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事情雖有大的轉機,但未塵埃落定,江凌的小心肝還是一直懸着。直到她爹江弘文出錢給阿柱,向打鐵鋪子下了聘,讓管家安排兩個年輕人成了婚。江凌才確定這一世的命運,終於不用再重複她可悲可笑的上一世。

江家大公子江灝端午回來后,暫時沒返回書院,因為江老爺皇宮裏的那位親妹妹,江家幾兄妹的親姑母,要攜二皇子周呈文回揚州省親。

江凌還記得這是她姑母被扶為皇后的第一年。本朝皇上原配皇後去世多年,後宮后位一直空缺,宮中爭寵那些事,外人不知,但江氏這幾年獨寵後宮並不是秘聞,所以宮中后位最終順理成章落到了江貴妃頭上。江凌父親也因此成為了實打實的國舅。

江家本在揚州就頗有威望,家中出了一位皇后,地位自是更加顯赫。

江凌五歲便跟隨外調的父親離京,對這位姑母並不算親厚,在揚州的幾年,每年頂多見到一回。不過江氏兄妹感情深厚,她這位姑母表面上很喜歡她。上一世她和太子,也就是江氏的兒子現在這位二皇子成親,也全是江皇后的一手安排。

但在自己快要死的時候,方才明白,姑母讓她嫁給表哥,不過是想加大外戚的權勢。她也不過是皇后和太子用在與三皇子黨爭中的一粒小棋子。

大概是重回少時的喜悅佔了太多,江凌如今想來心裏也沒存什麼怨,不過是有些感嘆了罷了。

皇后一行走得是水路,從運河而來,前後要一個多月的行程。抵達揚州,已是六月中旬。

到的那天,江家起了個大早,四個孩子全穿上新衣。

江凌是江家唯一的女孩,自是被母親打扮得最費心思,頭上扎了兩個小抓髻,一身新做的粉色水仙散花綠葉裙,裙裾上綉着潔白的細碎紅梅,襯得她小臉越發粉嫩。趙氏還特意給她打了一副金纓絡圈掛在脖子上。

江凌攬鏡一照,只覺得那鏡中人,真像是個年畫裏的女娃娃,雖說她還是孩童,但好歹也有九歲。偏偏趙氏對自己的傑作十分滿意。江凌也只能撇撇嘴,接受了這身花俏的裝扮。

省親隊伍快抵達時,有侍衛騎馬先行來報告。江家一家人便提前在大門口等候,待到隊伍走近,齊齊跪下恭迎。

皇后這回返鄉省親的陣勢並不張揚,只得二十來人的隨從,一隊人馬到的時候是這日午時之後。

隊伍在江府大門外停下來,前面那架馬車的帘子被掀開,江皇后先露出一張雍容華貴的絕美臉龐,而後在丫鬟的扶持下緩緩下車。

恭候在門口的江弘文帶領眾人請安。

“參見皇後娘娘,參見殿下。”

江皇后抿嘴微笑:“起來吧,都是自己家人,就不用行宮裏那些禮儀了。”

江弘文:“謝謝娘娘。”

江皇后見他這樣客氣,走上前,掩嘴輕笑,有點嬌嗔一般:“哥哥——”

倒是頗有幾分江凌和幾個兄長的感覺。想來無論身份幾何年齡幾許,這樣的兄妹情誼並沒有什麼不同。

江家是世家,江氏琴棋書畫樣樣皆通,性格看起來更是溫柔體貼,在一眾後宮佳麗中,成為皇上那唯一一朵解語花,必然是有她過人之處。江凌上世進宮后,同這位皇后相處不少,只覺得為人處世面面俱到,無可挑剔,卻也未曾真正看透過她。

她走過來在江家兒女面前停下:“快兩年不見,三個外甥長大了這麼多,都快認不出了。”

江家三位公子躬身作揖:“姑母。”

唯有油嘴滑舌的江三公子江渝,嘻嘻笑道:“姑母可比上回看到更美了。”

這話惹得江皇后失笑,指着他道:“阿愚還是這麼調皮。”

說完,她目光又轉向趙氏身旁的江凌,目光閃了閃,略有些誇張道:“這是凌兒么?都快成大姑娘了,模樣可真漂亮,要是再大兩年,可還了得。”

江凌對她這姑母愛說漂亮話的風格,再熟悉不過。但她此時只是個九歲孩童,也只好咧嘴做出害羞的笑。

“舅舅舅母。”後面那輛馬車裏跳下來一個俊朗少年,面帶笑容朝這邊走來。

“二皇子殿下。”江弘文笑着看向自己這親外甥皇子,做了個揖。

二皇子周呈文道:“舅舅舅母在上,做什麼這麼生分。”

說完又同三個表兄弟打招呼,最後目光落在江凌臉上,笑道:“表妹,快兩年不見,你不會認不得表哥了吧?”

江凌微微朝他笑了笑,露出一個含羞帶怯的表情。她靠在母親身旁,不動聲色地打量自己這位表哥。如今他將將十三歲,已經生得玉樹臨風,一派風流姿態,若不是她已經活過短短一世,保不準也會為這俊俏少年郎所吸引。

其實在上一世,她和江呈文也曾有過兩小無猜的時光,也曾相敬如賓。如果三皇子沒有叛亂,一切都是很好的。可惜世事難料,在那種時刻,她這位曾全心依賴的丈夫,捨棄了她。讓她在三軍將士前,戰在城樓上宣讀那份降書,承受她無法承受的恥辱。

這一回,她絕對不會重蹈覆轍,嫁給這位未來儲君。

江皇后拉著兒子笑道:“是啊,呈文一直很念叨着想見舅舅舅母,還有兄弟和凌兒。”她說著,轉頭去看周呈文剛剛坐的那輛馬車,道,“呈知怎麼還不下來?”

