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栽贓陷害

121.栽贓陷害

果然是秋高氣爽的好時節,碧空萬里,日頭高照,刺得人睜不開眼。掛過平安牌,嫤瑜帶着弘晏,純親王妃帶着穆綬避進龍潭院的西配殿,躲開日光的直射。

弘晏與穆綬都是過了周歲的孩子,剛學會走路的他們,真是一刻都閑坐不下。邁着小短腿,輕一腳重一腳四處探詢,小手摸摸這,扽扽那。

雖說有奴才們緊跟其後,可當親娘的,哪怕嘴裏說著話,也要留出心神時不時看向孩子。弘晏最先喊的人居然是小哥哥弘昰,只不過他喊的是“多多”。

注意到穆綬在踮起腳跟拽帘子,弘晏跟過去想要加入,看到春喜進來,他停住腳步,抬手指向春喜,沖嫤瑜喊“多多”。

這個年紀的孩子,語言表達有限,若不是天天同他一起相處,就這麼聽他一喊,都會以為他喊錯了,要麼教他喊“春喜”,要麼糾正這不是哥哥。

但嫤瑜一聽,就明白弘晏的意思了。春喜負責弘昰的吃穿用度,今兒也跟着過來,一旁伺候。按理說,見着春喜,那麼弘昰就應該要出現。嫤瑜走過去,抱起兒子,把春喜招呼過來,“弘晏是不是要找哥哥?”

弘晏笑呵呵拍拍小手,指指春喜,“多多。”

春喜也明白了,主動回復嫤瑜,“回主子,老禪師說他有事單獨交代長孫殿下,不要奴才們進他的禪房,尤其奴婢還是個女的,這會子就留下嚴實在門前候着。”

嚴實是弘昰跟前伺候的太監,一旦弘昰出了寢屋,無論走到哪兒,嚴實就得寸步不離跟着弘昰。

純親王妃得王妃婆婆指點,就是專程過來掛平安牌的。一聽空谷禪師把弘昰請去,還以為要弘昰聽他講經,真是一腔的同情調,“老禪師也真是的,皇長孫還是個孩子,哪能兒坐得住?”

嫤瑜的臉上回應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朝後院的方向看去。她此來,可不單單是掛平安牌。母親進宮傳話,說是空谷禪師替父親和舅舅保存有重要的物件,可最近,龍潭院被監視了。偏偏石文炳被派出京巡查畿甸,時間錯不開。

故而,嫤瑜過來掛平安牌,正好一舉兩得。離開時,順帶着把物件帶走,待太子回京,交到太子手中即可。

嫤瑜香一口弘晏的小臉蛋,把弘晏的小手交到春喜手中,“去拉上穆綬弟弟,讓春喜帶你們躲貓貓,好不好?”

聽懂額涅的話,弘晏點點頭,咧開小嘴笑了,正門的四顆小米牙潔白如玉,透明的口水乘機順着嘴角滾出一串。嫤瑜一面給他擦拭,一面又忍不住讒他,湊上去再親上一口。

空谷禪師的禪房裏,弘昰乖乖地盤腿坐在軟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禪師打開一紫檀盒的下端夾層,取出一疊成小方塊的明黃絹布。

展開明黃絹布,上頭書寫的文字工整嚴謹,弘昰只能零星認識幾個,倒是末尾的紅色印章,弘昰依稀熟悉。仔細辨認后,弘昰搖搖頭,不像皇祖父的玉璽印,也不似阿瑪的東宮玉璽。

空谷禪師把絹布疊回,沒有再放回夾層,而是打開盒蓋,取出裏頭的玉璽,然後放進絹布,再把玉璽壓在絹布上。最後,合上蓋子。

“長孫殿下,這是先帝順治爺,也就是您的曾祖父留給純靖王爺的。當時先帝病重,已無力提筆,先帝口述,安親王岳樂書寫,康親王傑書在安親王寫完后,蓋上玉璽印。只可惜,鰲拜等人帶兵包圍了養心殿,安親王與康親王帶不走這塊絹布,不得已只好先交給老衲找個地方藏起來。正巧這方玉璽就在一旁,老衲就把絹布藏進玉璽盒子的夾層。先帝駕崩后,這方玉璽就被拿走,供奉在交泰殿。”

