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章靈力恢復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終於知道先前在青光之中那個男人究竟要和我說什麼。
一邊壓下心頭的驚駭和畏懼,一邊開始試着將這所有的事串聯起來。
食子。
被鬼邪之氣控制之後的江楚城要吃掉寶寶,而且他現在已經逐漸失去了七情六慾。但是從他剛剛的表現來看,似乎之前沒有被控制的那個他,還存在於他的意識之中,並且剛剛還試圖救我。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可是好像他只有吃掉寶寶,才能夠讓之前的意識徹底消失。
想到這裏,我忽然覺得一陣揪心的疼。
那麼是不是說,只要不在這個時候生下寶寶,我還是有機會讓他變回原來那個溫柔的樣子?
“翎兒。”
江楚城的聲音又在這個時候想起,我抬頭戒備的看着他。他在接觸到我的視線之後先是一愣,而後眼中閃過一抹心痛,但和剛才一樣,那神色在眨眼間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心痛極了,知道這是我所熟悉的那個人在和這鬼邪之氣做着鬥爭。可是現在的我卻什麼都做不了,必須得像對待惡鬼一樣防範着他。
“翎兒。”
他又喊了我一聲,面帶微笑,語氣憐惜,“可是我嚇到你了?”
我憋着呼吸,看他離我越來越近。
他重新在床邊坐下,一隻手摸上我的臉頰,但很快又撤離,同時我聽他嘆息道:“你方才可是在想為何我在自言自語?”
他修長的手指劃過我的脖頸,而後慢慢往下,低沉的嗓音沒有一點感情起伏,像是在說著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那是因為,你所熟悉的那個人,現在還在這具身體裏。他每時每刻都在和我抗爭着,就像是當時我被他壓制的時候一樣,現在我也同樣在壓制着他。”
我的思維變得有些混亂,因為鬼邪之氣,他似乎是變成了兩個人,但看起來好像又沒有那麼簡單。嘴巴張張合合好幾次,才略微有些艱難的開口:“……可是,你們倆,難道不是同一個人嗎?”
聞言,江楚城啞着嗓子笑起來,他的指尖再次出現了那團黑紅色的光球,卻沒有立刻放到我的小腹上,而是回答道:“我們倆當然是一個人,只不過是在爭奪這具身體的控制權罷了。”
他現在看起來邪佞極了,說話的口氣和面部的表情,都讓我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在我的腦海深處,那個猶如夢魘一般的人。
“只是現在看起來,他暫時已經被我壓制住了,只要我再吃掉你這肚子裏的鬼胎,那他就永遠不會再回來……”他一邊說一邊將手指合攏,黑紅色的光球消失了,但我卻在這一刻感覺身子沒由來的抖動了一下。
不能再拖下去了,體內屏障已經有了要被他破開的趨勢,再下去寶寶會受到影響的。
我這麼想着。
但是他卻還是沒有說出我最想要知道的東西。
我必須……必須得從他的口裏套出,究竟要用什麼辦法才能讓我愛的那個人回來,就算只有一點點消息也好……
寶寶,要是你能聽到媽媽的聲音,就再堅持一下吧。
我在心裏對寶寶說著。而後咬着牙,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一些:“你會殺了我嗎?”
說話的時候江楚城正要將手放在我的小腹上,聞言他有片刻的愣怔,但很快,他的唇角勾起了耐人尋味的弧度,溫聲道:“若我說是,你可會害怕?”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一言不發的看着他。
少頃,他像是嘆了口氣:“……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嗎?”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嘲弄的說道:“方才我的確是動了那個念頭,可惜,我好像並不能夠做到。這具身體對你的執念太深,就算現在我的七情六慾已經逐漸在退卻,但是依舊沒有辦法對你動手。”
他說的話聽起來像是那麼回事,但是其中好像又有些矛盾。
對我執念太深,所以沒有辦法動手?他剛才的表現可不是這個樣子。
我覺得面前的這個江楚城實在是太可怕了,他可以面不改色的對我撒謊,那一臉認真的模樣,好幾次都險些將我騙住。
我囁嚅了一下,就在我想着下面要怎麼說的時候,他卻再次開了口:“……鬼胎是聯繫你我的唯一東西,只有吃掉他,才能徹底斷了這七情六慾。翎兒,你對我來說太礙手礙腳了,現在只有下三界,才是我真正想要的東西,你可明白?”
聽完他的這番話,我突然沒由來的想大笑。
陸嚴和司命早在很久之前就和我說過,鬼母的目的是下三界,而清寂的目的亦然。只是他們兩個加起來,都比不上江楚城一分一毫,所以在給江楚城重塑魂魄的時候,鬼母才會在其中做了手腳。
現在他終於如她所願,變成了那個只是一心想要得到下三界的樣子,也難怪起初在閻羅殿見到我的時候,她會是那麼囂張跋扈。
只是……
我沒有忘記陸嚴當時說,江楚城興許是知道自己會被鬼母帶走,而且在那個晚上,他也的確和我說了類似的話。
那麼六哥,現在這個局面,也是你之前就料想到的嗎?
我眨了眨眼睛,壓下心裏不斷翻湧而起的疼痛,感覺到自己的肚子又開始一陣一陣的痙攣,於是抓緊時間說道:“現在的你已經被鬼邪之氣變成了兩個人,你要靠吃掉寶寶來徹底斷掉自己的七情六慾,那若是寶寶沒有被我生下來,你也沒有辦法吧?”
聞言,江楚城笑了兩聲,而後慢慢的吐出了幾個字:“確實如此。”他目光幽幽的看着我,對我似乎相當的放心,說完之後他又補充了一句,“若是這孩子不出生,我便永遠都沒有辦法徹底將自己的感情除盡。可是翎兒,你現在沒有靈力,就算是將這一切告訴你,你也什麼都做不了。”
終於聽到了自己想要的,我莞爾一笑,輕柔的喊了他一聲,等他的目光轉過來的時候,淡淡道:“……六哥,你怎麼知道,我什麼都做不了呢。”
言罷,我手指動了動,五行之火立時出現在掌心之中。在江楚城驚詫的目光中,我沒有半分遲疑的將那火拋向了他。
“……”
他動作很快,在那火焰接觸到他之前,他便一閃身到了另外一邊。
我當然沒有想過要用這種方式來對付他,事實上這東西,就算是打在他的身上,對他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只不過這大殿之中的鬼火在這一刻滅了下去,方才還有些光亮的殿堂,在一瞬間變得一片漆黑。
視野陡然變差,我能看見的也只有幾米開外,江楚城那雙晦暗不明的眼睛。
“你的靈力恢復了。”
他的語氣平平,讓人聽不出究竟是問句還是陳述。
我翻身坐起來,一面緊盯着他,一面分出心神來感受這大殿之中哪個地方是邪氣最弱的,而後在心中計較自己究竟能不能從那個地方出去。
我不能夠在待在他的身邊了。
起先我以為自己是能夠替他壓制鬼邪之氣,可現在看來,我只要在他身邊多待一分鐘,寶寶就會越危險。
“……”
正當我這麼想着的時候,江楚城忽然往前邁了一步。他輕笑兩聲,有些欣慰又有些惋惜的說道:“翎兒長大了,能夠傷到我了。”說著又嘆了口氣,“本來想着,留着你在身邊或許也不錯,至少看着你,就能讓我知道自己曾經是對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動過情……只是現在看來,如果不除掉你的話,恐怕也是後患無窮。”
我知道他是因為被鬼邪之氣控制,才會說出這樣的話,可饒是如此,我仍舊感覺心裏像是被無數根針扎了一般,細細密密的疼着。
而他一說完,那團黑紅色的火便再次出現。
那火球橫在我和他之間,就像是在無聲的訴說著我跟他之間的天壤之別。
雖然我從來沒有嘗試過那火球的威力,但是想一想也知道被打中了會有什麼後果。
我苦中作樂的想着,七百年前被自己的夫君生前死後關在門外兩次,七百年後又被另一個他逼上絕境,我可真是凄慘啊。
“六哥,你殺了我?”我問。
我沒有記錯的話,他剛剛才說了沒有辦法對我下手,況且他要是在這個時候傷了我,寶寶說不定也會出事……
而且,我有理由相信他要吃掉寶寶的原因,並不只是要斷掉七情六慾那麼簡單。他現在的感情牽絆應該只有我,那樣的話只要殺掉我就行了,根本就沒有必要吃掉寶寶。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鬼物能夠通過吞食掉自己的骨肉來增長力量,並且只有在鬼胎尚還活着的時候方才可行。
所以他才會想要讓寶寶醒過來,否則的話,如果寶寶和我一起死掉,他就算吃了也沒有用。
想到這裏,我忽然就想到了一心想要得到下三界的鬼母。
江楚城和她的關係之所以這麼惡劣,會不會是因為她之前也想過要吃掉江楚城?
