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謎團破 去蜀中

第136章 謎團破 去蜀中

桑為霜喚出冷瞳的名字后,一個黑影一閃而過,聽着河面上幾聲水花踐踏的聲音,那個黑影也閃入水中。

冷瞳迅速的伸手去揪那個男人的衣領,然後將那個男人往上一提,甩上岸。

那個身形修長的男人在岸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他渾身上下被水淋透了,而且是這樣的天氣,天空中飄着雪,讓他看起來更加狼狽,也顯得單薄瘦削。

路人們不再對這個男人指指點點,街口安靜的能聽清那個男人的喘息聲。

因為剛才那一幕,這個男人的斗笠已經落入河水裏,所以現在的他一頭黑髮的躺在地上,帶着一灘水印。

桑為霜在冷瞳將那個男人扔上岸的時候就朝他跑去了,還沒有看清那人的臉,她急切的問道:“你怎麼樣了?”

那人不說話,死氣沉沉的躺在那裏。

桑為霜只差幾步就要走到那人身前了,冷瞳高大的身影就擋在她的面前。

冷瞳深皺着眉頭,凜寒的目光始終落在那人的身上。

這個男人明明是有武功的,為什麼要裝出一副平凡若普通人的樣子?

他想以這個男人的內力是很容易跳出河面上岸的!

桑為霜感受到冷瞳的殺氣,不禁又看向那個躺在地面上的人。她的眉頭也深深皺起。

冷瞳再那人面前緩緩蹲下,緩緩地伸出手,接近那個人的臉。

“咳咳咳……”正當冷瞳的手快接觸到那個青年的臉的時候,那個人猛的咳嗽起來。

四周的人都長吁了一口氣。

“哎……虛驚一場,大家都散了吧,鬼會就要開始了……”

一個老人說著,街口很多人都散開了。

“走吧走吧,都下去準備吧……”婦人們領着看熱鬧的孩子離開了。

那個落水的男人咳嗽了好多聲喉從地上坐起,他濕漉的頭髮半遮擋住他的臉。

“哎呀,我竟然還沒死,哎呀可惜了一條大魚!”那人突然捶地大叫,“哎!還有我的魚竿呢!”

那男人才說著,竟然一個鯉魚挺身,滿血復活似的朝河水那頭衝去。

“你幹什麼?!”桑為霜朝那人一聲怒吼。

“哎呀!我差點忘記了,我不會水呢!要魚竿就會沒命了,我那魚竿怎麼辦?”

披頭散髮的男人急的抱頭鼠竄,他突然望向冷瞳,“哎呀,這位大哥你幫我把那魚竿弄回來吧!你好人做到底,幫我拿回那魚竿,我親自下廚招待你們。”

他哪裏是商量的口氣,就像是在說玩笑話一樣。桑為霜越來越覺得這人奇怪了。

“……”冷瞳盯着那青年看了一眼,半晌后,一聲不吭地再踏入河面給他取回魚竿。

冷瞳將魚竿遞給那個青年的時候沒有看到他嘴邊的笑容,帶着一些詭計得逞的得意。

“啊哈哈,今晚雖然丟了大魚,但收穫不錯還有兩條小魚……”那個男人朝岸邊一處走去,拎回一個籃子。

那男人朝為霜一笑道:“姑娘不是正餓了嗎,我報答姑娘和這位……該怎麼稱呼?大俠?的救命之恩,今兒下廚招待二位,還望二位務必賞臉。”

桑為霜唇角一抖。

“姑娘可不要嫌棄在下家貧如洗,一定要給在下這個面子哦。”

那男人朝東邊街上一處破爛院子走去……

“桑當家。”冷瞳望向桑為霜。

“我們一起去。”桑為霜低聲說道,跟着那個男人朝破爛的院子走去。

冷瞳跟在為霜身後。一白,一碧,一黑的身影穿過大街,顯得說不出的詭異。

破舊的院門只剩下兩三塊長短不齊的木板,鬆鬆垮垮的掛在那裏,就像隨時都會垮掉一般。

雪花落在門前顯得這處破舊的院落更加的蕭瑟與落敗,桑為霜跟着那青年男子從木門間穿過,她側着身怕將那木門碰到了,這是一碰就會垮的。

“寒舍簡陋,姑娘和大俠先坐,我去換一身衣裳,再去燒一壺熱水來。”