弘昰眨巴着長睫毛,黑眼珠定在老禪師的腦門上,這個有關曾祖父的故事很特別。雖聽得似懂非懂,並且故事裏的人物弘昰都不認識,但還是牢牢記住了老禪師的話。

“純靖王爺英年早逝,唯有純親王一子。殿下,請您答應老衲,這個盒子只能給純親王。不管純親王做出什麼選擇,這都是先帝留給純靖王爺一脈的,不能讓別人拿走,包括當今皇上,還有您的父親,太子殿下。”

這次的叮囑弘昰理解得明明白白,既然是純親王叔的東西,那就一定給王叔。未經別人允許,決不侵佔別人的東西,這是阿瑪、額涅從小就教給他的道理。

“好,我保證,一定做到。”堅定的小眼神,配合著握緊的拳頭砸向自己的心房,是他純摯的一諾千金。

接着老禪師遞過來一個大小相似、圖案一致的盒子,只不過是沉香木所制。

“殿下,這是您的外祖父冒着生命危險從塞外拿回的寶物,只有真正的帝王才配擁有,請交給您的父親。原本您的外祖父打算在太子殿下登基時,由老衲呈敬,老衲不勝榮幸。只可惜,如今看來,老衲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空谷的這番話,弘昰只能逐句記住,挑挑撿撿理解含義,隨後依然是堅定不移地保證,說到做到。

老禪師一副慰姁之情,“殿下,您的曾祖父登基時,就和您現在一般年紀。殿下這般聰明,老衲相信您一定能信守諾言。”

一聽曾祖父做皇帝時,居然和自己一樣的歲數,弘昰得意地挺直身板,擺出皇祖父坐在龍椅上的嚴肅,有模有樣地沖空谷點點頭。他知道,皇帝金口一開,多少匹千里馬都追不回來,所以他絕不能讓老禪師失望。

***

又是一個日落西山的傍晚,皇帝站立搭在銀杏樹主幹的扶梯上,三塊菩提木平安牌在金黃樹葉的掩映中隨風搖動。皇帝的手拂過寫有穆綬名字的牌子,又看過弘晏的牌子,最後是弘昰的。

來的不巧,昨兒幾個小傢伙剛來過,今天一早,太子妃與純親王妃就一道離開潭柘寺,回去了。

皇帝是先到暢春園住了兩天,然後偽裝出行,一身便衣出現在這裏。只怕這時候,大部分人都還以為皇帝仍在暢春園呢。

最後一抹餘暉躲進層雲,天色黯淡下來,皇帝步下扶梯。空谷禪師躬身跪在一旁,就聽得皇帝沉聲問了句,

“朕是該稱呼你空谷禪師?還是吳恙?”

饒是空谷禪師再如何絞盡腦汁,他也萬萬沒想到,竟是皇上出現在龍潭院,並且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

“老衲從前是吳恙,如今是空谷,皆為一人。不知皇上親臨敝寺,是要見空谷?還是吳恙?”

皇帝冷哼一聲,喚他起來。空谷禪師起身後,把皇帝引入東配殿休息。

得胤禔稟報,龍潭院的禪師疑為已經病逝的先帝御前太監吳恙,皇帝大吃一驚。迄今為止,皇帝一直存有心病。儘管孝庄皇祖母一再強調他的繼位是奉皇考遺命,並且還有明晃晃的遺詔擺在那兒,可皇帝內心深處從來沒有相信過。

皇帝八歲登基,這個年紀,對於皇考的態度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認識。皇考對子女的愛,尤其是父愛,只給過早早夭折的四弟。對於其他皇子,都是交由師傅授課,他抽空考校。當然,七弟隆禧養在董鄂皇貴妃的宮裏時,皇考對七弟也有過另眼相看的時候。

在孝庄皇祖母扶持他坐上皇位后,他能明顯地感受到四輔臣對他不同程度的輕視。鰲拜甚至藉著酒興在他面前自嘲,枉費先帝曾經對他大加提拔,他卻貪圖榮華富貴背棄先帝,他死後沒臉面對先帝。