黑紅的火球忽明忽暗,江楚城並沒有要將它扔過來的意思。
我想着他這個人素來傲慢,一定是覺得我沒有辦法逃出去。
果不其然,聽見我那麼問,他又稍稍頓住了前進的步子,一片黑暗中,我聽見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翎兒這般問,莫不是以為我當真沒有法子對你下手?”
我抿着唇,現在已經沒有心思聽他說話,滿腦子都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快點從這個地方出去。
於是我胡亂的回答着他:“……可是你先前明明就說了,不能殺了我啊。”頓了頓,我又道,“而且如果你要是殺掉我,寶寶也會和我一起死,你吃他就沒有意義了。”
他笑了笑,淡淡道:“翎兒似乎在試探我。”
我心裏一緊。
而後聽他說道:“莫要忘了,當初你的女兒,也是我親手抱出來。”
我轉動的眼珠有半刻的停滯,他說的是你的女兒,而不是我們的。
這鬼邪之氣可這是厲害,能讓他把“你我”還有“我們”分的如此清楚。強壓下心裏的不快,同時我有些懊惱的想着,自己居然把這件事給忘記了。
是了,七百年前他在還沒有恢復鬼身的時候,就已經能夠把糖糕安然無恙的從我肚子裏抱出來,現如今這件事對他來說應當是更加輕鬆。
“該問的已經問完了,再拖下去,翎兒怕是又要想出什麼法子來對付我了。”
江楚城淡淡的開口,說話的時候他已經將手中的火球拋了過來。
那火球的速度極快,且在一瞬間就在空中分出了八個同等大小的黑紅色火球出來。饒是我的速度再快,也還是被那東西擦身而過。
“嘶……”
我頓時疼的齜牙咧嘴,伸手一摸,只覺得手下一片濕滑。
“嗯,不錯,反應很快。”江楚城讚賞道,在說話的同時他又抬起手。這一回,他的五根指尖都同時出現了和剛才一樣的火球。
我在心裏媽呀的叫了一聲,一個火球就能便出八個來,這五個火球,那不就是有四十個?這讓我還跑個屁啊!
我吸吸鼻子,就着手上的血一邊畫符,一邊委屈的想着這傢伙簡直太過分了,以後等他恢過來,我非得好好揍他一頓不可。
然而我並沒有等到那幾團黑紅色的紅球向我襲來,因為在那之前,江楚城就被迫將手收了起來。
在火球黯淡下去之前,我隱隱約約看見了他俊美絕倫的臉上,浮現出來的痛苦。
我瞬間反應過來,那是那個人,又一次救了我。
“呃……”
壓抑的低吼從江楚城的唇齒間溢出,我眯着眼睛看看他,又看了看殿堂外,只猶豫了一小下,便咬着牙朝外面跑去!
“楚翎!”
江楚城的怒吼立時響起。
從他身旁跑過的時候,他還試圖伸手想要拉住我。
我一個趔趄,想要從旁邊繞過去,但還是被他抓住了一處衣角。
“你跑不了……不要逃……”
眼前的這一幕讓我回想起了這一世初見他時的情景,只是那時候是我不記得他,以為他要殺了我,而這一次,他明明記得我,卻是真真切切的想讓我魂飛魄散。
“不許走……”
他的口氣森寒,抓着衣角的那隻手在一點一點的往上移。
我拚命掙扎,可到底還是下不了狠心,就連念出的咒語也是十分溫和的。
“啊!”
他的手終於抓住了我的手臂,指甲在一瞬間嵌入我的肉里。那雙眼裏遍佈殺意,可是下一個瞬間,又突然變得平靜。
“翎兒……”
江楚城痛苦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而同時他抓着我的手又以十分緩慢的速度鬆開來。
“翎兒……”
他又喊了我一聲。
我張着嘴,一邊努力的離開他的身邊,一邊不確定的回應他:“……六哥?是你嗎六哥?”
大殿之中不知道從哪裏又冒出了鬼火,接着這微弱的光芒,我終於是看清楚了江楚城此刻的模樣。
他一手捂着自己的半邊臉,另一隻手還保持着先前來抓我的那個姿勢。
手掌時而張開,時而又合攏,他的指甲變得很長,合攏的時候便有黑氣從指縫中溢出。我看着一陣心驚,卻是明白這是那個人在極力的保護着我。
“走!”他朝我大喊,“用你手中的血符控住我!快些!”
“……”
我揚起畫著血符的手,舉在空中卻始終拍不下去。
唇角已經快要被我咬破了。
心在滴血。
胸口像是敞開了一個大洞,那短短的幾秒鐘之內,我感覺自己難過得快要無法呼吸。
我手中的這道血符只是一個簡答的控鬼咒,並不能夠對他造成多大的傷害。只是這一巴掌拍下去,我就是真的要和他分開了。
“……動手,翎兒,我要抑制不住了……”江楚城的眼神十分猙獰,可他卻仍舊儘力維持着自己溫和的口氣,“聽話,快動手。”
“六哥……”
眼眶裏蓄積起了眼淚,我不敢眨眼,生怕這樣眼淚就會掉下來,然後再也止不住。
“聽話。”
他看着我,眼裏同樣也泛起了水光。
“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不要再到這陰間司,也……不要再回到我的身邊。”
“啊啊啊啊啊啊!”
眼淚終於在這一刻傾瀉而下,我大叫着將血符拍在了他的額頭上,趁着他身子變得僵硬的時候,轉身一口氣沖了出去。
可惜的是我並沒有能夠跑的太遠。
這殿堂太大了,而且就跟我想的一樣,血符並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我還沒能夠從大殿之中跑出來,江楚城便再一次被鬼邪之氣控制,從後面追了上來。
“真是可惜。”他周身的邪氣重新漫了上來,語氣淡淡,落在我身上的視線彷彿要在瞬間將我凍結,“……一次次出來壞掉我的好事,你說我怎麼能夠不把這礙事的感情徹底根除?”
他的步伐穩健,每往前走一步,我就感覺自己的身子往下沉一分,連帶着肚子也被他散發出來的邪氣弄得越來越疼。
終於,我退到了殿堂之外,當脊背靠在冰冷的牆面上時,心裏已經說不出來是絕望亦或是淡然。
江楚城在我面前站定。
我和他身高差了太多,他居高臨下的看着我,如同一個高高在上的君王。
“翎兒,你不能再活着了。”
他嘆息的說出了這樣的話,舉起手就要觸上我的額頭。
我想要逃走,但是身子卻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修長的手指離我越來越近……
“五星鎮彩,光照玄冥,睛如雷電,光耀八極。徹見表裏,無物不伏。急急如律令!”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不遠處猛然傳來一中氣十足的低喝。下一秒,便有幾道金光朝我和江楚城的方向射來,將他牢牢裹住!
我一愣,只覺得這聲音好生耳熟,在身體松下來的同時,我立刻轉頭朝金光來的方向望去。
只見兩個人影快步朝我走來,在看清他們的樣子之後,我又是一陣驚愕。
“阿弛!”
剛才聽到那聲音,我以為來的人只有蕭寒,卻沒想到竟然還有葉弛!
那符咒應當是結合了他們兩人的力量,所以江楚城一時半會兒還沒能夠出來。
在江楚城從那金光之中出來之前,我趕忙朝他倆奔去。見到我,葉弛也是異常的激動,但是我們倆都明白現在並不是說話的時候,必須趕快從這裏離開。
我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困着江楚城的金光開始不停的閃爍,心知符咒快要失效,於是急切道:“六哥馬上就會出來了,你們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快走!”
“這邊!”
說話的時候蕭寒已經走在了前面,而葉弛拉着我的手,腳步飛快的跟在他的身後。
讓我詫異的是,他倆居然神不知鬼不覺的在這院牆上用術法合力開了一個洞,但就算是這樣,那洞中還是佈滿了邪氣,一進去,我便覺得有些寸步難行。
萬幸的是江楚城並沒有在這個時候追上來,我們仨一邊走,一邊在沿路設下簡單的符陣,讓他就算入了洞,也沒有那麼快能夠趕上我們。
就在這時,背後傳來兩聲悶響,我們三人齊齊停下腳步,謹慎的朝後看去。
那已經變得跟巴掌一般大的洞口處,終於是出現了江楚城的身影,但是他卻並沒有跟過來。我望着他,雖然背着光,可我卻直覺他也在看着我。
照顧好慕城還有糖糕,不要回來了。
耳朵里驀然出現了他的呻吟,我身子一抖,而後轉過頭,逼着自己不再去看他。
我攥緊了和葉弛交握的手,咬牙道:“我們走。”
出去的地方是在閻羅殿外的小湖泊旁。我看着那個洞口,已經不能用驚奇來形容自己的心情。
葉弛和蕭寒站在旁邊,我的視線在他倆之間游移,有太多的話想問,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興許是難得見我這副模樣樣,葉弛不由得抿着唇輕笑一聲:“有疑問的話,還是等我們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說吧,你要問的問題,我估計不說個幾天是沒有辦法給你詳細解答的,不如先想想接下來去什麼地方。”
我點點頭,稍稍吸了一口氣,又朝周圍打望了一圈,而後皺起眉頭飛快的說道:“陰間司現在已經滿是鬼邪之氣,我們不能在這個地方待太久。而且……六哥能給我們爭取的時間並不是太多。”一邊說我一邊看向蕭寒,“先前我聽六哥說,幾日前有個道士試圖進入糖糕和溫禹在的寢宮,那個人是不是你?”
