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我嫌丟人

第116章我嫌丟人

算命先生十分敷衍的哦了一聲,她明顯是不相信清寂的話,但是一時間也沒有找到理由拆穿他。

她頭一偏,在清寂看不見的地方做了個鬼臉。而後又飛快的收斂了神色,一本正經的和他說道:“興許不是那鬼物藏起來了,而是他設了障眼法,讓你沒有辦法發現他。”

“障眼法?”這個說法顯然不能夠讓清寂滿意,他的眉頭皺了起來,“什麼樣的障眼法,才能夠一下子騙住這世間通曉陰陽之人?”

他說話的時候外面正好傳來了幾聲犬吠,加上聲音輕,算命先生並沒有聽清他究竟是說了什麼,只茫然的啊了一聲,清寂立刻道:“沒什麼,那若真是這樣,有什麼可以解開的方法嗎?”

“有啊……”算命先生隨意的點點頭,“倘若真是那鬼物設下了障眼法的話,解開的法子十有*就在小相爺見到的那個人身上。”

“哦?何以見得?”

昏暗的光線下,清寂眼中好似迸發出了奇異的光線。

那壓抑着一絲興奮的嗓音,讓我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我在心裏祈禱着,希望算命先生能夠發現這中間的不對勁,千萬不要告訴他解開這障眼法的方法。

但是算命先生並不能夠聽見我的聲音。她伸了個攔腰,慢悠悠的說道:“因為小相爺從頭到尾都只看見了那個人啊。”

清寂不明所以。

算命先生和他解釋了一下:“鬼物的第六感很強烈,有些厲害一點的的,甚至能夠知道之後很久會發生的事。所以我猜測那隻鬼應該是在你經過那巷口之前,就已經知道了。小相爺見到的那個人,很有可能是那鬼物想讓你見到的……哎呀,反正簡單的來說就是那人其實已經被那鬼帶走了,正常情況下除非你是要死了,否則是不可能見到他的。”

她剛開始說話的時候語速奇慢,搖頭晃腦一副故弄玄虛的樣子,可說到最後自己都有點受不了。

對面清寂似笑非笑:“先生跟着我這兩年,膽子着實見長,三天兩頭咒我死?你可知道外面的人這麼說,早就身首異處了?”

當然他是開玩笑的。

但算命先生還是被嚇得肩膀一抖,打哈哈道:“比喻,比喻,這就是個比喻,有我在呢,小相爺怎麼會死呢?咱們還是繼續討論障眼法吧……這個解開的方法呢,就是在那個人沒有發現的時候,用硃砂符籙丟他一下,用術法去震懾那鬼物便可以了。”

清寂沒有說話,神色晦暗不明的看着算命先生。

他像是在懷疑算命先生的話。

這兩年裏他找來的道士里,有不少都是比算命先生厲害的,但是卻沒有一個人能夠破開江楚城的障眼法,他今日來問算命先生,我想應該是有兩個原因。第一是逼不得已,第二,便是試探她。

“先生方才說的話,可是真的?”

他這話說的十分認真,聽的算命先生都不由自主的伸直了腰,學着他的口氣回答:“自然是真的。”末了又歪了下頭,好奇的問,“小相爺好像對那人十分上心啊,莫非是哪家姑娘?”

後者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嗓音清冷:“怎麼?先生吃醋了?”

“……”

算命先生被他這一句話嚇得差點從凳子上摔下去,等到坐穩之後,對面的人臉色果不其然又黑了下去。

她下意識的揉了揉鼻子,用講道理的口吻說道:“我為何吃醋?要吃醋也當是三公主吃醋才是呀。”

卻不想清寂壓根兒沒有接收到她想要傳達的訊息,唇邊的弧度反而更大了些,他篤定道:“先生吃醋了。”

“……沒有。”

算命先生簡直要哭了,好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什麼動靜,聽起來人還挺多,她趕緊藉此機會轉移了話題:“外面是何聲音?”

