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初見
“這裏,很疼嗎?”
杜葉青的手已經伸進了陳墨寬鬆的t恤里,試探着一根一根地摸他的肋骨,一直摸到兩處微微凸起的傷疤,指腹在光滑的傷疤表面輕來回摩擦,不經意間蹭過了敏感的乳/尖,讓陳墨的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了起來:“已經不疼了。”
身姿曼妙的空姐推着小車走了過來,杜葉青很快地把手抽了回去,又問了一次同樣的問題:“那個時候為什麼不願意告訴我?我在娛樂圈待了這麼多年,如果鬥不過你父親,再不濟,也還可以帶着你一起遠走高飛隱姓埋名。”
“遠走高飛,”陳墨盯着杜葉青的臉,低聲重複了一遍,“隱姓埋名?”
“恩,賬戶里養活我們兩人的存款還是有的。”杜葉青道,“你現在從你父親那裏得到的東西,真的是你想要的么?”
陳墨的目光變得溫柔了起來,沒有回答杜葉青的問題,而是微微側過身來,親了一下身邊的人。
正在為他們倒咖啡的空姐愣了一下,給了他們一個完美無缺地微笑,用英文說:“二位請用。”然後把咖啡分別放在了他們面前。杜葉青回了一句謝謝,聽見陳墨說:“在h島的時候,青哥曾經跟我說過,‘你和我不是一路人,這條獨木橋我一個老人家自己走到黑就夠了,你應該去走你們的陽關道’,記得么?“
杜葉青點了點頭,他最初拒絕陳墨的時候的確說過類似的話,不僅僅是因為陳墨是與他不同的雙性戀,更多的是對於陳墨的家世和年紀考慮之後說出來的話。
陳墨捧着咖啡,道:“你之前一直因為我的年齡和身世不願意接受我,如果有一天你的擔心成為了現實,而我卻沒有足夠的能力,反過來還害了你,你大概會對我失望吧。”
杜葉青有些吃驚地微微睜大了眼看着陳墨低落的側臉,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兩人想着各自的心事,沉默了很久,杜葉青放鬆下自己僵硬的肩膀,歪過來靠在了陳墨的身上,道:“我大概懂了一點……不說了,睡一會。”
接近十小時漫長的飛行,杜葉青靠着陳墨睡了一會,醒來之後發現陳墨安靜地低着頭,劉海遮着眼睛,動作僵硬地閉着眼。他小心地動了動,讓陳墨靠上自己的肩膀,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從他的髮絲間穿過。夜間航班上一片寂靜,陳墨淺淺地呼吸從他耳邊劃過,在萬里高空之上帶着一種能夠穿越時空的力量,讓杜葉青心中一片寧靜。暫時拂去兩人之間陳年的誤會和陌生感,他漂泊了五年的心好像終於落到了實處,打心底開始有了溫度。
飛機在斯德哥爾摩着地的時候,當地時間是凌晨三點。兩人在機場不遠的酒店休息了一會,早上九點的時候一起在陽光明媚的咖啡館裏吃了早餐。杜葉青只說要帶陳墨去一。地方,飛了這麼久,陳墨也沒有問目的地是什麼,杜葉青也沒有直接說出來。吃過早餐之後,杜葉青看起來並不着急,像個普通的旅客一樣在公園裏喂鴿子。
正值休息日,公園裏人很多,尤其是小孩子。杜葉青和陳墨並排坐在噴泉邊的長椅上,十數只鴿子圍在他們腳邊,忙碌地啄着杜葉青撒下的穀粒。明媚但不燥熱的陽光從天空中流瀉而下,穿過鬱鬱蔥蔥的梧桐樹,在地上和他們身上灑下溫柔的斑駁。杜葉青低頭看鴿子,陳墨偏頭看他,有一個背着單反的中年大叔從他們前面經過,忍不住停下來,把這一幕拍進了相機里。
“時間停下就好了,”陳墨輕聲說,“像做夢一樣。”
“那這個夢要做很久了,”杜葉青嘴角微微上翹,“等到我們都老了,可以整天整天地像這樣無所事事地坐在一起,喂喂鴿子,做做夢。”
陳墨和他緊緊地十指相扣,扣得指關節發白。杜葉青低下頭,安靜地看着鴿子們吃完了所有的穀粒,用另一隻手拍了拍身上的碎屑,站起來,拉着神色還有些恍惚的陳墨,道:“走吧。”
