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個侍者的故事
?一九一二年四月,英國南安普敦港。
“庫爾德,最後一杯了。”酒保猛得把酒杯放在了一個穿着白色襯衫帶着領結的男人面前,“這是最後一杯了,你給的價錢只到這裏。”
“萊瑞,別這樣摳門,我可是馬上要給上等人服務的。”庫爾德油腔滑調地扯了扯領結,“那可是鐵達尼號。”他語氣里的洋洋得意根本不加掩飾。
被稱為萊瑞的酒保見怪不怪地翻了個白眼兒,都是在碼頭討生活的人,分的什麼高低貴賤,偏偏他庫爾德不一樣。轉身招呼別的客人,他可伺候不起這位大爺。
“切,低|賤的雜|碎。”看出酒保的鄙視,庫爾德在對方離開后狠狠地在地上吐了口吐沫,活該他一輩子窩在南安普頓港做個酒保,他可是要服務那些真正的上等人的。聽說貴族們的私生活可是開放得很,要是運氣好的話...他咂摸着嘴,笑得猥瑣,要知道就跟過他的女人還沒有一個不滿意的。
“小子,女人喜歡的可不是你這樣的,要主動,主動!”旁邊碼頭工人們猛然爆發出的哄堂大笑打斷了庫爾德的遐想,他順着聲音看過去,在肌肉和汗水的中間,一個穿着皺皺巴巴西服的男人站在他們的中間——梳理得整齊的短髮、簡單的圓眼鏡,從頭到腳那個人都向外散發著“異類”的氣息。
“我只是...只是來...來送送朋友。”戴着眼鏡的男人帶着些顫抖的聲音在碼頭工人們的大笑聲中幾乎分辨不出來。懦夫,庫爾德有些輕蔑地順着那些人議論的方向看。靠近酒館的門口,一個穿着布裙的高大女人出現在他的視線里。女人戴着有些過時的寬檐帽。當她聽到聲音回頭的時候,寬大的帽檐在她的臉上渲染出層層疊疊的陰影,讓人看不太清她的相貌。
沒一會兒,戴着圓眼睛的男人期期艾艾地走近他的視線。他走到那位女士的身邊,“看看他們的身高,哦,他甚至沒有一個女人高。”庫爾德舉杯,大聲的嘲笑。出乎他的意料,小個子男人靠近女人的臉,好像小聲說了什麼。之後女人頓了頓,緩緩點了點頭。
酒館裏這下算是爆炸了,碼頭工人們高高舉起手中的酒杯,圓眼鏡像是非常不好意思,他緊張地笑了笑之後很快就跟高大女人一起離開了。
“沒用的男人。”庫爾德喝掉最後一點酒,聲音里全是看不起。
“人家可是有真感情的。”不知道什麼時候酒保湊了過來,嘲諷地說。庫爾德眯着眼睛看着那兩個人的背影,雖然身高不是很合適,被求婚的時候肢體動作也很僵硬,可是他們相攜着離開的時候緊緊挽着的手可不是假的,尤其那兩個人貼得極近,一看就是十分恩愛的。
“你又知道些什麼,別是勞拉抱怨你不行吧?”就算是看起來恩愛又怎麼樣,下等人依舊是下等人。庫爾德反唇相譏,酒保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他張着嘴下一秒好像就要喊出來了,可惜他的話被兩個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打斷了。
“小子,你見沒見過這個人?”一張黑白照片插|進了鬥雞一般的兩個人之間,另一個黑西裝“啪”地把黑色手|槍拍在了吧枱上。
看到槍,庫爾德覺得自己的心臟都不會跳了。
“你呢?”在酒保拚命的搖頭后照片再次被塞到了庫爾德的鼻子底下。“我...我只是鐵達尼號的侍應生,我...我只是在吧枱這裏喝酒,真...真的沒見過...這個男人。”庫爾德結結巴巴地說。
黑西裝似乎很失望,他們一邊給酒館裏的每個人看照片,一邊罵罵咧咧地說著什麼“莫瑞斯”、“薩米爾松”、“軍師”之類的。經過這麼一嚇,庫爾德完全沒有了跟酒保爭執的心思,他匆匆忙忙地把最後那杯酒灌下去,趕緊離開了。
宏偉的鐵達尼號像是波塞冬最美的珍珠一樣被藍色的海波溫柔地包圍着,這條長達882.75英尺、有着四個煙囪的龐然大物此刻正靜靜地待在它處|女航的□□。順着舷梯上船,庫爾德在第五層簡單分辨了一下方向。鐵達尼號從船頭到船尾一共分佈着五個樓梯,從第五層向下六七層是三等艙,一二三層都是頭等艙,中間的空間則給了二等艙和貨艙。
所以在第五層快走到第四個樓梯的時候能遇到需要他服務的貴賓絕對是庫爾德運氣好,上帝知道為什麼這些應該是從專門的舷梯上船的先生小姐們會出現在這裏。“上午好。”庫爾德一邊微微行禮一邊偷偷打量眼前的幾個人,左邊的那位是一名有着金色捲髮、淺藍色眼睛戴着禮帽的紳士,他的右邊是穿着玫紅色長裙的女士。那位女士一隻手挽住那位男士的臂彎,另一隻手則拿着一個精緻的小扇子,在他們身後幾步,是另一位有些胖留着小鬍子的紳士。
“上午好,我們只是隨便走走。”說話的是最前面的紳士,他看上去年齡不大,“也許你願意帶我們回去?”