男子將魚簍丟在門外,進屋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出來時是一身舊布衣裳,但頭髮仍然是濕漉的,他快步朝廚房走去。也不是什麼廚房,只是一個搭着雨棚的簡陋地方。

那男子動作倒是很快,沒一會兒提了一壺熱水到破屋小堂。

“沒有什麼正經的茶葉,只有這些周圍人愛喝的土茶。”男子笑着說道,拿出兩個缺口的小碗給桑為霜和冷瞳倒了茶水。

桑為霜見這茶水顏色清亮,聞着也清清雅雅的,倒是沒有給她什麼不適應的感覺。

“姑娘可能餓太久了,這茶不濃,也就是比熱水有味道一點,喝了不會影響腸胃。”他笑着將水壺放在桌上,繼續笑道,“鍋里已在煮魚,煮飯,再等上一刻鐘就能出鍋了。”

桑為霜見他如此客氣,而且他又才落水受驚,還反要她來照顧她們,說來竟然會有些過意不去。

桑為霜抬起頭望向那男子,只見那男子竟然低下頭去,那半干半濕的頭髮遮住他的眉眼,為霜凝着他的臉,陡然一愣。竟然覺得剛才那一剎那,注意到的容顏,有幾分熟悉的感覺,桑為霜也隨那男子低下頭去,想再看得清楚些兒。

可那男子卻大叫起來:“哎呀,鍋里的魚,可不能煮太爛了。我再去看看……”

說著,那男人轉身朝廚房奔去。

冷瞳望向桑為霜,疑惑道:“桑當家。有何不妥嗎?”

桑為霜顯得茫然的搖搖頭,目光顯得很幽沉。這個人會不會……

沒過多久,那身材修長的男子端着一個瓷盆朝這邊走來。

桑為霜本對這男子的廚藝不抱希望,她現在餓極了,可能什麼都會吃。可那大瓷盆中的清湯魚,竟然會讓她覺得“賞心悅目”。

男子笑道:“家裏碗不多,二位喝茶的碗給我去給二位添飯。”

聞言桑為霜將大碗的茶水喝完了,在將碗遞給那男子,冷瞳的碗已是空的,所以那男子伸手將冷瞳的碗拿過來,唇角帶着笑去廚房給他二人添飯。

魚湯沒有鹹味,湯水很清亮,湯味竟然不腥。米飯也很甘甜可口,可見這米飯是前不久的新糧。

桑為霜很疑惑這魚湯如此清淡,為什麼還能不留魚腥,反倒讓人覺得味道極好。她滿足的吃了一碗。

那男子見她吃完,正好抬起頭來看她。

“看來這幾年我的廚藝已能登檯面了,若是姑娘早兩年來這裏,那個時候我做的飯菜應該可以讓姑娘大吐三天。”男子笑道放下手中碗筷,拿起桑為霜的碗,站起來朝廚房走去。

桑為霜目瞪口呆,一個獨居的男人,這幾年自己做飯將自己的廚藝給逼出來了?可是她學了好些年,也看了很多廚藝高超的人做飯,卻一直沒有半點長進。想到這裏不免覺得自慚形穢。

米飯添來了,那男子再坐下,笑道:“鍋里還有湯,不過沒有魚了。”

言下之意是,這瓷盆里的是最後一點魚渣了,冷瞳在隨便吃完后,早就放下了碗筷。

為霜微低下頭言謝。

那男人笑了笑說道:“姑娘和大俠是我的救命恩人,這點招待而已,難抵姑娘與大俠救命之恩。”

聽他說到這裏,桑為霜和冷瞳神色俱是一沉,這男子分明身負異秉,也該是身懷武藝的,為何他會無端落水,再以報恩為由,引他們來這裏?