皇帝再次懷疑自己的繼位另有隱情,他想到吳恙,那個皇考臨終前一直伺候在身邊的太監。他派人去皇陵,沒想到孝庄皇祖母已經提前動手,吳恙已死的消息傳來,皇帝按捺下疑慮,沒有再追究,直到多年後,七弟衝過來向他索要真相。結果,沒過多長時間,七弟“突然”染上疾病,不治而亡。

所謂的突然,皇帝心知肚明。

皇帝隨空谷禪師進入配殿後,如他所願,空谷禪師細細給皇帝說明了先帝臨終前幾天的狀況。不過,空谷省去了先帝留下遺詔的那部分內容。

隨着配殿的門一關上,外頭的世界已經被黑夜籠罩。皇帝此行,沒有任何儀仗,輕裝簡行,隨扈的侍衛都是尋常家奴的打扮。而負責此行護衛的正是胤禔、鄂倫岱、佟國維,於此看來,在皇帝心目里,能一心一意守護他的親信還是佟家人。

赫欽因為秘密調查修茂與石文炳的行蹤,這才把目光停在龍潭院,無意中查出了空谷禪師的身份。在不確定傳國玉璽是否在此的情況下,赫欽故意讓胤禔拿空谷禪師就是吳恙刺探皇帝,沒想到皇帝情緒不一般,居然要親自過來。

經過一系列縝密的佈局,赫欽想出了乘皇帝與空谷說話的空隙打着維護皇帝安全的旗號,把龍潭院上上下下搜尋一遍,看看是否有傳國玉璽的蹤跡。然後再等着索額圖等人上鉤,以皇帝對索額圖的忌憚,借皇帝之手除掉索額圖,逼太子與皇帝決裂。

佟國維不清楚胤禔等人的內幕,他守在配殿門前,眉頭鎖緊,注視着胤禔、鄂倫岱、赫欽分開帶隊,四處搜查。

配殿裏皇帝聽着空谷講述先帝病危時的種種,與神父湯若望的交談,向安親王、康親王苦訴壯志未酬的遺憾,皇帝神情凄惻,不由落淚。

“那時候,朕未能親自到皇考跟前侍疾,朕實在是不孝。朕從未有機會親耳傾聽皇考的治國方略,現下聽你說過,朕只覺自己所做的,離皇考的期許相差甚遠。”

空谷一直跪在皇帝跟前,見過先帝痛不欲生的苦楚,這會子皇帝的哀傷,在空谷眼裏輕若鴻毛,“皇上,在您治下的這四十年,大江南北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老衲看在眼裏,喜在心上。凡事不可操之過急,先帝性子剛烈,恨不能一夜之間成就心中夙願,故而先帝才會步履艱難。日後,太子殿下接掌江山,大清又會是另一番壯麗景緻。”

聽到外頭來回的腳步攢動,空谷頓了頓,“皇上此番來,是否還為尋覓何物?”

皇帝正為空谷給與太子治世的評價暗自犯嘀咕,朕還在位子上呢,怎麼就扯到太子身上了?在空谷的提醒下,皇帝收轉心思,側耳聽過,立刻叫進佟國維,詢問外頭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佟國維不好問答,退出去找胤禔,此時,空谷在皇帝身後問了一嘴,“皇上,請恕老衲冒昧,不知皇上可否告知,純靖親王的身體向來健朗,也不知是身患何病,說走就走了。”

皇帝被空谷的問題定住,瞪大雙眼,握緊雙拳,卻又不能回頭面對空谷,咬牙切齒斥責道:“大膽奴才,堂堂王爺的貴體,也是你能打聽的。”

空谷看了眼皇帝僵直的後背,垂下眼眸,俯低身子,“奴才該死!”

