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

42.第 42 章

納薇坐在鏡子前,仔細地化妝,描眉畫唇線,然後將耳環項鏈一一帶上,這麼精心地裝扮自己,是因為自己今天要去見一個人。方景龍,她的親生父親。

特桑在一邊看着,不敢問她要去哪裏,自從上次在醫院裏打了納薇一巴掌后,母女倆的關係一落千丈。

納薇沒告訴母親,方景龍來泰國了,就算告訴她,她也沒這勇氣去做些什麼。

換好衣服,她如同脫胎換骨,全身上下,連氣場都變了。所以說,人要衣裝佛要金裝,這句話一點也沒說錯。

納薇有一副好皮囊,衣服穿在身上很有樣子,還得感謝亞力克送她的那些奢侈品,讓她在這種時候能臨時沖一下場面。不至於見面時候,太過寒酸。

爸爸,我來了。

她勾起嘴唇笑了笑,然後拎起包包,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方景龍的畫展,並不是誰都能去的,但安德亞斯並不是那個隨便誰。納薇拜託了他一下,這個小小的請求,他是不會拒絕的。

外面,汽車已經等着了,司機見她過來,立即下車替她開門。

安德亞斯端坐在後車座,聽見動靜,便轉過頭,和她打了個招呼,“今天你很漂亮。”

納薇坐在他身邊,雙手交握,低聲回了一句,“謝謝。”

汽車啟動,兩邊風景飛快地向後倒去,眼睛一眨,就到了目的地。

納薇下車后,望着美術館的大門,那富麗堂皇的大堂,完全就是另一個世界,讓她突然有些顫抖。而大門的另一端,有一個人是她的父親,那個貢獻了精子,卻從未盡過責任的男人,她的身上留着他的骨血。從小到大,對父親有諸多的夢想,卻沒有一個是實現的,現在,他就近在咫尺。如果得知有她這樣一個女兒的存在,他會是什麼表情?是喜,還是厭?

一瞬間,腦中思緒千轉百回。

安德亞斯與她並肩站着,將她臉上瞬息萬變的表情全都看在了眼裏,道,“你很緊張。”

這不是一句疑問,而是肯定,不解的只是,她因何緊張。

納薇深吸一口氣,擠出個笑容道,“是我暈車。”

安德亞斯沒有拆穿她,拱起手臂,做了個紳士的邀請。

納薇一怔,但隨即將手放入他的臂彎里。

在他的帶領下,納薇總算有了一點底氣,兩人一起走進美術館。

展覽廳的牆壁上掛着各種風格的水粉畫,但大多數以風景為主,看來方景龍雖然丟棄了母親,卻沒有丟棄他的特長。

納薇跟着安德亞斯走馬觀花地看着畫,四處環視,有些心不在焉。

安德亞斯心細入微,見狀,便問,“你在尋找誰嗎?”

她嚇一跳,忙搖頭,“沒有,沒有。我只是好奇能畫出這樣畫的人,長什麼模樣。”

安德亞斯問,“你想見畫家?”

納薇沒說話。

但她的答案是肯定的。

安德亞斯嘴裏不說,但心裏更加肯定,納薇和這個方景龍有些淵源。

有些水墨畫很有中國特色,古色古香,充滿了意境,和西方油畫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安德亞斯相中一副,有意購買,便找到館長,要求他將畫家請過來面談。

若是換了其他人也就算了,但眼前這個人,館長自知開罪不起,所以二話不說,立即一個電話打給方景龍。

納薇乘着館長暫時離開之際,悄悄地問安德亞斯,“你真的要買?”

他點頭,“這幅畫很適合掛在酒店,你覺得呢。”

畫上是一顆蒼松,視角從底端一路往上,給人一炮衝天的感覺。納薇不懂畫畫,欣賞不來,也說不出是好是壞,只關心價格,“多少錢?”

“五萬美金。”

納薇一聽,頓時咋舌,“這麼貴!”

