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無依無靠
鬼母被放出來了。
嬰寧給我說的是這麼幾個字。
震驚之後我又慢慢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被放,而不是跑出來或者說是逃出來。在這陰間司,能有本事破開江楚城的禁制,並且將鬼母放出來的人,除了他自己,我想不到第二個人。
嬰寧的這一個消息無疑如同當頭棒喝,如果說我剛才還稍微抱着一點僥倖,那麼現在就是徹底的不再抱有希望。
江楚城的的確確已經被鬼邪之氣控制了。
“楚姑娘臉色不太好看呢,需要休息一下?”
在坐上那頂轎子之前,嬰寧又貼着我的耳邊輕聲問道。
我穿的不是很多,冰冷的氣息從敞開的領口直往裏鑽。我在花轎面前駐足,轉頭看了嬰寧一眼,淡聲道:“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嬰寧既然是江楚城身邊的人,那麼她根本沒有理由把鬼母已經被放出來這件事告訴我,但是現在她說了,這無疑讓我提前有了一個準備。
嬰寧姣好的面容上浮現出一抹笑,她看着我,眼裏倒映着我的身影,片刻后我聽她說道:“從這裏到閻羅殿還有一段距離,楚姑娘如此聰慧,不妨猜一猜小奴究竟為何要同姑娘說這些?”
說完她便拍拍手,面前抬着轎子的那幾隻小鬼立刻調轉了方向,讓轎子正對着我。
“楚姑娘,請吧,鬼王大人已經恭候多時了。”
從江楚城這個寢宮到閻羅殿的距離不算太長,但因為隊伍太長,路上還是花了不少時間。轎子外面的邪氣很重,只是讓我稍稍有點意外的是,這轎子裏卻是感覺不到什麼邪氣。
不過很快我就發現了原因:轎子頂上被畫了一個很小的符陣。
那符陣是用黑色的筆簡單勾出來的,和我平時畫的還有些不一樣,而且仔細看看,我還發現符陣的邊上有一些細小的缺口。
我蹙起眉頭盯着那些缺口看了一會兒,片刻后恍然:這符陣不出意外應該是個高人畫的,正是因為有了邊上的缺口,才減弱了符陣的力量。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沒有被外面的那些小鬼發現。
我收回視線,兩手放在小腹上端端正正的坐好,一邊繼續給寶寶灌注着靈力,一邊想着這東西到底是誰畫上去的。
這符陣雖然我之前沒有見過,但是看起來畫這東西的人應該是有要庇佑我的意思。
會是誰呢?江楚城嗎?
應該不太可能。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就被我否定了。
以前我畫的符陣對他來說雖然都是沒有什麼用,但是我也從來沒有見他畫過符。
而且他也沒有這麼做的理由。
當然也不排除是他在被鬼邪之氣控制之前畫上去的。但如果是那樣的話,那是不是就是說,其實他在之前就打算要重新同我成親一次?
想到這裏我突然覺得很難過。
遙想我和他上一次見面,分開的時候兩個人竟然是什麼都么沒有說。
我不由得嘆了口氣。
還有一件事,就是剛才我問嬰寧的那句究竟她為什麼要告訴我鬼母已經出來了這件事。她說她是一直服侍在江楚城身邊的,但是前面幾次我去閻羅殿都沒有看見她。還是說,她是騙我的?或許她根本就不是江楚城的人?
越想我越覺得腦子不夠用,以前發生的事至少我還能稍微分析一下,但是現在我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最讓我感覺到無力的是,我根本不知道去和誰商量。
仔細想想,我覺得自己還真是挺可憐的。
無父無母,無依無靠。
一路走過來的每一步,幾乎都是靠着自己一個人。最坑爹的是,每次以為自己能夠有安穩日子過了,卻都會被現實打一記響亮的耳光。
負能量在這一刻似乎快要爆棚了,好在嬰寧的聲音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打斷了我的思路:“楚姑娘,我們就要到了。”
我轉頭朝外面看了一眼,發現那些小鬼已經把我抬到了閻羅殿外。
和之前來的每一次都不同,今日的閻羅殿竟然是張燈結綵,從裏到外都掛滿了紅燈籠。這樣的顏色和景緻並沒有給這因陰間司增添幾分生氣,反而讓這死氣沉沉的地方顯得更加詭異。
“下來吧,楚姑娘。”
嬰寧掀開帘子,稍稍躬身在外面看着我。
我目光落在她身上,而後緩緩閉上眼睛,明明心裏什麼都沒有想,但是也猶豫了很久才慢吞吞的走了出去。
花轎停在了閻羅殿的門口,下來之後嬰寧便緩步走在前面,我也默不作聲的跟在她的身後。
閻羅殿外站滿了鬼差,甚至連忘川河上的渡船人也來了。耳邊時不時傳來一些低語聲,我不是很能聽懂,但多少也能猜到大概是和我有關。
到這裏我才真的意識到,嬰寧沒有開玩笑,他是真的打算和我再成親一次。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T恤牛仔褲,頭髮也是鬆鬆垮垮的披在肩頭,哪裏像是要跟人成親的,倒像是個要飯的。
我左右看了看,想要在那些小鬼里找出一兩個熟悉的面孔,比如阿音和阿芙,再比如孟婆,但是我把那些小鬼看了個遍,也沒有發現她們的身影。
“等等。”
在快要踏入大殿之中的時候,我出聲叫叫住了嬰寧。
她回過頭來,挑眉看我:“楚姑娘又有何事?”
我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唇,問道:“為何我沒有看見他?”
我沒有直接提他的名字,但是嬰寧也立刻明白過來。她扯着嘴角笑了笑,語氣帶着一些嘲弄:“楚姑娘莫不是以為,你是要在這裏同鬼王大人成親吧?”
“不然呢?”
雖然之前也冥婚過,但是這一次和上一次情況也大不相同。饒是我做了這麼多年陰陽師,也是不懂他們的套路。而且讓我有點抓狂的是,從剛才下了轎子之後,我就發現體內的靈力又被抑制住了。
真是好極了。
我面無表情的想着。
還好先前已經料到可能會有這種事發生,所以坐在花轎上的時候,我就已經把靈力都灌輸給了寶寶。
嬰寧輕笑一聲,而後道:“來這閻羅殿不過是走個排場,楚姑娘恐怕有所不知,我們這陰間司,和你們陽間成親不太一樣……”
她看起來就是一副要給我講解一番的樣子,於是我趕緊打斷她:“說重點。”
說話的時候我已經開始感覺到周圍有邪氣圍攏過來,回頭時便看見那些剛剛還站在閻羅殿門口的小鬼全都跑的沒了影。閻羅殿中只剩下黑色的帳幔在飄飄蕩蕩。
不止是他們,嬰寧的臉色在這一瞬間似乎都有點不太好,但她仍舊十分敬業的在和我保持着微笑:“重點就是,成親不過就是個流程,鬼王大人只是想要得到你這個人而已。”
得到我這個人?
我皺起眉,有些沒聽懂她的話:“什麼意思?”
嬰寧嘴巴動了動,然而還沒有等到她開口,我便聽到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什麼意思?難道你之前都沒有感覺到嗎?你腹中的孩子,在起着什麼樣的變化?”
這個聲音!
我猛然回頭,便見一身黑色華服的鬼母站在不遠處,而她的懷裏,還抱着一隻通體漆黑的貓。
我沒由來的咽了口唾沫,聽見後面撲通一聲,不用猜也知道應該是嬰寧跪了下來。
“小奴見過鬼母。”
嬰寧的聲音有些顫抖,聽起來像是很害怕鬼母。事實上不止是她,連我的身子都有點發顫。但是讓我害怕的卻並不是鬼母,而是她懷裏的那隻貓。
從剛才我視線落在鬼母身上的時候,那貓靈的目光就一直鎖定在我的身上。那一黑一紅的眼睛裏,流轉着淡淡的嘲弄還有些許說不出來的複雜情緒。
清寂。
我在心裏無聲喊出了這個名字,哪怕現在我還並不確定這究竟是不是他。
“怎麼了,楚翎,先前見到我的時候,你不是很囂張嗎?現在怎麼不會說話了?啞巴了?”鬼母的聲音有些尖細,但是不難聽出她語氣里的嘲諷還有歡愉。
是的,歡愉。
現在江楚城被鬼邪之氣控制,我的身邊就再也沒有了可以替我擋風遮雨的人,或許此刻在鬼母的眼裏,我便是如同一隻瓮中之鱉,只能任由她擺佈。
我定定神,而後目光平靜的看向鬼母,說道:“你打算在這裏殺了我嗎?”