桑為霜沉默的將新添的米飯吃完,爾後放下碗筷。

那男子見桑為霜沒有再吃下去的意思,知道她是吃飽了,於是也放下了碗筷,朝為霜笑道:“寒舍太過清寒,招待不周,在下有愧二位恩人。”

為霜搖頭:“先生客氣了……”

“先生?”那男子凌亂黑髮見那一雙鳳眼一沉,纖薄的唇一揚,笑道:“姑娘何出此言?在下不過一個天天靠賣魚換取晚餐的落拓人,姑娘這‘先生’二字是不是太抬舉在下了?”

桑為霜凝着那人落拓的頭面好久,又望向冷瞳,冷瞳盯着桑為霜看了一下,才會意過來。

他解下綁在身上的行囊,將那一幅巨畫的畫軸取下。

桑為霜接過冷瞳遞來的畫軸,將那一卷畫軸呈給那男子道:“這個是先生的畫軸吧?”

那男子未曾抬頭,而桑為霜知道他的目光已掃過那畫軸了,須臾間桑為霜長睫一垂,目光中帶上幾分沉痛。

她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朝那男子彎腰行了一個極大的禮:“微君先生……”

果然那男子渾身一震,凜冽睿智的鳳眼猛地望向桑為霜。

他勾唇輕輕的笑,那纖薄的唇帶着一絲血染的妖冶,在他輕笑間更顯得幾分放蕩不羈,笑道:“哎呀,被發現了呢,在這裏住了三年,還是被人發現了?”

桑為霜不料他會這樣坦言承認,而一旁靜坐的冷瞳也驚訝的望向這個男人。

前朝畫聖,竟然淪落到釣魚為生,而且三餐食不果腹,過着一頓飢一頓飽的日子?

冷瞳錯愕的望向這個男人,他自然是不知道畫聖微君的容貌,若不是桑為霜指出,加上這個男人承認了,他完全不會知道這個男人就是畫聖微君。

桑為霜緩緩抬起頭望向這個男人,透過這張落拓不羈的臉,她越來越能看到他以前的樣子,她越來越清楚的知道剛才那一份熟悉感從哪裏來。

他就是畫聖微君,她在年少時就曾見過他,不是一次兩次,至少是見過四五面的。所以她一直記得他,也不忘那一身月牙白袍的別樣風骨,與清華氣度。

“微君先生……”

“姑娘莫不是見過我?姑娘是哪裏人啊?”微君望着桑為霜笑道,那干透的頭髮被他整理了一下,露出他那一張俊美的輪廓來。他睿智又明亮的眼睛望向桑為霜,那樣犀利,就像是能穿透一切的箭支。

“……”桑為霜被他這麼一問,啞了似的答不出話來。她該說她在哪裏見過他?況且以她的年紀在畫聖微君消失於江湖的十年前,也不過七八歲光景,一個七八歲的邵州安縣少女,怎麼可能會見過畫聖微君?

畫聖微君不會信,冷瞳也不會信,甚至現在冷瞳也該對她起疑惑了。

那人犀利又凜冽的目光就像是鐵索將桑為霜緊緊地纏繞住,“姑娘,我當說著世上應當沒有流傳我的畫像吧,姑娘莫說是在畫像上見過我,我可是不會信的。”

桑為霜又是一驚,這男人竟然能猜到她的心思,這一句將她想編的話都給堵回去了。

桑為霜突然眼光一閃,道:“微君先生又是為何要故意落水引我來這裏,莫非我也是先生的什麼故人?”

桑為霜此言一出,便換作微君驚訝了,他鳳眼微眯,朝桑為霜道:“姑娘不厚道,我先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卻想借這個問題轉移我的注意,姑娘心中怎知我是故意引你來的?還有,這一幅畫我不是聽人說五萬兩銀子賣給了淮西王嗎?如今怎麼又到了姑娘手中?莫非姑娘的真實身份是江湖上有名的大盜?哎呀,那我可得小心一點了……”

桑為霜聞言唇抖了抖,連冷瞳也覺得眉心大跳了一下。

須臾間,桑為霜突然抬起頭朝微君笑道:“先生您說的對這畫是我從淮西王府盜來的,想來先生也該知道淮西王愛慕先生的畫作成痴,那淮西王府豈會少了先生的畫像?……”

如此竟是順水將畫聖微君的問題推到了淮西王身上,只是這解釋卻讓冷瞳更不理解了,當然他不會在這個時候問出來。

反而畫聖微君面色難看至極,淮西王府里有他的畫像?真的假的?淮西王那小子竟然敢畫他的畫像?傅畫硯當他已入土為安,畫一幅畫像悼念着嗎?

