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立身處世

14.立身處世

翌日一場蒙古例行的餞別宴后,胤礽與裕親王率主要將領在大營北口送別準噶爾使團代表。

說巧也巧,胤禔又稱病不來。而胤礽此行任務已完成,當下也不再逗留營中,使團前腳才離開,胤礽立刻也帶着自己的侍衛從南口而出,回古魯富爾堅嘉渾噶山行宮向皇帝復命。

索額圖步步緊隨胤礽,嘮嘮叨叨瑣碎一堆叮囑,胤礽一直微微笑點頭稱是。送至南口,大家也都停住腳步,唯是索額圖與裕親王仍舊相隨。胤礽察覺應該是伯父有話要說,便阻住索額圖的腳步,獨與伯父一同緩步前行交談。

“太子,胤禔說他病了,就當是病了,別往心裏去。”福全站定,右手在額前搭了個涼棚擋住日光往南看去,好似目光能馳騁南下直入皇帝暫蹕的行宮。

胤礽沒吭氣,與伯父並肩而立,視線相同方向。

伯父這話算是委婉地勸他,這種小事不在皇帝跟前提起也罷。胤礽本也無此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別看就是往皇帝跟前一提,可你是想表達皇兄生病了,心疼他?還是想抖落出皇兄裝病,不敬自己?

“尋常人家的兄弟間會鬥嘴打架鬧彆扭,帝王家的皇子們也不例外,不過皇家鬧出的動靜就格外引人關注。也難怪,皇子們所處的位置有多顯赫,要周全的人和事就有多複雜。你們一個皇太子,一個皇長子,就屬你們一前一後站得最高。可你們千萬要站穩了,否則如何照應下面的弟弟們。你們要是不合,東倒西歪,弟弟們長大可就要自己站出來了,那就該他們反過來管你們嘍!”

胤礽撤回目光,驚訝地面向伯父,能從伯父口裏聽到這樣的話,真是太不容易了。

康熙皇帝的兄弟現今就只餘裕親王福全與恭親王常寧,可皇帝對長兄福全與弟弟常寧的態度截然不同。不全怨皇帝偏心,福全為人低調,那些結黨營私的勾當從不參與,就一心一意聽皇帝的。常寧則不同,個性張揚,且多年來,與索額圖及索額圖的兒子們打得火熱,皇帝明裡暗裏提醒過,常寧依舊我行我素。

“說句實話,皇上封胤禔為我帳下副將,真箇比率軍衝鋒陷陣還考驗我。年輕人氣盛心急,我可以理解,我也是這樣過來的,皇上同樣如此。沒曾想,皇上又把你派來大營和談,我這座軍營一下子齊聚皇太子與皇長子,我這兩天可沒少失眠啊!”

胤礽坦然地笑了笑,“害伯父為我們擔心了。”

“應該的,不然枉為伯父了。”福全邁開步子朝前走着,“太子這次的差使辦得很妥帖,皇上就該放手讓你接觸這些實務。那些虛禮的儀式是皇家的臉面,可往往不如這樣的更能鍛煉你。書上的學問固然重要,古人的經驗值得借鑒,然自個兒的親身實踐更能體現現實需要,只會讓你收穫更豐,終生受用。”

胤礽保持步調洗耳恭聽,福全壓抑了許久的感慨在親眼目睹胤礽的成長后這才和盤托出,“胤禔都已是兩個孩子的阿瑪,也該是他立業的時候了。此次出征,烽火戰亂百姓受苦,可功成名就的機會也就在此,對胤禔在軍中的威望非常有利。而太子你尚未成家,也未實際接觸政務,倘若這回你一直留守京中仍是大把的時間埋首在書房裏,那麼待胤禔回京,你們兄弟間的平衡勢必打破。說心裏話,我不願看見這樣的局面。”

福全扭頭看向胤礽,即將步入不惑之年的他,經歷過皇室的風風雨雨方才沉澱下這般靜悟。

“太子,你們兄弟沒有三頭六臂,身旁需要人天經地義,久而久之,有了自己的圈子也不足為奇。但問題是,被眾星捧月,不代表盡享被呵護的優待,相反還要時時保持警惕,駕馭人遠比馴馬難得多得多。馬被馴服了,從此唯你是主,但人不一樣,有忠心耿耿的,就有趨利避害的,還有趨炎附勢的,甚至有背叛舊主反插一刀的。”

拍拍胤礽的胳膊,福全微笑道:“多向你汗阿瑪學習,駕馭住身邊的人而不是被他人誤導才是君王之道。伯父言盡於此,說得不對的地方,你且擔待。伯父不是精習經史典故的那塊料兒,說話粗糙,多體諒。”

話完,福全招手胤礽的侍衛牽來胤礽的馬,待胤礽上馬坐穩后,福全把韁繩交到胤礽手中,“太子,你汗阿瑪這回生病得你悉心照料,心裏別提有多欣慰了。你一個少年郎,別想太多,先把皇上的兒子做好了,再慢慢為父分擔,其它的自會水到渠成。”

連喊了兩聲“伯父”,胤礽卻再也說不出什麼,喉頭被這些肺腑之言填緊塞滿。倒是福全會意了胤礽的感動,他不需要胤礽表達出來,直接催促胤礽策馬啟程。

帶着侍衛騎行一段路,胤礽才晃過神來,注意到先前要去找修茂告別的耀格並未追上隊伍。勒馬停步,胤礽回頭遠眺,侍衛們也都紛紛停下。

還好也就須臾片刻,急急的馬蹄聲越來越近,果真是耀格正疾馳趕來。距胤礽尚有一小段距離,未免快速而來的馬匹意外衝撞胤礽,耀格先就翻身下馬,跑到胤礽跟前,顧不上氣喘吁吁,忙着稟報。