剛一說完,便又是一陣歡呼。

兩個人側着耳朵聽了一會兒,片刻后清寂低聲道:“差點忘了。”

算命先生疑惑的看他。

他說:“今日是金陵城的花燈節,上兩次你都沒有見着,原本今日想過來帶你去看看的,誰知把這事兒給忘了。”

“啊!”算命先生叫了一聲,“那我們現在去看看嗎?”

她這個樣子徹底取悅了清寂,他沒有再問她如何破解障眼法,只是扯了扯嘴角,目光灼灼的看向她:“好。”

出來的時候清寂沒有帶侍衛,他和算命先生兩個人慢慢的從相府往河邊走。

金陵城的花燈節一年一次,故而雖已臨近亥時,但街上依舊十分熱鬧。城中百姓三五成群的走着,幾乎每個人手裏都提着一盞小小的花燈。

算命先生從沒有見過這些,每有一個提着花燈的人從身邊走過,她便忍不住扭着脖子去看。

清寂被她那動作逗笑了,明明目光柔和得像是要滴出水來,可說話的時候卻還是一副揶揄的口氣:“用我也給你買一盞嗎?”

“真、真的嗎?”

算命先生信以為真,立刻睜大了眼睛看他。

她的眼裏映襯着不遠處的燈光,那一刻,我分明瞧見清寂是看的有些痴了。他手握拳頭抵住嘴巴,清了清嗓子,片刻後方才冷聲道:“假的,拿着你不嫌丟人我還嫌。”

“……哦。”

算命先生撓撓頭,肩膀也耷拉了下去。

金陵城的天被花燈和時不時燃放起來的煙火攪弄得如同白晝。清寂的那番話似乎是打擊到算命先生了,她埋着頭一個人走在前面,等終於走到河邊的時候,卻發現一直跟在身後的清寂不見了。

“咦?”

算命先生停下了繼續往前的腳步,扭頭四處張望,卻始終沒有看見他。

“奇怪……”她小聲嘟囔着,“剛才還在呢,怎麼不見了?不會又是遇見惡鬼攔路了吧?”

她胡亂猜測着,四周人潮湧動,迫使她不得不繼續往前。就在這時,人群中不知道誰踩了誰一下,那人條件反射的朝旁邊踉蹌幾步。他這一動,所有人都跟着他一起動。可動的過程中又接連不斷的有人被踩,甚至是被推。

人群間變得混亂,嘈雜的聲音此起彼伏,在算命先生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便被身旁倒向她的人推下了台階。

“啊!”

她一個踩滑,眼看着就要掉入河中。然而就在這時,一隻強有力的手將她了回來。

因為慣性,她竟是直直的撞進了那人的懷裏。

“……你不要命了嗎?”

咬牙切齒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算命先生愕然抬頭,便看見清寂那張黑的跟鍋底一樣的臉。

他一手攬着自己,而另一隻手裏,卻是拿着一盞小小的兔子燈。

“你……”

算命先生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麼,一句話卡在喉嚨里半天,才艱難的擠了一個“你”字出來。

清寂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一雙眼裏蘊着怒氣,彷彿隨時都會發作。

其實在算命先生被人群推下來之前,我就看見清寂到了。可他一直沒有進來,只是站在最外邊,隔着人群,若有所思的看着不遠處的算命先生。

大約是兔子燈的光線並不強,那時候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很柔和,少了往日裏的囂張跋扈,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溫柔。直到她快要被人群擠到河下,他才臉色大變,用力撥開人群來到了算命先生的身邊。

清寂盯着算命先生看了好一會兒,最後到底還是沒有發火,只低沉道:“回家。”

說完他便放開了算命先生,一甩手,頭也不回的往相府的方向走去。

“小相爺!”

算命先生目光獃滯了半刻,反應過來之後忙匆匆追了上去。

“小相爺,我沒事,咱們再看看吧?”

花燈節一年一次,前兩年她都因為其他事沒來得及看,今年難得一見,就這麼回去難免會覺得可惜。

清寂抿着唇不說話。

他腿長,兩步跨出去的距離,算命先生幾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她一邊跑一邊喊着清寂,那模樣竟是讓我沒由來的想起了,那日裏我在青樓偶遇已是艷鬼的清寂,出來之後也是這般狂追着江楚城。

“哎呀!”

