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 58 章
覃曜哪會這麼聽話,隨即便甩了一記白眼,覃疏不由失笑,服軟道:“我喂你也行。”
說罷,不待覃曜反應,一把搶過她手裏的酒壺,仰頭自個兒喝了一口。爾後攬肩那手將她板正過來,傾身向前,吻上了那方櫻唇。
醇厚的酒香順着他的唇流入她口中,他放酒的速度緩慢,似乎是不肯浪費一點一滴的酒,不敢放過一時一刻的吻,將醇釀盡數送到她嘴裏。
覃曜抬了眸,淡淡的晨光之間,對上了他的那雙桃眸。清澈通透,恰如初見,是鑲了一湖春水般的溫柔漣漪,波動的卻是她的一顆心。
他唇間舌角遞來的酒水,她都十分順從地咽下。待他的嘴裏再無一滴酒,卻仍遲遲不放。他的唇齒只顧蠻纏着她的舌間,時急時緩的啃咬。是他浸到骨子裏的貪念,使其不斷地用力,試圖加深這個吻。
覃曜的面上雖是不動聲色,那雙素手卻悄悄地攀上了他的背,許是那人感受到了她的主動,於是將她擁得更緊。
二人的身子無縫隙地貼在一起,他感受到她胸間的起伏,以及氣息吐納之間滿滿酒香。
趁着酒勁,他撲她至榻,壓於身下。
下一瞬,上方的窗外傳來一道清軟的女子嗓音:“誰家的西湖醋魚啊?再不吃都涼了!”
“我的。”覃疏答道,他極快地掩了神色,淡然坐起。看着陡然地出現在她的視線里的人,顧姑娘不由驚了一驚。
午時的時候,顧姑娘閑的無事便坐在院子裏賞梨花,嘴裏埋怨着這梨樹是個枯燥的貨,光開花不結果,都不生兩個梨子吃,沒勁得很。
覃曜走了過去,遞給她時節里最後的一個桃子。
“嘿嘿,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桃子?”顧姑娘滿心歡喜地接過,隨意在衣裳上蹭了蹭便開啃。爾後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乾笑道:“姑娘和覃公子感情不錯啊!”
覃曜想到方才那個場面,只好呵呵乾笑。
顧姑娘繼續送來一個打探的目光,笑道:“也不知,鶴與魚生出的寶寶會是個什麼?是像鶴多一點呢?還是像魚多一些?或是兩不像?乾脆直接四不像得了!”
覃曜聽了這話,更是無言以對。
顧姑娘卻是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唔,興許能生出個蛋,而後孵出個嫩娃娃,白白凈凈的,叫人看了真想捏一把,哈哈哈哈……”
覃曜板著臉:“……”
聽顧姑娘笑得開懷,覃曜默了一默,鶴與魚能生出個什麼?這個問題,值得思考。思及此,她不禁也跟着笑出聲來,帶着幾分羞赧。
不過多時,顧府憑空不見的消息在四時鎮裏傳開。妖魔們許是異事見得多,對此並無多大意外。顧姑娘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雖面上沉靜,卻是攜着一身風火趕到了顧府。
顧府曾處的地兒竟成了熱鬧的主街,三家新開的糖鋪,花鋪,當鋪,正做着招攬生意的活兒。顧姑娘心嘆,這些勢利眼,顧府不見了,他們立馬佔據了這塊風水寶地。
一切歸於往常,她待了這麼些年的地方,彷彿不曾存在過。
覃曜和覃疏尾隨而至的時候,只見顧姑娘垂了氣,正往回走。她眉宇間帶着幾分疑慮,對二人說:“老爺子他們在四時鎮生活了這麼多年,應該……應該不會就這樣輕易搬離的。”是不確定的語氣。
覃曜也覺得此事奇怪:“那你認為,他們會去哪兒?”