貓靈在鬼母的懷裏伸了個攔腰,而後鬼母也饒有興趣的打量着我,但是並沒有走上前的意思。半晌,她幽幽道:“殺你?你腹中的胎兒還沒有出來,我可不會在這個時候殺你。”
聞言我眼睛眯了起來:“你是說慕城?你打算做什麼?”
她沒有立刻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在聽見我提到寶寶的名字之後微微皺起了眉,話語間的溫度也陡然下降:“慕城?這就是你給那個孩子的名字嗎?”
鬼母的眼中充滿了不屑,甚至還帶着一絲惱怒。
我本來不想回答她這個問題的,但是她這個反應倒是讓我覺得有些奇怪,於是微一頷首,同樣冷聲道:“是又如何?”頓了頓,我又補充了一句,“不過這名字可不是我一個人起的,鬼王大人也是十分的滿意。”
言罷,鬼母的臉色果然變得十分難看。
根據我對她的了解,這個時候她至少應該衝上來,或者是讓嬰寧對我出手。但是在我做好了和她正面交鋒的準備的時候,她卻只是在原地有些焦慮的跺了跺腳,而後急躁的摸了摸懷裏的貓靈,哼道:“即便是這樣,那又如何?你恐怕還一點都不了解現在的情況吧?”
說著她笑了起來,那聲音讓我十分的不舒服。聽見她這前半句,我就覺得她後半句應該不是什麼好話。果然,片刻之後,她那嘲弄的視線再次落在我的身上,緩緩道:“你難道就不想知道,為什麼吾兒會在這個時候命人將你帶過來嗎?”
我冷冷的看着她,慢慢的吐出了兩個字:“不想。”
就算想,我也一點都不願意從這邪祟之物口中聽到任何有關於他的消息。
但是鬼母就跟沒有聽見我這話一樣,依舊自顧自的說著:“鬼邪之氣已經徹底將他控制,他現在……怕是已經不記得你了,而且以後也不會再想起你來,哈哈哈哈哈!”
說完鬼母便大笑起來,我有些憐憫的看着她,強壓下心頭逐漸湧上來的鈍痛,淡然道:“不過是不記得我了而已,又有什麼關係?”
“哦?是嗎?你不會真的以為,只有這麼簡單?”
大概是見我反應一點都不激烈,鬼母不死心的又補充了一句。
我站在閻羅殿之中,和鬼母隔了好幾個台階的高度,抬着下巴居高臨下的看着她。把剛才鬼母和我說的那句話,原封不動的還給了她:“即便是這樣,那又如何?”
鬼母給貓靈順毛的動作一滯,在聽我說完之後明顯比剛才更加惱怒了一些。她的腳動了動,一副就要踩着台階走上來的樣子。但就在這時候,從剛才就安安靜靜趴在她懷裏的貓靈突然站起來,然後對着她“喵”了一聲。
說實話我現在對這貓叫實在是陰影,它一叫,我就想起當時自己是怎麼被它耍,然後差一點魂飛魄散,連帶着身子也是不由自主的顫了好幾下。
而我這所有的動作都被貓靈看在眼裏,不出意料的,它眼裏又有嘲弄的神色閃過。
鬼母被它叫了那麼一聲之後慢慢收回了腳,咬牙道:“你得意也只有現在了。若不是我先前答應吾兒不會傷你性命,怕是你現在早就被我千刀萬剮了無數回!”
聞言我哼笑一聲,想說口頭上逞能這種事誰都會。我眼睛又不瞎,說到底她還是害怕懷裏的貓靈。
……是貓靈讓她不許上來。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我更是覺得疑惑不已,可是也知道現在並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我掃了眼還跪在一旁的嬰寧,而後說道:“你之不是說鬼王大人已經恭候多時了?還不帶着我過去?”
嬰寧有半刻的愣神,她有些遲疑抬起頭的看了鬼母一眼,過了好一會兒,方才緩緩站起身:“是,小奴這就帶着姑娘去見鬼王大人。”
趴在鬼母懷裏的貓靈在這時候動了動,我立刻警惕的將視線移過去,生怕它會在這個時候做出什麼奇怪的舉動來。
“楚姑娘。”
在我分神去看貓靈的時候,嬰寧已經往前面走了好幾步,見我一直在原地沒有動她這才又喊了我一聲。
這下我終於轉過身,腳步有些匆忙的跟了上去。
我能感受到背後那道如同鋒芒一般的視線,直到我和嬰寧從閻羅殿的另一邊走出去,那道視線都沒有消失。
從閻羅殿出來之後,我又跟着嬰寧走了一段距離。周圍的景緻從錯落的假山逐漸變成了一汪湖泊,那湖泊上隱隱約約盤旋着生人的氣息,之前江楚城也帶我來過這裏,但是他還特地和我說過,那湖泊也是去往陽間的一條路。只是湖泊里的水被下了禁制,魂魄是不能夠從這個地方過的。
“你要帶我去哪裏?”
我慢慢停下腳步,問嬰寧。
嬰寧扭頭看了我一眼,似乎已經不是很像回答我這個問題:“自然是帶姑娘去見鬼王大人。”
“我記得沒有錯的話,你之前應該是和我說,鬼王大人在閻羅殿。可現在我們都已經出了閻羅殿,我卻連他的影子都沒有見到,莫不是你在誆我?”我一邊說還一邊回頭看了看,身後果然已經沒有了閻羅殿的影子。並且從我們離開閻羅殿之後,我就發現身邊的邪氣有減輕的趨勢。
“楚姑娘自己都說還沒有看見鬼王大人的影子,又為何會說是我在誆你?”嬰寧瞥了我一眼,口氣冷漠,彷彿先前在閻羅殿上瑟瑟發抖的那個人不是她。
我眯着眼睛看她,再一次對嬰寧的身份起了疑心。她很不對勁,可我偏偏就是說不出來到底哪裏不對勁。
而在我開口之前,嬰寧又催促道:“走吧,再走一會兒就到了。楚姑娘若是不快一些,那些邪氣恐怕就要追上來了,到時候,你這腹中的孩子可是又要睡過去了。”
我臉色一沉:“你知道些什麼?”
但是嬰寧並不打算再和我多說,之後無論我怎麼問,她都始終是一副閉口不言的樣子。
很快,在我們穿過一片黑色的竹林之後,一座寢宮樣的大殿出現在我的視線里。
我眯着眼睛看過去,只見殿門正中掛着一朵詭異的大紅花,殿前有兩根粗大的石柱子,讓我詫異的是,那柱子上雕刻着的兩條蛇,樣子竟然同那殺神殿是一模一樣。
嬰寧領着我走到殿前,我伸着脖子試圖看看裏面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可惜的是因為沒有靈力,我看見的便只有黑乎乎的一團邪氣,其他的就再也看不見。
“鬼王大人就在裏面。”
嬰寧一邊同我這麼說,一邊跪了下來,揚聲說道:“大人,小奴已經將姑娘帶過來了。”
片刻之後,裏面傳來了那人低沉的聲音:“路上可有遇見誰?”
嬰寧將頭埋下去:“遇見了鬼母。”
“嗯。”
這一聲應答之後,裏面就突然沒有了聲音。
我在外面等了好一會兒,想着這親成得可真是夠詭異的,別人都是八人大轎把新娘子抬着過門,我倒好,還得自己一路心驚膽戰的跑過來,而且現在還見不到新郎官的人。
這陰間司的人可真會玩。
“玩?”
剛這麼想完,耳邊就想起了江楚城的聲音。
我回頭一看,便見他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一邊摩挲着手裏的玉扳指,一邊打量着我。
而他的眼睛……
果然已經變成了之前我見過的,那個連眼白都沒有的黑色。
在見到他之前,我已經在心裏把這個畫面模擬了無數遍。我以為見到他的時候,自己應該會很淡定。可是沒想到,身體卻比我更快的做出了本能的反應……往後退了兩步。
江楚城唇角揚了揚,語氣似乎有些無奈:“翎兒,你在害怕我?”