兩人輕裝上陣,只有杜葉青背了一個不大的背包,在路邊隨便找了一家牛排店吃過午餐之後,出租車轉公交車轉巴士,一直從艷陽高照坐到斜陽沉沉的時候,離開了相對繁華的市區,進入了一個人煙稀少很多的小鎮。巴士里加上他們只有六個旅客,車站也冷清清的,下車之後前後都是一片綠油油的小山丘,視線之內只有兩戶人家。杜葉青在車站裏拿了地圖,走了接近四十來分鐘,有一個小小的湖出現在他們面前。湖邊零零散散地種了十來棵樹,有幾塊地被開墾了出來,種了一些花花草草和作物。有一棟不怎麼起眼的木屋依湖而建,大約有三層,沒有使用任何鮮艷的油漆,乍一看幾乎要和天、地、湖融為一體。
他們走得近了,木屋的很多細節進入了視線之內:陰涼愜意的藤蔓架、做工精良的銅質鞦韆、被鮮花環簇懸在二樓的小陽台……陳墨的視線往右移的時候,看見一個中年男人正拿着剪刀在小花園裏修剪花草,穿着非常隨意的背心和短褲,一張典型的西方人的臉,對於在娛樂圈裏看慣了俊男美女的他來說算不上大帥哥,五官和身材也挑不出大的刺來。杜葉青很快也注意到了他,慢慢停下了自己的腳步,神色還是平和的,只安靜地、認真地看着那個人的臉,看痴了一樣,足足三四分鐘沒有動靜。
陳墨碰了碰他的手背:“朋友?”
杜葉青整個人都縮了一下,轉過頭來。陳墨有些吃驚,怔怔地看着他發紅的眼角:“怎麼?”
杜葉青笑了起來,表情說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或許更像這兩種感情交融之後的神色,聲音有些啞啞的,道:“沒什麼,我去打個招呼。”
他大步朝着專心修剪花草的男人走過去,站在小小的花園的邊緣,用英語朝着男人打了聲招呼。男人抬起頭來打量他們,沖他們溫和禮貌地笑了笑,視線很快就落在了杜葉青身上,用流暢的英語回問:“兩位都是亞洲人吧,是he的朋友?”
杜葉青道:“是的,她在家嗎?”
“很快就回來了,”男人看起來似乎很高興,馬上放下了剪刀,帶他們往木屋走,“先進來坐一會,一路找過來恐怕很累了。”
三人一齊進到了客廳裏面。從外面看着只是樸素的木屋,裏面卻出乎意料裝修得非常精良,遠遠比想像中的要寬,比起杜葉青在j市的別墅來更加寬敞精緻,且多了幾分生活的味道。男人進廚房給他們泡茶,杜葉青和陳墨並肩坐在沙發上,目光一寸一寸地打量客廳里的擺設,整個人都有些愣愣的,喉結滾動了一圈,拉住了陳墨的手。
男人為他們泡了花茶,端出了茶點和一盤新鮮的水果,在他們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視線依然是落在杜葉青身上的,有些拘謹的樣子,沒有說話,只衝着他笑,一邊笑一邊含蓄地打量着他。杜葉青正要開口說點什麼的時候,外面傳來了門鈴的聲音。
陳墨感覺到杜葉青的身體一下子就繃緊了,男人也迅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道:“她回來了!”
男人去門口開門,杜葉青反而把頭垂了下去,渾身僵直,緊張地盯着自己的手背。門口隱約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用瑞典語和男人輕快地交談了幾句什麼,然後聲音戛然而止,緊接着是一陣羽毛般輕的腳步聲,一直停在了他們不遠的地方。
杜葉青抬起頭。
一個看起來只有三十多歲的年輕女人站在她們面前,光着腳,身穿一條藍色的連衣裙,頭髮懶洋洋地盤起來,身材飽滿、皮膚細膩,五官和臉型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眼角甚至連皺紋都看不到,卻在右臉頰靠近耳垂的地方有一片燒傷的傷疤,如同完璧中的那一道刺眼的瑕疵,讓人忍不住扼腕惋惜。
陳墨驚訝不已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又很快轉頭去看身邊的杜葉青。杜葉青僵硬和痛苦的神色在和她的對視之中一點點緩和了下來,喉結滾動了一圈,突然伸手拉住了陳墨的手。
“我帶他來見見你,”杜葉青沖她道,“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