出來了,那個時候我真的好害怕,連姐姐都沒來得及喊……”
“其實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扔下別人逃跑固然不對,但是至少留了條小命出來喊人幫忙嘛,比留下來送死還是要強點的,大丈夫能屈能伸,是吧是吧閑之嶼。”黃字滔安慰着,用胳膊肘頂了頂旁邊。
“承認自己的懦弱也是一種勇氣。”
閑之嶼一開口黃字滔才鬆氣,急忙附和道:“嗯嗯,沒錯兒,你已經很勇敢了!”
“不要忘記自己曾經因為弱小而悔恨過就行了,我也算與你姐姐有一面之緣,如果她活着我一定把她帶到你面前,需要你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在以後的時間裏好好保護她,然後努力坦然地活着。”
“對的,你現在就乖乖在安全的地方等着,救人的事情呢,就交給我們就好啦,乖哈。”
三言兩句下來,最終還在辰星的嚎啕大哭中結束了這輪番灌毒雞湯的安慰。在黃字滔摸出各式各樣陣盤給布了好幾層隱匿陣法后,他們把辰星和胖豆都留在了不遠處的樹洞內,這才以最快的速度朝村子的方向前進。
屍骸橫陳,血色浸眸。
大略也只能簡單形容二人步入被毀的迷幻陣法后所看到的景象。
僅以屍體上各色服飾來看,除了慘遭毒手的村內人,還有皏淶派與炙劍門的弟子,大致可以推測出兩方是在陣法破開后立即短兵相接,在最開始就傷亡慘重。
可越是向里移動,道旁屍體呈現出的狀況越是令人瞠目,斷手斷腿已為尋常,剖腹抽腸更是普通,最為詭譎的,是殘存在屍塊周圍某種不祥的靈氣。
在閑之嶼的記憶中,曾經遇到過這種靈氣,正是在當年皏淶派大比之時,服用攝魄失魂丹的那些弟子身上……果然,門派大比上現出仁王劍只是一切的開始而已,自己離開后,皏淶派大概真的變天了。
他壓抑着恐懼噁心各種情緒找到一具還算完整的皏淶派弟子的屍體,撿了根樹枝蹲下仔細檢查——
作為人的部分還算完整,可作為妖的部分已在快速的崩壞腐爛,觸目驚心。
再翻找村中之人的屍體,大多呈現出被妖獸撕咬啃食過後殘破不堪。
“哎呦媽喲,求你別看了,我真的不行了,嘔……”
黃字滔捂着口鼻,緊閉雙眼背對着閑之嶼嚇得臉色蒼白,雙腿死命打顫。
這種世面,縱使閑之嶼也是這輩子頭回見,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光是看看屍體就已經頭皮發麻,面色蒼白。
“嘿,黃師兄,男人怎麼能說不行。”
“我不當男人了還不成嗎,真的遭不住了哎呦遭不住……”
說著幾乎就用胳膊捂着臉埋進閑之嶼的肩上,也正因為貼的緊,他才能感受到身前之人也在微微顫抖,忽地忍俊不禁:
“閑師弟,你該不會也在害怕吧?”