他一邊說著,一邊朝我這裏走了走。
聽見他喊我的名字,我忽然有些發愣,有些不確定他這究竟是變了還是沒有變。然而除了那雙眼睛,我並不能看出他有其他的變化。
在我愣神的時候,他的手已經牽住了我的。不過是一個牽手的動作,獨屬於他的冰涼氣息,就在這一刻瞬間將我包裹。
不,不是。
包裹着我的不僅僅這熟悉的冰冷,其中還夾帶着一些讓我畏懼的東西。
那是連我都沒有辦法抵抗的鬼邪之氣。
我抬頭痴痴的看了他一眼,在和他目光對視的那一剎那,忽然就心生退意。
可江楚城像是察覺到我的意圖,在我掙脫之前更加用力的拉住了我。他眉頭微蹙,好看的臉上竟是爬上了一抹受傷的神色:“突然的這是怎麼了?可是在怪我這麼久都沒有過來找你?”
我嘴巴動了動,但不知道為什麼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我覺得自己好像是突然失語了,根本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江楚城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大概是把這當成我的鬧彆扭,牽着我的手一動,就這麼將我帶去了他的身邊。而同時,他對嬰寧說道:“你先下去吧。”
“是,小奴告退。”
嬰寧俯首在地,重重的朝江楚城磕了幾個頭,在她轉身欲走的時候,我忽然想到我的銅錢還在她的身上,於是叫住了她:“等一下!”
嬰寧轉過頭來看我:“夫人何事?”
我被她這一聲夫人喊的有點愣,但很快回過神來,沉聲說道:“把我的銅錢還給我。”
聞言,嬰寧像是詢問一般的看了過來。
確切的說,她看的是江楚城。
於是我也跟着抬起頭,江楚城不知為何笑了笑,伸手摸了下我的頭髮,又對嬰寧說道:“怎麼,難道你還沒有把東西還給她?”
“是小奴愚鈍,因着路上走的匆忙,后遇見鬼母,一時間給忘記了。”
江楚城剛一說完,嬰寧便接口道。
江楚城嗯了一聲:“現在還來吧。”
“是。”
嬰寧一邊說,一邊從懷裏摸出了那枚銅錢,上前兩步恭恭敬敬的遞給了我。
從她手裏接過銅錢的時候,她的指尖輕輕滑過了我的掌心,而在我反應過來之前,她便已經轉身妖嬈的離開了。
我看了眼手中的銅錢,又看了看嬰寧的背影,心下覺着有幾分奇怪,可卻始終想不起來是什麼地方不對勁。
“翎兒。”
江楚城在這時候喊了我一聲。
我立刻轉過頭,還沒有說話,便被他重新牽住手,片刻后聽他說道:“走吧,隨我進殿。”
進去的時候那一團黑霧並沒有消散,反而變得更加濃烈。雖然我現在沒有靈力,卻也清楚的感覺到這些黑霧之中夾帶着的邪氣,那是和江楚城身上的鬼邪之氣,近乎一樣的氣息。
黑霧在身邊纏繞,並且每次近我身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的皮膚像是在被刀割一樣的疼。
我抿着唇,知道這是因為邪氣在試圖侵入我身體的原因。
若是之前我或許還能夠用靈力在周身建立起屏障,讓自己短時間的和這些邪氣隔絕開來,但是現在靈力被壓制,我也就只嗯呢個這麼受着了。
在疼痛的同時,我再次有些慶幸的想着:還好先前已經用靈力護住了寶寶。
原本我以為我們很快就能夠從這邪氣之中走出去,但沒想到的是,我跟着江楚城至少走了有十分鐘,面前都依舊是朦朧的一片黑,稍微能看見的也就只有江楚城的衣衫。
我咬着牙,因為邪氣的不斷侵蝕身體已經開始有些受不住了。
江楚城看起來好像並沒有被鬼邪之氣控制。
但不知道為什麼,越是這樣,我心裏就越是不安,連帶着也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但江楚城還是很快就發覺了我的異樣,他稍稍站穩了腳步,四周的光線很弱,我幾乎不能夠看見他的臉,只聽見他略帶關懷的語氣:“翎兒?可是不舒服?”
一邊說他還一邊收緊了抓着我的手。
我搖搖頭,下意識的就想說沒有,但話還沒有說出口,就又聽見江楚城說道:“你是生人,這邪氣對你來說猶如毒藥,會不舒服也是情理之中。”頓了頓,他又道,“再忍忍吧,馬上就要到了。”
我小聲的嗯了一下,心裏那異樣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江楚城原本是走在我前面的,但是在同我說了那番話之後,便放緩了腳步和我並肩走着。而再有邪氣飄過來,他就會替我拂開那些霧氣,讓那割在皮膚上的疼痛稍稍減輕了那麼一些。
又走了差不多半盞茶的時間,我總算還是見到了一抹亮光,腳下的步子也不由得加快了一些。
“慢些,別摔着了。”
江楚城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奈,但還是我卻沒有放慢腳步。
循着光亮的地方,我們總算從那邪氣裏面走了出來,來到了那大殿之中。
眼前的白光散去,我眯着眼睛打量着四周:面前鋪着一層木板,旁邊有清水潺潺流動,另外一邊則種滿了紅色的曼陀羅花。而再往前走兩步,便是一四面通風的……大殿。姑且這麼喊吧,雖然我覺得這不過就是一個大了很多倍的涼亭。白色的帳幔隨着陰風飄飄蕩蕩,而在殿堂的正中央,還擺放着一張偌大的床。
這裏的邪氣又比外面弱了很多,並且除了我們,我再也沒有看見有其他的人,或者說是鬼。
曼陀羅花的花瓣從門口一路延伸到床邊,我咽了口唾沫,盯着那花瓣鋪成的路看了好一會兒,才有些怔愣的開口:“嬰寧和我說你要同我成親,不會就是在這裏吧?”
江楚城沒有說話,只是重新牽起我的手,慢慢的往裏走去。
在我們踏進去的那一瞬間,大殿之中忽然亮起了幽幽鬼火。
江楚城步子沉穩而緩慢,快要靠近那張床的時候,我聽見江楚城有些嘶啞卻十分淡漠的聲音:“寶寶現在還好嗎?”
寶寶?
我略微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雖說之前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會渡氣會寶寶,但是卻從來沒有問過今天這樣的問題。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來的這一路上,不只是他,就連鬼母也十分關心寶寶。
難道說這中間有什麼關係?
想到這裏,我忽然有一瞬間的晃神,感覺自己好像是已經把他當做了敵人一樣來防備,而在來見他之前,我分明不是這麼想的。
我深吸了口氣,轉頭朝他扯出了一個笑容,而後說道:“他沒事,倒是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對勁?”
說話的時候我一直看着他的眼睛,那雙眼睛漆黑得如同被裹上了一層壽衣,沒有一點光澤。讓我沒有辦法看清楚他此刻的情緒。只能勉強判斷出,他大概是在看着我。
江楚城伸手摸上了我的臉,溫聲道:“我能有什麼不對勁?只要你和寶寶沒事,那我就放心了。”
一邊說他一邊牽着我的手,和我一起在和我一起在床邊坐下,有那麼一段時間,我們誰也沒有說話。我看着他的側臉,卻不知道他的目光落在了何處。
大概潛意識裏想要和他保持一段距離,於是我一手撐着床邊,讓身子稍稍往旁邊動了動,但他很快就發現了我的企圖,在我打算要離他更遠之前,他長臂一伸,又將我攬了回去,皺着眉低頭看我,說道:“還說沒有害怕我,為何從剛才開始你就一直在試圖離開我,嗯?”