桑為霜見微君對她的話已有懷疑之色,便知這個理由尚可以混過去,於是才說道:“但為霜並非什麼江湖上的大盜,想方設法得到這一幅畫。是為霜想要從這一幅畫裏知道一些‘秘密’而已。先生從無市井之作,為霜只是好奇一幅出自畫聖微君手中的畫作,而且可能近年所作的畫作里,是不是能解開畫聖‘歸隱’之謎,或者讓我找到畫聖的藏身之所……”

微君冷笑:“你怎知我畫中就一定透露了‘藏身之所’?”

“可是事實就是這樣,我找到了先生。”為霜溫婉一笑,這一笑顯得她蒼白的臉自然了許多。

微君鳳眼微眯,驀然一怔,“姑娘果然慧黠。”

為霜笑了笑道:“先生只是想要一個解開你的畫的人,而我是第一個,先生命弟子將畫拿到洛陽,開出五萬兩的銀子來賣畫,轟動了洛陽城,先生不正是想有人來找你嗎?無論這個人是誰,是淮西王還是姚國的貴族,還是什麼‘江洋大盜’,只要能解開這一幅畫就夠了,不是嗎?”

世人說人無完人,禹朝太傅和畫聖微君都是如此。祁容嗜酒,微君嗜賭,正是世人所說他們不完美的地方。

微君嗜賭她雖有耳聞,但終究不大相信,但如今想來,竟也覺得世人所言非虛,微君的確嗜賭,而且從來不介意賭注是什麼?

他可以將自己的性命與安寧賭出,若是找到他的人不是桑為霜,而是他的仇家或者說淮西王,他就沒有想過現在的他還能在這裏愜意的品茶吃魚嗎?

他也可以借落水來賭她會不會救他。

或者十年前他消失於史冊,也是因為他的“豪賭”?

那他真是一個嗜賭的人,一賭便是賭上自己的一生。

她或許不能明白微君的古怪,卻能知道他或許是在這种放盪不羈的豪邁中,體會到這人世的愜意,或許人生不必太強求什麼,生與死在他眼裏都只是一場豪賭而已。有人視人生如戲,而他卻將人生當作賭局。

微君用一種複雜的眼神凝視着桑為霜,許久他才笑道:“我沒有想到這麼快就有人找來,而且找來的還是一個姑娘。”

他又深看她一眼:“你十五還是十六?”

“為霜十七。”桑為霜低聲道。

“原來十七啊,看着倒像十五。”他揶揄的笑。

為霜面色無波,仍舊溫婉的笑,她視他為太傅一般的師長,他的話在她眼裏就像是長輩們對晚輩們說的玩笑話,細細聽來沒有諷刺卻帶着一種淡淡的寵溺味道。

“你姓什麼?”

“先生我姓桑,‘桑樹’的‘桑’。”

男子一愣,又深看了她一眼,道:“你不單和一個故人之徒長得像,連姓氏也如此相近呢。”

她與冷瞳,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

為霜微勾唇,笑了笑再說道:“為霜能讓先生想起故人,是為霜之幸事……”她緩緩抬起清冽的眸,聲音中帶着几絲遲疑,不安的繼續道,“不知先生那位故人……”

微君冷而鋒利的眼刀掃了為霜一眼,冷聲道:“他死了。”

“什麼?!”

桑為霜竟然一時剋制不住驚呼出聲。

“為霜姑娘是不是太……”微君眉峰微皺,身子不由的往椅背上靠去,他以端坐的姿態凝視着桑為霜,似乎是想從她的眼裏發現什麼。

“……為霜失態了,為霜只是想微君先生的故人一定也像先生一樣風華絕代,氣質清華,若是這樣的人……死了……將會是人世怎樣的損失……”

桑為霜斷斷續續的說完這一段話,她整個人突然變得恍恍惚惚的,她的心疼得滴血,渾身也冰冷的如同浸泡在冰窖里一樣,那樣的寒冷,讓她喘息不了。

他死了,祁容死了,她的太傅死了。

怎麼可以……若是可以她多希望自己永遠不要來找微君,不要聽到這個消息。

可微君卻用他更冷硬孤絕的話將她拽入寒冷刺骨的深淵之中——

“你知道容與侯之子薄彥,一個十七歲的少年為何能在秦姚之戰中榮升為元帥嗎?”