“這船真是大極了,我都有些迷路了。”右邊的女士開口,剛剛隨着庫爾德的行禮,他壯碩的胸肌透過襯衫的弧度顯示出來。她的眼睛一亮,之後是一個決不容錯辯的媚|眼,小扇子刷得打開,庫爾德注意到對方的小舌頭調皮地在唇邊輕|舔。
“一切都會順利的,我親愛的格拉,相信我,父親和母親會同意我們的訂婚的。”旁邊的紳士滿臉幸福地憧憬,最後的那位倒是調侃,“看看你們,現在就像是一對新婚夫婦了!”
庫爾德在前面引路,他的唇角高高的挑起,看吧,這就是貴族那一套,用他已經去天堂的母親起誓,或許他現在就可以開始期待一場足夠香|艷的邀請?
帶着些惡意的惋惜,庫爾德小心地把從那位小姐那裏得到的小紙條收好,今天絕對是他的幸運日。
大概人在得意的時候多半都會忘形,低着頭的庫爾德很快就撞上了人。“注意點。”低沉而硬朗的男聲,帶出十足意味的威脅。
“昆西,別這樣緊張,不過是個小傢伙。”沒等庫爾德反應過來,另一個輕佻的男聲響起,接着一個英俊的男人出現在他的視野里。跟庫爾德剛參見到的那個滿身都顯出貴族氣的紳士不同,這個男人渾身上下都帶着一種在酒館中常能看到的氣息,只是他身上的手工西裝還有右手中指上帶着的不知名族徽戒指都側面說明了他的身份,那些明明很粗魯的動作被他做出來卻顯出別樣的瀟洒。“酒神他老人家在上,我們馬上就要回到美國了,不用這麼緊張的。”
男人聽話地讓開,庫爾德渾身僵硬着在一邊等他們離開。憑直覺庫爾德從那個男人身上感覺到了跟剛才在酒館中黑西裝們相似的氣息,他努力把頭底下,假裝自己沒聽到飄過來的幾個詞——“薩米而松”、“莫瑞斯”、“復仇”。
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庫爾德努力緩解自己的緊張。這期間他着實見到了不少的貴客,比如那對老夫婦,光是僕人就帶了十幾個!還有那個胖得像只海象的老頭,上帝知道他旁邊的女伴有沒有二十歲!“這該死的有錢人!該死的一切!”他小聲咒罵著,卻不得不聽從領班的交代去倉庫里取一位客人寄存的東西。
剛到第四層,庫爾德就有了新收穫,他滿臉笑容地迎上去,只是在看清那對夫婦的裝束之後繃緊了臉——就沖那件布裙,這兩個人就不會是他應當服侍的客人。
庫爾德繃著臉轉身,還沒等他離開就感覺有一個圓形的硬東西頂上了他的后腰,接着是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頭等艙b套房21號,要不帶路,要不死。”庫爾德的臉一下子全白了,餘光能看到旁邊舷窗上,倒影出那對夫婦的身影,丈夫似乎比妻子要矮一些。
“我建議你還是聽他的比較好,”接着他的左邊傳來另一個男人的苦笑,“槍是真的。”對方的語氣一下子想起剛剛在酒館見到的那對求婚成功的“恩愛”夫妻,想到這個他忍不住渾身一抖,“別...別殺我...我...我一定...”他的眼圈已經紅了。
“閉嘴,帶路。”右邊的男人最後一個音有些喘,不過庫爾德完全顧不上,他盡量保持行走間不被人看出異常,心裏祈禱這一切都趕緊過去。
或許他們真的是運氣好,順着最靠近船頭的樓梯向上,一路上他們居然一個人沒碰到。“先生,我保證什麼都不會說的,”庫爾德冷靜了一些,“我向上帝發誓,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頭等艙所在的樓層很快就到了,庫爾德抖着手指了指中間靠近船頭的一扇白色的門,“那就您要找的房間,先生,我保證我什麼都不會說的。”這時候庫爾德完全忘記了他曾經承諾過的,作為頭等艙的侍應生,他會儘力保證乘客的安全。現在他只想着對方移開那把該死的槍,他還有大好的時光,還有貴族小姐的約會,他不能死。
“雜物間在哪兒?”右邊的男人壓低了聲音,“你把自己關進去,我們離開之後你再出來。”
庫爾德打開了右手邊一個更窄的小門,接着“砰”地一聲悶響,他的身體重重地趴在了雜物間的地板上,直到生命結束最後庫爾德都不明白為什麼對方要殺了他。
“你不是說好了不會...不會殺了他么?”小個子男人全身都在抖。
“不是騙你,我只是把他敲暈了。”仗着剛才哄騙對方轉過身,騙人的話張口就來。穿着裙子的男人拉着小個子男人敲響了21號的門。
門很快打開,一個皮膚有些發黑的壯實男人站在門口,冰冷的目光掃過站着的兩人。假如庫爾德還活着,他就會發現這就是他今天撞上的那個男人。
“酒神在上,看來今天的第二位好朋友到了。”一個玩世不恭的聲音房間裏傳出來,幾乎是在那個聲音響起的同時,穿着裙子的男人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之後他往前一栽,倒在了壯實男人的身上。小個子男人手足無措地半抱着自己的同伴,雖然登上鐵達尼號是由於同樣的脅迫,可天生的好心腸還是讓他忍不住擔心,“先生,不好意思,他好像很不舒服。上帝啊,他在流血?!”失去了圍巾的掩飾,穿着裙子的男人左邊的腰側已經被血染紅了。
“昆西,去叫醫生。”剛才那個聲音的主人伴隨着腳步聲靠近。“酒神在上,別擔心,我的朋友,一切都會好的。”
一間間頭等艙套房的門被關上,裏面的人們無一不在憧憬着即將開始的旅程。,而在同一層的雜物間裏,庫爾德的軀體正在慢慢變冷,暗紅色的血液浸透口袋裏帶着香水味道的紙條。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在冰冷的大西洋深處的亡靈,他很快就不會在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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