“不、不是。”
聽出他語氣中的不悅,我趕忙擺擺手,可說了這麼幾個字之後,我又忽然不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想以前我是多麼會編借口來哄騙他啊,但是現在居然會這麼的詞窮。
“哦?那是什麼?”他稍稍俯下身子,讓自己離我更近,但是他周身散發的邪氣卻是讓我屢屢想要逃避。
冷靜一點,楚翎,他不會吃了你,不要表現得這麼害怕。你看看他,你好好看看他,他還是你的六哥,並沒有變成別的人。
我在心裏說服着自己,好一會兒才感覺自己好了一些。過後我說道:“你身上的鬼邪之氣讓我有點不舒服。還、還有……”一邊說我一邊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的眼睛。”
我剛一說完,便有一陣陰風迎面吹來,風中依舊夾帶着邪氣,那一瞬間險些讓我睜不開眼睛。先前在江楚城的寢宮中也有過這樣的時候,因為鬼邪之氣的溢出,那時候江楚城還對我說,這樣的風不能夠多吹,過後便是把我抱進了屋。
但是這一次他卻只是看着我,甚至還鬆開了一直牽着我的手。
我心跟着一空。
而後聽他略略有些抱歉的說道:“是我大意了。”
我轉頭看他。
聽他繼續說道:“現在我已經控制不了體內的鬼邪之氣,所以你跟我在一起多少都會受到一些影響。”
他這麼說,我反而更加覺得有些不解,想了想,我問道:“既然如此,你又為何會在這個時候把我從寢宮之中帶出來?”我稍稍頓了一下,又繼續問道,“嬰寧說你是打算同我成親,可是為何這麼久了,還沒有開始?”
其實我真的就是感覺奇怪而已,並沒有想太多別的事。誰知道他聽我說完之後,那張好看的臉上頓時閃過一抹促狹的神色,他俯身湊近我,四周明明有鬼火照明,但是他的眼裏卻沒有我的影子。
他刻意壓低了聲音對我說道:“娘子當真心急。”
往常他這麼說我肯定是要揍他了,但奇怪的是這一次他說完之後我竟是一點感覺都沒有。只平靜的看了他一會兒,而後繼續問道:“我記得你先前同我說過,一旦你控制不住自己體內的鬼邪之氣,就會徹徹底底的變成另外一個人,可是現在我看你也是好好的,並沒有什麼異樣,可是你想到了什麼抑制着鬼邪之氣的法子?”
江楚城聞言喉嚨滾了滾,片刻后他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竟然是又變成了那雙我熟悉的紅瞳。
這一回我更加清楚的看見他的眼裏並沒有一絲情緒,波瀾平靜,就如同一汪死氣沉沉的湖水。但是偏偏他說話的語氣,還是和從前一樣溫柔:“鬼邪之氣本就是我體內的氣息,只要找對了方法,那就不會被影響。只是現在我還不能夠抑制住這邪氣外溢,所以恐怕是要你辛苦一段時間了。”
我沉默的點點頭,過後又聽他說道:“現在寢宮那邊不安全,鬼母已經出來了,不把你帶在身邊,我實在是不放心。”
漂浮在空中的鬼火忽明忽暗,而在他說話的時候,那些原本在我左邊的鬼火又飛快的跑到了另外一邊,我有些出神的看着那些幽藍的火焰,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
寢宮那邊不安全?
我稍稍皺起眉,這個說法可是和他之前說的完全相反。
但是我並沒有把這個問題提出來,而是問道:“鬼母是怎麼出來的?我聽嬰寧說她是自己跑出來的。”
我撒了個謊。
誰知道江楚城竟然點了點頭,過後神色凝重的對我說道:“那日我恰巧被體內的鬼邪之氣抑制,力量大減,母后在我沒有察覺到的時候跑了出來。”
我看了他一眼,說道:“但是單憑鬼母的話,應該是不可能從你的禁制裏面出來的吧?”
江楚城的眼睛眯了一下,他的目光忽然變得有些高深莫測,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我的翎兒真是聰明。”而後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我看見他的手抬了一下,看樣子似乎是想摸摸我的頭,但到一半的時候他還是放了下去,沉聲道,“不錯,單憑母后一個人的力量是跑不出來,你還記得那隻貓靈嗎?”
我覺得我對清寂的陰影已經是深入骨髓了,江楚城不過是這麼提了一下,我竟然就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強裝淡定道:“你是說是貓靈把鬼母放出來的?”
江楚城微一頷首:“你應當知道,貓靈行走在陰陽兩界的中間,但是又不屬於其中的任何一邊,鬼物對它可謂是害怕得緊。雖說它對我並不能夠造成什麼威脅,但是它卻是能夠輕易破開我的禁制,那時候恰巧又趕上我最虛弱之時,便被它趁虛而入……”說到這裏,江楚城的口氣有些憤恨,他頓了頓,而後繼續說道,“我知道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所以才會讓嬰寧過去找你,將你帶過來。”
他說話的時候我一直在看着他,卻並沒有從他的臉上看出一絲破綻。
饒是如此,我心裏的疑問仍然像是一個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江楚城和嬰寧的說法完全不一樣,嬰寧說鬼母是被放出來的,但是江楚城的意思卻是鬼母在貓靈的幫助下自己偷偷跑出來的。
可奇怪的是,我分明記得之前江楚城有囑咐過墨泠還有庸華,一旦鬼母寢宮中發生什麼事,都要立刻彙報給他。而且憑墨泠和庸華的本事,雖說不能對付貓靈,但我絕對有理由相信,他們倆是能夠阻止鬼母出來的。
想到這裏,我更是對面前這個江楚城充滿了懷疑。但我並不敢確定他到底是發生了什麼,說的更絕望一點,我現在甚至是不知道,他究竟是要做什麼,是不是已經和鬼母站在了一條線上。
很久之前江楚城發現自己開始控制不住體內的鬼邪之氣的時候,就和我說過,一旦察覺到不對勁,就不要再相信他的話。
我不知道現在是不是就是他說的那個“不對勁”,就算我有千萬個不願意,也只能如同他先前和我說的那樣,不再去相信面前這個人。
難過如同一隻大手一樣扼住我的喉嚨,過了好一陣,我方才緩緩說道:“糖糕和溫禹還在寢宮裏。”
“嗯?”
江楚城挑起一邊眉毛,像是有些沒有聽懂我的話。
我面色沉着的看着他,又提高聲音重複了一邊:“糖糕和溫禹還在寢宮裏面,既然你說那個地方現在已經不安全,等下還是派人過去把她們也接過來吧。和糖糕分開,我實在是有些不放心。還有溫禹,陸嚴把她留在這個地方,要是真的出了什麼事的話,你也不好和陸嚴說吧?”
“無妨。”江楚城扯了扯唇角,像是早就料到我會這麼說,“母后要對付的人只有你……還有寶寶,我只要護住你們倆就行了。”
又是寶寶。
我眉頭稍稍皺起來:“鬼母要對寶寶做什麼?”
“寶寶體內流着我的血,現在我被鬼邪之氣侵蝕,只有寶寶才能夠讓我復原。”江楚城淡淡道,“母后一心想利用鬼邪之氣控制我,你說她要對寶寶做什麼?”
聞言,我好半天都沒有說話。陰風從背後吹來,刮著我的裸露在外的皮膚又是一陣疼。
我看着江楚城,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慢慢開口:“你是說,寶寶有能力讓鬼邪之氣不再侵蝕你?”
江楚城嗯了一聲。
我頓時眯起了眼睛,那一瞬間感覺聲音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可是這件事,你先前並沒有告訴我,又為何會在現在同我說這些?”
聞言江楚城嘆了口氣,看着我的目光在這一刻變得有些悲哀:“翎兒,你不相信我?”
我稍稍一愣,並沒有覺得自己哪裏表現出了不信任,反而我要是對他的所有話都保持百分百的相信,那樣才應該不比較奇怪吧。
“為什麼會這麼問?”我放輕了聲音問他,而在同時我也感覺到四面吹來的陰風更加的刺骨,先前還只是有一些割人的感覺,但是現在我的皮膚似乎已經開始出現了裂痕。
陰風已經被邪氣影響得逐漸開始化形了,這個地方不對勁,但是偏偏我又不能夠離開,只能動動身子,讓自己能夠稍微避開一些這陰風。
江楚城斜睨着眼睛看了我很久,當我開始往他身邊靠的時候,我分明看見他的唇角勾起了一抹耐人尋味的弧度。而後他將我攬了過去,並且盡量剋制住了自己周身散發出來的邪氣,又騰出一隻手來摸着我的臉,同樣輕聲道:“不過是覺着你今日有些古怪罷了。”
我嘴巴動了動,斟酌一番之後,對他露出了一個笑容:“那你倒是告訴我,你究竟是如何發現寶寶可以幫助你壓制體內的鬼邪之氣?還有呀,先前我就已經感覺到寶寶應該是醒過來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到現在都沒有回應我,會不會有什麼事?”