“你知道為什麼傅畫磬會不顧朝臣反對突然認命薄彥?一個十七歲的少年而已?”

桑為霜愕然抬着頭望向那個男人,這一刻她覺得他的容顏清晰刻骨,就像妖冶無比的魔鬼……

他的纖薄的唇仍然掛着冷厲的笑,似山中散步去的陰霾,將她整個人都籠罩着。刻骨的冷,謎一樣的不解。

“他死了,七年前他在洛城護衛戰中身中數箭,最終是活下來了,可是也不過短短三年病情惡化……後來死在了容與,死前命令容與侯嫡子割下他的頭顱,進獻給……傅畫磬。”

他殘忍的不帶一絲血性的將這個事實血淋淋的展現在桑為霜面前!

她如何不知道傅畫磬稱帝后一直在花重金懸賞前禹太傅還有幾個忠臣的首級。

可是……沒有想到祁容!那個似謫仙般的男子竟然在自己死前對薄彥下下這樣的命令!他竟然要薄彥親手進獻他的頭顱……

這於薄彥而言是怎樣的……慘不忍睹的傷害……

難怪薄彥會性情大改,會……

“先生……說的可是前朝太傅祁容……”桑為霜慘白的臉已如死灰一般,迷茫的她已不知該如何思考,就這樣將心理的話問出,“薄彥也是祁容的學生,祁容怎會忍心讓他的學生將他……”

為霜說不下去那幾個字,她顫抖着,卻也壓抑着她的顫抖,她緊咬着沒有血色的唇,心中如同要決堤的潮湧,那樣的恨,那樣的不甘……

祁容,那個風華絕代的男子,他怎忍心讓自己死的如此狼狽。

他為民為國,卻終究落下個不得好死的下場……

不得好死……不光如此,連死後都是身首異處。

他怎麼可以……

他又怎麼可以那樣對薄彥?讓薄彥進獻他的人頭,不等於拿刀割薄彥心頭的肉嗎?

桑為霜越想越覺得胸中陣痛,如離開洛陽城那夜一樣的錐心之痛再度朝她襲來……只是她努力的壓抑着,不想讓在場的兩人看出來。

微君冷笑,似乎是被為霜勾起了往事,是故他一回憶起,也面露出憤恨。

“容與侯一侍妾名雲煙,雲煙有一妹子名雲琅,在禹亡后的三年裏與薄彥相交甚歡,二人之間也有一些懵懂情愫,而且那雲琅自幼生長於山野有些武藝,只是後來回到容與她父母雙親相繼去世,她的姐姐雲煙也嫁給了容與侯府,因她年幼也只能去投奔她的姐姐,因為與薄彥交好后才有機會出入薄彥在容與侯府外安置的別府。雲琅是守信之人知道祁容住在薄彥別府,未曾向外人透露半句。一來二往雲煙姨娘卻發現雲琅經常外出,於是命丫鬟留心雲琅,這一來也引出了薄彥私藏前朝太傅之事……才有了後來……”

“祁容自知氣數已盡,雲煙將消息帶給容與侯,容與侯派出親信過來的時候,祁容已咽氣了,只是祁容的遺言,於薄彥而言終歸……”

為霜聽微君講完大致的情況,已聽明白了這其中的彎彎道道。

難怪薄彥會痛恨那些姨娘侍妾,那種恨是殺人嗜血,是揮劍灑血,也難斷的恨意!

“那雲琅呢?”

