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送信
此時已入了冬,雖還未降雪,可外面也是着實冷了下來,阮熙穿着一件毛領錦服,將脖子縮在高領之中,倒也顯得不那麼冷了,主僕二人坐上馬車直奔睿王府。
巧玉只覺得是如坐針氈,比起阮熙的沉穩,她快急出了汗,路上仍不安生的說,“小姐咱們還是回去罷,若是讓老爺知道您這麼做,他還不得氣死?”
阮熙捏着摺子在她腦袋上輕輕拍了下去,“你這張嘴,早晚是要壞事的。”
“小姐……我是真的怕……”她當然怕,萬一那王爺發起瘋來,也拿劍削她家小姐髮髻可怎麼辦?再萬一手一抖削到了腦袋……!巧玉的腦袋裏立刻把情景還原了一下,頓時嚇的一動不動。
阮熙哪知道她腦洞如此之大,寬慰道,“不要自己嚇唬自己,睿王雖棄文從武,但到底是王爺,涵養還是有的,若是不成,也不會為難我們。”
說話間,馬車就停了下來,巧玉下了車,王府外有士兵把守,高大的門樓非常氣派,守門的人見有馬車停靠過來,立刻上前詢問。
巧玉連忙說明來意,“我家小姐乃是丞相千金,今日特來拜訪睿王爺,還請小哥通報一聲。”她說話溫聲細語,引的那問話的士兵不由的多看她一幾眼,巧玉也是內院的大丫鬟,哪同這些男人交談過,此時被這麼使勁盯着,這臉上像發燒似的燙了起來。
“你……你且等等。”士兵又看了幾眼馬車,像是見着什麼稀罕物似的,瞧外面用帘子拉着,什麼也見不着,就轉身跑進了王府。
巧玉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算是長出了一口氣,暗想不過是個看門的而已,她怎如此緊張?接着便聽見一聲大吼,“趙管事!!有女人來了!!!”
這嗓門之大,中氣十足,巧玉想假裝聽不見都難,可這是什麼意思?怎麼有種羊入虎口的感覺?!再看看這守門的士兵們,一個個盯着她就像盯着肉似的。
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見兩個人匆忙的跑了出來,除了之前傳話的士兵,又出來一個長着八字鬍的男人,用巧玉的話講,就是長相極其猥瑣!竟還長了個一字眉!
那男人拿着個算盤小步走過來,嘴裏還嘟囔着,“喲,還真是女人!”
巧玉被他這樣子嚇的後退兩步,心想她是不是來錯了地方,這哪點像王府?!
“這位姑娘,是你找我們王爺?”八字鬍往巧玉面前一站,目光立刻講她全身上下掃了一遍。
“我……不,是我家小姐有東西要親自交給王爺,不知睿王可在府中?”巧玉給自己強打氣,才沒失了她們丞相府的禮數。
八字鬍一聽小姐兩字,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那還不快請小姐下馬車?咱家王爺還在軍營操練,用不了多久就回來了,兩位可稍候一下。”
就這樣,帘子掀開,巧玉扶着阮熙下了馬車,她一看了八字鬍一眼,便知他在王府身份不一般,“有勞了。”
“哪裏哪裏,小姐這邊請。”八字鬍便是王府的趙管事,他跟隨睿王已有八載,年頭算是很長的了,一見阮熙長的如此漂亮,又是貴氣十足。便有些喜上眉梢。
他將人引至偏廳,又奉上了熱茶,見自家王爺還沒回來,便說,“王爺每日都要到軍營去操練將士,平日裏早就回來了,今個兒卻是晚了,恐怕要小姐多等一會兒了。”
阮熙倒是不介意,她本沒想到能進王府進的如此容易,再說,是她來下聘書,等肯定是要等的,便含蓄的笑了笑,“王爺日理萬機,我等會也是應該的。”
趙管事這下更滿意了,“不知小姐是哪家府上的?”
還未等阮熙開口,巧玉就搶過話來,“我家小姐乃是丞相府大小姐。”
“哦~”趙管事應了一聲,心裏自有他的盤算。
三人在偏廳等了許久,茶涼了一杯再上一杯新的,眼見天色暗了下來,睿王還是不見回來,阮熙便起了身,對趙管事說,“天色已晚,我不便再等候,東西還請管家交給王爺。”
說罷,巧玉將摺子遞給趙管事,巧玉是長了個心眼的,將摺子的面倒了過去,這樣趙管事就不能一眼就發現是聘書了。
趙管事暗想王爺怎麼還不回來,也不好再留阮熙,便將人送走了,等丞相府的馬車走遠了,守門的士兵們立刻圍了過來,一個個唧唧喳喳起來。
“趙管事!怎麼回事?!咱們王府要有女人了?!”
“這女人是什麼來路?竟然敢來找咱們王爺!”