江楚城一邊聽我說,一邊把手放在我的小腹上。一陣疼痛之後,我感覺他將自己的氣又渡給了我,不對,確切的說應該是渡給了寶寶。
他繃著下巴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我有些緊張的看着他:“怎麼樣了?可是寶寶出了什麼事?”
話音剛落,江楚城皺起的眉頭又舒展開來,安穩的說道:“沒事。”頓了頓,他又道,“先前不是同你說過,鬼邪之氣會影響我,同樣也會影響寶寶,現在我暫時壓制住了體內的鬼邪之氣,讓寶寶有了醒過來的跡象,不過因為鬼邪之氣還在我的體內,所以寶寶依舊被這東西壓制着,這才不能夠回應你。我這麼說,你可能明白?”
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也就是說,寶寶現在之所以有醒過來的跡象,是因為他暫時壓制住了自己體內的鬼邪之氣,但是因為寶寶本身就是和他互相感應的,又還只是一個嬰靈,暫時沒有能夠抵抗鬼邪之氣的能力,所以才沒辦法回應我。
我摸了摸鼻子,擔憂道:“那要怎麼樣才能夠讓你徹底壓制住體內的鬼邪之氣?這東西本就是你體內的,現在又相當於你的魂魄,我也不能夠用靈力凈化了,既然你現在能夠暫時壓制住它,有沒有什麼可以永絕後患的辦法?”
江楚城低頭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那一瞬間,我好似看見他眼裏飛快的掠過一抹古怪的神色。
過了一會兒,他用另一隻手摸上了我的頭,動作溫柔的揉了兩下,而後道:“辦法倒是有,只是對你和寶寶來說有一點痛苦。”
我疑惑的看着他:“會給我和寶寶帶來痛苦?”
“嗯。”江楚城微一頷首,語氣平淡,“雖然說寶寶能夠幫助我抑制體內的鬼邪之氣,但說到底他現在都還在你的肚子裏,並不能發揮出太大的作用。”
那雙紅瞳之中依舊看不出來任何情緒,他的視線明明是落在我的身上,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他在看着別的東西。
我有點明白了,不確定的開口:“你是說,要讓我把寶寶生下來?”
“是。”他說,“而且越快越好,因為我也不能夠保證,自己到底還能保持清醒多久。恐怕你已經發現了,鬼邪之氣不但是從我的體內溢了出來,並且已經開始影響着這陰間司裏面的鬼物,再這樣拖延下去,只怕陰間司會變成修羅地獄。”
他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看樣子事情的確是很嚴重,但是……
“雖說我不能夠凈化你體內的鬼邪之氣,但是這陰間司裏面的邪氣還是有辦法的。”我看着他,雖然我心裏已經猜到是誰用術法讓我的靈力消失,但我也並沒有明說,而是問道,“你可有辦法讓我的靈力恢復?這樣我說不定還能幫你拖延一點時間。”
江楚城的臉色忽然沉了下去,他收回了放在我小腹上的手,漠然道:“翎兒可是認為是我封住了你的靈力?”
我搖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仍舊繃著臉,我嘆了口氣,而後繼續說道:“雖說現在我體內有你的魂魄,但是說到底我還是更像是一個生人。生人在陰間呆的久了,身體本就會發生變化,忘了嗎?先前我的靈力也是有被封住的時候,但是憑着我一個人的能力,是沒有辦法讓靈力回來的,你這麼厲害,所以我才想着問問你呀。”
江楚城目光深邃的打量我許久,久到那些鬼火已經來來回回換了好幾次位置,他方才嘆息着,慢慢的開口:“確實如你所說,你的靈力是因為在陰間司待得太久,再加上邪氣的侵蝕,你又沒有提前做好準備,所以靈力才會消失……這也就是為何我會將你帶來身邊的原因。”
說到這裏,他的眼裏沾染上了些許憐愛的神色:“翎兒,不把你帶在身邊,我總歸是不放心的。”
“這樣啊……所以你不是打算和我成親啊?”
江楚城促狹的看着我:“這麼想嫁給我?”
他的聲音和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這一刻聽在我耳朵里,卻讓我格外的想哭。
“想啊,怎麼不想。都給你生了兩個寶寶了,你居然都不打算給我一個身份嗎?很過分的好不好?”
我努力讓自己的口氣聽起來和以前沒有什麼不同,但心卻是慢慢沉了下去。
面前的曼陀羅花瓣被陰風吹得到處都是,殿外有鬼物的哀鳴聲。
我絕望而又難過的想着:這個江楚城……已經不是之前的那個江楚城了。
說完那句話之後,好半天我都沒有聽見江楚城說話。
我想了想,又接着問道:“來的路上我碰見了鬼母,但是很奇怪,她居然沒有上來揍我……你不是說她想要殺我嗎?為什麼看見我的時候,她卻半天都沒有動作。”
鬼母想要用鬼邪之氣來控制江楚城,但是剛才江楚城卻說寶寶可以幫助他抑制住體內的鬼邪之氣。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相信他的話,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鬼母就更加應該殺了我才對。而且結合最近的這些事來看,她應該是想要掌權上下三界,否則的話上三界不可能也在這個時候發生動蕩,十有*是她也做了什麼手腳。
不對……
鬼母生性莽撞,看着兇險,實際上腦子一根筋,在這背後策劃的一定是另有他人。
這麼想着的時候,我的眼前就浮現出了那個人的樣子。
加上剛才我遇見鬼母的時候,她還抱着那隻貓靈,怎麼看都像是又有什麼陰謀的樣子。
江楚城聽我這麼說,似乎是想了很久,方才緩緩開口:“因為先前我已經警告過母后,不許對你出手。”
我哦了一聲,故作好笑的說道:“怪不得先前我在閻羅殿我那麼嘲笑她,她都半點反應沒有,也不敢走上台階來,原來是因為你說的呀。”
江楚城扯着嘴角笑了笑:“不然呢?母后本就對你深惡痛絕,這次出來一定會想着辦法找機會對付你,所以你切記不要離開我半步……”他的眉頭微微皺起來,紅瞳中忽然有痛苦的神色,但很快又消失不見,過後他繼續道,“就算我不在你的身邊,你也不要走出這殿中,可明白?”
我心不在焉的點點頭,心裏還惦記着糖糕。
那邊的寢宮之中應該是這陰間司最安全的地方,我倒不是擔心糖糕和溫禹會在裏面出事,而是擔心溫禹拉不住糖糕,而讓她出來找我。
那樣的話,她就是真的危險了。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我都和江楚城待在一起,沒有太多親密的接觸,就連擁抱幾乎都沒有。甚至有時候我下意識的去拉他的手,他也會條件反射的甩開我。
他晚上會和我一起睡,但卻不曾像以往那樣擁我入懷。
好幾次我做着噩夢醒來,轉頭都能看見他的目光幽幽的打量着我。
這絕對是比噩夢更加噩夢的一件事。
那種感覺就像是他隨時都會殺掉我一樣,而事實上我也的確做過類似這樣的夢。
他不會和我說太多外面的事,先前還會跟我聊聊寢宮那邊的事,偶爾也會說說鬼母,但一般情況下,他都不會說的太多,簡直就像是在惡意把我和外界隔絕一樣。
不過今日我倒是在他那裏聽來了一件事:有人試圖闖入寢宮帶走糖糕。
“帶走糖糕?”他帶着我在殿堂附近閑逛,我赤腳踩在冰涼的水裏,有些詫異的抬頭看他,“是誰?抓到了嗎?”
“未曾。”
他有些頭疼的揉了揉額角,可看起來,卻是並不怎麼擔心。
“那可有人見到是什麼人?”
“據說是一個道士模樣的人,能到這陰間司來到道士,除了你我倒是不知道還有何人。”說著他頓了頓,站在一旁看我,“翎兒可有什麼印象?”
