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妹的話提醒了我,剛剛聊得投機,差點忘了準備明日要去書院的東西。娘親陪着姑母,大約是想不起來我這一茬。凌兒,三皇子就交給你招待了。”江准起身告別,又摸了下江凌的頭,“別帶着呈知亂跑,免得娘親他們尋不到人。”
江准已經十七,生得玉樹臨風,江凌才及他胸口,她撒嬌地抱住他的手臂:“哥哥才回來沒幾日又要走,凌兒捨不得。”
“大哥又不是不回家,等秋闈過了,大哥就有空陪凌兒。”
才不是。按着上一世的劇本,江准這回秋闈高中,接着便入仕娶親。再過幾年,江弘文回京任職,江家一家隨行,唯有已在揚州做官的江准,同妻兒留下,從此與家人分隔兩地。
江凌一想到這些,難免傷感。長兄如父,江准大她近八歲,自是最為疼愛她,但兩人相處時光卻日漸稀少。
她放開江准,江大公子見小妹眼眶泛紅,笑着摸了摸她的臉:“凌兒都要是大姑娘了,怎麼還是小孩子心性,又愛撒嬌又愛掉金豆子。”
江凌不滿反詰:“我才沒有。”
江准朗聲笑了笑,朝周呈知道:“我家小妹嬌氣,要是惹得三皇子生氣,還望多擔待。”
周呈知看着江凌笑:“我倒是覺得凌兒可愛得緊,怎麼會生她的氣?”
江准聽他這麼說,放心離去。院中只剩下兩人。不,還有第三人,那是一個身姿挺拔孔武有力的男人,想來是周呈知的近衛。
周呈知雙眼一直看着江凌,表情似笑非笑。雖然江凌現在已經沒有了懼他的念頭,但還是被他這目光看的不自在,還以為自己臉上有污,不自覺地摸了摸。
他這才開口:“追雲,你下去吧。”
“是,殿下。”追雲抱拳領命,下一瞬間人已經不見蹤影。
江凌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又眨了眨,那叫追雲的近衛實在神出鬼沒,她根本就沒看清楚他是怎麼離開的,又去了哪裏。
她低頭看了看:“他是鑽到地下去了么?”
周呈知失笑:“追雲武功高強,就在附近。”
江凌點頭:“好厲害。”
周呈知一雙黑漆漆的眸子,還是一動不動看着她,片刻后,招招手:“你過來。”
兩人此時隔着石桌,江凌不知他是什麼意思,疑惑地嗯了一聲。
周呈知又道:“你過來。”
江凌雖還是不知他叫自己過去的用意,但人家畢竟是皇子,還是從善如流地走過去。她個子尚還嬌小,站在也只比坐着的人高了少許。
周呈知目光一直隨着她的移動而移動,她一臉疑惑地站在他面前,他的目光也隨之站定。
江凌歪頭道:“呈知哥哥,怎麼了?”
周呈知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裏,目光變得有些詭異。他忽然伸手捧住她的臉:“凌兒,這一次我沒有遲對不對?我不會再把你交給他。”
江凌一頭霧水,被一個初見的男子捧着臉這種事,實在是有些詭異。好在她此時不過九歲,周呈知也才十一,倒不至於覺得被輕薄,就是覺得他舉止奇怪:“呈知哥哥,你在說什麼?”
周呈知睜了睜眼,像是從怔忡中清醒過來,捧着她的手也放下,淡淡笑了笑,搖頭:“沒什麼,就是初來揚州,有些新奇得很。又有凌兒這麼可愛的江家小姐陪伴,很期待接下來在揚州的時日。”
江凌聽他這麼說,釋然地鬆了口氣。不知是這一世的周呈知有所不同,還是上一世她同他太不熟悉,原來這位三皇子性子一點也不乖張,至少現在的他,是個溫和無害的少年郎。
她釋然地鬆了口氣:“呈知哥哥你常年待在皇宮,肯定枯燥無味,來了新地方難免新奇。我們揚州城有好多好玩的地方,等你歇息好,明日開始我一一帶你去看看。”
周呈知淡笑着看她,重重舒了口氣:“是啊,皇宮就是個金絲鳥籠,我雖是皇子,其實也不過是一隻沒有自由的雀鳥。母妃早逝,父皇不喜,我個性悶,兄弟姐妹也不喜歡我,不同我親近,只得祖母一人疼愛。現在看到凌兒一家,父慈子孝,兄妹和睦,真是心生艷羨。”
江凌驀地有些恍然大悟,從前聽來的那些有關這位皇子的傳言,看來有失偏頗。照他的說法,並非性格孤僻,不喜與人來往。他其實也渴望父母兄弟姐妹間的溫情,只奈何性格原因,被人誤會,所以冷落排斥。
所以,前世的他,後來才變成偏執瘋狂的暴君?
她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少年的成長,總是一步錯步步錯。但同時她又有點暗喜,現下她知道他年少時的心裏想法,便能對症下藥,絕不讓他越走越偏。
她嘻嘻笑開,像個小大人般拍拍他的手臂:“呈知哥哥,你不用羨慕我,你看你學識豐富,性格溫和,我大哥初一見你就很喜歡你,說明你很討人喜歡。”
“那你呢?”
“我也喜歡你啊,我就願意你同你玩耍啊。在揚州自是不必說,等以後我爹爹進京就職,你就來找我好不好?”
周呈知表情喜不自勝,卻又強行壓抑住,只勾起嘴角一絲笑:“這是凌兒自己說的,不許耍賴。”
“我才不耍賴。”
周呈知又道:“那要是我二哥不讓你喜歡我呢?”
江凌一頭霧水:“我喜歡呈知哥哥,關表哥什麼事。”
周呈知點頭:“是不關他的事。”
他說著,將她的左手牽起來,手指握住她的手腕處。
江凌看着他的動作,奇怪問:“呈知哥哥,你要做什麼?”
周呈知抬頭看了他一眼,在她手腕處揉了揉,又微微拍了拍:“我看到凌兒手腕有塵土,我幫你弄乾凈。”
江凌一頭霧水,抬起手看了看,她今日穿得是新衣服,一直小心翼翼,除了剛剛太子抓了她一下,什麼都沒碰過,哪裏有什麼塵土。
周呈知神色莫辨看着她笑道:“已經被我弄乾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