實在追不上,算命先生乾脆佯裝着摔倒。刻意驚叫的聲音終於讓清寂停下了腳步,他轉過身,卻是沒有走到算命先生的身邊。

月光照着他的側臉,背後一片燈光闌珊。

“摔了?”

他聲音有些干硬,在看見算命先生小幅度的點頭之後,他才梗着脖子回到了她跟前。

算命先生立馬抓着他的褲腿,站起來之後語速飛快的說:“小相爺咱們再去逛逛吧,你看,你都要成親了,日後可沒有這麼悠閑的時候了。”

話音未落,清寂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我不會成親的。”

算命先生低頭揉了揉鼻子,過後從他手裏強行將那已經快要被揉成一團的兔子燈拿了過來,舉到他的面前晃了晃,嘿嘿笑道:“方才你突然不見了,我在河邊等你好久,這金陵城的花燈節我就看過這麼一次,下一次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咱們再去看看吧?”

清寂低垂着眼帘看她,眼裏儘是她的笑。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旋身原路返回。走了兩步之後見算命先生還傻乎乎的站在原地,瞬間不耐煩道:“你到底走不走?”

“來啦來啦。”

算命先生一喜,趕緊撒開腳丫子跟了上去。

兩個人沿着河邊慢慢走着,從城南一直逛到城北,夜色漸深,人群嬉鬧的聲音逐漸淡去。臨近城門的時候,算命先生在樹下給清寂算了一卦。

用她的話來說就是天時地利人和,月色正好,適合算命。

她讓他攤開一隻手,自己一手托着他的,另一隻手仔仔細細的描繪着他的掌心的紋路。

兔子燈被算命先生暫時放在一旁,夜風輕輕撩起兩人的頭髮,清寂沉默的垂眼看她。片刻后,他問道:“如何?”

算命先生收回手,忽而一笑:“小相爺還記得初見時,我給你算的是什麼卦嗎?”

清寂點點頭:“你說生死線太弱,原本周身紫氣,但是卻因為多年來的殺戮給淡化了。”

“不錯。”算命先生露出欣慰的表情,“然因你現在不再嗜殺,生死線已逐漸變得深刻,且身上紫氣也有回來的跡象,只差一個時機,說不定還能夠……”

她說到這裏突然沒了聲音。

清寂問她:“能夠如何?”

“小相爺,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算命先生沒有回答清寂的問題,而是突然轉了話題。

這還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清寂微一頷首:“問。”

“你想坐上那個位置嗎?”

算命先生這話說的很輕,好似風一吹就會散。

因為在外面,就算四周無人,她也並沒有把話說明。

但我知道,清寂聽懂了。

她在問他想不想當皇帝。

清寂的眼睛眯了起來,陰柔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他抬起腳步走向了旁邊的巷子,過了很久,我才終於聽見了他的聲音:“不想。”

“但你註定有此命相,只要有那個心,那位置,一定是你的。”

她一說完,清寂就冷哼一聲,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先生這是在逼我造反?就不怕掉腦袋嗎?”

“怕啊!怎麼不怕!”她立刻揚聲,一邊說還一邊吸了吸鼻子,“可我不是你請回來的先生嗎,你這命數當是如此,我也應該保着你一路往前才是。”

清寂猛地停下腳步,回過頭狠狠的看着她,卻又是好久都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到這裏我是真的有些看不懂了。

算命先生原本只是要幫着江楚城找珠子才對,可這一年來她很多言行都多多少少發生了改變。

和清寂逐漸變得親近就不說了,甚至現在還提出了要幫着他登上皇位?

我訥訥的看着那個身材嬌小的人,竟是猜不准她究竟是想要做什麼。

“先生的意思是,若我想要那個位置,你便會幫我拿到?”

算命先生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點點頭。

清寂的面上霎時浮現出不屑的表情:“不過是一個道士,先生還能同那些軍師一般?”

“這個……可能不能吧。”她老老實實的回答。

“那先生又是如何口出狂言?”

