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為難
於是,在一群低頭苦思、琢磨筆墨的眾女眷之中,寧韻第一個放下筆,逕自走到一旁園子裏納涼賞花去了。
“史二奶奶好才情啊,這麼快便作完了?我瞅着別的幾個,可都還沒下筆呢!”
寧韻懶得回頭,聽聲音便知道,是魏馥跟過來了。寧韻知道,魏馥跟自己較的什麼勁兒,自然也懶得跟她一般見識。在她眼裏,魏馥不過是被慣得不成樣子的一個嬌小姐而已。
寧韻勾了勾嘴角笑了笑,這便算回應了。可偏魏馥不知趣:“不知史二奶奶作的什麼?是字,或是畫?我知道,灃哥哥最是喜歡作畫的了,史二奶奶哪怕隨意落些字墨,灃哥哥也定然能配出一副好畫來。史二奶奶,你說是不是?”
寧韻依舊保持着得體的微笑,回過頭,淡淡應了句:“魏六小姐謬讚了。”說完,轉過頭去,繼續賞花賞景。
魏馥被寧韻這風淡雲輕的一句話給“激怒”了,出口的話也不在拐彎抹角,直奔主題。
“不知道,二奶奶究竟是題字,還是作畫呢?或是有別的主意?”語氣了儘是嘲諷,放佛料定了寧韻沒有一樣能出手一般。
寧韻從一簇爭奇鬥豔的杜鵑花上收回眼光,重新把目光落到魏馥身上,臉上笑意盈盈,道:“魏六小姐放佛對我的筆墨很感興趣”
魏馥鼻子裏輕輕冷哼了一聲,雖然聲音很小,不會讓人聽到,但臉上的表情卻是再明顯不過的了:她哪裏會瞧得上寧韻的筆墨,她是壓根沒有瞧得上寧韻這個人!她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看寧韻在眾人面前出醜。
哪怕心裏是鄙夷極了的,但魏馥面上還是得裝一裝的。她點了點頭,剛想應了寧韻方才的話,卻聽寧韻又笑吟吟地添了一句。
“或者,魏六小姐是對我夫君的筆墨感興趣?”
魏馥沒想到寧韻這麼直接問出口,險些自己咬了舌頭。方才要說的話,也瞬間被噎到了嗓子眼兒里去。哪怕她再任性再大膽,自己一個未出閣的少女,也不敢承認對一個男子的筆墨感興趣,更何況,這名男子還是眼前這人的夫君呢!
魏馥強按捺住心頭的不快,聲音有些許冷,帶足了諷刺:“哪有!我只對史家二奶奶的筆墨感興趣的很,我就是想知道,二奶奶今天是準備了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東西,要給大家賞鑒呢?”
寧韻放佛沒有聽到魏馥語氣里的諷刺,抿着嘴就笑了:“那我今天可是要讓妹妹失望了……”
魏馥放佛料定她要這麼說一般,本來應該很高興很得意才對,可是看到寧韻這幅雲淡風輕的樣子,魏馥反而更不高興了。就像是一個用足力氣的拳頭,打在一團棉花上一般的難受。從小到大,她還沒這麼吃過憋呢,怎麼忍得下?她是打定主意要讓寧韻出醜的。她一個人難為不了她,那就多拉幾個人一起,看她還能這般淡定?才怪!
“二奶奶太謙虛了,我才不信呢”,魏馥眼睛快,轉了轉,很快就抓住了站在不遠處的同夥兒——白小婉,招呼起來:“白姐姐,你來你來,來這裏。”
白小婉剛勉強完成了自己的作品,交給了丫鬟以後,就和其他幾個女眷站在一處說話,聽到魏馥喚她,少不得和眾人一起回頭,往這處看過來。
魏馥一雙圓的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跟着提高了音調,脆聲道:“姐姐們,不如我們一起去看看史二奶奶的筆墨,如何?二奶奶交的最早,又這般胸有成竹,想必筆下出來的東西,必定是不錯的。”
白小婉自然知道魏馥心裏打的什麼鬼主意,少不得要順着她的意思,拉着身邊的幾個女眷跟着響應:“對啊,就趁現在還沒拿到前面去,讓我們先一飽眼福吧!”
