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決定
“我帶他來見見你,”杜葉青沖她道,“媽。”
蘭鳶的眼睛發著紅,肩膀輕輕地抖動着,美麗的眼睛裏面含着淚水,似乎下一秒就要沿着睫毛滾落下來。杜葉青有些生硬地挪開了自己的視線,握着陳墨的手越來越用力,有指甲不小心掐進了陳墨的手背里。
客廳里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陳墨看着這兩人,心裏早已湧起了驚濤駭浪。他有猜測過杜葉青想帶他去做什麼,卻萬萬沒猜到是這種情況。對於杜葉青來說,這恐怕是那場火災之後第一次見到蘭鳶,他已經跨過那道坎了嗎?這麼重要的決定又為什麼要帶他一起過來?
陳墨懷着幾分奢侈的期望,掩蓋起眼中多餘的炙熱,出聲打破了這難耐的沉默:“伯母好。”
他的聲音似乎驚醒了沉浸在他們的世界裏的杜葉青和蘭鳶。蘭鳶顫了一下,深褐色的瞳孔把焦距落在了陳墨身上,眼睛裏面還含着淚水,卻已經高興地笑了起來,走過來同時拉住了杜葉青和陳墨的手,道:“傻站着幹什麼,我們坐下慢慢說。”
杜葉青勉強坐了下來,看了陳墨一眼,道:“抱歉突然過來打攪你們,我們不會呆太久,過一會就走。外面那位……”
“我知道,小青,”蘭鳶打斷了杜葉青的話,“至少今晚,留下來住一晚。”
杜葉青皺了皺眉,似乎想反駁什麼,最後還是把話吞了回去。氣氛又沉重了下去,陳墨適時接過了話頭,道:“那就打擾伯母了。我是陳墨,青哥的朋友。”
蘭鳶沖他笑,把話題轉到了他身上,問了很多問題,偶爾杜葉青也會說上一兩句。母子兩人看起來都沒有太大的異樣,但談吐間讓陳墨有一種很深的違和感,好像兩人都在小心翼翼地避開着什麼。陳墨不能確定杜葉青為什麼要帶他過來,不敢說太多,同樣如履薄冰地和蘭鳶聊着。聊着聊着蘭鳶突然站起身,興緻很高地說:“等一下,我去去就來。”
沒幾分鐘,蘭鳶蹬蹬瞪地下了樓梯,手裏拿着一個黑色的用天鵝絨包裹着的盒子,笑着遞到了陳墨手裏:“小青是第一次帶人到我這裏,沒來得及準備,這個,給你的見面禮。”
陳墨打開盒子,裏面是一對黑色的情侶耳釘。
他吃了一驚,下意識抬頭去看身邊的杜葉青。杜葉青的手突然放在了他的手背上,替他合上了盒蓋,用談論天氣一樣的語氣道:“謝謝。不過這是最後一次了。”
兩個人都看向了他,陳墨的心跳漏了一拍。
“媽,我打算安定下來了,”杜葉青和陳墨十指相扣,“之後的幾十年都想和他一起。再過段日子,等我們都閑下來的時候就去國外結婚。”
話音落地,客廳里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陳墨像幻聽了一樣,整個人都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杜葉青緊緊地握着他的手,沖他露出了溫柔的微笑,另一隻手從後面環住了他的腰,似乎想讓他安心起來,把他往自己的懷裏摟了樓。
蘭鳶的手有些發抖,被自己嚴嚴實實地藏在了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嘴角還保持着笑意,道:“好,能定下來就好。”
“恩,”杜葉青道,“我們中間分開了很長一段時間,最近才重新在一起,還有很多地方沒融洽起來……”
“沒有什麼比破鏡重圓更寶貴了,”蘭鳶道,“你們還有那麼長時間,慢慢來。”
“我也是這樣想的,慢慢來。”杜葉青對上了陳墨的眼睛,“那麼長時間都熬過來了,這些都不算什麼。恩?”