蕭寒有些不自在的看了我一眼,過後輕輕嗯了一聲:“是我,我本來想帶走她們倆,但是你佈下的符陣太厲害,我沒有根本辦法進去,所以他倆現在應該都還在裏面。”
我張張嘴正要說話,卻被一個尖細的聲音打斷:“那兩個道士可有抓住了?”
我們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一齊閃身躲到了一旁,片刻后聽鬼差唯唯諾諾的回答道:“還、沒有……”
“廢物!再去找!”
“是,是……”
而後便是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
我豎著耳朵聽了一陣,確定不是往我們這個方向來的時候才壓低了聲音對他倆說道:“咱們先去寢宮找糖糕。”
說走就走。
三個陰陽師在一起也不用交流太多,葉弛和蕭寒的實力都不弱,所以誰也不用擔心誰會拖誰的後腿。
一路上我們都能看見有鬼差舉着鉤鎖尋人,三個人互相看了看,不用猜也知道他們是在找誰。但是出來之前我們已經暫時隱去了身上的陽氣,光是靠那些鬼差,不會這麼容易就發現我們。
說是我們,其實也就我跟葉弛兩個人隱去了陽氣,蕭寒現在是真死了,具體是因為什麼我還沒來得及問,不過多少能夠猜到應該是和七年前的那件事有關。
我瞄了葉弛一眼,她依舊是那副大學生的打扮,但是仔細看看又像是成熟了不少。只是讓我有些驚奇的是,夙曄居然沒有在她的身邊。
想要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但是也只能等到逃出去再一一細問。
“待會兒把糖糕和那個叫溫禹的女生救出來之後,咱們就得立刻離開了。”葉弛壓低了聲音,她說話的時候正巧有一隻盲眼惡鬼從面前經過,我趕忙捂住了她的嘴巴。
這盲眼惡鬼長得就像是三四歲的小孩,眼睛看不見東西,但是嗅覺卻是十分靈敏,稍稍有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它發現。
等到它從我們面前走過,我才回應道:“之前我們出來的那個地方,面前的小湖泊能夠通到陽間,找到糖糕她們之後咱們再回來就行了。”
話音未落,蕭寒的眉頭就輕輕皺起來,我見他嘴巴動了動,但是並沒有說什麼。
在去往寢宮的途中,我趁着別的鬼差不注意,悄無聲息的捉了三隻鬼。葉弛和蕭寒都是一副莫名的表情,不過我也沒有和他們做太多解釋。
我從江楚城的殿堂裏面跑出來的消息,現在應該是整個陰間司都知道了。而同時他們肯定也知道,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寢宮帶走糖糕和溫禹,所以現在寢宮一定是戒備森嚴,要想在這種情況下救出溫禹和糖糕,不想點辦法是不行的。
很快那寢宮便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不出我所料,寢宮外面果然是里三層外三層的站滿了鬼差。
我們仨沒有立刻過去,而是躲到了離寢宮還有一段距離的一處大石頭後面。我眯着眼睛看過去,只見站在最裏面的那些惡鬼,還在堅持不懈的試圖破開我的符陣。但那些鬼都是比較低等的,除了數量,他們並沒有在別的佔優勢。
我心下奇怪,但是卻並沒有在這個時候提出來。
“先前我來的時候還沒有這麼多鬼差,看來他們是鐵了心不想讓我們離開這裏。”蕭寒悄聲道,“數量太多了,正面過去的話……就算我們三個能解決掉那些鬼物,但是體力和靈力的消耗都會十分嚴重,這樣太划不來了。而且先前我就已經發現了,這寢宮就只有這麼一個門,你有什麼辦法能夠進去嗎?”
聞言我稍稍扭頭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說道:“正面進。”
蕭寒一臉不贊同:“你傻了嗎?沒聽見我剛才說的?”
我晃了晃手中的瓶子,對他莞爾一笑:“你以為我剛才抓的那三隻小鬼是做什麼的?”
蕭寒的臉上有半刻的茫然,他還沒有說話,葉弛就插嘴道:“阿翎,你可是打算用障眼法?”
我點點頭,小聲對他倆說了句看着那邊的情況,一邊問葉弛借了點硃砂在地上畫陣,一邊解釋道:“那寢宮只有一道門可以出入,所以要進去的話就只能從這裏。先前過來的時候我就已經想到這一點了,所以才會在路上抓了幾隻小鬼來,就等着在這個時候用。”
蕭寒之前大概是從來沒有用過這種術法,難免有些驚奇。他看看背後的寢宮,又轉過頭來看看我,略微有些擔心的說道:“你確定這方法可行?”
“當然。”我說,“先前我和阿弛進醫院那一次,便是用這樣的方法進去的。生人尚且可行,鬼物就更加不成問題……好了。”
腳下的八卦圖陣一畫好,我便把剛才捉鬼的瓶子放到了中間,而後自己又在八卦陣外盤腿坐下,閉着眼睛念了幾句咒。
期間肚子又疼了一次,我隱隱有感覺恐怕是江楚城已經從那裏出來了,於是更是加快了速度。
不一會兒,四周出現了一陣白霧,我睜開眼睛,葉弛和蕭寒都有點緊張的盯着那霧氣。我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倆稍安勿躁。
其實這種將鬼偽裝成人的障眼法算是陰陽術中比較高級的術法了,換做是以前的話我做起來還會有一些吃力,但是現在有了江楚城的魂魄,靈力提升,這種術法竟也是不在話下。
等到白霧散去之後,我們的面前出現了三個黑色的影子。
我對葉弛和蕭寒說:“拔根頭髮下來扔到中間的瓶子上。”
一邊和他們這麼說,我也一邊拔下了一根頭髮,葉弛和蕭寒也趕緊照做。
三根頭髮穩穩的落在了瓶子上,我又念了句咒,頭髮立刻燒了起來,面前的那三個黑色的影子也開始有了改變。
不多時,它們便徹底變成了我們的樣子。
葉弛有些驚愕:“你現在……居然已經能夠做到這種地步了。”
我摸摸鼻子,算是接受了這個表揚:“現在我體內的魂魄是六哥的,他以前的力量多少和我融合了一些,所以這點不算什麼。”
葉弛瞭然的微一頷首。
“下面呢?你打算怎麼做?”蕭寒問。
“那些鬼物不是打算找我們嗎?那我就用這東西引開它們,到時候我們再進去就行……”
話還沒有說完就讓蕭寒給打斷了:“我覺得你的想法是不是有點太天真了?就算它們見到了我們,也不一定會全部都走掉。”
蕭寒個子要比我高一些,大概有一米七五的樣子,我稍稍抬起下巴看他。
我記得先前葉弛似乎和我說過,我跟蕭寒長的有點像這件事,那時候我還沒有記起十歲之前的這一切,只覺得是巧合,現在看起來,他確實和我有幾分相像。
連身上那股有些惹人煩的傲慢都是。
“它們當然不會全部都走,但是留下來的也不會太多,數量足夠我們應付。”我看着蕭寒眼裏的輕蔑和不耐,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我們只要趕在它們回來之前把溫禹還有糖糕帶出來就行了。”
蕭寒眉頭緊鎖,看樣子似乎還想要和我爭辯,但是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我實在沒有心思再和他耗在這裏。
不過不管怎麼樣,他方才都是救了我。
雖說救子心切,但我仍舊緩和了口氣:“多的話咱們還是把人救出來再說吧……這個輔助陣得有人留下來守着,這樣才能讓這三隻鬼維持更久,給我們爭取更多的時間。”
一邊說我一邊把目光轉向葉弛。
寢宮裏面的那個符陣只有我一個人能破開,所以我沒有辦法留下來。而我們三個裏面只有葉弛用過障眼法,所以讓她留下來也是最好的選擇。
葉弛和我的默契不減當年,一接觸到我的視線就明白過來,她面色沉着的點點頭:“我明白了,我留在這裏守陣,阿翎你和蕭寒一起去救糖糕,到時候咱們在這裏匯合。”
我說了聲好,想了想又問道:“阿弛,這地方現在十分險惡,我和蕭寒過去之後,你要是發現什麼不對勁,就趕緊走,不要有猶豫。”
葉弛沒有和我過多的爭執,雖然她有些不贊同的皺起了眉頭,但仍舊點了點頭:“好,要是有什麼異變,我就會去剛才的那個湖泊,在那裏等你們。”
……
要讓寢宮面前的鬼差離開,首先就得讓他們發現我用障眼法變出來的那三“人”。而讓鬼物發現“我們”的最好方法,就是將自己的陽氣泄露出去。
我捻起手指,分別點向那三隻鬼的額頭,小心翼翼的將自己的陽氣渡了一些過去,同時又保證着陽氣只盤旋在它們的外面,不會完全被吸進去,這樣一來就會更加容易被發現。
葉弛本來想幫忙,但是考慮到一會兒她還要守陣,我便拒絕了。
做好這一切之後,我朝站在面前的這三個和我們長得一模一樣的鬼吹了一口氣,下一秒,三“人”的眼珠子便重新轉了起來。
而在同一時間,站在寢宮外面的鬼差便察覺到了從這邊傳出來的陽氣。那邊立時傳來了嘀嘀咕咕的說話聲,像是在商量着什麼。
蕭寒從石頭後面支着頭,一邊看着那邊的情況,一邊和我說道:“它們過來了。”
我兩手飛快結印,在念完最後一句咒語之後,三隻鬼也跟着動了起來。
“去。”
小聲說了一句指令,而後他們便直直的朝寢宮方向走去。
我和葉弛還有蕭寒稍稍移動位置,屏住呼吸聽着石頭後面的動靜。不多時,外面的陰氣濃烈起來,而同時更有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是他們!他們果然來了!”