“就你話多。”
閑之嶼死人見過,殺人也見過,可都比不過這慘烈的情狀,以前看到書里寫漠清被圍攻反殺,或者報仇屠戮白岳派時都爽的跟喝了維他檸檬茶似的,作為旁觀者覺得又酸爽又興奮,實際卻都是他心底最為黑暗不堪的回憶。
要是那時候有人提醒,哪怕只是單純地陪伴……可惜事到如今,這樣假設也毫無意義。
儘管被恐懼壓迫,但是也不能逃避。如果沒有一顆比秦汜修更強大的內心,又憑什麼說可以好好守護他。
“黃師兄,以你的能力他們也看不到我們……先進去找辰星的姐姐,如果她已經遇害我們就撤,如果沒有,你就等待時機,能救幾個是幾個吧。”
黃字滔從他的背後探出頭點了點。
原本靜謐祥和的村莊腥氣縈繞,無風死寂,宛若時間凝滯在某一時刻,閑之嶼下意識屏住呼吸,心跳聲愈發轟如雷鳴,就在他以為村子裏已無活人時,終有人聲傳入耳中。
“還不說?那我只好每柱香的時間殺一個人,直到你開口為止了。”
穿着皏淶派弟子服飾,身上卻散發著非人氣息的人正守在一小群被捆住的村民周圍,正說著話的修士隨手抓了一人,拎家禽似地扼住那人咽喉,走到空地正中被縛住的女子身前搖了搖。
女子始終面無表情,她低着頭,直到聽見斷斷續續的一句“天怡,別說”后,脖頸折斷的聲音,僅有的視野中血液淅淅瀝瀝灑落在眼前。
“喂,不看看嗎,他們可是因為你死的。”說著掐起她的下巴,將屍體送到她眼前,迫使她注視相識之人那空洞且無法瞑目的眼,“等過會兒你那個偷偷溜走的弟弟也被抓回來,就有意思了……”
縱使是離天怡數十步之遙的閑之嶼也能清晰看到她渾身正無法抑制地劇烈顫抖。
黃字滔用盡全力拽死了他,在他耳邊反覆輕聲說著“別衝動啊師弟”。
“我沒事,就是有個任性的想法。”在真正看到這種場面后,閑之嶼反而前所未有地冷靜,他於心中默默確認這裏每一個皏淶弟子,還有與門派大比時完全不同的陳朝風,儘管那會他也是被妖靈附體。
好在連樂宣還有其他相熟之人都不在此列,閑之嶼可以安心計算人數判斷距離,反覆思索如何把他們全部捶飛。
“有多任性?要把他們全揍死嗎?”黃字滔扔過去一個兄弟我都懂的眼神,“明的打不過,玩陰的我可當仁不讓。”
——真是難兄難弟間的迷之默契。
縱然遭遇如此,天怡也未發一言,甚至連輕哼出聲都沒有,外加此處無法使用搜魂之術,陳朝風大略是有些惱羞成怒,但又忽然笑道:“我知道你們信奉什麼九首蛇神,把我們當成九重天外來的妖魔,可如果這全是假的呢,你就沒想過自己從小到大都活在欺騙里嗎?”
天怡終於對這些話有了不同的反應,她抬眼死死盯着陳朝風。
“我真的同情你,從來都沒有離開過這裏吧,知道外面的世界多大嗎?這裏只是一個陣法而已,說白了你們就像被上位者圈養的肉雞而已……每隔幾年就開籠子讓外面世界的修士進來玩玩,拿你們來練練手。”
“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告訴你陣眼所在的。”天怡開口說話,但也正中對方下懷。
“誓死守護祖祖輩輩傳下的大陣,這就是你活着的意義?因為大陣的存在,你們才被創造出來,自以為像人一樣守護着什麼很偉大的樣子,卻不知道在對方的眼裏,你只是個乖巧懂事聽主人話的寵物而已。”
比起怔忡當場的天怡,閑之嶼卻直接冷笑出聲:
“啊,啊……這嘴炮簡直字字戳心,雖然很氣,但不得不承認他說得真他媽有道理。”
當他說完這句話,天地震顫猶如崩裂前夕,一陣能量波動由地底層層湧上,轉瞬間肆虐過他們的身體而消失。
閑之嶼體內曾被死死壓制住的靈氣忽地暴漲,捆住手的奇異繩索也消失了,他與黃字滔就這樣大不咧咧地出現在了所有人面前。
封妖大陣被破開了?!閑之嶼腦海中冒出這唯一的答案。
“媽耶!要死!”黃字滔尖叫。
“你先走!”閑之嶼推開黃字滔,以他能達到的最快速度直取陳朝風而去——
同時喚出闕邪與本命靈劍,形神合一又馬上分化劍氣。
一分十化百,劍影凌冽,彷彿將他包圍其中,化作一團亮銀色流光。
這一刻,他必勢不可擋。
將本命之劍深深刺入陳朝風的胸口,四目相對之中,閑之嶼瞳孔內似有烈火焚燒。
“我們到底是人是家畜還是誰養的狗,輪不到你這種不人不妖的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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