道士模樣的人……
我第一個反應就是先前在三生路上看見的蕭寒。
而且這陰間司里,我所知道的道士也就只有他一個。可如果是他的話,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還是說他現在依舊在幫着清寂做事,打算趁我不在的時候帶走糖糕,然後又用一些別的事來威脅我?
“就算我沒有辦法進入輪迴,那也是我的事,和你沒有關係。要不是看在你一直照顧楚翎的份上,我根本不會和你說這麼多。”
我的腦海中很快浮現出蕭寒的這句話,於是又否定了自己剛才的想法。
也不對,真是這樣的話,他那時候就沒有必要和小綠說那番話。而且從小綠並不怎麼樣的撒謊技術來看,蕭寒應該是告訴了小綠很多關於我的事。
那麼問題又來了,蕭寒到底是從什麼地方聽到了這些有關於我的消息?先前我以為這些應該都是清寂告訴他的,可是後來想一想,又感覺清寂似乎並沒有理由給他說這些。
說到底還是清寂一點兒也不像是會和別人聊心事的人。
再說了,我們明明不久之前還是對立的狀態,他又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的托小綠照顧我?
不管怎麼想都覺得蕭寒的行為實在是太讓人匪夷所思了,讓人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麼,又或者說,他是想用這樣的方式來為自己之前做的事表示懺悔?
大概是見我一直沉默着沒有說話,江楚城又壓低嗓子喊了我一聲:“翎兒?”
“啊?”
我扭頭看他。
那張好看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無奈的神色:“同你說話,你又在想些什麼?”
“哦哦。”我有些窘迫,趕忙說道,“沒有啦,我就是在想你說的那個道士會是什麼人。”
“哦?那你可是想到了?”
我有些喪氣的搖了搖頭:“……沒有。”
腳下的清水倒映着我此刻的樣子,晃眼間我同樣也看見了江楚城探究的眼神。
這段時間只要我和他說話,總能不經意的發現他這樣的目光,可當我抬頭正視他的時候,他又會變成那個看起來十分愛我的樣子。
他已經不是那個人了。
我再一次這麼想着。
鬼母沒有騙我,他的確已經被鬼邪之氣控制。
先前他就同我說過,當他徹底被鬼邪之氣控制住的的時候,就會忘記我,甚至有可能還會對做出一些傷害我的事。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他似乎還能夠保持理智。我不知道他究竟是用了什麼辦法,但越是這樣,我就越發的感覺到不安。
就像是他在暗地裏編造着一張大網,只要我稍不注意,就會被那張網罩住,再也不能動彈。
“嘩嘩……”
這時,耳邊傳來入水的聲音,回過神來的時候,江楚城已經站到了我的面前,他手動了動,似乎是想要摟着我,然而和之前一樣,那雙手舉到半空中,最後還是放了下去。
我看着他那隻帶着翡翠玉扳指的手,聽他說:“翎兒不若再好好想想?”
雖然他已經努力剋制住了自己的聲音,但我還是聽出來他有些急切。
我腳一下一下的踢着水裏的石頭,每一次動作,就能感覺幽冥鏈有所反應,雖然不大,但似乎像是在和這石頭互相呼應。
而且……似乎還有一些其他的感覺。
我不動聲色的收回腳,而後說道:“你這麼說,我倒是想起一個人……不過我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過她了,而且想一想,她好像也不會做這樣的事。”
一邊說我一邊將視線落在他身上。
“無妨,你先說與我聽聽。”
我點點頭,慢慢的吐出了兩個字:“葉弛。”
江楚城的眼裏有些許茫然的神色。
想來也是,自從他忘記了以前的事之後,我就沒有在他的面前提過葉弛他們,所以他對這個名字應該是陌生的。
但是我現在提到葉弛,一來是想看看他究竟記得多少,二來也是抱着僥倖,如果他真的記得之前的事,那麼我說不定還能找出葉弛的下落。
再有一個……
我確實是有一些想要保住蕭寒,因為我想要看看,如果那個人真是他的話,那麼他又是想要做什麼。
“葉弛嗎……”江楚城低聲重複了一遍我的話,過後稍一點頭,“我知道了,會派人在那邊多看看。”
我嗯了一聲,過後說道:“我有些想糖糕了……”
江楚城沒有接話,只是摸了摸我的頭。
當天晚上江楚城並沒有到這殿堂之中來,事實上在和我說完那番話之後,他便出去了。想了想,我覺得他應該是去查想要帶走糖糕的人是誰。
我一個人坐在床上,看着空蕩蕩的大殿,陪伴我的只有頭頂漂浮着的幽藍鬼火。
陰風輕柔的吹着,我的手臂上已經被割出了不少裂痕,之前江楚城看見的時候,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關心,只淡淡的囑咐我盡量不要走出這大殿。
我伸手摸了摸手臂上深深淺淺的傷痕,想着我大概是對他太依賴了。
“振作一點啦楚翎,這樣消沉下去可不行,畢竟你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我拍拍臉,苦笑的自言自語道。
然而就在這時候,肚子忽然動了一下。我一愣,突然間想到了什麼,有些不確定的輕聲道:“寶寶?”
下一秒,肚子又是一陣小幅度的顫動。
“是你嗎寶寶?”
我的聲音不自覺的顫抖起來,其實這一段時間,我都能感覺到寶寶在踢我,但是就和之前一樣,我依然聽不到他的回應。
正當我又覺得失望的時候,肚子又動了一下,並且這一次比剛才還要激烈,但奇怪的是我並沒有感覺到疼痛。
就像是寶寶想要和我說什麼,但是又害怕會弄疼我一樣。
過了一會兒,我感覺身體裏有一股暖流在攢動,再低頭的時候,我就發現自己身上的傷痕在一點一點,慢慢的變淡。
“……”
那一瞬間,我好像是知道了寶寶要和我說什麼。
他是想告訴我,我不是一個人,我還有他,還有糖糕。
我捂着嘴,這一刻的心情沒有辦法用任何語言來表達,眼淚湧上的眼淚,下一秒淚水似乎就會決堤。
我伸手摸上肚子,一遍一遍,又聲音哽咽的對寶寶說道:“對不起呀,讓你擔心了。”
但是這一回,寶寶並沒有再動。
可我的耳朵里卻像是又聽見了他軟軟糯糯的聲音:“媽媽別怕!”
就這樣保持着這姿勢坐了好一會兒,等到徹底感覺不到寶寶之後,我才緩緩站起身。
地上的曼陀羅被陰風吹得到處都是,我踩過那些黑色的花瓣,十分小心的從大殿之中走了出來。
外面的邪氣的確要比殿堂之中濃厚許多,但是尚且還是我能夠承受的範圍。
我左右看了看,確定江楚城沒有回來之後,方才走下木板,重新踏入那潺潺流動的清水之中。
之前在這裏和江楚城說話的時候,我的確感受到水裏面有東西在和我手上的幽冥鏈互相呼應,而且不單單是這樣,那時候當我的腳踩在那石頭上的時候,我甚至有些覺得自己的靈力回來了。
一邊這麼想着,我一邊在水裏找着之前那塊石頭。
“找到了!”
片刻之後,我的腳尖碰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那一瞬間,異樣的感覺從下身蔓延上來,手腕上的幽冥鏈發出了比先前更加耀眼的青光。
我眼睛有些不適應的眯了起來,恍惚間我似乎看見面前出現了一個水藍色身影。
那個人是……
我眉頭微微皺起來,卻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看清那個人的樣子。
“楚翎。”
是個男人的聲音,並且我還有一些印象。
“誰?”
我的嘴巴沒有動,只是在心裏回應着他。可是他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對我說道:“楚翎,你聽好了,如果你想要活下去,就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把孩子生下來。”
“為什麼?”
“我的時間不多,鬼邪之氣在抑制着我,現在能和你說話已經是我的極限,你千萬要記住我說的,明白嗎?”
聞言我眉頭皺的更緊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告訴我!”
“聽好了楚翎,炎夜大人現在已經被鬼邪之氣控制,他說的話,有些真,有些假,你必須靠自己來判斷。他和鬼母現在的目標都是你的肚子裏的孩子,不管他說什麼,這個孩子你都不能生下來。”他的聲音變得有些飄渺,停頓了好久之後,我才聽見他繼續道,“炎夜大人現在雖然還記得從前的事,但是他已經沒有感情了,所以你對他來說,就是一個陌生人……”
“……”
我吸了一口氣。
他說的這些其實我先前就已經感覺到了,江楚城先前看我的眼神,還有那些小動作,無一不在告訴我,現在的這個人已經不再愛我。
“楚翎,你還在聽嗎?”