“殿下,大阿哥沒病,使團離開之前,他就換裝獨自出了大營往北而去。”

一氣說出,耀格就着袖口擦擦額頭密集的汗,接着道:“還有,您曾覺得準噶爾使團里的一位青年人可疑,和魯今早靠近觀察,認出了他。厄魯特軍攻克喀爾喀的部落時,那位青年人就是領軍的將領之一,他是噶爾丹的愛子赫欽。”

下令其他侍衛原地待命,胤礽帶上耀格立刻掉頭打馬轉為北上。

能帶兵打仗,又屈尊領使身後察言觀色,籌謀使計,這樣的王子絕非泛泛之輩,必是深受噶爾丹重視。胤禔初出茅廬,又急於求成,中計上當的可能性極高,可別壞了汗阿瑪誘敵南下的計劃。

到底是什麼樣的誘惑竟然讓胤禔如此不管不顧地獨自出營?難道頭一夜見面時已經約定今日在使團回去的並經之路會面?抑或胤禔發現了王子的身份,想要截殺?單槍匹馬?

駿馬飛馳,風聲呼呼刮削胤礽臉皮,一陣陣生疼。草原天氣乾燥,連續風吹日晒,胤礽養尊處優的細膩皮膚也失了些潤澤,但行事的利落卻在眉宇間鐫刻鋒銳。

同樣又是大營夜間那樣類似的一聲鷹嘯嚇住了胤礽與耀格的坐騎,兩匹馬的前蹄煩躁地扒拉着腳邊的草地,時而又抬起頭打着響鼻以示雄威。

胤礽仰望天空,不見雄鷹飛過,又掃過四周,恍然有悟,最後斜睨一眼耀格,“別跟我說修茂就在附近?”

耀格點點頭,“我看像。”

“好一個閑雲野鶴,這麼巧又出現在這兒?”胤礽挑高眉梢。

耀格又現出他無辜的小鹿眼神,“屬下真不知道他所為何來?”

怕胤礽不相信,耀格又解釋道:“我真心仰慕他的武藝,一再接近他,也是希望我的誠意能打動他,請他為殿下效力。不過,他似乎鐵了心不願出仕,挺可惜。可只要他不被大阿哥拉攏,我也就放了心,與他維繫性情相投的朋友關係。否則以他的身手,宮裏守備森嚴不容易,可若在大營那樣的地方,或是就在當前,他要傷害殿下,我只怕賠了我這條命也護不住您。”

胤礽盯緊耀格,“有了和魯的說詞在前,你是不是又添油加醋地把劫掠她外甥女的源頭定格到胤禔頭上?你是自作聰明地想早早斷了他跟隨胤禔的念頭?”

耀格張口結舌,半響才支支吾吾道:“我能感覺到他對我們赫舍里家族的憤慨,當初皇上親政前四大輔政大臣之間的明爭暗鬥,誰也撇不幹凈。殿下您是我們赫舍里家族的支柱,所以修茂不願投入毓慶宮,我可以理解。但大阿哥的出身與修茂無怨無仇,我就怕大阿哥看中他,用家族復興的名頭拉攏他。萬一他選擇大阿哥,別的不說,就光殿下您的安危我只怕要時時提心弔膽了。”

看出胤礽眼神不對,耀格的聲音弱得像蚊子哼唧,“其實我也不過實話實說而已,誰讓大阿哥真做了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怒氣橫生,胤礽質問:“他現在是不是直衝胤禔來的?他敢傷害胤禔?”

耀格臉上浮出得意,“會嗎?大阿哥不是修茂對手,修茂要真做,大阿哥可就懸了。”

“耀格,他是皇長子。”胤礽吼了出來,隨即,卻又是沉聲低語:“他,也是大哥。”

收起得意,不能與太子爭執,但耀格一臉認真。陪在太子身邊近十二年的情義不是蒼白無力的,相反是日漸深沉,更何況他們還是有血緣關係的表兄弟。

“殿下,您認他大哥,可他把您當弟弟嗎?明知道您是儲君,是將來的皇上,可他對您是什麼態度?不求他關心,但至少不要處處為難吧?您瞧瞧他身後的那幫人,除了整天給他出餿主意給您添亂,他還能幹什麼?”

耀格氣憤地扭頭一旁,“皇上駐蹕行宮暗傳的那些中傷您的流言都是在大阿哥去探病之後傳出來的,隆科多在裏頭可是功不可沒。您說,他是真心待您的大哥嗎?”

“別說了,”胤礽平復下怒氣,“我和他的爭鬥不是兄弟間的打打鬧鬧,而是附庸在我們身上的權勢之爭,你應該很清楚。”

耀格頓時像泄了氣的皮囊,啞口無言,他是赫舍里家族的一員,也是追隨太子獲利得勢的一粒附着。或許這也就是他羨慕修茂的地方,單純地愛護自己的家人,而不是趴在皇帝眼皮底下,掩耳盜鈴地爭搶家族利益、維護黨派權勢。

兩人說話的時間,兩匹馬的煩躁漸漸平復下來。胤礽騰身上馬,仔細觀望,終於在不遠處山坡的蒙古櫟林邊上發現可疑。當下二話不說,縱馬奔去。

向陽坡面上生長的櫟樹林枝葉繁盛,密密麻麻。放眼望去,一片蜿蜒起伏的綠浪。不過這會兒,樹冠上的翠綠被秋風染了些許秋黃,黃黃綠綠層層疊疊,明亮炫目。

胤礽很快靠近櫟樹林,就見樹林邊沿的一棵樹下,綁着一人。那人頭上套了個布袋,看不清長相。打量此人的身形及穿着,再看向一旁悠閑自在吃草的烏珠穆沁名馬,胤礽笑了,很淺,略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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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皇太子胤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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