“我不知道。”風中飄忽着她低到了塵埃里的聲音,眸里醞出一股被至親拋棄過後的落寞。
顧姑娘是扯不下臉皮繼續打擾他們生活的,便與二人告了別,爾後還同行了一段路,卻在拐巷處,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那是顧彥的教書先生。
教書先生的打扮不同在顧府的往日,他如今滿頭華髮,一撮山羊鬍,着了件仙氣十足的金絲白雀袍,臂間掛了拂塵。
他行近后,恭恭敬敬地向顧姑娘行了個大禮,抑揚頓挫地說:“小仙拜見重明上神。”
顧姑娘有一瞬的怔忪,隨即問道:“先生?什麼重明上神?”
先生解釋道:“上神乃四海八荒唯獨一隻重明鳥,如今歷劫已成,晉陞為上神,是時候隨小仙回神界了。”
顧姑娘顰蹙不解,有些發急:“重明鳥?若說是重明鳥,也應該是顧彥,我只是他的另一雙瞳,一個稻草人,先生到底在說什麼?”
“顧彥只是上神的一縷魂,小仙的使命便是為上神製造歷劫必經的坎,這場稻草人的戲法通通是歷劫的坎罷了。”他口中的上神,竟是顧姑娘!覃曜和覃疏跟着訝異。
只聽那先生緩緩續道:“顧老爺曾是個東來山的一介地仙,因犯了點事兒,貶下凡塵以善化悔過。上神下凡歷劫時,司命星君將上神定在了顧家,讓東來地仙裝作顧姓烏鴉精,讓他將功補過為,為上神的歷劫鋪好路。”
“其實整個顧府的小妖皆為東來地仙製造的幻人,如今東來地仙助上神歷劫,他也算是沾了光。”
“待上神去了冥界,恢復了之前重明鳥的記憶,自會清楚。”
先生的話如雷灌耳,卻讓顧姑娘覺得十分的不真切。她怎麼就成了重明上神?顧彥怎麼就成了她的一縷魂?
她神情恍惚,再度詢問:“那顧彥呢?”
“小仙說過了,顧彥是上神的一縷魂,他的存在,他的離去,不過是為了考驗上神的心性。幸好上神天性豁達,聰慧至極,才得以成功歷劫。”
顧姑娘眨了眨眼,詫異道:“你的意思是說,根本沒有顧彥這個人?”
“的確。”
覃曜問:“那為何,要在魔界歷劫?”
先生甩了甩拂塵,說:“這件事,是天帝派人找魔君協商而做的決定。近年來,魔界不曾與神界做對,想來應是,雙方想用此法來穩固兩界的關係吧。”
“魔界要與神界交好?這不像魔君的作風!”顧姑娘道出了覃曜心中的話,這的確不像漸越的作風!
先生沉吟了一番,訕訕笑道:“魔君的心思,小仙不敢妄加揣測。”
顧姑娘的腳步有些踉蹌,時至今日,已是無言。她是重明鳥之身,如今歷劫歸位,這一場浮華夢,也做到了夢醒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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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詭殿內,傳出一聲聲女子的啜泣,凄然地飄蕩在幽寂的殿內,使聞者十分揪心。
本該處於閉關之中的漸越,如今卻被凍在冰石之間。他雙手置於膝蓋上,呈打坐姿勢,俊嬈的眸子緊閉着,額間那道妖冶的火焰紋不再透着炫光,他此時,竟無半點意識。
斯荼今日着了青黛紋曲裾,半蹲半跪在冰石前,垂了淚,抽動着肩膀,忍不住發出聲來。她伸出手撫摸着那白亮的寒冰,一分一寸,是浸骨的濕冷。
漸越,她的夫君,在閉關之時,遭小人之手,被一種上古禁術封印在了這方冰石之內,失去意識,動彈不得。
荷華聞此訊的時候,正在石崖洞裏擺弄着兩把優質的利劍。消息入耳,心神恍惚,竟不慎被劍划傷了手指。她無暇顧及鮮血的冒出,立即放了劍,火急火燎地捏了決,以最快的速度從石崖洞趕到了萬詭殿。
此時的荷華正立於一隅,柔情卻又堅定的目光鎖住了斯荼的一舉一動,她雙手緊絞着袖口,絲毫未注意她的傷口已然染紅了衣袂。她眉目間分明透着對漸越的強烈擔心,右臉上那顆盈盈欲墜的淚痣,更襯得這張嬌顏憂愁無比。
斯荼派去請游龍來的魔侍,特意交代了游龍,務必要請魔君的貴客覃曜,一同前往萬詭殿。覃曜和覃疏隨着游龍抵達殿內后,便是眼前這幅情景。
而此刻,游龍的眼風時不時地往殿外掃去,卻是再無人至。因為另外兩大護法,喬松和拂安,至今還未到場,這令游龍感到甚是奇怪。
扎着兩條大辮子的知相見她娘親正欲起身,便貼身扶住了險些站不穩的斯荼。
斯荼站定后,悄然抬袖抹了淚,爾後轉目望向前方的游龍、荷華、覃曜、覃疏,櫻唇一張一合,命令道:“漸越遭歹人之手,被其施了上古禁術,如今被陷沉睡。此事關乎魔界的安危,還望諸位,勿要外傳。”
游龍恭恭敬敬地作了一輯,道:“請魔後放心,游龍等人定會盡全力想法子,讓魔君醒過來。但魔君本該處在閉關之中,到底是誰圖謀不軌,竟下此毒手?”