話音落下,背後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我一邊捻起手指操縱着那三隻鬼,一邊豎著耳朵去聽那動靜,在心裏猜測着出來的鬼差數量。
過了好一會兒,四周重新歸於平靜。確定大部分鬼差都被引開之後,我們這才從一旁慢慢走出來。
我探頭出去看了看,正如我剛才料想的那樣,在寢宮門口的鬼差已經沒剩幾個,我和蕭寒過去解決掉它們完全是綽綽有餘。
“走吧。”
三個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我和蕭寒終於從石頭後面走了出去。
那些鬼差的感覺十分靈敏,我和蕭寒還沒有走近,它們便發現了我們。領頭的那隻渾身發紅的鬼差瞪大了眼睛,神色驚愕,然而還沒有等到它開口,它的身子便化為了一團黑煙。
“天圓地方,律令九章,六煞皆退,萬鬼潛葬,急急如律令。”
紅符落下,殺鬼咒緩緩從口中溢出,我和蕭寒皆沉着臉,不消片刻,便將那幾隻看起來身材魁梧的鬼物一一除掉。
“糖糕!溫禹!”
鬼物一滅,我立刻揚起聲音喊着那兩人的名字,但是並沒有聽見她們的回應。
“她倆應該是躲到裏面去了。”蕭寒沉吟道。
我剛要說話,肚子卻又疼了起來,而且這一次比先前還要強烈。
江楚城快來了。
腦子裏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喂,楚翎,你沒事吧?”蕭寒伸手想要來扶我。
額頭上有細細密密的冷汗冒出來,我一手捂着肚子,一邊咬牙道:“別管我,先把糖糕她們救出來再說。”
說著我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伸手在那看不見的屏障上一點。那一瞬間,有一股氣流朝我湧來,在蕭寒還有些發愣的時候,我拉着他的手臂大跨步的走近了寢宮。
一邊走我一邊感受着糖糕的氣息,確定她和溫禹現在確實還在這裏之後,我才稍稍放下了心。
我和蕭寒去的第一個地方就是先前的卧房,但是糖糕和溫禹並沒有在那裏。
皺着的眉頭從剛才開始就沒有鬆開,我站在外間的木桌前,思考着這裏面還有什麼地方是能夠讓她們倆躲藏的。
這寢宮裏的每個角落都被我畫上了符陣,但是卧房這裏我又特意畫了好幾道來加固,這裏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她倆要是不在這,又會去哪兒?
肚子越來越疼,我的思考能力也在逐漸下降。
蕭寒在房間裏轉了一圈之後問我:“這房裏就沒有什麼暗道之類的?”
我一愣。
剛想說沒有,就聽見角落裏傳來了一個尖細而緩慢的聲音:“這個房間裏有一個暗道。”
“誰?”
蕭寒立時大喝。
我手撐着桌子,將頭轉向那個聲音發出來的方向。
那邊的桌椅整整齊齊的擺放着,小方桌上甚至還放着一根已經燃到頭的蠟燭。
我微微眯了眯眼睛,一邊奇怪的想着,這陰間司怎麼還能點燃燭火,一邊又覺得剛才說話的那個人聲音有些熟悉。
片刻之後,小方桌動了動,一個嬌小的身影慢慢從下面現了出來。
我啊了一聲,看清那人的樣子之後詫異的低呼:“小綠?你怎麼在這裏?”
“哦。”小綠笨手笨腳的從桌子下面爬出來,站起身之後又慢吞吞的拍了拍根本就沒有髒的衣服,“小道士,我在這裏等你來。”
久了沒有聽見她這機械般的聲音,我還有點不習慣,過了有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等我?你知道我女兒和我朋友在哪裏……嗎?”話說到一半,肚子就又開始痙攣。整個身子都變得有點沉甸甸的,我伸手摸上肚子試着用灌輸靈力的方法讓自己好受一些,而後艱難補充了一句,“剛才你說的那個暗道在哪裏?”
小綠沒有回答我,事實上從她站起來之後,她的視線就鎖在了蕭寒身上。我轉頭看了蕭寒一眼,還沒有說什麼,蕭寒就突然不耐煩的朝小綠說道:“她問你話,快些回答,我可沒有時間陪你耗。”
小綠臉莫名的一紅,說話有些結巴起來:“我、我沒有和你耗,我是在思考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我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真實要急死了,要不是現在已經疼的沒有辦法動彈,恐怕我真的會忍不住上去掐着小綠的脖子使勁搖。
像是過了半個世紀那麼久,小綠終於慢悠悠的開口:“她們躲在暗道裏面啊,因為你一直沒有回來,那些鬼差又在試圖破開你的陣法,所以我就讓她們躲進去了。”
“暗道在哪裏……”我有氣無力的問道。
小綠哦了一聲,往旁邊走了兩步,又伸手指了指小方桌下面:“在這。”
話音剛落,蕭寒便從我身後走出來,三兩步到了那小方桌面前。
他的手動了動,下一刻,那方桌下便出現了一個能容下一人走過的洞口。
我頓時驚詫不已。
我到這裏住了也有一段時間了,可是卻從來都不知道,這裏竟然還有這麼一個暗道。但是現在並不是感嘆這些的時候,強忍住劇痛,我腳步有些踉蹌的走過去,和蕭寒一起往下看去。
那暗道黑乎乎的,除了靠近洞口的幾步台階之外,便什麼也看不見了。
我試着輕輕喊了一聲糖糕的名字,小綠擺擺手說:“她們在很裏面,你在這裏喊是聽不見的,要不要下去看看?”
我看了她一眼,見她一臉真誠,並沒有哄騙之意。但長久以來的戒心,還是讓我忍不住反問:“鬼邪之氣開始在陰間司瀰漫的時候,我便在寢宮裏面畫了符陣,那時候並沒有看見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小綠驚奇道:“為什麼你要問我是怎麼進來的?我根本沒有從這裏出去啊。”
“你沒有從這裏出去?”這回我是是真的吃驚了。
小綠身上的鬼氣很重,她要是一直留在這寢宮裏面的話,我不可能沒有察覺到。
不對。
我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一些,剛才她現身之前,我和蕭寒也是沒有感覺到她的存在。想到這裏,我遲疑道:“你會隱去自己的氣息?”
小綠一臉茫然:“隱去自己的氣息?我有這麼厲害嗎?”
“……”
算了。
我不想問了,她這個迷迷糊糊的樣子,就算再問下去,也不能夠說出個所以然來。
“下去看看吧。”蕭寒說。
我嗯了一聲,又退了兩步朝寢宮大門看去。
那些鬼差還沒有回來,現在也沒有看見江楚城的影子,我們應該是還有一點時間。
“這寢宮之中沒有符陣了,咱們下去就看不見外面發生的事,得重新畫一個。”一邊說我一邊看向蕭寒。
“用我畫嗎?”蕭寒問。
我搖搖頭,和他說話的時候已經移動腳步開始在地上畫符:“你現在已經是鬼了,畫出來的符陣鬼氣太重,可能會起到反效果,還是我來吧。”
這個符陣也只是拖延時間用,所以畫起來並沒有花掉太多的時間。畫好之後,我還特地關上了門,而後對蕭寒說道:“走。”
……
暗道里是一點光都沒有,下去之後我便點燃了一張符紙,這才得以看清四周。
半空中有黑色的小顆粒飄浮,這是我之前從來見過的,就連上面的氣息也十分的陌生。而且每當那些小顆粒過來附着在我身上之後,剛剛才好一點的肚子,就又開始一陣一陣的鈍痛。
“……是邪氣溢出之後表現。”蕭寒也發現了這東西,一邊說一邊揮着手讓那些顆粒離我們更遠一些。
我沒有說話,只是在心裏嘆了一口氣,訥訥的想着那個人身上的邪氣竟然已經到了這種外現的地步嗎。
因為暗道一次只能通過一個人,所以我們三個只能一前一後的走着,小綠走在最前面的,我在中間,蕭寒殿後。
除了那些黑色的顆粒,暗道裏面的陰氣也比外面重許多。腳下的地踩着很鬆軟,但是每一步我都覺得自己走的有些艱難,再看看小綠和蕭寒,他們倆倒是一點事都沒有。稍稍一思忖,我便明白過來這應該和我的身體還是生人有關。
這一路走的略微有些壓抑,空間的狹窄再加上不斷襲過來的陰氣和邪氣顆粒,都讓我覺得有些難受。但是好在一盞茶的功夫之後,視野總算是變得開拓起來,而同時,我也聽見了溫禹的聲音。
“……啊啊啊我不想和你說話了,為什麼你娘那麼積極樂觀,會有你這樣一個消極的女兒?渾身上下充滿了負能量,再跟你待在一起我就要窒息啦!”