江弘文聽罷不解:“車上還有誰么?”

江皇后笑了笑:“是三皇子。他前段時間生了場重病,我們出發前他大病剛愈,吵着要來揚州玩,太后便讓他跟着我們一同前來,方便照料。”

江弘文微微愕然,繼而又笑道:“那可真是貴客。”

江家久居揚州,見過三皇子周呈知的只有江弘文一人。當然,除了重活一世的江凌。不僅是他爹愕然,江凌也有些訝異。她上一世初見周呈知,是他爹調職回京之後,那時她已近十四歲。而這一世,竟然提前了快五年。

果然,命運已經悄然改變。

當然,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聽到周呈知這個名字,她竟然有些小小的恐懼。因為她不可能忘記,正是這個人起兵叛亂,讓她早早丟了性命,做了將近兩載的遊魂野鬼。而且這廝日後還是個暴君,搞得天下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倘若她這一世想要好好地活下去,活到兒孫滿堂,除了不嫁給太子,只怕更重要的是,還要阻止這位三皇子的暴行方才能如願。畢竟這位三皇子日後會和她表哥勢不兩立,她們江家就算不和天家結親,也是皇后和太子的外戚,想來不可能在爭鬥中明哲保身。

這樣一想,江凌便覺得要好好活這一世,似乎並沒那麼容易吶。

江弘文走到那馬車前,恭恭敬敬道:“下官拜見三皇子殿下。”

江凌不自覺得貼近母親像是尋求依靠一般,屏聲靜氣地遙遙看過去。那馬車的帘子終於動了動。

不出片刻,從裏面緩緩探出一張美玉般的臉。這張臉看着不過十歲出頭,不過那冰冰冷冷的神色卻絲毫不像一個十來歲的孩童,尤其是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淡淡掃過來,竟有種讓人不敢逼視的威嚴。

江凌上世見過他的次數,屈指可數,印象中他是個倨傲暴戾的天之驕子,以至於她很識時務地與他少有交集。

上世最後的記憶力,周呈知那些暴君的行為,她此時想着心有餘悸,便下意識地往母親身後躲了躲。趙氏還以為女孩是怕見了生人,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小手。

偏偏周呈知那平淡如水的目光越過一眾人,直接落到江凌身上,看得江凌小身子又是縮了一縮。

好在那人很快收回目光,露出江凌意想不到的微笑,朝江弘文道:“國舅大人不用客氣,今次來揚州,打擾大人了。”

周呈知年方十一歲,聲音雖略帶稚氣,但語氣卻像個大人。不過皇家的孩子打小接受諸多禮儀,自是比常人早慧懂事。

江弘文趕緊躬身道:“殿下有請。”

周呈知款步走過來,嘴角略帶笑意,目光淡淡在江家幾人身上打量。

江凌印象中,這位暴君從未笑過,今日見他這模樣,倒是有些稀奇,雖有些忐忑不安,卻還是按捺不住,睜着一雙烏沉沉的眼睛偷偷打量他。

她躲在趙氏身後,本以為周呈知發現不了她的目光,可她才偷偷看過去,便被他捕捉到。周呈知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目光里笑意更甚。

待周呈知站定,江弘文為他介紹:“這是內人趙氏。”

周呈知作揖:“江夫人。”

趙氏雖是太傅之女,但長居揚州多年,極少見過皇家的人,見這位皇子如此客氣,誠惶誠恐地鞠了個躬:“見過三皇子殿下。”

江弘文又一一介紹三位公子。因着周呈知比江三公子還略小兩歲,他也是彬彬有禮地分別叫哥哥。

最後江弘文瞅了眼躲在趙氏身後的女兒,將她擰出來,笑道:“這是小女江凌,大約是頭回見着三皇子,有些害羞。凌兒,快見過殿下。”

江凌被他老爹一拉,胸口的那金瓔珞圈便左右擺了擺,更襯得她像是年畫裏的女娃娃。她還未說話,周呈知卻噗嗤笑了一聲,上前捏了她臉上一把:“凌兒妹妹好漂亮,像從畫裏走出來的女娃娃!”

旁人見他的動作俱是一愣,尤其是皇后和二皇子周呈文。兩人對這位皇子在了解不過,年幼喪母,被養在太後身邊,雖不得皇上寵愛,但因着是太后的心肝,舅舅又是兵權在握的華朝大將軍,在宮中沒人敢輕視他。他倒算不上跋扈,只是性格孤僻乖張,少跟其他皇子公主來往。現下見他笑得真切,又去捏江凌的臉,頓時有些不可置信。

江凌本就不喜歡自己這身花俏的打扮,被他這樣一說,頓時生出了幾許莫名的惱羞,小臉漲紅了紅,也忘了行禮。

周呈知似乎對自己的行為並未在意,又朝江家幾人道:“真是打擾了。”

江皇后巧笑嫣然開口:“呈知大病初癒,又長途跋涉這麼多日,這兩天更是沒怎麼合眼,哥哥你快些讓人安排他去客房先好好休息。”

“好好好。”江弘文連連應道,作出手勢請大家進門。

周呈知目光落在江凌還有些發紅的小臉上,嘴角笑意更深,跟着皇后和二皇子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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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臨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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