沒等佟國維招來胤禔,卻是守在院外的侍衛進來稟報,說是索額圖、恭親王、安郡王帶着上千人,背弓持刀拿槍,已經團團圍住龍潭院,要求直郡王等人交出皇長孫。並且京里直郡王府已經被包圍,倘若直郡王膽敢傷害皇長孫,他也休想見到弘昱。

***

索額圖聽聞直郡王要綁架弘昰的消息,他人在別苑,能以最快速度召集起來的便是別苑與附近莊園的家奴。而恭親王、安郡王本就轄有十幾個佐領,每佐領掌管一百三四的壯丁,一聲令下,兩位王爺也湊出七八百人。

就這麼臨時東拼西湊,一千多號人的隊伍集結完畢,大家帶上武器,疾速往潭柘寺趕。同時還派出家奴往京里給格爾芬報信,讓他組織人包圍直郡王府,迫不得已時,把弘昱帶來交換弘昰。

也難怪他們沒起疑,胤禩本是胤禔的人,若不是真有其事,他斷不敢這麼編排。再者說,他們確實也打探到,胤禔與鄂倫岱領着一批人身着便衣朝潭柘寺方向過去。所以,他們基本上就是循着胤禔等人的足跡上到了潭柘寺後山的龍潭院。

索額圖與兩位王爺指揮手下圍住龍潭院后,三人站到龍潭院門前,要求嚴陣以待的便衣侍衛們把直郡王叫出來。只是沒想到,隨着一排手持火把的侍衛出來照亮門前後,當先出現的卻是當今皇上。

看清楚皇上的真容,三人亂作一團,方恍然大悟,中了奸人的計謀。要退,已經來不及。皇上一聲令下,拿下逆賊,三人當然不敢反抗,只能束手就擒。

這時,佟國維大步小步匆忙上來,附在皇帝耳旁小聲稟報,空谷禪師已經坐化。皇帝大驚,轉身進去,而被侍衛尖刀架住的索額圖與兩位王爺面面相覷。

常寧仰頭看向黝黑的天幕,長嘆一氣,“這啞巴虧吃的,真他媽冤。”

***

胤禩從宮裏出來后,為難的表情生生把一張俊臉都快扭成了苦瓜。進了貝勒府,一臉愁容的他正打算去往書房,剛進小院,就見福晉等在那兒。

八福晉沒見着胤禩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等見上胤禩的苦瓜臉,福晉抽出手絹點去額頭的冷汗,立刻換上波瀾不驚的神色,去到胤禩跟前。

沒等胤禩詢問福晉為何在此,福晉先就壓低嗓音告訴胤禩,“太子殿下就在爺的書房裏,您穩穩氣色,再進去。”

本該在古北口練兵的太子哥哥居然在自己書房裏,胤禩當即就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要往外竄逃。虧是福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

“我的爺呀,您往哪兒逃?指着誰能護着您?殿下風塵僕僕一回到京,就直奔咱貝勒府,可見殿下就要個真相。實事求是,不多不少您照直了說,這才是上上策。”

別看福晉小手纖細,可抓住胤禩胳膊的力道牢如鐵箍。

胤禩回頭看向福晉,顫着聲,“福晉說的是,原該如此。”

戰戰兢兢推開書房的門,胤禩雙腿不受控制地打顫。方才在父皇面前,他還算是鎮定,可這會兒,說不出為什麼,他就是害怕。

合上門,胤禩放眼搜索太子哥哥的身影。倏地,一道人影閃電般出現,一記拳頭揮過來砸在他臉上,力道之重,完全承受不住,栽倒在地。眼冒金星之際,受力之處疼痛不說,口鼻也都溢出鮮血。

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一隻鐵鉗般的大手卡住自己的喉嚨,提着自己的頸脖,一把拉起自己撞向牆面,然後用手鉗把自己釘在牆上。

自己口鼻的鮮血滴向卡住自己喉嚨的鐵手時,胤禩勉力睜開雙眼,就見着太子哥哥怒瞪赤目,恨不得吃了自己。

“說,你是故意的?還是被利用了?”

胤禩想開口,可呼吸不暢,說不上話。胤礽稍微放鬆,胤禩接連大口喘氣,才斷斷續續回道:“是我,蠢,被,耍得,團團轉。”

胤礽依然氣憤難當,“為何不把真相告訴汗阿瑪?”