我心頭一喜,還沒有出聲,就聽見糖糕悶悶道:“不說就不說,我也不想和你說話。”她頓了頓,緊接着又補充了一句,“娘到現在都沒有回來,會不會出什麼事?怎麼辦啊溫禹,我好擔心,娘會不會出什麼事?爹不會揍她吧?我還是去找找她吧。”
“哎呀放心吧,你爹可疼你娘了,他揍你還可能揍你娘……喂!慕翎!你去哪裏啊!回來!”
我加快了腳步,從那狹長的暗道出來之後,第一眼看見的,便是糖糕皺着眉頭,一副雄赳赳氣昂昂打算來找我的樣子。
“糖糕!”
聽見我的聲音,那個小傢伙先是一愣,臉上有一瞬間的茫然,緊接着便是一陣狂喜:“娘!”
她在原地使勁一蹦,而後朝我飛奔而來,穩穩的撲進我的懷裏。奈何慣性太大,我身子板又小,硬是抱着糖糕踉蹌了好幾步。期間肚子還隱隱作疼了一下,不過好在她過來之前我就已經有了一點準備,故而也沒有太傷着肚子。
“娘,娘!你可算來了,我還以為你和爹一言不合,然後被他揍的爬不起來了呢。”糖糕嗚咽了兩聲,在我懷裏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著。
我眼角一抽,雖說我的確是差一點就被江楚城揍得爬不起來,但是那時候的情況也是可以原諒的,怎麼從這小丫頭的嘴裏說出來,就讓我那麼想揍人呢?
於是我毫不客氣的敲了她一下。
糖糕哎呦一聲捂着頭,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楚翎!”
溫禹欣喜的從後面走過來,看看我,又看看站在我身後的那兩隻鬼,咽了口唾沫之後,視線還是落在了我的身上,問道:“你怎麼耽擱了這麼久?哎,不對,怎麼你成親前和成親后都穿的一樣?酆都現在已經窮到這種地步了嗎?話說現在外面到底是個什麼情形?你走之後沒有多久,我們就到這裏來了……”
她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原本我緊張的心情也在她的念叨之中稍稍緩解下去。我一邊輕輕拍着糖糕的肩膀,一邊說道:“沒有成親,只是那個人把我騙出去,想讓我和你們分開罷了。”
溫禹啊了一聲,張口欲言。我一看她這一副有不少問題要問的樣子,再一想她這話嘮的性子,趕忙在那之前打斷了她:“有什麼問題還是出去之後再說吧,下來的時候我雖然重新畫了符陣,設好了屏障,但要是鬼物來的太多,到時候我們還得想辦法出去。”
聞言溫禹難得正經道:“你說得對。”
我點點頭,牽着糖糕的手剛要轉身,就聽見溫禹又弱弱的補充了一句:“在這下面好多天,都沒有怎麼吃好,是應該早點出去,餓死我了。”
我:“……”
回去的時候誰也沒有說話,腳步也快了不少。我仍舊引燃了符紙來照明,同時我也發現,這暗道之中的黑色顆粒越來越多了,甚至有一小段的路,那些東西密密麻麻的聚集在一起,看的我差一點就犯了密集恐懼症。
“走快一點。”
溫禹不知道這黑色的顆粒是什麼,有時候走兩步就會稍微停下來一下,這讓跟在她後面的我不得低聲催促。
我心裏急切,一個是害怕出去之後江楚城就已經堵在了門口,因為原本設下那符陣的時候我特地留了點靈力在上面,為的就是方便進了暗道我也能隨時感覺到上面的情況。
起先我還能清楚的感覺到外面的變化,但是從剛才見到糖糕的時候開始,那感覺就變得非常的弱,這實在是讓我擔心。
還有一個就是,肚子的痙攣越來越頻繁,這種反應在之面對江楚城的時候也有過,所以一開始我只想着是或許是江楚城出來了。
直到剛才我發現自己有下腹墜脹,並且好像是有什麼東西從身體裏流出來,我就覺得情況可能比我想像得要更糟一點。
……寶寶大概似乎好像可能也許是要出生了。
我沒有過生孩子經驗,就連糖糕也是七百年前我死了之後由江楚城抱出來的,當然我沒有問過他具體情況,所以我根本不知道這樣的判斷是不是正確的,只是想着越快離開這個地方越好,否則不知道後面會有什麼樣的變化。
好在出去的時候外面並沒有什麼異樣,符陣還好好的,外面也沒有鬼物進來的跡象。
我鬆了口氣,想着看來我用障眼法做的那三個假人還不錯,而後目光在他們四個身上略略掃了一圈,說道:“走吧。”
小綠用力的點了下頭,重複了一遍我的話:“走吧。”
她不說還好,一說蕭寒那隻已經跨出去的腳就收了回來,他看着小綠,沉聲道:“你不能跟我們一起。”
小綠啊了一聲,頓時一臉受傷的表情:“為什麼不能跟你們一起走?我幫了你們,鬼王大人知道的話不會放過我的。”
蕭寒的眉頭皺起來:“那是你的事,我們也沒有讓你幫忙。”
他們說話的時候,我和糖糕還有溫禹已經走出了房門。聽見蕭寒這麼說,我不禁回頭看了他一眼。
蕭寒的長得不算太好看,但是也不醜,看着年紀也比較小,非要說的話就是那種娃娃臉,比起江楚城和陸嚴來,蕭寒更像是個剛剛高中畢業的學生。
小綠應該是喜歡他的,否則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聽他的話,饒是聽見蕭寒這麼說,她也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固執的重複着之前的話:“小道士,我幫了你們,你們得帶着我一起走,被鬼王大人抓住的話,我會魂飛魄散的。”
蕭寒不為所動,也重複了一遍剛才自己說的話:“那是你的事,和我們無關。”
“我幫了你們。”
“我說了……”
“蕭寒。”
我覺得他們倆再說下去也是沒有結果的,於是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對蕭寒說:“小綠說的對,現在鬼邪之氣已經佔據了整個酆都城。那個人要置我們於死地,小綠幫了我們,他一定不會放過她。”
我將視線移向小綠,雖然樣子和聲音都和翠兒不一樣,可我仍舊忍不住將她們倆混為一談。頓了頓,我又繼續道:“帶上她吧,小綠看起來本事也不差,就是有時候糊塗了一點。等我們出去之後,你們再解決自己的糾葛也不遲。”
蕭寒眉頭緊鎖,思忖了好一陣之後方才點點頭:“行吧,你說了算。”
而就在他話音落下的一瞬間,我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聲驚呼:“啊……!”
我心頭一緊,立刻反應過來那是葉弛的聲音,急聲道:“快走!阿弛好像是出事了!”
蕭寒聞言色變,我剛一說完,他便抿着唇快步往門口走去,到後面儼然是大步流星的跑了起來。
我趕緊跟了上去,一邊走一邊將手覆在小腹上,繼續用剛才的方法往肚子裏傳送靈力。
寶寶應該是快要出來了,我不知道這樣用靈力安撫他的方法還能用多久,但是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在這個時候將他生下來。
“娘,你還好嗎?你臉色好難看。”
溫禹和小綠已經蕭寒沖了出去,只有糖糕放緩了腳步,她拉着我的手臂,一臉擔憂的看着我。
我擺擺手,說了句不打緊,而後反手將她冰涼的小手握在手裏,忍着痛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葉弛不見了。
我們趕過去的時候,看見便只有那已經被破開的八卦陣。放在陣中的瓶子已經碎成了好多塊,更加讓我驚駭的是,原先放在瓶口的那三根頭髮竟是變做了一大團,緊緊纏繞在一起。而在那頭髮的旁邊,還散落着幾張有些殘破的符紙。
我蹲下身將那些符紙撿起來,而後倒抽了一口氣。
這是葉弛的。
“怎麼回事?為什麼這三根頭髮會變成這樣?葉弛去哪裏了?”
