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本來江凌摩拳擦掌要帶這位皇家來的貴客,在江府園中遊覽,順便和他搞好關係,但周呈知卻道自己舟車勞累,要先歇息半日。

江凌一聽,以為他要回房小睡,還有點小小的失落,哪知他坐在院中石凳不走,江凌也只能幹陪着他。

到了這時,江凌才發覺,往日那些傳言並非全假,這位三皇子殿下話真的不多,只讓她說些揚州風物給他聽。

江凌離開揚州多年,這回活過來,也還沒有機會出去,只能絞盡腦汁想些前世還記得的事物,無非是些人人皆知的風土人情。她倒是還知道些揚州城煙花柳巷的故事,只是從一個九歲小女娃口中說出,只怕是有些不合時宜。

何況周呈知也還只是個孩童,教壞了小孩子可就不好了。

她說得顯得是有些無趣,周呈知一直看着她,可那表情倒像是放空一般,也不知聽沒聽進去。沒過多久,周呈知目光便有些渙散,扇子般的睫毛眨了眨,慢慢趴在石桌上,發出了均勻的呼吸。

“三皇子——”江凌喚了他一聲,沒有任何反應。

她又用手推了推他的手臂,輕喚:“呈知哥哥,困了就進去睡吧,睡在這裏小心着涼。”

雖是午後,但也才初夏,睡在石桌上,顯然也是有些涼。

周呈知嘴唇微微翕張,模模糊糊吐出兩個字:“凌兒。”

“我在。”江凌大約辨出他的發音,湊近他回應。

近在遲尺的距離,她將他的側顏看得清晰。因年少的緣故,肌膚如瓷,當真是生得玉面朱唇,極為精緻。

她正看得出神,周呈知忽然伸出手,將她往自己身前一拉,單手攬着她的腰,讓她靠在他身上。

江凌欲作掙扎,卻發覺他手上很用力,像是緊緊箍住她一般。她推了推他:“三皇子……你醒醒……”

可周呈知仍舊沒有反應,那呼吸聲甚至更加深沉。

江凌不由得有些發急,就算她當真只是個九歲小娃,男女授受不親這種道理,她也懂得。拉個小手還能當做兩小無猜,但現下這樣緊緊被抱着,卻怎麼都有些說不過去。

她正要用力掙開,剛剛那個神出鬼沒的近衛,忽然就出現在幾米處。

江凌如見救星,朝他示意。

追雲頂着一張面癱臉大步流星走過來,輕聲道:“殿下這兩日一直沒怎麼合眼,現在肯定是睏倦至極。殿下平日裏若睡覺被攪擾,定會動怒。還望凌兒小姐別弄醒了殿下。”

江凌瞠目結舌:“那……那我就一直這樣等他睡醒?他這樣睡着也會着涼吧?”

追雲略微思忖:“我試着把殿下抱進屋。”

追雲小心翼翼將周呈知攬住江凌小腰的手拿開,但剛剛成功,他便囈語一聲,嚇得追雲和江凌都不敢再動。

周呈知大約是真睏倦至極,倒也沒醒過來,只是空出的那手,在空中胡亂抓了抓,最後不知怎的就握住了江凌的手,然後人便再次安靜。

追雲舒了口氣,將周呈知抱起來,又朝江凌道:“麻煩小姐跟進來。”

江凌小手被周呈知緊緊抓住,只能無可奈何跟上去。

其實周呈知睡覺還算老實,被放在床上后,便躺得平平整整,也不亂動,只是抓着江凌的手,一直未鬆開。

追雲稍稍舒了口氣,小聲道:“還麻煩凌兒小姐體諒。”

江凌其實也注意到周呈知眼眶下的倦色,雖然不知道他睡夢中抓住別人是什麼毛病,但想來也是跟他在宮中不受寵被孤立有關,缺愛的少年總該是有些不為人知甚至自己都不知的小嗜好。

江凌為自己這個偉大的發現而沾沾自喜。

她坐在床邊,看着這個俊朗的少年,無論如何都想不通,他是如何變成後來那樣慘無人道的暴君。明明現在的周呈知就是乖巧可人人畜無害,她都有點想摸摸這惹人憐愛的俊臉。

追雲不知何時又消失無蹤,靜雅苑這間卧房裏,此時只剩下這兩個孩童。周呈知的呼吸綿長深沉,像是進入了香甜的夢境。

江凌被這呼吸感染,不知不覺有些也倦意來襲,眼皮上下爭鬥了一番,終於也靠在床頭合上了眼睛,進入了她自己的黑甜鄉。

等到一覺醒來,江凌發覺自己不知何時躺在了床上,身上還搭了一條薄被。周呈知則是坐在她剛剛的位置,這回倒是沒有拉她的手,只是靜靜坐在床邊看着她,臉上還帶着詭異的笑容。

只是見她睜眼,那笑容里的詭異便消失不見,只剩自然而然的溫和。

江凌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伸出小手揉了揉眼睛:“我怎麼睡了?”