深吸一口氣,胤禩說話利索了些,被胤礽一打,倒是不害怕了,“我剛從宮裏回來,我把在大哥書房前聽到的話原原本本告訴了汗阿瑪,可是,汗阿瑪卻讓我不許再提。”

胤礽鬆開手,胤禩順勢癱軟在地。抬起衣袖擦拭過口鼻的鮮血,胤禩靠着牆坐穩,“太子哥哥,事實是什麼,已經不重要。眾目睽睽之下,持槍帶刀衝撞聖駕,汗阿瑪就等着這樣的機會,好除去索額圖。”

胤礽背轉身,仰首收回眼眶裏的濕潤。他早就想到了這一點,他就怕是這樣。他一再叮囑叔姥爺,不可輕舉妄動,不能給父皇抓住把柄。可這件事,他也不能一味責怪叔姥爺,關心則亂,要不是牽扯弘昰,他不會這麼衝動。

“八弟,你聽好,我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僅此一次,你自己掂量。有些想法,最好趁早掐滅。我不可能兩輩子被那個位子坑死,我這輩子,魔來誅魔,神來殺神,絕不心慈手軟。想要爭,放馬過來,只是別怪我沒事先聲明,真到了栽在我手裏的那一天,別怪我不顧兄弟的情分。”

胤禩只覺自己的身體被這番話凍結凝固,獃滯地看着胤礽寬闊的肩背,久久說不出一句話。胤礽開門離去,胤禩還是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

索額圖、恭親王、安郡王被皇帝押回京城后,拘禁於宗人府。

格爾芬原本是聽從索額圖的話帶兵包圍直郡王府,中途被東宮侍衛長白爾肯制止,家奴及士兵們及時散去。然而皇帝還是解去格爾芬的正黃旗滿洲都統一職,令其在家閉門思過,和嬪的父親護滿接過格爾芬的職位。

皇帝抓緊時機繼續整改正黃旗,正黃旗漢軍都統托合齊被任命提督九門步軍統領,而隆科多頂上托合齊漢軍都統之職,同時兼任犬房頭領。

索額圖被關,他的那隻紅靛顏被送進東宮,交給弘昰。這回,弘昰沒有放走紅靛顏,因為額涅告訴他,只是讓他代為照管,日後要還給索額圖。

擷芳宮本就有太監專門照料弘昰的寵物,一度因為弘昰放走所有的鳥兒讓他們閑適下來。索額圖的紅靛顏進來,奴才們又有了活干,都打起精神精心伺候着。

而弘昰最近倍有責任心,接連被託付保管物件,照料小鳥。難怪曾祖父六歲就當皇帝,而自己明年就要進書房學習,真箇是長成小小男子漢了。

親自給紅靛顏餵食加水,還逮了兩隻螞蚱塞給紅靛顏,哄得紅靛顏對這位小主子很滿意,拉開嗓子高歌一曲,聽得弘昰搖頭晃腦。

高高興興回屋,就見春喜站在門前。好生奇怪,這是自己的小院子,怎麼春喜被攆出來了?弘昰打小就有自己的房間,四歲后,住進自己的小院,有專屬的奴才伺候。別看年齡小,早已形成我的地盤我做主的概念。

春喜見着小主子回來,跑幾步上前,小聲告訴弘昰,太子殿下與太子妃娘娘在他的房裏。弘昰一聽阿瑪回來了,特別高興,剛開始還為阿瑪不帶他出京鬧情緒呢?吩咐春喜不要驚動裏頭的阿瑪、額涅,弘昰躡手躡腳靠近,打算出其不意出現在阿瑪、額涅跟前,嚇他們一跳。

話說回來,嫤瑜還真是對自己的長子放一百二十個心,哪怕只是一個小不點。既然弘昰說,老禪師把兩個盒子交付他保管,一個給純親王叔,一個給阿瑪,嫤瑜竟也不去擅自打開查看,而是看著兒子自己收好,就沒有干涉。只是,暗地裏叮囑春喜看緊物件,不可張揚。

是以,胤礽突然回宮,兩人一起去到弘昰屋裏,嫤瑜才首次得見盒子裏的物件。

胤礽先是打開沉香木盒子,裏頭正是石文炳與修茂從噶爾丹處拿回來的傳國玉璽。胤礽本就喜好搜集古玩書畫,自身就具有很高的鑒賞力。上次見過修茂后,他又專程找過一些鑒賞古物的玩家諮詢,並且也搜集了有關秦嬴政命李斯監製的傳國玉璽的記錄,心裏對那方傳國玉璽已然有數。

