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夜色迷惑

13.夜色迷惑

聽得胤礽暗啞的聲音應允,耀格步履輕快入帳來到了胤礽跟前,忙不迭稟報。

“殿下,屬下見到了修茂,他果真隨烏爾袞來了大營。”

燭火灼灼輝輝,胤礽直愣愣盯着,許久都沒有反應。直到耀格又重複了兩遍,胤礽才幽幽問詢:“修茂不是閑人嗎?跑巴林做什麼?這會子為何又出現在軍營?”

耀格注意到燈火下的太子臉色晦暗,不免就以為太子和祖父一樣,不喜他與正白旗走得太近,尤為修茂又是這樣特殊的出生。

可說不出的緣由,耀格打從挑釁修茂又敗在修茂手下后,那種不打不相識的好感與日遞增。修茂對任何人都冷冷清清,但耀格就是莫名地喜歡往上貼,說上幾句,過上幾招,耀格就像是被發了糖一般甜滋滋的。

“殿下,”耀格眼裏一副小鹿般無辜的神情,“您不了解修茂,人各有志嘛,他並非您想像的那種無所事事。在我看來,他義薄雲天,很值得相交。”

胤礽瞥一眼耀格,“用不着在我跟前為他說好話,他是什麼人,我不會看嗎?”

胤礽至今也沒在過往的記憶中翻出修茂的高風峻節,可自打重生后的這些日子,修茂就像是一道閃電亮晃晃地往胤礽跟前灼目刺眼。

“說正題,別跑歪了。”胤礽盤膝炕上,沉額閉目,一副老僧入定的樣子。

耀格清清嗓子,把自己了解的情況向胤礽道出。

修茂的姐姐是石文炳的元妻,康熙十二年生長子慶徽、康熙十四年生二子慶德。令人嘆惋的是,慶德猶如當年石文炳一樣,不過半歲,額涅就病逝了,修茂也失去了自己唯一的血親。喪妻后,石文炳並未續娶,也未納妾,獨守空房。

直到康熙十七年底,不知是何緣由,孝庄太皇太后一道懿旨,把和碩和順公主的長女指給了石文炳為繼妻。這在當時的京城貴胄圈中,引發一陣熱議沸騰。

和順公主是先帝順治爺之兄承澤裕親王碩塞第二女,出自嫡福晉。親王與福晉相繼去世后,順治帝把侄女接入宮中,收為養女,並交與順治帝最為寵愛的董鄂皇貴妃撫養。

順治十七年,公主虛齡十三歲時封和碩公主,下嫁平南王尚可喜第七子尚之隆,后康熙皇帝加封公主為和碩和順公主。成親后,公主與額駙感情融洽,先後生育一子兩女。

出生名門,容貌出眾,且是待字香閣的黃花閨女,卻嫁給年齡與和順公主一般大的鰥夫石文炳,大家都說公主之女是屈就了。

婚後一年,年輕的嬌妻為石文炳的子嗣又添了一對龍鳳胎,三子慶征,以及難能可貴的長女嫤瑜,即青山峽谷胤礽一行救下的那位姑娘。

石文炳的母親與下嫁巴林的姨母出嫁前本就姐妹情深,得知親妹早早過世,姨母便十分關心石文炳。每次姨父來京請安,都受託給石文炳帶來蒙古特產,或是姨母親手為石文炳做的蒙古靴子、袍子之類的,惦念非常。

隨着石文炳成家立業,姨母的關愛又轉移到石文炳的孩子們身上。眼見石文炳長子慶徽到了十八歲尚未娶親,遂主動在自己夫家範圍內認真物色,看中了郡王鄂齊爾的女兒,積極從中牽線搭橋。郡王進京時,親眼見過儀錶堂堂的慶徽后,也就爽快地答應了這門親事。

由於石文炳外放福建任職,在京的妻子負責操辦婚事所需,而前往巴林郡王府送聘禮、代表石文炳商議娶親吉日就落到了慶徽親舅舅修茂的頭上。所以此次,修茂便是為外甥的婚事而來。

當然,讓姨祖母盼望已久的嫤瑜也應邀一同前來。

聽過這些,胤礽沒有睜眼,但疑惑已在他心潮浪尖上翻騰。

石文炳有兩任妻子,沒錯。太子妃嫤瑜與慶征是孿生兄妹,出自繼妻,也沒錯。修茂只是嫤瑜稱謂上的舅舅,並無血緣,也沒錯。雖不清楚是老郡主從中做媒,但慶徽的妻子是巴林郡王的女兒,這也沒錯。

可問題是,自出京來草原開始,自己的人生體驗逐漸穿插新的故事,書寫新的頁章。前世的軌跡從擇道進入青山峽谷開始轉向,那麼此生的終點是否就會截然不同?

耀格覺得修茂為外甥親事來巴林很正常,可沒想着解釋完了抬頭看向太子,卻發現太子疊緊眉頭,陷入迷惑,陰雲密佈。

不能再在太子跟前提修茂了,否則太子一聲令下往後不許接近修茂,自己就苦悶了。

當下,耀格上兩步靠近胤礽,俯過上半身,壓低嗓音,“殿下,有件頂要緊的事情要向您稟報,大阿哥就在剛才私自去了準噶爾使團的營帳。”

胤礽倏地睜大雙眼,“你說什麼?當真?”