算命先生哦了一聲,過後狡詐一笑:“可我會算卦啊。”

清寂眼角抽了一下,只當她又是在胡言亂語,遂一揚手,快不往前走去。算命先生揉了揉鼻子,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方才跟上去。

城北到相府有些距離,兩個人走了近兩個時辰才回到相府之中。

兔子燈還微微的亮着。

算命先生跟在清寂身後進了自己那處院落,在道別之後,清寂又忽然叫住了她:“先生。”

她轉過頭,看他背對着光,神色隱匿在陰影之中,片刻后聽他說道:“先生可還記得先前曾質問過我,為何如此殘暴成性?”

算命先生的臉上微微現出訝異,她身子動了動,讓自己和清寂面對面站着。

我以為清寂會說出什麼理由來洗白自己,比如因幼年喪母,身世凄苦,加上清相后娶的夫人對他不好,所以才導致了他對女人如此怨恨。

可他卻並沒有這麼說,沉吟一番之後,清寂只慢慢說了六個字:不過天性如此。

這讓我覺得這千年之前的清寂委實有趣,從來只聽說過為自己的辯解,這般坦誠的人倒還是第一次見。

這麼想了一番,我忽然又有些唏噓,恐怕聽見清寂這肺腑之言,還能好好活着的人,也只有算命先生一人了。

也不知道她這是走運,還是不走運。

“我素來狂妄,說話做事全憑心情,殺個人在我眼裏也就如同踩死一隻螞蟻。這些年若不是因為先生,恐這相府早就被有心之人拿下,哪裏還有你口口聲聲喊着的小相爺。”

清寂一邊說,唇邊一邊浮現出嘲弄的笑,但卻隱隱的又帶着一絲快意。

他這話說的是輕描淡寫,可仔細想想,便能知曉其中的利害。

算命先生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茫然道:“所以小相爺的意思是?”

清寂摸着自己的扳指,目光平靜站在台階之上的人,幽幽道:“先生方才說的那個東西,這世間但凡有野心的人,無一人不覬覦,然我確實一點興趣也沒有。”

“但你命中注定當坐上那個位置……”算命先生還不死心,仍舊重複着之前的話,“雖我不知當年發生了何事,可卦象上顯示,你並不應該在這相府之中待一輩子。小相爺……”

“閉嘴。”清寂眼睛眯了起來,眼角的淚痣彷彿都隨着他這個動作抖動了一下,“一個卦象而已,能證明什麼?”

算命先生不服:“小相爺是在質疑我的卦?”

清寂似笑非笑:“是又如何?”

她咬了下嘴唇,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放棄了。

今夜的算命先生有些古怪,清寂站在離她幾步開外的地,靜默一陣之後,又緩聲開口:“先生日後也莫要在提了,若非要說,在我跟前說說便可,否則被別人聽去了,我可保不了你。”

說著他停頓了一下,忽而一笑,聲音陡然低了下去,“……只是你能那麼說,我很高興。”

算命先生眼裏有怔愣之色,像是不明白他高興的點在哪裏。

然清寂說完這番話,最後看了算命先生一眼,便轉身離開了,連讓她開口的機會都不曾給。

踩在石板路上的腳步聲漸行漸遠,不消片刻,院落之中又歸於平靜。

月色寂寥。

清寂走後的很長一段時間算命先生都沒有進屋,她緩步走到院落之中的樹下,發獃的看着他離開的方向。

過了很久,她拿着手裏的兔子燈晃了晃,低聲喃喃道:“很高興嗎……”

算命先生扯了扯嘴角,抬頭看了眼已經躲進雲後面的月亮,過後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原本是打算在這裏再多待一些時候的,現在看來也沒有理由再留着了。”

我站在算命先生的面前,聽見她這話,不由一怔。

她剛才和清寂說那些話,只是想找一個留下來的理由?

那一瞬間,我心裏突然湧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難道在這兩年的朝夕相處中,算命先生也對清寂動了感情?

可她分明對清寂排斥的很,怎麼看都不像喜歡他啊。

但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她又為什麼會想要留下來?