“這麼多年我在咱們府里連匹母馬都沒看見,今天居然看見個女人!還是漂亮女人!她從我這身邊一過,我就聞着那股胭脂味,差點沒把我迷暈了!”
趙管事一巴掌拍到那士兵腦袋上,結果被頭盔磕的手疼,怒罵道,“你這個混帳東西滿嘴瞎胡說!分明昨天王爺才帶了只母馬駒回來!”
那人也不在意這一下,笑呵呵的說,“那不還小呢么,生下來還沒幾天呢。”
趙管事瞪他,“你這畜生,連只小馬都惦記!”
眾人哈哈大笑,實在是王府已經有近五年,沒有女子出入,就連端茶倒水,給王爺穿衣服的都是士兵,這一群青春旺盛的男人們,除了打仗發泄他們的精力,實在是無處可宣洩,抬頭是男人,低頭是男人……
“對了,她是來幹嘛的?”有人問。
趙管事這才想起他手中的摺子,在手上拍了拍,“我來看看。”說著將摺子一翻,那些士兵大字不識一個,他可是個文人。
聘書兩字印在他眼中,就是一愣,接着打開一看,這嘴就合不上了,“這這這這……這世上竟還有這樣的女子!”
兵士們鬧哄哄的都問是什麼,趙管事眯着一雙眼睛,搖着手指“天機不可泄露。”
直到半夜,睿王李恪才回到王府,身上滿是重重的酒氣,他生着一雙細長的狐狸眼,皮膚不似外面的士兵那樣黑,身材高挑卻不魁梧,此時抿着嘴唇,兩頰微紅,一副翩翩貴公子的模樣。
“我的爺!您怎麼才回來!”趙管事趕緊過來把人扶着,他可就等着告訴李恪下午的事,結果這人回來的這麼晚。
李恪有些迷糊,晚上跟幾個將軍喝酒,喝的有些多了,他也無心去管趙管事說什麼,被扶着去書房醒酒。
趙管事扶着他坐好,就忙着去煮醒酒湯去了,李恪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緩了許久才睜開眼睛,目光觸及放在桌子上的摺子,那鮮艷的顏色在他眼中是少見的,他拿着摺子,腦中卻沒什麼想法,只等他看見阮熙二字時,腦海中才浮現出一個嬌小的身影。
“是她……”李恪捂着額頭慢慢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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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后的氣候異常多變,阮熙從睿王府回來的第二天,便下起了大雪,她站在窗前,望着外面落的很急的雪花,不知不覺間竟白了地面,也忘了她是看了多久。
寒氣沖人的直逼進屋子,她腳下被吹進來的雪花濕了地面,臉上已冷的沒什麼感覺,挺翹的睫毛上是濕漉漉的感覺,奇怪的是,她卻感覺不到冷了,這大概就是物極必反的道理吧。
巧玉推開門進來,巨大的寒氣隨着她進了屋內,她將火盆放在桌子前,已經有了一個,可還是覺得冷,府里的下人沒意料到這雪來的這麼突然,地龍還沒有引起,柴火在外面也是濕的不能用,只能用火盆暫時軀趕寒氣,只希望這雪能趕緊離去。
“呀!小姐!您這是在幹什麼,快些關上窗戶!”巧玉見阮熙在那喝西北風,嚇的趕緊去把她拉着進了裏屋,又把窗戶關上,才縮着脖子也跑了進去。
巧玉拉着阮熙的手放在火盆方面烤,她本就是怕冷的體質,今日竟跑去看雪,“小姐,您是有什麼心事?”
阮熙感覺手有了溫度,身上也暖了起來,她確實是有點心事,她不知道睿王是否還記得她,這幾日那少年的臉孔竟然清晰了許多,只是多年未見,不知他變成了什麼樣子,再見面時是否還能認得。
這雪下的急,來的快,卻洋洋洒洒的下了五日才停了下來,外面的積雪足有小孩的膝蓋那麼高,等放了晴,下人們立刻拿着掃把出來清理積雪,給主子們掃出條能走的路來。
阮熙披着披風坐在外面,都說下雪不冷,化雪才是最冷的,這會太陽高高掛着,倒是讓人感覺很暖和。
她在這眯着眼睛曬太陽,實則心裏卻想着睿王,這麼多天,他是同意還是不同意,都該來信了,她正想着,就聽見笑聲。“這怎麼像是在做月子?”
阮熙側眼望去,也是一笑,站起身來,“姐姐怎麼有空來我這坐?”
