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同意

拉弗內斯愣住了，按說，岳曉風對他言辭無禮他應該生氣才對，但是，他沒有生氣，只有一種格外不真實的感覺，就好像他變回獸形趴在地上休息的時候看到一隻兔子向他跑來，以為它會拐個彎遠遠地躲着他跑的時候，它卻神勇地直衝着他跑來還直接蹦到了他的腦袋上，格外地不能相信。然而不能相信中他又覺得這隻兔子踹在頭上的那一腳格外提神，用醍醐灌頂來形容也不為過。一開始他並不認為岳曉風能給他提供一些真知灼見，只以為他從地球那邊聽到了什麼拿來賣弄，不是他瞧不起雌性——在他生活的環境中，哪個雌性能讓人小瞧？只不過，一群政治家、文學家、歷史學家等等大家討論了一個世紀都沒有討論明白的東西，他一個才成年不久的小雌性又懂什麼？偏偏，岳曉風話雖不客氣，也不是什麼深奧的大道理，卻讓他頗受啟發——他們的科技早已達標，但是其他方面卻是差遠了，究竟差在哪裏？他似乎有了些眉目。從叢林時代直接進入星際時代，獸人們奉行的依然是叢林中那一套弱肉強食的法則，強者為尊，弱者為食，是他們的天性。在婚配方面，他們也是維持了強者分配弱者的習慣，第一任獸人皇帝為什麼把法典中約束獸族的部分去掉？因為人族無法戰勝獸族，對獸族來說是弱者，他已經受夠了這些弱者嘰嘰喳喳對着強大的獸族指手畫腳，既然是弱者，便應該接受強者的分配，他們沒有話語權，只需要遵從。在獸族看來，這是天經地義的，在人族看來，這卻是野蠻行徑，是踐踏他們的自尊。然而弱者的聲音不會被聽到，久而久之，他們自己也認命了，再也沒有人反抗，甚至忘記了反抗，直到現在，再次有一個雌性站在他面前直言不諱地對他說：你們在踐踏我們的尊嚴。大概沒有人知道，第一任獸人皇后就曾指着第一任獸人皇帝的鼻子罵過這句，他的祖先沒有當回事，然而他覺得，他大概是不能再將這句話無視下去了。

別看他想了這麼多，其實也就是眨眨眼的功夫。

岳曉風話剛落音，瑟萊斯立刻正色道：“皇兄，曉風的祖姆就是因為不想要再嫁而自盡，他的姆父也是差一點……請您諒解。”

他的語速非常快，但是吐字異常清晰，這是他極度緊張的表現，拉弗內斯聽着，心裏再次替弟弟可惜，哪怕當初他稍微不那麼懂事，稍微任性一點點，現在岳曉風就不是坐在慕德身邊，而是坐在他的身邊了。不過他到底是緊張個什麼勁？難道他認為他哥會跟一個年紀只有自己一半大的小雌性斤斤計較嗎？

瑟萊斯說完后見哥哥的臉色沒有見好反而有些不爽，正要再說些什麼，慕德打個手勢制止了他，他抬起手，給拉弗內斯看了一副數據圖，“陛下請看，這是最近十年裏因為《雌性法典》的強制約束而選擇輕生的雌性的數據圖，這部法典起初由人族和獸族共同制定，目的便是為了讓人族和獸族加強融合，使得兩族順利繁衍，不致因為雌性的消失而滅絕，但是現在，這部法典已經徹底背離了它的初衷。”

他看眼圖上的數字，再次嘆了口氣，“那麼多鮮活的、年輕的生命……”

岳曉風低下頭看了一眼，一開始他沒有在意，然而，當他看到計數單位上的“億”字的時候，頓時睜大了眼睛，看着那逐年增加的數據，他內心是震驚的，如果這幅圖是真的，那每年因為婚姻問題死去的雌性該有多少？

不止他，拉弗內斯和瑟萊斯也是神色一變。

慕德繼續道：“前些日子調查教徒事件，我曾經抓到幾個教徒，結果發現他們都是對婚姻不滿的貴族雌性，因此讓虞副官順着這條線索秘密調查，結果前些日子他給了我這份數據。曉風他也是雌性，看到這個難免情緒激動……”

岳曉風維持着面部淡淡的表情，心裏卻已經目瞪口呆，他什麼時候看到過這個？不過這時候當然不能拆台，他只能盡量讓自己表現得自然一些，不要讓對面的拉弗內斯看出端倪。他敢放肆，自然是吃定了拉弗內斯不會拿他如何，卻沒想到把瑟萊斯和慕德嚇了一跳，他有些失笑的同時，心裏卻是感到熨帖，他乾脆閉了嘴，將談判交給慕德。

拉弗內斯看了岳曉風一眼，因為弟弟的話隱隱不爽的表情緩和了一些。

慕德趁此機會向上划頁，讓拉弗內斯看另一張數據圖，“陛下，這是我們國家雌雄數量的對比圖，十年前是7:10，到今年為止，雌性和雄性的比例已經下降達到3：5。”

要知道，帝國有幾億億人口……

岳曉風簡直想對那多如繁星的光棍們表示一下同情。

慕德停頓了幾秒，給拉弗內斯時間看清楚，等他收回目光，他關閉光屏，用一種沉痛的語氣慢慢補上最後一刀：“這還是因為這幾年戰事連連，犧牲了大量的雄性士兵，不然……”

拉弗內斯終於忍不住嘆了口氣，他捏捏眉心，“好吧，我同意了，廢除《雌性法典》。”

岳曉風還來不及露出笑容，就見他放下手，犀利的雙眼直視過來，金色眼睛含着一絲堪稱惡劣的意味：“不過，這件事要由你來提出，皇室有一條規定，使用十萬個人貢獻積分，可以得到一個機會直接向我提出關於律法更改的請求，你將魔化病毒藥劑註冊到自己名下，我會將這十萬積分給你，之後你就按照既定程序將請求呈上，由我來批複。怎麼樣，敢做嗎？”

岳曉風一聽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藥劑問世后，帝國肯定人心大安，他這個藥劑的發明者自然成為阻止末世的救世主，這個時候他的名望空前高漲，由他提出廢除法典，無論誰都不好明着多說什麼，雌性們和愛護雌性們的雄性更會支持他。這跟拉弗內斯自己提出廢除法典不同，叛軍剛剛打出平等的口號，他立刻廢除法典，看起來好像他急於抹去什麼錯誤一樣，簡直是變向地向著叛軍低頭。再者，將藥劑記到他的名下，不會引起唐博士的不滿。

雖然他想過點低調的生活，但是該他出頭的時候，他也不會退縮，岳曉風一笑：“有何不敢。”

他站起來，端起自己的酒杯：“謝陛下的英明，我代表雌性們敬您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