當我在想着這些的時候,算命先生已經起身回了房。那盞兔子燈里燈光終於暗了下去,在她關上門之前,我又聽見了她一聲莫名的輕嘆。

第二日晌午,清寂讓霍刀過來請算命先生到他的房中去。但是霍刀過來的時候算命先生卻並不在房中,問了皎月才知道,算命先生早在天將亮未亮的時候便離開了相府,去了哪裏,她也不知道。

霍刀摸着下巴想了一會兒,問:“先生的衣物可還在?”

皎月不明所以,但也老老實實的點點頭:“還在。”

聽完霍刀沉聲說了句曉得了,便轉身匆匆離開。

“走了?去哪兒了?”

霍刀回來彙報的時候,清寂正在和之前他找來的幾個道士說話,聽見這個消息他足足愣了好一會兒,聲音也陰沉得嚇人。

“……不知道,但小的去查看過先生的房間,先生的東西都還在,並沒有帶走,想來應該不會走太遠。”他好容易在清寂那快要殺人的目光中將話說完,末了又自作聰明的補充了一句:“公子,先生會不會又是去那破廟了?”

冰冷的視線落在霍刀身上,而後清寂揚唇:“破廟?”

我直覺清寂已經在發火的邊緣了,但霍刀卻像是沒有察覺一樣,點點頭,傻乎乎的學着清寂的樣子咧了咧嘴:“這幾年先生每隔幾日就會去那個地方,所以我想……”

“砰……”

他話還沒有說話,清寂就突然掄起手邊的硯台狠狠扔了過去,聲音大的連坐在一旁的那幾個道士都嚇了一跳。

“知道她去哪兒了,還不滾去找?”

霍刀被砸得頭破血流,捂着額頭忙不迭的應了,可剛出去兩步,又被清寂叫住了:“等等。”

霍刀趕忙回頭。

那邊清寂對身旁一灰布衫的道士點點頭,那人會意的從懷中摸出了一張符籙來,我湊過去一看,發現那符籙卻是之前算命先生畫的。

“把這個帶去。”

清寂一偏頭,那道士便把符籙遞到了霍刀的手中,且囑咐道:“這符籙能夠讓鬼物現形,霍大人見到那先生之後,只要將這符籙用力砸向她便可。”

“砸向先生?莫、莫非那先生當真是鬼物……”霍刀大駭。

清寂的手摩挲着手裏的被子,冷笑道:“你今日話可真多,莫不是還想被砸一次?”

霍刀立刻屁滾尿流的走了。

如霍刀猜想,算命先生確實是到了城外的破廟。

她原本是想找江楚城談一談,和他說這一次自己是真的要走了,打算來道個別。可是她在破廟之中等了許久,連那箱銀子都已經挖出來了,卻始終沒有見到江楚城的人。

“奇怪……”算命先生一屁股坐在滿是泥土的箱子上,掐着手指算了一番,過後茫然道:“今日怎麼不在?”

今年金陵城的春天格外的冷,破廟裏四面通風,微風帶着寒意從各個方向吹來,這幾年裏算命先生又在相府之中錦衣玉食的呆慣了,沒一會兒她就有點受不住了。

“今日陽氣可是大盛,究竟到哪裏去了呀。”

算命先生搓着手,一邊嘀嘀咕咕的說著,一邊去外面尋了些木柴進來生火。回來的時候,她驚奇的發現江楚城居然已經坐在了靠近角落的位置。

他的手裏拿着一串黑色念珠,我一眼便認出那是幽冥鏈,但是江楚城的臉上的表情卻是有些許疑惑。

算命先生站在門口略微欣喜的喊了他一聲,過後抱着一捆木柴快步走向他,一邊還隨意問道:“恩公,你方才去哪裏了?今日陽氣重,正是滯留在陽間的鬼物最為虛弱之時,恩公可千萬小心莫要被鬼差尋到了才是。”

江楚城不動聲色的將幽冥鏈收了起來,微一頷首,算是領了她的好意。

算命先生嘿嘿傻笑兩聲,等到柴火燒起來之後,她拍了拍手,乾脆就地坐了下來。

江楚城知道她是有話要說,故而也沒有開口,只是微微閉着眼睛,耐心的等着她下面的話。

算命先生兩手抱着膝蓋,反反覆復抬頭看了江楚城好幾次,最後在他睜開眼的時候,她總算開了口:“恩公,我這次可能是真的要走了。”

她說話的聲音有些小,像是很不好意思一樣。然而這一次江楚城並沒有再留她,只問道:“後面打算去什麼地方?”