蕭寒一臉着急。
我緊繃著下巴沒有說話,專心看着手上的符紙。
符紙像是被某種尖利的東西抓破的,好幾張上面都能看見明顯的抓痕。
我眉頭緩緩皺起來。
符紙是葉弛貼身放在身上的,就算是她拿出來之後再將其撕碎,那也是要近得了她的身。
然而在這陰間司裏頭,一般的鬼物應當是沒有辦法做到這樣的。
而且才能夠這上面的抓痕來看,與其說是被鬼物抓的,不如說是被某種動物抓的更加貼切。
“……”
我心裏頭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楚翎?”
見我臉色不太好,蕭寒又喊了我一聲。就在這時,站在一旁的溫禹忽然啊了一聲:“這裏有貓毛。”
一句話讓我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我站起身,攥緊了手裏的符紙,沉着嗓子對他們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阿弛應該是一隻貓靈帶走了。”
“貓靈?跟在鬼母身邊的那一隻?”
蕭寒看起來似乎並不知道貓靈就是清寂這件事,眉宇間有茫然的神色。
我嗯了一聲,又瞥了眼地上的頭髮。從剛才我蹲下去的時候開始,那些頭髮就在扭動個不停,看起來應該是被人施了法。我不動聲色的將站在發團旁邊糖糕拉了過來,而後對蕭寒說道:“那隻貓靈身上有清寂的魂魄,如果真是它帶走了阿弛,那阿弛可能會有危險。”
一聽到清寂的名字,蕭寒的臉色也變了變,娃娃臉上甚至還有一些狼狽,好一會兒才囁嚅道:“……清寂不是死了嗎?”
看來他是真的不知道。
我心裏是越好越好奇七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原本是敵人的蕭寒突然成了友軍,葉弛、夙曄還有長嶼都跟着消失了,所有的一切好像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而只有我對他們的認知還停留在鬼玉從自己體內出去之前。
我答道:“具體是怎麼個情況我也不知道,但是清寂的確沒有死。”
只是讓我稍微有點納悶的是,清寂應該是已經發現我們,可為什麼他只是帶走了葉弛,卻沒有管還在寢宮之中的我們?
又或者是我想錯了,帶走葉弛的根本不是清寂,而是另外的人。
蕭寒訥訥的:“怎麼可能……當時冥子分明是將他打得魂飛魄散了,按照他當時那個樣子,他是不可能活下來的。”
他想知道,我更想知道。
可當時應該是在現場的蕭寒都對這件事的始末不清不楚,那麼關於清寂這件事,恐怕真的只有等江楚城恢復過來之後,去問問他才能知道了。
……或者去問清寂。
不過想一想都覺得這種事不可能。
“這些事先放放吧,我們先去找葉弛。”
蕭寒點點頭,走了兩步又忽然道:“你知道她在哪裏?”
我手裏拿着葉弛的符紙,聽見他這麼問之後舉起手晃了一下:“符紙上面有阿弛的氣息,找個安全一點的地方用尋人咒應該能行。”
蕭寒哦了一聲,一拍腦門:“把這個給忘記了。”
要想在現在陰間司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並不容易,不過好在小綠帶路,我們倒是很快就在閻羅殿附近找到了這樣一個地方。
我覺得小綠實在是太神奇了,明明死了之後就沒有怎麼走出過江楚城的寢宮,但是對這陰間司卻是了解得很。
聽見我這麼說,小綠哦了一聲,十分坦然的接受了我的表揚,而後用她那獨有的聲音不緊不慢的說道:“因為我比你厲害啊。”
我頓時哭笑不得,不再和她貧嘴,飛快的咬破手指在地上畫了一個很小的血符,將葉弛的符紙放在裏面,而後盤腿坐下。
在結印之前,我對蕭寒說道:“施法之後我的靈力可能泄露,說不定會暴露咱們的位置,要是有鬼物來的話……”
“放心,到底我還是蕭家的老祖,雖然比不上你,但這裏的鬼物對我來說還是不成問題的。”蕭寒打斷我的話,揚起唇角,看起來十分自信的樣子。
我搖搖頭,想說我擔心的並不是那些鬼物,而是害怕江楚城會來。
剛才我就已經感覺到了他的氣息,但是現在都已經這麼久了,他卻還是沒有來。這種明知道會有事發生,可就是不知道會發生在什麼時候的感覺,實在是讓我有點坐立不安。
聽了我的話,蕭寒還沒有開口,溫禹就率先說道:“沒事楚翎,你快找那個叫葉弛的人吧,我這就設下屏障,那隻鬼沒這麼快找到這裏的。”
我啊了一聲,剛才溫禹一直沒有說話,我都差點忘記她的存在了。
“好。”
磨磨唧唧了一陣,我終於閉上眼睛,放心的結印。
尋人咒是個很簡單的術法,只要手邊有想要尋之人的物件,就能很快感應到那人的存在。
但奇怪的是,我反反覆復做了好幾次,都沒有感覺到葉弛的蹤跡。
意識里就好像是有一堵牆,在阻礙着我。
額頭上逐漸滲出了豆大的汗珠,我開始不得不加大靈力,但仍舊是一無所獲。
“……”
過了好久,我終於皺着眉睜開眼,蕭寒見狀立刻問道:“怎麼樣了?找到葉弛了嗎?”
我抿着唇搖搖頭,剛要說話,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片刻后便看見那些鬼差急急忙忙的從我們面前走過。
但是因為溫禹的屏障,他們並沒有發現我們。
“哎,這都已經好幾天了,咱們連個人影都沒有找到,是不是已經離開陰間司了啊?”
“不會吧,庸華大人可是說了,他已經把所有能夠通往陽間的通道都關閉了,所以他們不可能跑走的啦。”
不遠處傳來兩個低低的說話聲。
我微微眯着眼睛看去,只見兩個鬼差從後面慢悠悠的走來,它們的腳步很慢,看樣子應該是落後了。
然而他們的話卻是讓我心中一震。
庸華已經把所有通往陽間的大門都關掉了?
“誒?那兩個鬼差是什麼意思啊,什麼叫,已經把通往陽間的大門關閉了?”
溫禹有些懵,等那倆鬼差走過去之後,才遲疑的開口。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嘆了口氣,一邊揉着額角,一邊想着頭疼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溫禹有些着急:“啊,那不就是說,我們要永遠留在這個地方不能離開了?天啊,我、我……我還沒有結婚生孩子呢,才不要這麼快就死。”
沒有找到葉弛,現在又聽到這麼一個消息,我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裏去。聽見溫禹這麼說,我有些惡意的開口:“誰讓你當時不跟着陸嚴走的?”
“……我要是知道現在會被困在這裏,說什麼也不會留下來的。”溫禹耷拉着肩膀,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那現在要怎麼辦?”
蕭寒看向我。
小綠見蕭寒看我,她也跟着一起看過來。
我忽然覺得不知不覺我好像就成了領頭人,可我這個領頭人的士氣卻是不怎麼高。
我慢慢站起來,沉吟道:“不管怎麼樣都要先找到葉弛再說。”
“但是尋人咒好像並不管用……”蕭寒說。
我低頭看着那幾張被我揉成一團的符紙,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而後說道:“不知道怎麼回事,剛才我找葉弛的時候一直覺得有個東西在擋着我,就像是不讓我找到她一樣。”
聞言蕭寒剛剛才鬆開的眉頭又皺起來,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有東西在擋着你?”
我嗯了一聲。
“這不應該啊,你現在的靈力已經很強了,這地方會有什麼東西能夠擋住你?”
我看了蕭寒一眼,感覺他那口氣更像是在諷刺我,但我現在沒有心思和他吵,只說道:“能擋住我的東西不多,但是能擋住尋人咒的因素卻又很多。”頓了頓,我補充了一句,“最可能的一種就是,那個帶走葉弛的人,隱匿了葉弛的氣息,讓我沒有辦法感知到她。”
“但是,如果是那樣的話,是不是就是說,那個帶走姨姨的人,有可能也是懂術法的?”
蕭寒還沒有說話,糖糕就忍不住插嘴道。
她揚起小臉一副想要讓我表揚的樣子,看的我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對,很有可能。”
蕭寒輕哼一聲:“那不就是說,這陰間司除了我們,說不定還有別的道士?”
我沒有說話。
只是忽然想起了不久之前江楚城說的話。
“原本我是想再多等等的,但現在陰間司似乎跑進來了幾隻小耗子,還想要將我的妻兒帶走。”
他說是幾隻,可我見到的就只有葉弛一個人。
我不知道這個牛角尖鑽得對不對,但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樣,那麼就是說,到這陰間司來的人,確實不止葉弛一個。
但是除了葉弛還有蕭寒,又有什麼人會來救我?