蕭錦玉身穿一件黑披風,走起路來似腳下生風,真是活力十足,她大步到了阮熙身邊,坐下身將手中的馬鞭放在桌子上。
“我在府中等你等不來,可不是只能過來找你了。”她打趣道,自顧自的倒了杯茶,咕嘟咕嘟的就喝了兩杯。
“姐姐說笑了,自從那日分別,實在是太多事情煩身,抽不出……”
她這邊還沒說完,蕭錦玉杯子一放,“說人話。”
“我病了。”
蕭錦玉哈哈一笑,“這不就對了,跟我還說什麼多廢話。”說完,收起臉上的笑意,又說,“我倒是聽說你病了,你倒是個重情了,還能為了那麼個東西病了。”
阮熙一驚,看了看周圍,“姐姐可不能隨便亂說,這隔牆有耳。”
“得了吧。”蕭錦玉擺手,“當著他的面我都那麼罵他,我還怕背後說他不成?也就你們這些人怕他,我可不怕。”
阮熙只笑不語,她就是喜愛蕭錦玉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讓她好生羨慕,她雖然也做了件極為大膽的事,可是……這事能不能成就難說了。
“皇上說雪停後過幾日去圍場狩獵,你可跟着去?”蕭錦玉問,她是大將軍的女兒,自然會隨着她爹過去,再說她這巾幗不讓鬚眉,到時怕是又要出亂子了。
圍場狩獵本是皇上每年都會去的,只是每次去的人都不同,有時只帶親信過去玩幾天,這次看樣子是次大聚。
阮熙因着是姑娘,太后又不喜跟着湊熱鬧,也就從來沒去過,今年她回了丞相府,這樣的熱鬧,她還真想去看一看。
“若是皇上允我去,那我就倒是想去。”
蕭錦玉點頭,“這樣就最好了,每年她們都把圍場搞的跟物色成親對象似的,弄的我都沒心思打獵了。”
阮熙一聽,原來大家都是一樣的心思,她確實也想看看睿王是否會去。
“你該不會……”蕭錦玉咬了咬嘴唇,直接看穿了阮熙的心思,“你不會是對五皇子舊情難忘吧?”
“姐姐多心了,我已另覓良人。”說著,阮熙的臉上竟有些小小的嬌羞。
蕭錦玉差點被口水咽死,“合著你是又有目標了。”這還虧得她擔心了一場。不過她今日來就是為了拉阮熙一起去參加狩獵的,如此目的達到,她也沒有久留,拿着鞭子又大步流星的走了。
晚上,阮熙便去了丞相書房,問她爹是否有狩獵之事,這等的大事皇上自然會叫上丞相,於是阮熙表示了她的來意,丞相雖感意外,但一想女兒確實該嫁了,也就很高興的答應了,畢竟她已經走出陰霾,還為自己謀划起來,這是好事。
因皇上不想雪化了影響了觀賞美景,狩獵就定在了兩日後,這兩日可讓阮熙很是煎熬,她一直在家中等着睿王府的消息,幾次讓巧玉去門口看看,可都是失望而歸,按理說就算是不願意,也該給信了,難不成是睿王沒有收到摺子?
她就這樣懷着忐忑的心思等到了狩獵,因着這次是一次大型的狩獵,又以賞玩為主,便可以攜帶親屬一起來。
一大早,丞相府里便熱鬧起來,這次可是全家一起出去,鄭氏自然要帶着阮音一起,這個未來的五皇子側妃,早就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在人前炫耀一番了。
阮熙看着巧玉找出來的幾套衣裳,各有各的特色,無論是布料還是花色,都是出自名匠之手,阮熙最後將手留在那身雪白的錦緞套裙上,這白色的緞子手指摸過絲絲柔滑,盤扣講究,淡粉的邊薄薄的包着,裙邊用暗白色綉着一朵大牡丹,極為漂亮。
伺候她穿好衣裳,巧玉將三支鑲着珍珠的發簪給她戴好,這樣不顯老氣,又不覺得單調,倒是符合她這樣的年紀。
“小姐,今個兒可正是化雪,奴婢這拿您拿着一個手包,若是您冷了,就叫奴婢。”巧玉將白披風落到她的身上,在胸前打了個蝴蝶結。
阮熙點頭,“雖是第一次參加這樣大的狩獵,可這麼多的人,沒什麼好怕的。”
巧玉卻撇了撇嘴,邊扶着她出門邊說,“小姐您這話就錯了,越是人多的地方,才越是可怕,您想想咱這丞相府才多少人。”
她後面這話沒有再說,卻是誰都明白,她們出了門口,見阮音和鄭姨娘早就準備好了,阮音穿着一件鮮紅的綢緞小襖,這一看,可真是要扎瞎別人的眼睛,偏偏她還得意的很,她確實有幾分姿色,這可大紅的顏色,卻並非是誰都能駕馭得了的。
阮音和鄭姨娘見着阮熙,只看了一眼,又回過頭自己說話去了,想來是鄭姨娘在囑咐她什麼,兩邊人都相對無言,等丞相出來后,一家便上了三輛馬車,直奔宮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