那個女孩又該如何自處,這一切都是雲煙的過錯,雲琅不過是無心之失罷了。能與年少時薄彥交好的女子,一定不會一般的女子,況且這女孩子生長在山野,也一定是特別的。薄彥與她熟識三年,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情感,以薄彥的性情一個能走入他內心的人交心,談何的不容易,她不希望薄彥失去雲琅。

微君從座椅上站起,在狹窄小堂間踱步。

“自然是決裂了,雲琅離開容與,想來是四處流浪去了。”

“什麼?……”

桑為霜一面傷痛於太傅祁容的英年早逝。

一面又在想那個叫雲琅的女孩,她竟然四處流浪去了?難道這麼多年過去了,薄彥沒有派人找過雲琅嗎?他怎麼可以狠心讓一個女孩子無親無故的四處流浪,或者那個女孩就忍心與薄彥一別多年,任家人和朋友擔憂她的生死嗎?

“雲琅性或柔可傲,況且是薄彥趕她離府,雲琅是不會自己回來的。”

桑為霜從微君眼中看到了一絲淡淡的關懷,她心下微驚。垂眸想了想,於是問道:“這雲琅也是先生的……親人?”

微君果然一愣,好久才轉過身來望向桑為霜道:“看來有些關心我還是表現的太過明顯了。雲琅這丫頭也確實與我沾親帶故的,只是那雲煙卻非我親侄。世人只知微君,卻不知微君本姓雲,原名雲微,字微君,後來世人久而久之直呼我‘微君’,雲琅之母是我族中一庶出哥哥,早年我族決裂,搬遷至容與,兄嫂有長兄留下一女正是雲琅姐姐雲煙,如此說來姑娘也該明白了。”

原來微君本姓雲,若不是今日聽他親口講述,她還不知微君本名雲微。而雲琅的確是他的族人。難怪他言語之中透露出對雲琅的關懷之色,想必微君和雲琅的父親是有交情的,而且微君也很擔心他這個小侄女。

桑為霜低下頭,心中的悶痛並沒有一絲緩解,關於太傅,關於薄彥,那些沉重的過往壓迫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不敢去想像薄彥將太傅的首級獻上時帶着怎樣刻骨銘心的恨意。她不敢想像薄彥對傅畫磬俯首稱臣之時……或者在他淺笑之時,那該是用盡多大的力氣在強忍,在強顏歡笑?

她不想讓薄彥也如她一樣去恨。

……而太傅想?

她對太傅,對祁容,從尊敬,到惋惜,到傷逝,到帶着沉痛的又愛又恨……這是一種複雜至極的情感。

祁容他是想讓薄彥將前禹復辟……

還是,太傅僅僅只是想給一個薄彥保全容與侯府的機會,或者也讓薄彥庇護着容家?

一絲光芒至腦海中閃過,桑為霜突然覺得自己懂了。

祁容,他不會逼迫薄彥去恨。他只是以這種手段保全薄彥,保全容與侯府而已。

他清楚的知道以傅畫磬的心狠手辣,容與侯府即便風平浪靜,他也不會留容與侯府相安無事,他要的是絕對的忠誠,如一條狗一般的忠誠。

祁容就是將這一切看得太透徹了,他也是了解傅畫磬的。

他不會讓薄彥為他報仇,為禹亡報仇,但他一定給了薄彥一個條件讓薄彥心安,他一定告訴了薄彥他的身世,也讓薄彥暗中保護容家。

所以這麼多年容家生意未曾做大,卻也一直相安無事。

微君看着低頭沉思的桑為霜,他目光深沉,桑為霜抬頭迎上他的目光,她知道他在疑惑什麼,但是她不會告訴他,他想知道的答案。

“先生是在想我為何能猜到那個故人是前朝太傅?”為霜低聲而言,冷靜自持,“洛陽城中半樓里有一塊書畫著‘白馬非馬’的巨大牌匾,我那個時候因為好奇問過一些老人,後來知道了畫聖與前朝太傅邂逅的故事,於是剛才斗膽才猜測,畫聖所言之故人就是前朝太傅大人。”

微君的目光半信半疑,桑為霜能確定他雖然不全信,但也大抵是信了的。

“你知道這麼多,就不怕我殺你滅口?”微君寒冷的目光掃過桑為霜的臉,那目光比屋外的飛雪更寒冷。

冷瞳聞言擋在為霜身前。

為霜笑了笑,示意冷瞳退下。

“這裏已是蜀中政權所佔據的地盤,先生敢說,為霜便也敢聽,而且先生不會殺為霜,先生還有事要為霜做。”

她言語中帶着自信卻沒,沒有半分自負的神色。她的言辭比她的面色看着有力許多。

微君眯起鳳眼想,她還真是自信,竟然真的不怕他殺了她,難道她以為她帶着一個身手極好的侍衛,他就不敢對她如何?