斯荼目光凄凄,喟了口氣,肯定道:“是喬松,他意圖奪位!魔君之位!”
此話一出,在場的眾人皆覺不可思議!
覃曜與喬松不過幾面之緣,卻思量着他應是個溫文斯雅的魔。何況喬松一直待在漸越身旁做事,面上看着忠心耿耿,居然會有奪位的想法?
漸越為妖魔之首,又怎麼輕易遭喬松的算計?覃曜思及此,不由蹙了眉,問道:“敢問魔后,喬松是如何下得手?”
“他趁漸越閉關之時,使用了上古禁術——噬心術。一旦中了此術,將會被凍在冰石之中,正如爾等所見。”斯荼極力掩去憂愁的神色,正了正眼,嚴色道:“特請覃姑娘來,告知此事,是因為要想解開漸越身上的噬心術,需你助上一臂之力。”
覃疏聽了這話,眸子裏有幾縷暗流浮動,不知怎地就突然不樂意了,悶悶地搶了話:“你們魔界的家事,不會自己處理么?”
斯荼一愣,在魔界,除了漸越,還從未有誰敢用這種語氣對她說話!
不待斯荼發話,游龍先一步擋在覃疏身前,背對着斯荼,對覃疏使了個“不要鬧”的眼色,嘴裏卻是怒道:“覃公子,魔后在此,不得放肆。”
身側的覃曜輕扯了扯他的衣袖,朝他擺了擺頭。覃疏瞧了她這幅模樣,心下一軟。畢竟人在屋檐下,覃疏也不想生事,於是斂了神色。
“諸位可知,神獸夢貘?”斯荼熄了怒火,抬起一雙冷如冰泉的眸子,淡淡道:“覃姑娘,你乃錦色獨女,以及與夢貘的熟識,這些我都知道,你無須相瞞。”
“既然如此,魔后不妨將話先說清楚。”覃曜嘴上客氣,心裏卻嘟囔着,別老放一句,留一句,怎麼竟扯上她娘和阿醇了?
“九重天的月老府內,有隻夢貘,若我沒有記錯的話,應是名喚阿醇。夢貘以夢為食,一千年前跟在輕酒上神左右的時候,食過其夢境。想必那夢境之中必有漸越與……”斯荼話至此,有愁緒浮上眉間,待她壓下了滿腔的不甘心,才艱難續道:“與錦色的過往。”
原來這一切,是關乎上一輩的事。
“漸越身上的噬心術,若無解術之法,三月之後,哪怕是大羅神仙也必死無疑。而需解開這種禁術,便是解開他的心結,他的執念。而夢貘吞食了輕酒的夢境,這夢境之中,必然有關於錦色的事。”
斯荼彷彿是思及往事,再說不下去,頓時淚如泉湧,眾位見狀,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覃曜卻不顧那麼多,只是接着問道:“魔后的意思是,當年我娘和魔君和過往,讓魔君一直耿耿於懷的心結,如今就只有夢貘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