我想不通。
找不到葉弛,眼看着寶寶又要出生了,可是去往陽間的通道似乎也已經被關閉,我們沒有辦法從這個地方出去。
寶寶絕對不能在陰間司生下來。
我忽然覺得我好像是遇見了幾百年來最難的一次的困境,並且目前來看,一點能夠解開這困境的辦法都沒有。
不對……
我哎呀一聲,突然反應過來。
他們幾個被我這動作嚇了一跳,特別是蕭寒,他似乎剛才正在試圖用尋人咒再找葉弛一次,我這麼一叫,他差點就跳起來:“怎麼了又!”
“抱歉抱歉,”我做了個要摸鼻子的動作,還沒摸到又放了下來,然後說,“我們去那個湖泊看看。”
蕭寒以為自己聽錯了,一連重複了好幾遍:“去湖泊?去湖泊?去湖泊……你確定嗎?去那邊做什麼?”
我舔了舔有些發乾的嘴唇,還沒有開口呢,蕭寒又給我打斷了:“你是想去那個,你之前說的能夠通往陽間的通道?”
我點點頭:“對。”
蕭寒聽了就不同意:“你沒有聽見剛才那兩個鬼差說,所有的路都被庸華那個死胖子給堵起來了?”
“……”
我一臉驚奇,想說你怎麼知道庸華是死胖子,後來想一想庸華確實是個死胖子。
“總之不行,我覺得既然他們都已經這麼說了,我們完全沒有必要白跑一趟,有那個功夫,還不如多找找葉弛。而且你剛才都說找葉弛,現在怎麼變這麼快?”
蕭寒語氣焦急,眉宇間又有些慍色。
站在他旁邊的小綠看看他,又看看我,而後慢吞吞的說道:“庸華大人的確是在掌管陰陽兩邊的入口,但是我聽說他比較膽小。”
我有些不明所以看向她。
小綠稍稍停頓了一下,而後接著說道:“哦,我的意思是說,小道士,你這麼厲害,為什麼不揍他一頓,讓他把去往陽間的門打開呢?”末了她又補充了一句,“而且為什麼那兩個鬼差說了一句話,你們就相信了?”
我:“……”
蕭寒:“……”
我覺得小綠真是一個天才,總能在所有人都一籌莫展的時候給你最好的答案。
其實剛才我也是覺得那兩個鬼差的話不能全信,才會提議到湖泊旁邊去,就算那門真的被堵上了,我們也是可以考慮一下小綠的建議的。
蕭寒一臉慘不忍睹的表情,他看我就像是在看一個怪物,好半天才說道:“那葉弛呢?”
“當然要救。”我說,“只是我們現在壓根兒就感覺不到她的氣息,總不能一直在這裏等着。”
稍稍停頓了一下,我又補充道,“阿弛素來聰慧,要是抓走她的人真是會陰陽術的話,阿弛肯定早已經知道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一臉正色的看向蕭寒:“所以我的意思就是,之前我已經和阿弛說了,一旦她發現有什麼情況就去那個湖泊。她知道我們感覺不到她,就一定會想辦法從那個人身邊逃開,然後來和我們匯合,所以我們現在去湖泊才是最好的選擇。而且,如果不這麼做,你有更好的選擇嗎?”
“……”蕭寒嘴巴動了兩下,不說話了。
如果說抓走葉弛的人是清寂,那我還覺得好一點,說不上為什麼,但我就是感覺清寂不會輕易對葉弛下手。
可如果那個人不是清寂,而真的是一個我們素未謀面的人的話,那可就有點不好辦了。
未知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
越想我越覺得事不宜遲,在蕭寒還站在那裏思考我的話時候,我便讓溫禹撤除了屏障,率先一步走了出去。
“蕭寒,那個小道士已經走了。”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聽見蕭寒的聲音:“……走吧,還有不要喊我的名字。”
“為什麼?”
身後小綠的聲音沒有一點起伏。
其實每次聽她說話,我都有一種她聲音要是好聽一點的話,蕭寒說不定就會喜歡她的錯覺。
蕭寒一邊走一邊不耐煩的說:“沒有為什麼,我和你不熟。”
“為什麼你和我不熟?可是我明明幫了你們,而且你們也把我從那個寢宮裏面帶了出來。鬼王大人說,互相幫助就是好朋友,既然我們已經是好朋友了,為什麼還會不熟?”
“……”
這次不僅是蕭寒沒有出聲,就連我聽見這話眼角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我哭笑不得的想着:小綠口中的鬼王大人,應該不是江楚城吧……
倒是有幾分像炎月。
蕭寒顯然是不想搭理小綠,敞開步子兩三步就越過我們走到了前面,小綠立刻噔噔噔噔的跟了上去。
蕭寒估計這輩子就沒有被這麼糾纏過,轉過頭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我說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了?你後面不是有女人嗎?”
他的意思就是讓小綠過來和我們一起。
但是小綠就跟沒有聽見他話似的,目光直視前方,慢條斯理的說道:“蕭寒,我們應該快一點走,不然小道士就要揍你了。”
我想說不會,在逃命路上看他倆鬥嘴其實還挺有意思的,而且這一路上雖然他們倆都在吵吵鬧鬧,但是我們走的也是極為小心。
遇見鬼差,溫禹就會打開屏障,用她的話說就是:跟孔雀開屏似的。
我覺得蕭寒可能要被小綠氣死了,他的下巴綳得緊緊的,眉宇間滿是怒氣,可到底還是沒有對着小綠髮火,只惡狠狠的說道:“……不要喊我的名字。”
小綠看了他一眼,歪着頭像是在思考什麼。
糖糕在這時候扯了扯我的衣角,等我俯下身子去的時候,她貼着我的耳朵小聲問:“娘,他們倆是在談戀愛嗎?”
我一臉驚奇的看着她:“你是從哪裏看出來他們倆正在談戀愛的?”
糖糕想了想說:“我覺得他們倆的氣氛挺像的。”
我抬眼瞧了瞧前面吵得不可開交的那兩個人,忽然想着說不定蕭寒和小綠在一起也不錯。
……
閻羅殿外有鬼差守着,並且領頭的那個還是墨泠。
我對墨泠不是特別了解,只是從前面幾次見面來看,他應該是要比庸華厲害許多的。這麼想着,我下意識的看向小綠。
就在剛才,她不知道從哪裏找了一頂帽子來帶在頭上。那帽子還挺大,帶上去之後幾乎蓋住了她整個腦袋,小綠研究了好久才讓自己的一隻眼睛露了出來。
“小道士,你看我做什麼?”小綠問。
此時我們幾個正收斂了氣息躲在閻羅殿外的一處比較隱蔽的石柱子後面,溫禹沒有辦法收斂自己身上的氣息,又不願意讓我幫她,只能自己一個人在旁邊開了屏障。
外面到處都是遊走的鬼差,重兵把守,一看就很難進去。
我壓低了聲音說道:“判官墨泠是個什麼樣的人?”
其實我是想知道墨泠有沒有什麼弱點。鑒於先前小綠的表現,讓我下意識的就把她當成了一本在陰間行走的百科全書。
小綠不假思索的回答:“是個好人。”
“……”
我簡直要給她的冷幽默跪下了,嘴角抽搐了好幾下,方才想起剛才自己要問什麼:“我的意思是我們要怎麼穿過閻羅殿到那個湖泊去?”
小綠身子動了動,她從石柱子後面探出頭去看了一眼,過後對我說道:“小道士,你是想把墨泠大人打倒嗎?”
我點點頭,按照目前這個情況,不把墨泠放趴下的話,就沒有辦法走進閻羅殿了。
而先前我們從湖泊那邊出來,無非是運氣好,一路上也沒有碰見鬼差和陰兵。
……但是我們當真是運氣好嗎?
我忽然有了這樣一個疑惑。
從葉弛和蕭寒把我從江楚城那裏接出來,一直到後面我和蕭寒找到糖糕,這中間好像都有點太順利了。
但是想一想,我又實在是找不到破綻出來。
閻羅殿的兩旁種着開滿了粉色小花的樹,陰風一吹,那些花朵就跟着掉下來。但是每當一朵花掉下來,墨泠就會往旁邊挪動好幾步,而同時,我也隱隱約約感覺到那花朵上面有生人的氣息。
“小道士……”小綠喊了我一聲,“我覺得你還是不要打這個主意比較好。”
“為何?”
小綠解釋道:“因為我覺得你可能打不過他。”
我:“……”
我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被小綠瞧不起了,雖說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多厲害,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一隻鬼看低,多多少少我自尊心還是有點受挫的。
更何況,這隻鬼當初還被我一根指頭就揍得屁滾尿流。
我朝小綠投去無可奈何的目光:“但是我們要去那個湖泊,就必須從閻羅殿這裏經過。鬼王現在想要致我於死地……”說到這裏,我呼吸稍稍有一點不暢,停頓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墨泠是鬼王大人的心腹,所以他是絕對不會對我手下留情的,但是我又必須到湖泊去。”
小綠哦了一聲:“你和鬼王大人吵架了啊,那肯定是你做了什麼讓大人傷心的事,大人才會想要殺掉你。”
她這麼說,我突然就有點不知道要怎麼回答才好。
“……不過鬼王大人看起來好像真是特別生氣的樣子,你不會是給他帶了綠帽子吧?”