大抵是沒有想到他居然會這麼好說話,算命先生聞言不由一愣,連着哦了兩三聲之後方才摸着頭回答:“暫時還沒有想好,可能會往北邊走走吧。”

江楚城看了她一樣,目光又掃向放在她滿是泥土的箱子,淡聲道:“那小相爺快成親了,你不打算等到他成親之後再走?”

算命先生嚇了一跳:“啊?我為什麼要等到他成親之後再走?”

她以為江楚城又要用什麼理由留下她了,說完頓時苦了臉。

江楚城不知怎地就被她這個樣子逗笑了,紅瞳中閃過一絲笑意,語氣還是十分平穩:“金陵城素來婚前問卦的習俗,你既然是他請去的先生,那必定是要為他算上一卦的,否則他怎麼會放你離開?”

算命先生鬆了口氣,過後擺擺手:“我已經替他算過了,只不過不是姻緣,而是日後的仕途。只是小相爺似乎對卦象中的東西毫無興趣……”她頓了頓,眼神忽然有些發直,“原本我是想,他若是想要那東西,我便在這裏多待一些時日,說不定還能幫他一把。現如今他親口拒絕了,我也沒有理由再強求。”

“幫他?”江楚城揚起調戲哦了一聲,面上浮現出一抹趣味,“你先前不是怕他得緊,為何如今又有了想要助他一臂之力的打算?”

“……這不是我想着在相府待了這麼些年,給人家添了不少麻煩嗎。”她揉揉鼻子,但那語氣怎麼聽都像是在心虛,“他雖不知道我在找那叫做鬼玉的東西,但其實也幫了我不少忙,既然算出他有天命的卦象,我便想着能幫多少是多少……”

她說不下去了。

因為江楚城一直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那樣子嘲諷極了。

“先生倒是有趣。”最後他這麼評價,末了又補充一句,“不過那小相爺身份不簡單,這親不一定能成。”

算命先生一臉茫然,可江楚城說了一半就不再打算繼續往下說。

她悻悻的撇了下嘴,索性不再多言,過後乾脆換了話題:“鬼玉沒有找到,恩公又打算去哪裏?”

這個問題她以前也問過他,只是他從來都沒有回答過。

這一次也一樣。

兩個人的對話好像永遠都是這樣,一個人說一個人聽,聽的那個人偶爾會回另一人兩句,當一旦算命先生問到一些關鍵的問題,江楚城都會閉口不答。

我記得之前他曾經和我說過,這個時候的他,因為下三界動蕩而受傷,老鬼王將他送到人間,一來是避難,二來便是尋找鬼玉。所以現在他的記憶並不是完整的,恐怕能夠想起的事也只有鬼玉而已。

算命先生已經習慣了這樣,見江楚城不說話,也沒有尷尬,而是兀自往下說著:“這些日子金陵城中的鬼物忽然多了起來,我便順便算了一卦,發現似乎是下面的原因。不知恩公在陽間逗留這麼多年,是否也和這有所關聯?”

她話剛一說完,江楚城的眼睛便眯了起來。紅瞳中迸射的危險的光芒,像是下一秒就會讓算命先生命喪黃泉。

但算命先生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的情緒瞬間平復了下去,只見她大力的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的問他:“若、若是恩公找見了那鬼玉之後還是不能夠回去陰間,也、也是可是來找我的。”

原來剛才那番話是為了引出這句來。

我一陣好笑。

看來算命先生並未對江楚城變心。

一邊說她一邊從懷裏摸了張白色的符籙出來,上面用黑泥畫了一個特殊的圖案,那符籙我見算命先生用過很多次,是拿來尋找一些特定的鬼物的。

江楚城垂眼看那符紙:“這是何意?”

