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魏軍其實並不會這樣輕易就攻進慶城,原因是守城的一員將領勾結姦細,裏應外合開了城門。
魏軍如虎狼般湧入慶城,馬蹄踏在慶國古老的土地上,發出雷霆之聲。
城中百姓驚呼着,心驚膽戰地躲在家中,捂着嘴隱忍而無聲地悲號,不知等待他們的是何種命運。
守候殿中的群臣反應不一,有人惶惶然,有人怒氣衝天。太醫們匆忙趕到,看着如此重傷,也都覺驚心動魄。
王后六神無主,抓住陳蘭橈的手臂:“現在如何是好?”
“公主!”有人沉聲喚道,隨即半跪在她跟前:“公主,王上曾吩咐,若有不測,讓屬下護着公主跟太子離開。”
陳蘭橈怒道:“什麼不測!哥哥還沒有死!”
凌雲低頭:“卑職知罪!”
陳蘭橈轉頭看向太醫們,厲聲道:“什麼都不要管,一定要把哥哥治好!”
太醫們無奈,齊齊應道:“是……”
王后卻像是發現希望:“公主,現在走還來得及,你不為自己着想,也要為思奴想想!”
陳蘭橈目光轉動,從陳源臉上轉到他身側的小太子臉上,不到一歲的小太子,方才受了驚嚇,竭力哭叫,淚沾在胖乎乎的臉蛋上,此刻卻不再哭嚷,只是睜着無辜而天真的雙眼,骨碌碌地看着這個忙亂成一團的世界,彷彿覺着好奇而有趣。
就如枯木之前發出新芽。
陳蘭橈伸手,摸了摸太子的臉,她的手上還沾着陳源的血,她不想鮮血沾上嬰孩的身上,動作一僵,小太子卻揮動手臂,忽然間竟握住了她的手指,死死不放,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玩兒的,咯咯地笑了起來。
空氣中,硝煙跟血腥的氣息交織,是恐懼跟死亡的味道。
陳蘭橈察覺嘴裏是一種鐵鏽般的味道,是血在舌尖上殷開,卻不覺得疼,她把血淚用力咽下,抬手抓住陳源腰間的佩劍,猛地拔出。
“凌雲,你守在此,若是……就護着太子,離開陳國。”
凌雲遲疑着不肯領命:“但是公主,主上說……”
“住口!”陳蘭橈卻不再理他,手握天子劍,轉身大步往殿門口走去。周遭的臣子跟將士們見狀,也都齊齊跟在她的身後。
才出了勤政殿,就見守衛宮門的禁衛且戰且退,已經到了殿前,打着黑色龍紋旗幟的武魏兵馬緊隨攻入!
陳軍守衛迎上,兩下交鋒,喊殺聲震天。
陳蘭橈提劍而立,忽地看到那魏軍將領身邊有一人身着陳國服侍,面上頗有矜傲之色。
她身旁的一名老將指着那人憤然說道:“公主!那是原本守城的王統制!必然是他裏應外合,引了魏軍入城!”
說話間,那王統制似有所覺,正也看了過來,目光相對,陳蘭橈清斥一聲,騰空躍起,單足在殿外的朱雀頭頂輕輕一點,整個人如翩然靈鳳,閃電般襲向亂軍叢中!
那原本站在陳蘭橈身邊的將軍見狀,大吃一驚,心道:“只聞公主殿下文武兼備,不輸鬚眉男子,沒想到身手竟如此了得!”當下精神一振,忙也沖入戰團之中,奮力往陳蘭橈身旁搏殺衝去,想要儘力助她一臂之力。
陳蘭橈心無旁騖,只看着那叛將王統制,她身法輕靈,幾個起落,便到了那人跟前。
那王統制本來自恃投奔了武魏,而陳國傾覆在即,已無人可奈何了他,因此雖然跟陳蘭橈對視一眼,卻也並不畏懼,卻沒想到對方如風而至,當下才覺駭然。
陳蘭橈未曾落地,當空橫劍先掃了過去,劍鋒如同霜雪,挾帶無限殺氣襲來!王統制才知她並非軟弱閨閣女子,百忙中驚慌失措後退,又恰好有一名武魏士兵及時擋在身前,才逃過一劫。
陳蘭橈一擊未成,並不驚慌,雙足點地,不等那武魏士兵變招,已一劍自那人肋下穿過,而她身形不停,旋風般擦身而過,長劍靈蛇一般,復攻向王統制。
此刻那被刺中的武魏士兵才無力倒地,王統制從旁邊摸到一把長刀,勉強往前一擋,將陳蘭橈的攻擊阻了一阻!
兵器相交,發出金石之聲,兩人近距離對峙,王統制望着陳蘭橈的雙眼,陳國公主以美貌聞名天下,而所謂的“文武雙全”對多數人而言都只是贊溢之詞罷了,至多不過是會些花拳繡腿,算得了什麼?
但可是今日親見,才知傳言非虛,在他面前這雙殺氣騰騰的美眸,充滿了憤怒跟恨意,交織成迫人慾死的殺意,讓人戰慄膽寒。王統制本也是武將出身,按理說絕不該懼怕一名女子,但是此刻,被對方如此注視着,他彷彿覺得自己一隻腳踏進閻王殿,已然是半個死人!
陳蘭橈滿懷怒意,清聲叱道:“受死吧!”招式一變,劍鋒如同漫天寒霜灑落,仍不改奪命之勢。
王統制被這凌厲煞氣所懾,魂飛九天,無法回劍自保,亦來不及後退,陳蘭橈抬腳,順勢重重踢中了他的小腹,王統制痛呼,竟向後跌了出去。
機不可失,陳蘭橈飛身而上,劍光閃爍,向著他的喉頭刺去!
生死攸關之時,只聽得有什麼破空之聲,陳蘭橈聽得異動,卻並不撤手,勢必要取王統制性命,但那破空而來之物,卻並不是要取她性命,竟射中劍刃!
手猛地一抖,“鏗然”一聲,長劍堪堪錯開王統制喉頭,刺中了他脖子旁邊的石階。
陳蘭橈頭也不回,咬牙擰眉,拔劍又刺,卻聽有人於耳畔輕笑了聲,道:“好生兇悍。”
這聲音如此清晰,就彷彿是湊在她耳畔說話一般,且略帶狎昵之意。陳蘭橈心頭一震,手腕抖動,電光火石間,回劍刺向身後!
若是陳國的士卒將領,自然不敢以如此口吻對她說話,來者必然是敵非友。陳蘭橈想也不想,回劍相向,她反應極快,若是等閑之人,猝不及防,必然會傷於她手。
卻聽那聲音復淡笑道:“連我都想殺么?”
陳蘭橈一驚,察覺手中的劍彷彿被誰握住,竟無法揮動,陳蘭橈果斷鬆手,身形往前躍起,這才堪堪躲過身後那人擒來一掌。
她旋身站住,抬頭看去,卻見在她原本所站之處,軒昂而立一名披着大氅的黑袍男子,此人身在亂軍叢中,卻如閑庭信步般自在悠閑,手中所持,正是陳蘭橈原本所用的天子劍。
陳蘭橈抬眸,對上一雙略帶不羈色如淵海的眼睛,眼神半冷半暖,似陌生似熟悉。
這眼神,令她終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