方才,由於寧韻交的早,大家看在眼裏,有的是好奇,更多的是心生嫉妒,此刻,白小婉一招呼,周圍的人全圍了過來,渾水摸魚的跟着白小婉一起起鬨。
“是啊,給我們瞧瞧吧。”
“這可是史國公家的二奶奶呢!”……
在這種聲勢下,魏馥看向寧韻的眼光里,充滿了挑釁和鄙夷。
寧韻站在人群當中,臉上依舊掛着那種淡淡的笑,不驚不慌的樣子,讓那些存了壞心思想正在咄咄逼人的人,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女眷們所處的這個園子,正是在魏家花園子的西南角,而此時,在花園子的中央離這裏有一道牆的地方,男眷們已經相互寒暄完,三三兩兩聚在一處飲茶了。花園子中央的一處,山水環繞,是整個魏公府地勢最高的地方。那裏有一處亭子,憑藉著地勢,是賞花觀景的絕佳地段。
此刻,史令灃和幾個好友,包括魏瀾,便坐在此處飲茶觀景。
他們的目光,此刻都聚集在一處,便是寧韻所在的地方。雖然他們隔得遠,聽不真切,但從女眷們的表情和氣勢上,還是能多少猜出來一些。
史令灃原本很不高興,緊皺着眉頭的,可當他看到寧韻那樣泰然自若的站在人群當中,他又不氣了。最後看寧韻笑着說了幾句話,那群人便個個面帶尷尬的散開了,他反倒還高興了起來,最後略微勾了嘴角。
“欸,你怎麼不去幫幫你的媳婦去?我那妹妹發起瘋來,可是厲害着呢,連我都怕的很。”魏瀾拿胳膊肘在一旁起鬨。
史令灃看也不看他,冷哼了三個字:“用不着。”他的媳婦,自然是與別家不同的。雖然沒有聽到她說什麼,但不用深想,也知道:她定然不會讓那些個俗婦佔了便宜的。她的能耐性子,他還是清楚的。況且,幫她出氣也不是這個時候,一個魏馥,一個白小婉,將來可有她們好受的!別的不說,這白小婉可是真夠蠢的了,她那個侯爺兄長的邀請函,到現在還在自己案頭擺着呢。她的兄長這些日子見了自己,尚且要笑臉相對,她這個妹妹倒好,竟然跑出來大張旗鼓地欺負自己媳婦。還真是蠢笨。
史令灃這頭想着,卻不知對面幾個好友,都已經交換好幾輪眼神了。
史令灃方才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語氣也平淡無奇,但是任誰都聽的出來,他這平淡的語氣里,帶了自豪,又帶了寵溺。其他幾個圍坐的人,對坐無言,卻是各自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他們現在,都不得不對下面那個以一敵眾的史二奶奶刮目相看了,對她表現出來的那份自信,則更是充滿了好奇。
坐魏瀾一旁的另一個,也見縫插針的說開來:“史兄這位夫人,當真是別具一格。不說她怎麼應付那些為難她的女婦們的,便是她方才片刻就落成的筆墨,我們也好奇起來了。史兄可知道,她作的是什麼好東西?”
史令灃聽到此處,反倒笑了,笑得甚是開懷,不答反問道:“我們在此作飲,着實單調了些。不如我們擂個賭,小玩怡情如何?”
眾人也都覺得這樣悶坐,乾等着自家女眷筆墨的這段時間很是無聊,於是紛紛相應稱好。這賭局自然就是圍繞他們好奇的史二奶奶落筆即成的東西上了。
“我猜是畫。一筆也成,三筆不少。畫作,總是意境為勝么!下筆少些也不足為奇。”
一人說完,立刻有人跟着附和響應。
一邊魏瀾聽到“賭”字,渾身上下都來了勁頭兒,立刻一拍桌子:“我賭一壇百年的自釀好酒,這二奶奶一會送過來的,一定是字。所以,待會兒二爺定是要在二奶奶的字上作畫!”史家二爺的畫,在圈子裏是出名的。這史二奶奶要想扳回面子,定然是指望自己的夫君了。這麼簡單的道理,想想也知道。
此刻,這魏瀾只顧着“下賭”,早把親妹子交代給他的事兒忘光了。他妹子魏馥早托丫鬟給送過信兒來,說待會要怎麼怎麼兄妹配合,一起讓史家二奶奶顏面掃地的。他一向最疼這個妹妹,自然是無所不應的了。而且,他也一直覺得,天底下除了他妹子,再沒人能配得上眼前這位二爺的了。他本身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最是不喜歡循規蹈矩,所以,也不管她妹子的想法有多逾矩,他當即就表示,妹子這個忙,他幫定了!
具體要怎麼幫,他一直還是挺上心在思考的,只是沒想到,他還是被二爺給饒了進去。
說話之間,女眷們留了筆墨的宣紙,便被小廝們三三兩兩的送了過來。
待到史令灃接過來的時候,周圍的人幾乎是起着哄吆喝起來,紛紛探頭過來一看究竟。
這個時候,魏瀾還不忘他下來賭資的事兒呢,當即攔着史令灃的手,咋咋呼呼道:“慢着。你先別急着打開,你這當事人,把我們的賭性給撩撥起來了,自己倒好,想要站在一旁,要當身外人么不成不成。你快說,你賭什麼?我倒要看看,你有沒有能耐把自己媳婦的東西猜出來!”
這些個人圍坐一處的人,都是酒過半酣的時候,藉著酒勁兒,也都跟着魏瀾起鬨,非要史令灃下注不可。
史令灃倒也不怕,抿了一口茶,半眯着那雙好看的眼睛。
“我賭,這紙上……什麼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