周呈知道:“我一覺醒來發覺我拉着你的手,就知道肯定是我睡覺時又犯了老毛病,總喜歡拽着什麼不放,見你睡著了便把你放在床上,免得醒過來腰酸背痛。”

江凌坐起身,有些惺忪地撅了撅嘴,問:“那呈知哥哥,你睡好了嗎?”

周呈知點頭:“差不多了,再睡晚上就該睡不着了。”

江凌又問:“我聽你的侍衛說,你接連兩日都沒怎麼合眼,為什麼?在路上睡不着么?”

周呈知看着她笑:“因為一直嚮往揚州的風物,所以臨近揚州,難免興奮過了些。”

江凌不做他想,點頭:“原來如此,看來呈知哥哥是真的很嚮往揚州呢。”罷了,又好奇問,“那你到底最嚮往揚州什麼?”

周呈知:“當然是揚州的人。”

江凌不解:“京城和揚州的人都是人,能有什麼區別?”

周呈知道:“當然不同,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揚州地屬江南,人傑地靈。”說著,他竟然伸手捏了一把江凌的臉蛋,“你看,凌兒在揚州生活幾年,不就特別水靈可愛么?”

江凌吃吃一笑:“哪個像凌兒這般大的女娃娃不水靈?我看在京城的呈知哥哥比凌兒更水靈呢!”

自從江凌意識到周呈知的性格與她聽聞的大相逕庭后,她便放下了之前對他的那點畏懼。何況如今的他也只是個十一歲的孩童。所以同他說起話來,絲毫不用虛與委蛇。

兩個人才剛剛認識,倒有些相識已久的熟稔親近,彷彿周呈知才是她的表哥。

但也只是彷彿。所謂說曹操曹操就到,說到表哥,江凌那位真表哥就立刻出現。

此時臨近傍晚,江家兩位公子和二皇子周呈文已經從集市返家。周呈文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追雲,我表妹凌兒是不是還在這裏?”

周呈知本來帶着笑意的臉,瞬間冷了幾分。只聽追雲在外面回道:“凌兒小姐是在裏面,二皇子殿下,有事么?”

周呈文道:“他們兩個在裏面幹什麼?你幫我把凌兒叫出來。”

追雲沉默,並沒有照辦。

周呈文有些不愉地提高聲音:“凌兒,你快出來,表哥給你買了炸糖糕,還是熱的呢!”

江凌跳下床,越過周呈知,跑到外面打開門:“表哥——”

周呈文面露喜色,又有點不滿:“我聽府里的下人說,你也沒帶我三弟逛園子,一整個下午就待在靜雅苑。”說完,舉起手中的小袋,“我給你買了炸油糕,阿愚說你最喜歡吃這個。”

周呈文在外面其實玩得很開心,但也沒忘記家裏的小表妹,特意買了炸糖糕帶回給她。回了府上之後,跟下人一問,才知江凌一下午都在靜雅苑與周呈知在一起,頓時莫名有些吃味。

他在皇宮一眾皇子中,可謂是最受皇上恩寵的一個,母親如今又貴為皇后,自是有些驕縱傲慢。偏偏他這個最不受寵的三弟,他卻無論如何都不能給他臉色,多少還得謙讓與他。這讓他時常氣不過。

現在看到自家表妹跟他獨處,頓時有種被人搶了心愛心愛事物的錯覺,抓心撓肺的憋屈,卻又不知到底哪裏出了問題。畢竟周呈知在江府是貴客,他表妹江凌作為主人家小姐,年齡又與之相仿,陪伴招待一番並無不妥。

江凌接過袋子,有些喜不自勝:“謝謝表哥,我好久沒吃這個了。”

還真是好久,掐指一算,至少七八載有餘。

江凌拿出熱騰騰的糖糕要了一口,香甜軟糯的滋味,頓時瀰漫口中,真是久違的美味。她眯眼享受一番,又笑着朝周呈文道:“表哥吃過了么?”

周呈文見她如此高興,也便愉悅笑開:“表哥已經吃過了。”

江凌又大大咬了一口。

此時,周呈知從後面走出來,她見狀,掏出一塊炸糖糕遞給他:“呈知哥哥,可好吃了。”

周呈知沒有結果她手中的美味,淡笑着搖頭:“我不愛吃甜點。”

江凌有些遺憾地撇撇嘴:“可是這家炸糖糕真的好吃,你不吃可是遺憾呢。”

周呈知看向面前的少年,似笑非笑道:“二哥真是有心,專程給凌兒帶回她愛吃的甜點。”

周呈文抿嘴敷衍地回了他一個笑容,本是他這位冷麵皇弟誇他的一番話,聽在耳里卻怎麼都不對勁。明明他才是江凌的表哥,怎麼倒有些凌兒變成了周呈知人的錯覺。

周呈文暗自擺擺腦袋,見江凌粉嫩小臉一派天真無邪的模樣,斷定是自己多想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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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臨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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