算命先生解釋:“恩公帶着此物,我們之間便能夠有一絲聯繫,日後若是恩公想來尋我,便可以通過這東西……”

“不需要。”

江楚城冷聲打斷了她。

“這……這樣啊。那好吧。”算命先生短暫的啊了一下,神色有些受傷的將符紙收了回來。

“鬼玉沒有尋見,但城中確實還有鬼玉的氣息,所以我還會在這裏待上一段時間……有人。”

外面在這時候傳來了一聲響動,江楚城的話還沒有什麼,便突然轉頭,目光如凖的看向破廟的角落!

在算命先生來到破廟之後沒多久,霍刀便隨後跟了過來。

他躲在破廟後面的一處缺口,露出一隻眼睛去觀察裏面的情況。

那張符紙被他握出了皺褶,從剛才他聽見清寂說讓他把符籙扔向算命先生時候起,他額頭上滴落下來的汗珠就沒有停止過。

我懷疑現在他已經十分徹底的,把算命先生腦補成了一個已經死掉的人。

尤其是再一次看見她面帶嬌羞的自言自語之後。

霍刀做了個深吸氣的動作,扭着頭左右看了看,而後從腳邊撿起了一塊小石頭包在符紙裏面,隨時準備着把符紙丟進去。

但就是這一個動作讓他發出了細微的聲音,他剛剛擺正了身子,江楚城便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

但是霍刀並沒有發現已近在眼前的江楚城,他彎腰躬身,依舊做賊似的打探破廟內的情況。

江楚城的突然離開讓算命先生一陣茫然,她猶豫着是否要出來,可是卻被江楚城一個眼神制止了。

“待着別動。”

江楚城這麼和她說。

算命先生立時止住了想要跟過來的想法,並且十分配合的坐了回去,裝作江楚城並沒有出來的樣子,有一搭無一搭的自言自語着。

江楚城將視線重新放回到霍刀身上,他的手指無意識動着,紅瞳之中有冰涼的殺意,但很快又消失不見,就像是在猶豫着是不是應該在這裏將他殺掉。

裏面算命先生自言自語的內容已經從“今天天氣很好”變成了“最近吃了什麼”,霍刀在外面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到後面不由得小聲嘀咕:“奇怪,怎麼對話內容變了。”

說完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符紙,手心裏沁出的汗將符籙微微浸濕,像是在無聲的宣告着他此刻的害怕。我有些新奇的想着,這霍刀膽子這麼小,也不知道究竟怎麼在清寂跟前呆了這麼久。

就在這個想法結束的下一秒,霍刀突然站直了身子,穩穩的將手中的符紙扔了進去。

這力道用的十分巧妙,片刻后只聽裏面哎呦一聲,再看時,算明先生已經憤怒的捂住了自己的半邊臉,喝道:“誰啊!”

江楚城在這時朝她點點頭,算命先生會意,立刻噠噠的朝霍刀的方向走了來。

霍刀起先還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估摸着是想看看這符紙扔出去究竟有什麼反應,但就在他自作聰明的這半刻,算命先生已然走了出來。

霍刀臉色一變,當即轉身就走,然江楚城卻在他一步邁出去的時候手一揚,就那麼將他禁錮在了原地。

“先生饒命!先生饒命!”

霍刀微微曲着膝蓋,我一看架勢就知道他是跪下去,不免覺得有幾分好笑。這個霍刀什麼不行,就是背鍋特別厲害,他認第二,那一三四五六七*十都得是他。

“哎?霍大人?”

算命先生摸着臉走出來,看見霍刀不由一愣:“你怎麼在這兒?可是來尋我的?”

她手裏拿着方才霍刀扔過來的符紙,面上茫然,心裏恐怕已經有了幾個數。

霍刀人傻,看不出來她這是在套他話,於是順着算命先生的話答:“先、先前小相爺看見先生出了相府,近日城中不太平,小相爺擔心先生的安危,便讓小的跟過來看看。”

他說話的時候算命先生一直摩挲着手裏的符籙,雖說陰陽師的符籙都是大同小異,但哪張是自己畫的,也還是能夠辨認出來。聽見霍刀這麼說,算命先生不動聲色的和江楚城交換了一個眼神,裝傻的啊了一聲,而後開口:“那你為什麼要用石頭子扔我?”