他微笑,“方景龍成名已久,這樣一幅,已經算是便宜的了。”

聞言,納薇不由苦笑,看來爸爸離開她們母女后,真是乾坤逆轉,混得風生水起啊。

不一會兒,館長就回來了,笑眯眯地將兩人請入VIP專用休息室。

館長讓人送來咖啡茶點,然後就坐在旁邊有一句沒一句的套近乎,看樣子他是知道安德亞斯身份的,所以字裏行間都在恭維他。

安德亞斯生意做這麼大,什麼樣的人沒見過,所以只是聽着,但笑不語。他並不是對每個人都是平易近人的,在商場上、或者官場上,他也有他的生存法則,禮貌卻疏遠。

時間分分秒秒流失,納薇望着牆壁上的時鐘,心臟越跳越快。也許,父親已經在樓下了。

這時,有服務生過來倒水,她手一抖,不小心將杯子灑了。

見安德亞斯將詢問的目光投過來,納薇忙道,“我去下廁所。”

他點了點,讓她請便。

納薇走出休息室后,大步走進女廁所。她抽出紙巾,將身上的水漬擦去,雙手撐在水池上,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打起精神。

這時,隔間的小門開了,有人走了出來,納薇下意識地投去一眼。

那女孩看上去和納薇年齡相仿,黑髮一把軋起,一張臉精緻而秀氣,身上衣服華貴。她想前來洗手,卻瞧見被納薇佔了地方,便伸手揮了揮,示意她讓開。

女孩昂着下巴,頭頸雪白,高傲得像天鵝,全身上下帶着一股嬌滴滴的貴氣。納薇相形見拙,下意識地退後一步,把地方空出來讓給她。

洗手的時候,女孩有意無意地顯露出手腕上的手錶,是鑲嵌着鑽石的卡地亞。納薇聽瓦娜說起過,這樣一隻表沒有幾十萬泰銖,拿不下來。

感受到她的目光,女孩從鏡子裏瞄了她一眼,帶着一絲掂量和試探,納薇清楚,這是同性之間的比較。

她洗完手后,取下紙巾擦了幾下手,隨意地拋過去,紙團在紙簍四周滾了一圈,並沒有掉進去。女孩瞥了一眼,並沒有要撿起來的意思,頭髮一甩,轉身走了。

納薇收回目光,在臉上補了下妝容,然後將化妝品放回包里,也跟着走了出去。

推開休息室的大門后,發現所有的人都到齊了,在安德亞斯身邊落座的那個中年男子,應該就是方景龍了吧。雖然臉上留下了歲月的痕迹,但依然相貌堂堂,還帶着一股書香門第的文雅,比自己想像中的更英俊,看來媽媽並沒有誇張。想想也是,媽媽一直說她長得像父親,若他不英俊瀟洒,自己又哪來的好相貌?

納薇站在門口,獃獃地站着,看着方景龍,緊張又不安,一時忘了要挪步。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生父,一顆心卡在喉嚨口,繼續要跳出來,心裏頭就像是撞翻了調料瓶,五味俱全。十九年後,老天才給她這個機會。

見她愣着,安德亞斯乾咳一聲,打破僵局道,“怎麼去了那麼久?走丟了嗎?”

納薇回過神,發現所有人都在看自己,不由臉上一紅,忙走到他身邊的位置坐下來。

安德亞斯向方景龍介紹道,“這是我的朋友,納薇。”

方景龍微笑點頭,眼底只是陌生的友好。

剛才是她太激動,現在才意識到,方景龍根本不認識她。他離開的時候,特桑才懷孕,恐怕他就是做夢也想不到,時隔二十年,當初被他狠心拋棄的女兒現在就在他眼前。

方景龍見安德亞斯做了介紹,也主動道,“這是我的小女,方安怡。”

納薇抬頭一看,竟是剛才在廁所里碰到的那個女孩。原來她是方景龍的女兒,再看她的時候,納薇心情更加複雜,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就像是一個真正的公主,出身高貴,哪像自己?外表華麗,內心腐爛,看着她,納薇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自卑感,說不妒忌不羨慕是假的。

她似乎也認出了納薇,扯動嘴角,露出個笑容敷衍了一下,隨後目光就轉移到了安德亞斯身上。畢竟同性相斥異性相吸,她對安德亞斯的興趣遠遠超過納薇。

雙方介紹之後,就切入主題,方景龍率先打開話匣,問,“克里斯蒂安先生,您請我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麼?”

安德亞斯開門見山,“我要買畫。”

方景龍並不知道他的來歷,聽他這麼說,便道,“這些都是我的經紀人在處理,您可以直接和他談。”

安德亞斯淡淡地笑,沉穩地道,“如果我說,我有意向把您所有的畫都買下來呢?”

他的話,就像一個驚天大炸彈,瞬間掀起海嘯,方景龍一臉震驚,道,“您,您在開玩笑么?”