身為出征大軍的副將,私下與敵方使團代表見面,事情一旦傳開,無疑會在軍中將士的心裏掀起波瀾,引起無端猜測,影響士氣。

不管出於任何了不起的理由,胤禔都不該做出這般冒失的舉動。

胤礽下炕,抓起外袍,邊穿邊着急問去,“他回營了嗎?伯父那邊可有察覺?一路過去使團的營帳,不可能避開所有視聽,他是腦子被風灌懵了嗎?明兒使團就要離開,轉眼雙方就是一場大戰,他就那麼急不可耐?那位領使一看就不是拿主意的人,值得他皇長子親自跑去?他是提着刀過去打算逞能血洗使團?要不然,他就是閒情逸緻夢遊過去找人喝茶聊天談風月?”

“殿下,殿下,您別急,我話還沒說完呢。”耀格被胤礽噼里啪啦甩出的一堆問題拍得暈頭轉向,再不冒犯出言打斷,沒準也糊裏糊塗跟着胤礽大半夜的往外沖了。

胤礽停下動作,耀格舒了口氣,勸道:“殿下,大阿哥已經回營。此時夜深了,您就別去找他了。”

隨即,耀格沒再耽擱,趕緊着就描述了皇長子出營的事情。

實則胤禔並非直截了當出大營北口去往使團營帳,而是獨自騎馬從南口出營,還對守衛說自己睡不着就在南口附近溜兩圈。后胤禔繞到東北方向,把馬拴在一棵樹上,自己則快速疾行去往北口外沿使團的營地。

胤禔在對方營帳停留的時間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並且也不是進入領使的主帳,而是一位年輕的來使把胤禔帶入了最邊上的尋常氈帳。

胤禔原路返回大營后,直接回了自己的營帳,沒有見過營里的任何人。很快胤禔帳內的燈光熄滅,胤禔也再沒出來,或許是就此歇息了。

“殿下,別的不說,就只身前往敵方使團的膽量,大阿哥還真有能耐。”耀格嘲諷的語調得出結論。

胤礽脫下穿了一半的外袍拋給耀格,“兩國交兵,不斬來使,這說的是公開場合。私下裏發生什麼,誰又能說得清呢?”

坐回炕上,胤礽低頭沉思。說胤禔提刀血洗使團,那還真是高抬他的血性了,再愚鈍,他也該大致清楚此次會面的重點,不至於這般衝動。按說,也沒有什麼理由值得胤禔主動過去親近對方。除非,對方給了他什麼信息,以致他瞞着大家獨自跑去確認。能把胤禔勾得心神動蕩、毫無睡意,看來不簡單。

抬眸對上耀格,胤礽蹙額,“是你派人盯緊大阿哥的?你怎麼知道的一清二楚?”

“啊?”耀格愣住,卻又不得不一字一句吐出,“是修茂,告訴我的。是和魯,告訴他的。”

胤礽攏緊眉頭,“和魯是誰?”

和魯不是別人,卻是先綁走嫤瑜、后奉胤礽之命被收入烏爾袞旗下的那名喀爾喀亂匪。

鑒於胤礽交代過,要讓和魯出戰,所以烏爾袞自是也把他帶到了大營。烏爾袞帶來的巴林右翼旗兵丁一水兒的蒙古大漢,和魯那樣的長相、身形站在其中,除了缺了一隻耳,別的真看不出有什麼特別。

和魯也是隨軍來到大營后,才認出在青山峽谷放過自己一馬的人竟然是大清的皇太子。若非如此,修茂早已把他生剮了。雖修茂曾嚴厲逼問和魯劫掠自家外甥女的緣由,不想和魯卻守口如瓶。所以修茂隨軍而來時,和魯的一舉一動都在修茂的眼皮底下。

和魯的目標有二:一是皇長子胤禔,既不能被認出,又要觀察盯緊。二是準噶爾使團,雖不能貿然衝出去與厄魯特人同歸於盡,但至少雙目灼灼啃咬對方,時時提醒自己,一定要為失去的親人報仇。

當胤禔在夜裏走出大營時,自然就避不開有心盯梢的和魯。當和魯怕暴露猶豫着要不要跟出大營時,隱身其後的修茂阻止了他。修茂神不知鬼不覺避開守衛,一路跟蹤胤禔而去,又尾隨胤禔而回。

這時,和魯終於對修茂說出了劫掠的原委。那一聲鷹嘯便是修茂對耀格發出的信號,隨後並告知了耀格胤禔的舉動。

“修茂告訴你胤禔的舉動,無異就是要讓我知道,他什麼意思?”胤礽眼底已經躥出火苗。

耀格俯下頭,話題又轉回修茂身上,不敢與太子對視,“殿下您救下他外甥女,他是在還您的恩情,他從不欠人情。”

胤礽瞪大眼眸,鋒焰燃動,“我救的不是他外甥女,我救的是······”

一着急,胤礽咬破舌尖,淡淡的血腥味漫步口腔,眼中的火焰瞬間熄滅。

等不到下文的耀格稍微抬眼,卻見太子皺着眉,指尖捂住嘴唇,嘴裏磨着什麼。

主動退遠幾步,耀格小心說道:“殿下,您別著急,我也問過修茂來大營做什麼,可他說與我無關。不過,您放心,我會看緊修茂的,殿下你的安危是我的重責大任,斷不敢出半點差錯。”

邊後退邊請太子早些休息,耀格不敢再停留,快速出了營帳。

吐出口裏的血沫,胤礽仰躺炕上,放空眼神。

無效力朝廷之心、閑享祖宗庇蔭的人,難不成是為了替外甥女報仇追到了大營?不可能,修茂此來肯定不是為此。

還有胤禔的怪異行為,同樣思而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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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皇太子胤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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