小心翼翼把安然沉睡的玉璽捧入手心,胤礽仔細端詳。

玉質是陝西藍田玉,具體可詳細歸結為木紋血絲玉,晶瑩溫潤,碧中泛青,玉體木紋、血絲清晰可見,只不過由於時間久遠,玉色偶見雞骨白色。形制是壇式鈕,紋飾為浮雕虎面紋與玄鳥紋,字體為鳥蟲篆字,印文是“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修茂是對的,這就是那方失傳已久真正的傳國玉璽,當真是流落到塞北喀爾喀部,而被噶爾丹搶到了手。

“真是辛苦岳父和修茂了,機緣巧合,竟到得我手上。也不知我胤礽何德何能,此生居然能親眼目睹這一方至尊國寶。”

輕手輕腳把玉璽放回盒子,胤礽深吸一口氣,實在是內心的激動波瀾起伏。打開紫檀盒子,這方供奉交泰殿多年的玉璽,胤礽粗略看過一番,便被壓在玉璽下摺疊的明黃絹布吸引了。

在書案上把絹布攤開,胤礽夫妻倆一道俯首逐字逐句看完上頭的文字。嫤瑜掩住口鼻,瞪圓雙眼,顯是難以置信自己讀到的內容。胤礽更是連連後退,直至身子撞上牆面,退無可退。他失魂落魄,眼裏看到的一切事物瞬間顛倒模糊。

扶住額頭,閉上雙眼,穩住衝上腦門的血流。再睜開眼時,鬼使神差之下,胤礽慌裏慌張衝到書案前,抖顫着雙手把絹布疊回放進盒子,再把玉璽結結實實壓上,合緊蓋子,抱在懷裏,就要往外走。

嫤瑜一看不對勁,上前攔住胤礽,“二爺,您要做什麼?”

胤礽神思恍惚,昏昏囈語,“我怎麼都想不明白,為何汗阿瑪要喬裝前往龍潭院,原來是為了這個。我這就拿去給他,得了他想要的,他就會放了索額圖、恭親王叔,還有安郡王。”

“使不得,二爺,”嫤瑜嚇壞了,血色全無,“您這是要逼死表哥嗎?他還沒出生,姨父就沒了,如今公開這個,無疑是要置他於死地。弘昰說得很明白,空谷禪師交代的,這個只能給表哥。如今想來,我阿瑪和舅舅把真正的傳國玉璽給您,不就是因為他們知道這個秘密,用傳國玉璽換表哥的命嗎?”

胤礽好似還是沒清醒,“嫤瑜,你為什麼這麼說?我只是讓汗阿瑪看看,只是想救出叔姥爺。難不成你以為我們知道了皇祖父屬意的真正繼承人是純靖王叔,而富爾祜倫才是名正言順的皇太子,我們就要殺了富爾祜倫滅口嗎?你怎麼會這麼想?”

嫤瑜放下攔着胤礽的雙臂,給他讓出去向,但是聲色冰冷,“二爺,難道不是這樣嗎?還是夫妻多年,我終究還是看不懂您?說什麼救索額圖,您捫心自問,您敢說您半點想毀滅證據的心都沒有?您大可現在就去與皇上商議,如何神不知鬼不覺處置了表哥,再把先帝遺詔銷毀,接着高枕無憂地做的做皇帝,做的做太子。不過,請恕我直言,今日除去表哥,它日皇上照樣殺索額圖。不信,等着瞧。”

嫤瑜的話一字不落積聚在胤礽腦中,激烈碰撞。到底是心意相通,人啊,這種事關自己安危的時候,率先闖入意識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舍他人保自己。愧怍漲紅胤礽的臉,他無法面對嫤瑜,也邁不出腳步直奔乾清宮。