“呵呵,姑娘果然特別,比我那侄兒雲琅還……”微君鳳眼一轉將話打住了,一個是雲琅,一個是桑為霜,這兩個女孩像歸像,也不全像,不做比較的好。

為霜也不會繼續追問。而是淡淡道:“不知先生有何事,讓為霜替先生去做?”

微君坐回木椅上,他從飯桌下拿出一物。

“這是祁容生前的‘遺願’,我一直尋不到合適的人送出去,反正是前朝之物,你與那女人*分神似,我就將這東西交給你吧。”

微君將手邊的飯碗筷子扒到一邊,破舊的木桌上橫躺着一個破舊無比的大木盒。

這盒子大概長約二尺,寬約一尺,很破舊。

“不過你得答應我,無論如何,你這一生都要做到將祁容厚葬!追封他應他有的榮耀。”

將一個前朝臣子厚葬……追封應有的榮耀……

那豈不是等於要……

她想這木盒裏裝的東西不會是傅畫磬一直在尋找的東西吧?

從微君的破舊小院裏出來,幽都大街的鬼會已經結束了,街上有很多倍扔棄的畫布和彩絲帶,還有幾個小孩子在雪地里撿。雖然下着雪他們臉上也洋溢着幸福甜蜜的微笑。

其實幸福很簡單,只是做孩子的時候懂的少,所以容易許多。

她何時想做一個強大的女子了?……

她也想在雪地里跟在鄰家哥哥身後撿綵帶,她也想長大后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她也想為人母後學着給自己的孩子多納幾雙繡鞋。很簡單的幸福……

很簡單。

雪花飄在她的臉上,她抱着畫聖微君給她的木盒。

那個木盒那樣的沉重,亦如她沉重的心情。

或許她該猜到這裏面是什麼。

桑為霜回到客棧內,冷瞳在她的房門外站了一會兒,那幽深的眼神直至他回房也沒有消散。桑為霜知道他有話要問她,可就是不給他這個問的機會,他很清楚桑為霜不想回答,桑為霜也很清楚他要問什麼。

為霜的房間裏只剩下桌上一盞油燈,黃色的燈影,被鑽入室內的冷風吹得搖搖晃晃,屋外還在飄雪,偶爾她運起內力細聽就能聽到那種落雪的“唦唦”聲。

桑為霜將那個木盒擺在面前,好久,終於伸出手,緩緩的解開纏繞在木盒上的細繩。

她想太傅當初纏繞這些繩索時一定也是這種小心翼翼的心情。就在當初那個男人也是用這種心情將這個盒子塵封起來。

可是那個男人已經死了。

她多希望他還活着,罰她練字也好抄書也罷……

終於,壓抑了好久的一滴清淚滑落蒼白無血色的臉頰。

那纏繞的細繩終於被她解開了,木盒打開,終於她看到了那其中熟悉的“禁物”。

這是父皇藏在枕邊,甚至日夜守護的東西。是相傳傅畫磬燒光乾康殿也沒有找到的東西。

還有一塊至今也許沒有用的虎符,大禹兵馬已悉數在傅畫磬的掌控之中,此物已然沒有什麼作用了。不過是留着做一份念想,或者多年以後成為歷史研究的對象。

當然這裏面還有一些機密的奏摺還有其他東西……

桑為霜強壓抑住狂跳的心,將盒子蓋上,又用細繩將盒子重新纏繞上,收拾在行囊之中。

她一身雲煙碧色衣裳走出門,在冷瞳的房間外輕輕敲了兩聲。

屋子裏的人聽見了,立刻動身開門。

門打開后,桑為霜同冷瞳吩咐道:“明日動身去芙蓉城。”