他搖頭,看似隨意地道,“我在泰國有五家連鎖酒店,而您展覽的畫一共有三十幅,平均一下,也就是每個酒店掛上六福,這並不誇張,是嗎?”

五萬美金一副,三十幅,就是一百五十萬美金,摺合人民幣近一千萬,這已經是很驚人的數字了。

方景龍擦了下額頭的汗,頓時明白了為什麼館長會氣急敗壞地將自己喊過來,因為眼前這個男人並非池中物!

他深呼吸,慢慢穩下情緒,問,“請問您的酒店是……?”

“TheBliss。”

方景龍還沒說話,方安怡就忍不住在一邊叫了的起來,“不就是我們住的那家?”

方景龍也愣了下,接着問,“那您在TheBliss的職務是?”

“執行董事。”

沒想到他的來頭這麼大,方景龍暗自抽了口冷氣。

沉默了一會兒,方景龍問,“您確定要購買我的畫么?”

安德亞斯道,“我確實有這意向,但是否合作,還要看具體細節是否談得攏。”

方景龍立即道,“是的。”

安德亞斯起身道,“我今天並沒準備,所以不適合談公事,但是,既然把您請來了,是否能請您逐一向我介紹一下您的作品?”

方景龍忙道,“樂意之極。”

安德亞斯站了起來,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於是,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又踱回展覽廳。這些人中,最沒用的就是納薇,若不是她跟安德亞斯一起來,根本沒人會看她一眼。但有了安德亞斯,一切就都不同了,館長對她客客氣氣的,親爹對她小心翼翼的,連同父異母的妹妹看她的眼神也充滿了異樣。

方景龍一一講解這些畫背後的靈感和所引申的寓意,安德亞斯雙手負在背後,耐心地傾聽。他讓人欽佩的一點,就是不管對誰,都是一派溫文爾雅的態度,有一顆海納百川的心。

講的都是藝術,介紹了幾幅,方安怡就沒有興趣再聽了,跟在一邊,偷偷地打量安德亞斯。她這年齡,正是情竇初開的花雨季,遇上像他這樣既有錢又成功,還魅力值爆棚的男人,難免會想入非非。

她一轉頭,看見納薇正在看自己,腳步一滯,主動搭訕,“去那邊坐一會兒?”

納薇看着安德亞斯,遲疑。

方安怡噗嗤一聲,笑道,“這個展覽廳就這麼大一點,你還怕走丟嗎?”

納薇沒話反駁,另一方面,她也好奇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便點了點頭。

展覽廳里有咖啡館給客人休息,方安怡不由分說地挑了個位置,一屁股坐下,然後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對納薇道,“坐啊,站着不累嗎?”

於是,納薇只好拉開椅子。

方安怡喊了一杯冰紅茶,問納薇,“你喝什麼?”

價格太高,納薇不想花錢,方安怡看了她一眼,試探地問,“你和安德亞斯先生是什麼關係?”

“朋友。”

她擠着眼睛,道,“是那方面的朋友吧?”

納薇不懂,那方面是哪方面。

於是,方安怡又道,“你們泰國女人不都流行找老外。”

這句話也許她說得沒有惡意、也許這也是不爭的事實,但是納薇卻聽在耳里很很不爽,忍不住反駁道,“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方安怡連着哦了幾聲,彷彿這話也就隨便一說,並不上心。

她吸着紅茶,又問,“你說他真的會把我爸爸的畫都買下來嗎?”

納薇道,“我不知道,你應該去問安德亞斯。”

“他好相處嗎?他這麼有錢,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她一句接着一句,轟得納薇不知所措,半晌后,才雞同鴨講地問了句完全無關的題外話,“你爸爸是個怎樣的人?”

一說起方景龍,方安怡就變得眉飛色舞,“他是個了不起的人,是繪畫界的英才,在我們國家,很多有錢人都找他畫畫,他也經常去美國歐洲舉辦展覽會。”

“那,他對你好嗎?”

“好啊,當然好!我要什麼他都滿足我。”

納薇低下頭,掩飾眼底的情緒,猶豫半晌,還是問,“你爸爸有沒有提起過以前?”

方安怡疑惑,“什麼以前?”

“就是他成名前,有沒有什麼故事?”

方安怡搖頭,“沒有,我媽是他的初戀,兩人是一見鍾情,然後很快就有了我。”

聽到這裏,納薇忍不住諷刺地笑了笑,看來爸爸是真的把她和媽媽當成毒瘤,一刀割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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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度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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