“嫤瑜,我這個太子的存在到底有何意義?”胤礽坐到地上,垂頭喪氣。

上輩子因為自己很多事情沒有處理好,太子之位被父皇一廢再廢。重生歸來,他步步為營,事情的發展漸成氣候,他相信他完全可以等到勝利的那一天。

誰知老天爺又向他開了一個大玩笑,父皇的皇位來歷不正,那麼他的太子之位豈非虛空一場,不過是大家茶餘飯後的笑柄而已。

“二爺,”嫤瑜也顧不上體面,乾脆陪着胤礽坐在地上,“心歪了,做什麼都是歪的。您是太子也好,是普通皇子也好,評斷您的不是身份,而是您做過什麼?只要您的所作所為,問心無愧,您就算是平民百姓,也能是挺胸抬頭的。您還有我、弘昰、弘晏,尤其是弘昰,您是他的榜樣,您不要讓他失望。”

才提到弘昰,就見小傢伙氣虎虎跑進來。從胤礽要拿走盒子時,弘昰就已經藏到門后,把阿瑪、額涅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弘昰並不能完全理解父母的對話,但胤礽不給純親王叔的意思,弘昰還是明白了。這顯然嚴重違背了他對老禪師許下的諾言,令他很氣憤。

去到胤礽跟前,弘昰一把從胤礽懷裏抱走紫檀盒子,馬上退到另一個玉璽前,老母雞護小雞般圍住兩個盒子,扯着稚嫩的嗓音。

“這是曾祖父給純親王叔的,不是給你的。難怪曾祖父都不給你留東西,因為你不乖。老禪師說過,外祖父很辛苦才拿回這個,你不愛惜,也不給你。”

一時激動之下,弘昰嘰里咕嚕把老禪師交代給他的話一股腦背出來,尤其是兩位王爺陪着先帝立下遺詔的那一番場景的複述,猶如一道閃電劃過胤礽腦海,驅散黑雲,使得他的腦海一片清明。

傑書給他留下的手札,是岳樂與傑書的合作著述,那一頁頁的治國方略在他腦中翻閱。他懂了,終於懂了為何傑書臨終時要他善待富爾祜倫,為何岳樂和傑書是站在輔政王的角度寫下這些策略。

當時隆禧皇叔不滿周歲,皇祖父居然願意立他為繼承人,其實最根本的原因是要保住岳樂與傑書。因為他們與皇祖父志同道合,只有他們才能把皇祖父“滿漢一體”的治國精髓執行下去。而隆禧皇叔就是一張白紙,在岳樂和傑書兩位輔政王的影響下,必然也是朝着相同的目標前進。它日,隆禧皇叔親政,就能是順其自然,水到渠成。

而孝庄曾祖母考慮的是血脈相承,保住先帝一脈的皇位繼承,所以她不信任王爺的輔政,果斷拉攏四位領侍衛內大臣,以絕對軍權控制宮禁,扶持新皇。

儘管如此,傑書卻在最後把本該屬於隆禧王叔後代的治國方略給了自己。這種超脫世俗的理念,無不是如同皇祖父一般,不在乎誰坐在那個位置上,而是坐在上面的人是不是真的一心一意以富國安民為終生的奮鬥目標?

是不是皇祖父指定的繼承人,根本就不是問題,關鍵是能不能執行皇祖父的治國理念?

而傑書,肯定了自己,他認為自己就是這個人!

胤礽站起身,一步步向弘昰走去,淚珠在眼眶中攢動。站到弘昰身旁,弘昰緊張的眼神向額涅求助,嫤瑜也趕緊過來,就害怕胤礽要硬搶拿走。誰知胤礽卻是蹲下,仰頭看向兒子,眼淚滑下眼眶。

“是阿瑪錯了,阿瑪向你認錯。”胤礽舉起拳頭,笑中帶淚,“這兩個盒子,阿瑪都不拿走,就交給我們弘昰看管。弘昰真棒,曾祖父在天上一定會誇你的。來,好兒子,我們碰拳,一言為定。”

弘昰舉起小拳頭,可還是不放心,“阿瑪不許耍賴。”

見胤礽肯定地點點頭,父子倆一大一小的拳頭堅定地撞在一起。嫤瑜也蹲下身抱住兒子,默默流淚。胤礽一手摟住兒子,一手圈住嫤瑜,一家三口緊緊依偎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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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皇太子胤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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