她說完轉身回房。

冷瞳疑惑的皺了皺眉,爾後關上門。她是來告知他收拾行裝的。

次日清晨冷瞳去結了房費,於是這客棧的房客們都知道這兩個人要離開幽都了。

等桑為霜背着行李從房裏出來。

就看到冷瞳已牽着馬車從客棧里走出來,到底是還有和他們告別的房客,還有一直給他們打熱湯的客棧小廝也問他們要去哪裏。

出於這小廝對他們的照顧,為霜答道:“回……家。”

家嗎,一個於她來說含糊的意義,她只是不想真的有打聽她行蹤的人找到這裏,問清楚她的去處。

那小廝也識趣的不再多問了,能得這姑娘兩個字,也是給他面子。有好多人和這姑娘搭話,她都是不理會的。

“姑娘和大俠慢走。”那客棧小廝笑道。

出於禮貌桑為霜回他一笑,在他痴傻的注視中,她已轉身上馬車。

馬車走遠了,客棧小廝才回過神來。

“喂,你怎麼可以稱呼那個女人為‘姑娘’?”一個男人疑惑的問小廝。

小廝瞥了一眼那男人:“你見過哪家的夫人不把頭髮綰起來的嗎?”

那個男人愣了一下,說道:“那是那個女人頭髮太長了不好綰上。”

“我懶得和你說,那男人對那姑娘恭敬地就像我對掌柜的一樣,怎麼可能是她丈夫?”

小廝笑着朝客棧廚房走去,不知是不是因為美人一笑,他心情也大好起來。

桑為霜的馬車在微君的破院外停下。惹得很多人側目。

為霜走下馬車,朝院子走去。

屋外小院中,為霜恭敬地說道:“為霜今日是來和先生告別的。”

屋內走出一人,那人穿着一件尚可見質地極好的白衣,頭髮也梳理的齊整了,站在屋中。先時他看着她,未曾說什麼,而是走至桌前,拿出兩個大碗,執起茶壺,倒下兩碗熱茶,笑道:“剛燒好的熱水,隨意沏了一壺茶,進來坐坐吧。”

他竟然知她有話要對他說。

為霜心下一動,提起雲煙碧色的裙擺,朝屋中走去。

微君關上小堂大門的那刻,隔斷了屋外很多人的視線。

外頭看戲的人不禁紛紛在心裏猜測起來。

關上大門的破舊小屋顯得尤其昏暗。

桑為霜望着微君,沉聲道:“先生昨夜便知我要往蜀中去,投靠……秦王?”

微君抿着薄唇端起面前的茶碗來。

見微君不語,桑為霜繼而再道:“為霜不懂,先生為何信秦王,又為何信我?”

微君抿着茶水,突然放下茶碗,抬頭望向桑為霜,勾唇似笑非笑,道:“我為何要信秦王?又為何要信你?你不要胡思亂想,我將這東西給你不是因為你想的原因,我昨夜已經說的很清楚了,這東西本來是屬於故人學生之物,只是那女學生已亡故,給你,不過是一份緣分,沒有其他理由。”

他鋒利的眼刀望着桑為霜:“至於什麼秦王,我以前未曾見過,也只不過近來有所耳聞,談得上什麼信不信得過?”

桑為霜被他的畫問的啞口無言,低頭一想也覺得自己問的太心急了。

見桑為霜低頭不語,面上有不安,微君笑道:“這茶水涼了就如涼開水一樣索淡無味了,還是趁熱喝了。此去百里路,恐怕再無緣相見了。”

桑為霜被這一句話重重的擊打了一下。

她木然的端起茶,抿了一口,竟然覺得這其中甘甜讓人心醉,讓人想要珍惜。

人生重逢與別離也不過那幾次的刻骨銘心,況且她青絲灰敗,早已不知命數還有幾何……

有生之年,她只想細細的品上一次微君親手所沏之茶。

不知過了多久,她緩緩放下空碗。

釋然一笑,她緩緩道:“先生,蜀中再見了。”

她是希望他能去蜀中的,是故說了這一句讓人含糊不清的話。微君不會過問緣由,而是微微點頭。

在她臨別之際,他突然眉頭一皺,對她說道:“我看你青絲呈灰敗之象,像是服用‘影雪’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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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君的掌家妻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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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謎團破 去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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