那聲音有些急切。
我趕忙道:“我在,你繼續說,為什麼不能讓我生下孩子?”
“因為……”
他剛說了個開頭,就忽然被一個低沉的聲音打斷:“翎兒,怎麼出來了?”
“什麼!”
我頓時一驚,眼前的青光也在這一瞬間消失,轉過頭去,便看見江楚城站在不遠處,幽幽的看着我。
“啊,我……我、我出來透透氣,裏面有點太悶了。”
我撓撓頭,強行和江楚城解釋道。
話說的是一點底氣都沒有,別說是他,我聽了都不相信。
但是他卻微一頷首,抖了抖袍子,慢慢的走了過來。
他的腳步很輕,但是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上。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時候來的,又究竟聽到了多少,他和我之見的距離越是靠近,我就越是覺得呼吸困難。
“是嗎,還以為你是在等我。”
他來到我的面前,笑得十分溫柔。
我有一瞬間的愣神,然後扯了扯嘴角,順着他的話,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嘿嘿,你不要說出來嘛,我會覺得不好意思的。”
一邊說我還一邊用兩手捧着臉,做出一副害羞的樣子。
江楚城笑了一下,一聲極輕的哼聲從鼻腔里發出,聽的我心尖一顫,但仍舊還是保持着有些尷尬又有點嬌羞的表情。
“走吧,不是說感覺邪氣在侵蝕你?這外面的邪氣可比裏面強得多。”說著,江楚城便轉身朝里走去,玄色的衣袂在空中劃出一個淺淺的弧度。
冰涼的清水在我腳踝處蕩漾,我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這才提着鞋子,赤腳跟在他身後走了進去。
“你之前可是去查那個要帶走糖糕的人是誰了?”
江楚城脫了靴子半坐在床上,我一邊說話一邊順勢坐到了他的身邊,但還是保持了一段距離。
他身上的氣息是如此的熟悉,可現在卻偏偏讓我不敢靠的太近。
江楚城嗯了一聲,眼睛微微閉着,嗓音低沉:“原本是打算設法將那人抓住,可惜讓他給逃了。”
我怔了怔:“逃了?是已經抓住他了?”
“未曾,那人道行不淺,先前派去的那幾個鬼差不是他的對手。而且看樣子,他對這陰間司還頗為了解。”
我哦了一聲,莫名的鬆了一口氣,過了一會兒接着道:“那他可有破開我先前畫下的符陣?”
江楚城緩緩睜開眼睛。
“雖說那符陣可以阻止鬼物,但若是一個道士的話,應該還是有辦法的,糖糕不會出什麼事吧?”
江楚城聞言似笑非笑的說道:“我倒是不知道,這陰間司還有比翎兒更加厲害的道士。”
他這話說的像是誇獎,但我聽着卻是覺得有幾分刺耳。
然而我還沒有開口,他就朝我招了招手:“過來。”
我微微一愣,猶豫了一下還是往他身邊蹭了過去。
和往常一樣,他將手放在我的小腹上,又開始給寶寶渡氣。我側過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目光低垂,因為背對着殿堂的幽幽鬼火,我有些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這段時間只有在給寶寶渡氣的時候,我們才會有這麼親近的時候。
“嗯?”江楚城忽然發出了一聲疑惑,“寶寶的狀態似乎比昨天要好一些,今日你可有同他說話?”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你不在的時候說了兩句,但是寶寶還是沒有回應我。”
“當真?”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來,那種不信任的目光掃視着我,讓我渾身上下,連帶着心裏都有些難受。
“當真。”
那張好看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失望的神色,但很快又消失不見。過了一會兒,他繼續說道:“若我的估算沒錯的話,寶寶應當這兩日就會徹底醒過來,到時候你記得告訴我。”他停頓了一下,伸手颳了一下我的鼻子,笑道,“你可要多多注意一些,莫要錯過了他醒過來。”
我抬眼看他,見他目光真切,並沒有什麼異樣,思索片刻之後,我問道:“你先前說寶寶生下來便能替你抑制住體內的鬼邪之氣,那究竟是要如何抑制?”
江楚城說:“只要他生下來,我便自有辦法。”末了像是為了讓我更加放心一樣,他又補充了一句:“放心,你和寶寶都會沒事的。”
我沉默的點點頭,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個男人說的話。
“他和鬼母現在的目標都是你的肚子裏的孩子,不管他說什麼,這個孩子你都不能生下來。”
只可惜當時他後面要說的被江楚城打斷了。因為?因為什麼呢?因為他要用寶寶來以壓制自己體內的鬼邪之氣?還是說另有原因?
還有,那個男人究竟是誰呢?
我總覺得他的聲音很熟悉,我應該是不止一次的聽過,可人就是這樣,越是關鍵時候,越是想不起來這些事。
這段時間絕對是我這輩子最難熬的時候,甚至有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是從這裏逃出去?還是一直待在他身邊和他耗?可是我連他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都不知道,不管是想到了什麼,都不敢直接下決定。
腦子裏簡直就是一團漿糊。
我不自覺的伸手揉了揉額角,江楚城放在我小腹上的手動了動,而後溫聲道:“可是累了?”
我嗯了一聲,輕輕點點頭:“有一點點。”
“累了便歇着吧,我在這。”
他收回了手,又將疊在一邊的被子拉過來蓋在我身上。
這樣一個動作讓他高大的身影徹底將我罩住,我有些發愣的看着他,他的眉,他的眼,身上的每一寸都描繪在我的心裏。
這個人是他,可又不是他。
當被子蓋在我身上的時候,我喊了他一聲:“六哥。”
“嗯?”
他低下頭來看我。
我眨眨眼,問他:“你喜歡我嗎?”
江楚城的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但是很快又鬆開,而後他笑了笑,抬手敲了敲我的頭,有些無奈的說道:“快睡吧,又瞎想什麼?”
我小聲的哦了一下,然後慢慢轉過身,慢慢的閉上眼睛,又在心裏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在閉上眼之前,我好似感覺額頭上有一個冰涼而柔軟的東西落下。
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我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但今日卻夢見了許許多多以前的事。這一世的,還有上一世的。那些光怪陸離的夢境像是一個不斷膨脹的氣球,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而當所有的畫面退去,我的耳邊突然傳來了一聲尖銳而詭異貓叫聲。
“喵……”
我猛然睜開眼,沒想到對上的卻是那雙我最熟悉的紅瞳,而此刻他側身坐在床邊,一手放在自己的膝上,另一隻手,則卡在我的脖頸。
“江……呃……”
我剛發出了一個聲音,那隻手便猛然收緊,將我剩下的話硬生生的掐了回去。
我兩手拚命的抓着他掐着我的那隻手,腳也跟着亂蹬,可我的力氣和他的比起來終究還是懸殊太大,無論我怎麼做,都沒有辦法從他的手中逃脫。
好難受……
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呵。”
江楚城的唇角勾起嘲諷的弧度,那低沉的嗓音此刻聽在耳朵里就如同惡鬼修羅一般:“翎兒,可是覺得難受?”