一邊說她一邊攤開手心。

符紙已經被她識破,露出了裏面那顆有稜有角的石頭。

“這、這……方才我聽見先生在裏面說話,以為先生遇見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正巧那日裏城外道觀的一個道士給了小的一張符紙,所以便順手丟了出去。這、這石頭實在是因為擔心丟不到,所以才……”霍刀咽了口唾沫,一雙腿想跪偏偏又跪不下去,急的是滿頭大汗,連背上的衣服都有浸濕的痕迹。

算命先生哦了一聲:“你是說,這符紙是道觀中的道士給你的?”

霍刀忙不迭的點頭:“是、是,先生若是不信,可以去問問,小的、小的真沒有惡意。”

算命先生此刻臉上的表情好看極了,她眼睛微微一眯,這細微的動作恐怕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過後慢吞吞的說道:“既然這樣的話,霍大人便將這符紙拿回去吧。”

說著她兩步繞到霍刀面前,雖然霍刀彎着膝蓋,但他仍然比她高出大半個腦袋。算命先生微微仰着頭,清澈的眼裏倒映着霍刀那張茫然又帶着些許恐懼的臉。

“先生?”

她笑得十分和善,但霍刀卻突然有些遲疑。

江楚城就站在他的身後,指尖流轉着紅色的淡光,照他的性子,我有理由相信只要霍刀做出什麼奇怪的舉動,他肯定會不客氣的了結掉他。

“拿去呀,難道你要把我這東西拿到小相爺面前,然後和他說你在裏麵包了石頭扔我嗎?”

聽到算命先生這麼說,霍刀高大的身子一抖,倏地伸手就將符紙連着石頭一起抓起來。然而就他打算收回去的時候,算命先生率先一步收攏了手掌。

她的手很小,但力量卻是不可思議的很大,霍刀試着掙扎了好幾次都沒有掙脫。江楚城在這時候動了動手指,算命先生沒有側頭,卻像是有感應一樣,立馬閃身到了另一邊。

霍刀直挺挺的摔了下去。

算命先生站在他的身邊,目光冰涼:“霍大人,你大約是不知道,雖說道士畫符都是差不多的,但稍微仔細一點還是能發現不同。你手裏的那張符紙,正是日前我畫的那些。”她頓了頓,揚起唇角又補充了一句,“若我沒有記錯,那還是你親自收走的,怎麼如今倒是忘了?”

一番話讓霍刀更是冷汗涔涔,他翻來覆去的重複着“先生饒命”這幾個字,明明連江楚城的面都沒有見到,一張臉卻是已經嚇得慘白。

“是小相爺讓你來的嗎?”

算命先生踱到他面前,蹲下身和他對視。

霍刀嘴巴動了兩下,卻不敢接話。

算命先生揉揉鼻子,抬眼朝江楚城看去。後者隨後來到她身邊,語氣平平道:“這兩年你在相府之中尋覓鬼玉,雖沒有找見,但每次來同我講的時候卻都是說有一些苗頭。之前我過於疏忽未有發覺,今日方才醒悟那鬼玉或許一開始就不在相府。”

算命先生驚訝的看向他,可奈何霍刀在這兒,她又不敢隨便開口,只能用眼神詢問他。

江楚城垂下眼帘,似是看了霍刀一眼,過後幽幽開口:“那小相爺,當是很早之前就已經知曉你要找的東西。因鬼玉不在他身上,所以他才會縱容你在相府之中肆意尋找,大抵也只是想讓你留下來。今日差遣這生人尾隨你而來,應當也是想看看,你定時出城,究竟是在同何人會面。”

不止是算命先生,這回我都有些訝然。

江楚城說的這些簡直就像自己親眼所見一樣,但是從之前來看,他明明對這些是一無所知的,怎麼短短几天時間,就突然知曉了一切?

正在我這麼想着的時候,江楚城卻又在這時候轉過了頭。

他的目光穿過我,直直的看向破廟之下,片刻后淡聲道:“你的那位小相爺,好似也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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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婚綿綿之鬼夫找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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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我嫌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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