陳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喉結來回滾動着,伸手似乎想碰杜葉青的臉,剛動了一下又縮回了身後,嘴角扯出了一個勉強的微笑:“青哥,你這麼說我很高興……”
杜葉青臉上的笑意一下子收起來了,換上了嚴肅又認真的面容:“我是認真的,陳墨。”
陳墨的瞳孔驟縮,痴掉了一樣怔怔地看着杜葉青的臉。杜葉青的目光慢慢柔和了起來,低聲道:“你當自己是什麼?這麼沒有自信么。”
陳墨輕聲說了一句“我……”,尾音消失在了嘴邊,再沒能把這個句子接下去。杜葉青低頭輕輕碰了一下他的額頭,重新把目光轉向了蘭鳶。蘭鳶在他開口之前站了起來:“我今天高興,今晚下廚給你們洗洗塵。小青不要着急,明天再走。”
杜葉青也站了起來,一邊說著“沒關係”一邊和蘭鳶一起走進了廚房裏面。陳墨獨自一人在沙發上坐了很久,在花園裏遇到的男人回來了,在陳墨對面坐了下來,用英語和他聊天。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遠離了繁華都市的地方到處一片靜謐和安詳,這個叫做艾利克斯的溫柔男人讓別墅里的燈光亮了起來,開了兩瓶珍藏的紅酒,杜葉青和蘭鳶一起做好了晚餐,中西結合滿滿地擺了一整桌。四人圍着桌子坐下,蘭鳶最先舉起酒杯,舉了好一會,欲言又止,最後一口喝乾了杯子裏的紅酒。
另外三人同樣安靜地舉杯,沒有祝酒詞也沒有客套話,爽快地喝了個乾淨。
“一起吃吧。”蘭鳶說。
杜葉青和陳墨突然造訪,蘭鳶在二樓準備了一間帶陽台的客房。晚飯過後艾利克斯和陳墨一起洗了碗,找了個理由把陳墨帶了出去,留下杜葉青和蘭鳶兩個人在房間裏面。
時間差不多是晚上八點左右,離開了室內之後,乾淨明朗的月光從天空之中流瀉而下,把稀疏的樹林、半眠的花園、微波粼粼的湖面全部籠罩了起來,溫柔的白紗一般,帶着都市所沒有的清新的味道。陳墨耳邊還回蕩着杜葉青說的那些話,心臟像被滿滿地灌進了湖水一樣脹得厲害,久久難以平靜。他一個人走到了湖邊,隨手撿了一塊石子,讓它輕巧地從水面跳了過去。
艾利克斯道:“你看起來心情不錯。”
陳墨沖他笑了笑:“像做夢一樣的高興。”
“能讓你這麼高興的,一定是你很重要的人。”
兩人面朝著湖水而立,艾利克斯道:“今天她也很高興,我能夠感覺到。”
陳墨偏過頭去,再怎麼樣杜葉青也是蘭鳶和別的男人一起生的兒子,這句話聽起來卻絲毫不在意。艾利克斯像是要驗證他的猜測一樣,有些俏皮地沖他眨了眨眼:“他們之間的事情你知道嗎?”
“知道一點,”陳墨道,“似乎和火災有關係。”
“他們母子有七年沒見面了,因為那場火災的原因。明明互相牽挂着彼此,偏偏誰也不願意先跨出一步。這一次,托你的福呢。”
陳墨微微皺眉:“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艾利克斯笑而不語,學着陳墨的樣子撿起一塊小石子,卻沒有成功地讓它在水面飄起來:“讓他告訴你會更有意義不是嗎?來,我們去散散步。”
陳墨和艾利克斯一起回到別墅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了,客廳里只有蘭鳶一個人坐在餐桌邊,左手撐着額頭,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艾利克斯跟她說了一句什麼,她抬起頭來,臉上帶着亂七八糟的淚痕。
陳墨愣了一下,她有些慌亂的胡亂擦了擦眼睛,沖陳墨道:“他在樓上。”
艾利克斯在蘭鳶的身邊坐了下來,一隻手攬住她的肩膀低聲說著話。陳墨安靜地離開了客廳上了樓,回了客房。房間裏面沒有開燈,杜葉青獨自坐在擺滿了綠植的陽台中間,被月光剪出了一個漆黑沉默的背影。陳墨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身邊,見他手裏夾着已經快燃到手指處的煙,目光失落地垂在空蕩蕩的桌面上,眼角在月光下反射出發亮的水光。
陳墨的彎起食指輕輕從他眼角擦過,濕濕的。“你在哭?”
杜葉青這時候才回過神來,迅速把頭偏了過去,在煙灰缸里掐滅了手裏的煙:“沒有。你們聊得怎麼樣?”
陳墨從後面環住了他,右手臂貼着他的下巴讓他抬起頭來,彎腰有些急切地咬住了他的耳垂,另一隻手從寬鬆的t恤上方沿着鎖骨往下,滑進了更加私密的領域。杜葉青握住了他的手,轉過身體站了起來,上半身和陳墨緊緊地貼在了一起。雲層悄無聲息地移動着,月光再一次流瀉而下,在陳墨烏黑的瞳孔里點上了皎潔的光亮。杜葉青背對着光注視着這雙眼睛,情緒無聲地隱藏進昏暗裏,微微抬頭去親陳墨的嘴唇。
陳墨突然往後退了一步,站在了陽台與卧室相交的地方,半邊身子沐浴在月光里,半邊身子潛進了黑暗。杜葉青愣了一會,伸手把從肩膀上落了下去的t恤領拉了上來,重新點了一根煙,面對着陳墨坐下:“不想?”
“你說的那些話,真的沒有騙我?”
“坐七個小時的飛機來瑞典騙你?”杜葉青輕聲道,“我一直沒能為你做點什麼,你和家裏對抗的時候,你獨自一人打拚的時候,我甚至從頭到尾蒙在鼓裏。這是我唯一能夠補償你……”
陳墨帶着一點怒氣打斷了他的話:“我不要你的補償和同情。”
杜葉青的語氣柔和了下來:“我說錯了,不是補償你,只是做了我一直以來想做的事情。陳墨,你是讓我陷得最深的男人,五年前也是,現在也是,以後也是。”
“你昨天晚上,”陳墨的聲音有些發抖,“明明厭倦我了一樣……”
杜葉青朝他伸出了一隻手:“五年前的事情,我發現我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你。我心裏有一道坎,這道坎我一個人跨不過去。”
陳墨往前走了半步,月光重新攀上了他的在歲月和磨練中變得成熟的臉。兩人的手在這樣柔和的月光裏面緊緊地扣在了一起。
“好,”陳墨說,“就算你變得討厭我,我也不會再放手了。”
杜葉青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