說不出來話,我只能睜大了眼睛去看他,然而那雙昔日溫柔寵溺的紅瞳之中,現在除了冰涼和陌生,再也沒有別的東西。
“嗯?你想說什麼?”他饒有興趣的看着我,像是在欣賞着一個玩具。我咬着牙,感覺胸腔中的氧氣越來越少,片刻后又聽他說道:“差點忘了,現在你沒有辦法說話。”
他停頓了一下,扼住我的手稍稍鬆開了一些,可我依舊沒有辦法說話。
好奇怪……
我現在明明已經是半人半鬼的身子,應該不用怎麼呼吸才是,可是為什麼……
“翎兒,你是不是在想,為什麼到了現在,你還能被我這樣卡着脖子?嗯?”江楚城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好看的臉上爬上了一抹邪佞的神色,“……我沒有忘記之前的事,相反這鬼邪之氣還讓我想起了許多我都不記得事。你以為變成如今這副樣子,我就沒有辦法對你下手了嗎?翎兒,莫要忘了,現如今這酆都城的掌權之人可是我。你的體內既然有惡魂,那我便有辦法讓你……灰飛煙滅。”
他最後幾個字說的很輕,像羽毛一樣飄在我的心上,又在一時間將我的五臟六腑擊得粉碎。
是了……
我居然忘了這一點。
我看着他,想着這或許就是他被鬼邪之氣控制之後原本應該有的樣子。只是我沒有想明白,為什麼他會選在這個時候對我下手……
“你的動作太慢了。”他說,“我每天都給這鬼胎渡氣,但是他竟然沒有一點要出來的意思。既然他不願意出來,那我就只好親自動手了。”
“什……什麼……意思……”
我終於從喉嚨里擠出了這麼幾個字,卻像是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
聞言,江楚城沖我一笑,眼珠子動了動,目光落在了我的肚子上。而在他回答我之前,他便將另一隻手放在我的小腹上。
我看見他的眼睛在一點點變成黑色,醇厚的聲音也變得如同毒蛇一般滑膩,“什麼意思?待會兒你看了便知道。”頓了頓,他又接着道,“原本我是想再多等等的,但現在陰間司似乎跑進來了幾隻小耗子,還想要將我的妻兒帶走。”
他說的凄切,語氣里卻透着絲絲森寒,“那便怪不得我了。”
說完,他的指尖便出現了一個黑里泛紅的光點,當那光點落在我的肚子上的那一瞬間,我便感覺到了一陣足以讓我死去的痛楚。
我沒有眨眼,始終睜大了眼睛看着他,像是要記住他此刻的樣子,又像是在期待着會有什麼奇迹出現。
可是沒有。
他卡在我脖子上的那隻手,一點要鬆開的跡象都沒有。那雙眼睛連帶着眼白一起都已經徹底變成了黑色,而且沒有一點要變回來的跡象。但是沒一會兒他的瞳孔之中又有紅色的光浮現,一點一點,慢慢在沒有光澤的眼裏匯聚,逐漸變成了一雙宛如鮮血一般眼睛。
“……”
他身上的邪氣在這一刻變得更甚,我甚至都能夠看見有黑色的絲線纏繞在他的周圍。那絲線好幾次都想要靠近我,可每當快要接近我的時候,就會突然收回去。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鬼邪之氣……
江楚城手上的光芒越來越甚,可我能夠感覺到的疼痛卻是在慢慢消退。耳朵里有嗡鳴聲,恍惚間,我好像又看見了那道青光。
丹田之處有一陣暖流竄出,以極快的速度延伸到四肢百骸。
這個是……
我微微一愣,但是江楚城似乎並沒有發現我此刻變化。他的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我的小腹上,或者更確切的說是放在了寶寶身上。
片刻后,他的嘴巴終於動了動,我聽他慢慢說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這個鬼胎對我來說究竟有什麼用?”
我沒有說話,而事實上我也說不出話。
他放在我小腹上的手指慢慢曲起,黑紅色的光芒又變大了一些。
江楚城張口正要說話,但眉宇間卻忽地透出一絲疑惑。
“哦?”他稍稍眯起眼睛,過後冷笑一聲,“翎兒可真是聰明,知道在靈力消失之前建立起屏障來保護肚子裏的孩子。”
說話的時候他扼在我脖子上的手鬆了松,我終於有了能夠呼吸的機會,趁着他再次收緊手指之前,趕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可胸口每起伏一下,我就覺得喉嚨疼的不行,想來應該是被他扼住太久,讓邪氣入了體的原因。
“真是不得了,”他繼續說道,口氣里的驚訝是真真切切的,“這麼多天,我不斷的在給你體內渡氣,一個是想讓鬼胎早些醒過來,另一個,正是想消掉你這個屏障,沒想到卻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原來是這樣……
難怪之前每一次他給寶寶渡氣的時候,我都會先感覺都一陣刺痛,但是因為靈力被封住,我也不能夠察覺到太多。
江楚城看着我,那樣子似乎是在等我說話。
我咽了口唾沫,如他所願的開了口,只是聲音嘶啞得不像話:“……我什麼都沒有,要是還不能夠護住這個孩子,那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江楚城唇角微微上揚,刻意壓低了聲音,又帶着一縷興奮的口吻:“你怎麼會什麼都沒有?忘了嗎翎兒?我會一直陪着你的,生生世世,我都會和你在一起。”
“生生世世,不管你在哪裏,變成了什麼樣,不管你是不是還記得我,我都會找到你,你只要等着我便好。”
百年前他說的話還歷歷在目。
可是現在他重新和我說這句話,我卻覺得心底一陣冰涼。
我看着他,視線從他仍舊放在我小腹上的受傷瞥過。
之前我幾乎是把所有的靈力都灌注給了寶寶,加上現在我體內是他之前的魂魄,大幅度提升了我的靈力,所以饒是他,怕是也沒有辦法輕易的消掉那屏障。
江楚城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哼笑一聲之後,語氣更是森冷:“你早就料到我會這麼做?”
聞言我凄涼一笑,緩緩說道:“六哥,這是你教給我的呀,你忘記了嗎?”
他的劍眉皺成了一團,指尖的光芒更甚,眼裏閃過猙獰的神色:“我教給你的?”
“是呀,”我說,“你忘了嗎?先前是你同我說,不要相信任何人……”唇邊的幅度逐漸拉大,我的聲音很輕,輕到後面連自己都有些聽不到,“……更加不要相信你。”
江楚城愣了愣,卡在我脖子上的手又鬆了幾分。不一會兒,他竟然是將這隻手收了回去,低頭喃喃道:“……我告訴你的?為何我會不記得?”
他的樣子看起來有一點奇怪,我眉頭微微蹙起來,覺得有幾分疑惑,但是卻沒有在面上表現出來。
“唔……”
就在這時,他身子忽然動了動,指尖的光球也在這一刻消失。我尚還沒有反應過來,便瞧見他的脖子上又有細細密密的黑線爬上來,可是下一個瞬間,那些黑線又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江楚城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痛苦的神色,眼裏的黑色好像有要消退下去的徵兆。
我微微一怔,思索片刻之後,略微有些猶豫的喊了他一聲:“……六哥?”
江楚城渾身一震,霍地從床上站起來,我目光緊緊的盯着他,那一瞬間,我分明看見他的眼睛變成了之前的樣子,可是一眨眼,就又變成了那詭異的顏色。
殿堂中颳起了猛烈的陰風,江楚城快及腰的青絲被陰風吹得有些散亂,他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沒有動。我一邊看着他,一邊小心翼翼的把身子往外面移動。
“呵呵呵……”
剛剛挪了一下,我便聽見了他的笑聲。
低沉,嘶啞,卻又帶着一抹嘲諷。
“不想傷害她嗎……只是先前你都不能夠壓制住我,你以為現在自己還能夠做什麼?”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撐住自己的額頭,周身的邪氣在此時又變得濃厚了一些。
我眉頭皺的更緊了一些,直覺告訴我他那句話並不是對我說的。可這裏就只有我和他兩個人,那會是誰?
心裏有一個想法冒了出來,但是我又不敢確定究竟是不是這樣。
被邪氣控制的江楚城是不會對我手下留情的,我不敢輕易去賭。
我悄悄伸手覆上自己的小腹,確定體內的屏障沒有被他消掉之後才徹底放下心來。
我的靈力意外的恢復了。
先前踩在那清水之中的時候,我便感覺到靈力有要回來的這個跡象,直到剛才那股暖流席捲了全身,我才徹底的恢復過來。
……而且江楚城似乎並沒有察覺這件事。
“……打敗我?哈哈哈哈,現在的你連出來都做不到,拿什麼來打敗我?”沉默了一陣之後,江楚城又開始自說自話,那語氣輕蔑極了,讓我心中的那個猜想越發的篤定。
而就在這時候,他的視線又轉向了我,一隻眼睛危險的眯了起來,半晌緩緩說道:“你不要忘了,現在我就是你,等我吃掉這個鬼胎之後,就再也不用聽見你的聲音了。”
江楚城一邊說,一邊再次朝我走來,聲音輕柔:“感情這種東西,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麻煩了,想要掌控下三界,有太多的感情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