我:“……”
我手不由自主的抬起來,差一點就忍不住咬破指尖,將血灑在她的身上。
“墨泠大人不好對付……”見我臉色有變,小綠立刻換上了十分嚴肅的表情,“小道士,你可聽說過陰間司的四大判官?”
……
陰間司有四大判官,分別是:賞善司、罰惡司、察查司、崔判官。位於酆都的天子殿中,負責審判來到地府的幽魂。
賞善司是幾個判官裏面性子最溫和的,所掌管的便是人生前的善功。根據行善程度大小、多少予以獎賞,從而來判定一個人投入六道輪迴,究竟是要重新做人,還是得道成仙。
既然有獎,那便有罰。
罰惡司便正好相反。
凡來報到的鬼魂,先經孽鏡台前映照,顯明善惡、區分好壞。生前作惡多端的人,便會被判以重罪,由罰惡司交給鬼差送到罰惡刑台上,再遣送到十八層地獄,直到刑滿,才可重新進入輪迴。
六道分為上三道和下三道:天道、阿修羅道、人道、畜生道、餓鬼道、地獄道。
賞善司將人送入善道,罰惡司便將其送入惡道,而一般從十八層地獄中回來的人,多數是被送往畜生道。
而察查司便是陸判,也正是我最熟悉的一個。
至於崔判官……
我倒是很少聽人提起過。
見我有所疑問,小綠在和我解釋了那麼一大串之後,又不緊不慢的補充了一句:“在很久以前,陰間司其實就只剩下三個判官了,陸判大人接替了兩個判官的位置……”
我覺得她的話題已經越說越遠了,於是趕忙打斷:“所以你和我說這麼多,究竟是要說?”
“哦。”小綠扶了扶頭上的帽子,“我就是想說,墨泠大人就是罰惡司,庸華那個是死胖子是賞善司。”
原來如此。
罰惡司應該在這幾個判官裏面實力應該是最強的一個,就先前來看,我連陸判都打不過,更加不要說是身為罰惡司的墨泠了。
但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既然不能硬上,那也就只能智取了。
一邊說,我一邊將目光投向那些開滿了粉紅色小花的樹。
樹下已經堆積起了厚厚的一層花瓣,原先站在樹下的墨泠現在已經挪到了閻羅殿外的台階之上。
我微微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番,忽然想到很久之前聽來的一件事。
說是罰惡司因為天生煞氣重,所以在遇見生魂的時候,他都是比較避諱的。
因為他擔心自己身上的煞氣,會毀了生魂,從而折損自己的功德。
想到這裏,我輕輕勾起唇角,問小綠:“小綠,你知道閻羅殿外的那些樹是什麼嗎?”
小綠往我這邊蹭了蹭,腦袋擱在我面前,又順着我的目光看了看那些被陰風吹得花瓣亂飛的樹,想了想說道:“……我覺得我應該是知道的,但是突然有點想不起來了,小道士,你得給我一點時間。”
我倒是想給她一點時間,可是沒想到她這句話剛說完,藏在我背後的溫禹就忽然打了個噴嚏。
“阿嚏!”
那一瞬間,護在她體外的屏障如同蛛網一般破開。
陽氣立時四溢,剛剛轉身準備往閻羅殿裏走去的墨泠猛然轉身,目光直直的看了過來!
我第一個反應就是過去捂住溫禹的嘴巴,並且飛快的咬破手指在她臉上摁了手印,想要抑制住她的陽氣,但是還是來不及了。
“誰在那邊!”
墨泠的低喝聲想起,守在閻羅殿外邊的鬼差全部都被溫禹這口陽氣引了過來。
溫禹已經快哭了,她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怎麼辦?”
到了這個關頭,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就好像我真的能想出什麼辦法來一樣。
“出來吧,我知道你在那。”
墨泠沒有直接過來,他說話的時候那些舉着鉤鎖的鬼差便將外面圍了個水泄不通。蕭寒朝我投來詢問的目光,我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過後泄氣一般的對他們說:“出去吧,反正已經躲不掉了。”
說著我看了糖糕一眼,然後便慢慢站起了身。
蕭寒聞言立刻皺起眉頭,壓低聲音咬牙道:“你不會是讓我們在這個時候出去束手就擒吧?楚翎,這可跟我們之前說的不一樣啊。”
我聳聳肩:“沒辦法啊,計劃趕不上變化,誰讓我們在這裏被發現了。”
蕭寒眼裏閃過一抹猩紅,他看上起來惱怒極了:“你是故意的嗎?我和葉弛費勁千辛萬苦才把你從冥子那裏救出來,你竟然在這個時候要帶着我們自首?”
他說著便用手抓住了我的手臂,力道之大,差一點就要將我的骨頭捏碎。我吃痛的低呼一聲,但是卻並沒有拂開他的手,而是說道:“蕭寒,我不知道你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你要是相信我的話,就不要再多……問。”
話說到最後肚子居然又疼了一下,但是和剛才那一次比起來,這一下還好,有點像是抽筋。
“我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想要從這個地方出去……”
“你想出去?你怕是只是想在這個地方找個安全的落腳點,然後遠遠的看着那個人就心滿意足了吧?”蕭寒冷哼,“從剛才開始,你就一直在拖延時間,找糖糕的時候是,找葉弛的時候也是,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們所有人?葉弛被帶走,是不是也是你做的手腳?”
他眼裏的紅霧越來越甚,我眉頭跟着皺起來,覺得他這個樣子有點不對勁,說話好像完全沒有了理智。於是抬起手,就着剛才咬破的手指在蕭寒額頭上用力一點,又小聲念了句咒。
果然下一秒,那抹詭異的紅霧便消散了下去。
*的臉上有一瞬間的茫然之色,他喉結滾了滾,正要開口之時,那頭墨泠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還不出來嗎?那樣的話,就不要怪我不給你們機會了。陰兵聽令……”
他說話的同時我和蕭寒交換了一個眼神,又看了看旁邊的溫禹和小綠,低聲重複了一遍:“相信我。”
“……去把石柱子後面的那幾個闖入者,給我……”
“出來了出來了,不要喊了。”
在墨泠說完最後最後幾個字的時候,我們四個終於磨磨蹭蹭的從後面走了出來。
……
看見我,墨泠倒是一點都不意外。
他的目光在我們幾個中間掃視了一圈之後,方才緩緩開口:“似乎少了一個人。”
“當然少了一個人!”我目光直視他,不咸不淡的說道,“你們不是已經把我朋友帶走了嗎?”
一旁有鬼差想要趁着我說話的時候上來,那鬼氣實在是太濃厚了,它們稍微一動,我便能夠有所感覺,於是在它們過來之前,我便從懷裏掏出符籙,捏在兩指間晃了晃。
打算從背後搞偷襲的鬼差立刻收回了腳步。
墨泠看着我,說道:“楚姑娘這是什麼意思?姑娘現在已經是鬼王大人的妻子,我們又怎麼會對姑娘的朋友下手。”
他這話說的是誠誠懇懇,我聽着也是一笑,過後反問道:“既然現如今我已經是鬼王大人的妻子,那為何你還要帶着這麼多鬼差來這裏候着我?”
一邊說,我一邊粗略了掃了眼跟在他身邊的那些鬼差,在看到最後面那抹嬌小的紅色身影之後,又慢慢將視線收了過來。
這些鬼差少說也有一兩百個,而在這之前我到閻羅殿的時候,這裏的守備並沒有這麼森嚴。
最讓我感到奇怪,並且有些不安的是,我沒有看見鬼母的身影。
她不可能不知道我已經從江楚城身邊逃開了,可是到現在她都沒有出現。
她是這樣,江楚城也是這樣,還有那隻貓靈也是……
我覺得我的腦子已經快亂成一鍋粥了,但是偏偏又不得不保持清醒來和墨泠鬥智斗勇。
聽見我這麼說我,墨泠兩隻眼睛彎了彎,看起來像是在笑,但是臉上卻一點笑意都沒有:“先前墨泠接到命令,說是夫人被歹人抓走,想着夫人應當會回到這裏來,考慮到夫人的安危,便帶了陰兵過來候着。”
我覺得他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也是挺厲害的,就是不知道和江楚城起來到底是更勝一籌。
小綠在這時候走了兩步,她原本是在蕭寒的左邊,現在又換到了他的右邊跟我站在一塊兒,用只有我們兩個人才能夠聽見的聲音和我說:“小道士,我想起來了,那棵樹是很久以前種在閻羅殿外的生魂樹。每有一個善人輪迴,那樹上便會開一朵花……”她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墨泠大人對那花過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