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順水推舟

120.順水推舟

皇帝站立景山高處,眺望紫禁宮闕。夕陽西下,天邊滾動流火,霞輝斜映,沐浴在霞光中的大小宮閣猶如披上霞帔,綺靡華麗。

又是一年春來到,亭台樓閣依舊,紅霞滿天依舊,只是人去樓空。

直到如今,皇帝還是不懂,也不想懂,不就是自己活出第二春,破格提升和嬪嗎?結果,接二連三的,佟貴妃下毒手,和嬪僥倖逃脫,敏妃與大福晉無故喪命,就連惠妃都史無前例地夢遊起來,跑到御花園,不慎落水身亡。

以皇帝對惠妃的了解,皇帝認為十有**是惠妃自己跳下去的。惠妃協理後宮多年,她的能幹皇帝是肯定的。不過好端端的跑去自尋短見,那就應該是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過。

皇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進一步追查,回過頭,想起佟貴妃,怨氣減少許多。雖然沒允許貴妃回宮,但好歹,日常供給得到改善。再面對佟國維時,皇帝的臉色也不再那麼冷冰冰。

後宮需要人肩挑事務,太后推薦了承妃。皇帝不置可否,他正等着看惠妃死後,是誰漁翁得利呢?若是承妃順應站出來接過,她赫舍里氏的身份如何不讓皇帝滿腹狐疑?

真是不巧,承妃大病一場,身弱體虛,擔不起這份差事,於是落到宜妃身上,後宮的紛爭就此告一段落。

惠妃死前對承妃說的話,確是事實,皇帝並未因為索額圖退下,就掉以輕心。有的人閑居養老,不問政務,皇帝就不會在意。有的人即便躲到天涯海角,無聲無息,皇帝也還是提心弔膽。

而索額圖,就屬於後者。更何況,索額圖本就不是個消停的,即便不過問朝政,他也有的是玩頭。

索額圖府上一場尋常家宴,邀來安郡王馬爾渾、固山貝子袁端兄弟倆,還有裕親王福全,刑部尚書王士禎,當然胤礽也在其中,索額圖之子格爾芬作陪在側。

這一群人,有東宮太子,有王公重臣,聚在一起,不為把酒言歡,也不議論國政,而是鑒賞前明書畫大師董其昌所寫的長卷《東方先生畫贊碑》。

此卷為董其昌中年時期所書,落筆精妙絕倫,筆法蒼勁健朗,為其典型的代表之作。

受索額圖影響,格爾芬與當代不少書畫大師都有來往,收集了不少古今書畫名品,這卷董其昌的手跡就是他弄回來的。

馬爾渾兄弟倆對書畫的喜愛,緣於其父安親王岳樂。岳樂本就是大清入關后最先融入漢文化的新潮代表,也就因此,與先帝順治爺趣味相投,志同道合,極受先帝重視。是故,馬爾渾與袁端的詩文書畫不僅在滿清貴胄里有名,就連漢文人的圈子裏也經常出現他們的身影,拿得出手受大加讚譽的作品也不少。

有先帝那樣苦於專研漢文化的父皇,福全身為長子,也追隨父皇的腳步學習書畫,並擅長山水畫。

王士禎,出身順治朝進士,其詩文畫作被廣泛稱道,為當時文壇公認的盟主。由此,皇室成員中但凡喜好漢文化的王公以及滿清貴胄都喜歡與王士禎交好,探討書畫技巧,提升書畫鑒賞力。

原本是一群愛好相同的人聚在一起對着董其昌的手跡賞析、對臨,可在皇帝看來,他們的身份、官職太過顯赫,這種聚會,帶着濃濃的拉幫結夥,玩權弄勢。

可偏偏這其中還有一個福全,真叫皇帝腦殼發脹。如果少了福全,皇帝肯定要把這一群人叫來,狠批一頓都算是輕的。尤其是索額圖,連京城都別想呆下去。

程圓隨喬守木上到山頂的亭子前,他知道皇帝想要問什麼。昨兒個太子去索額圖府上赴宴,帶回了董其昌的手跡,程圓陪着一道去的。

“太子現在做什麼呢?朕聽說他下午就從宗學離開回了擷芳殿。不會是得了董其昌的手跡,連宗學的事務也不管了么?”

一聽皇帝的感嘆,程圓是真不知如何表達才能不讓皇帝多想。漸漸地,程圓已經厭煩了這種稟報太子動向的行為。因為就算實話實說,皇帝還是會琢磨出別的意味。

“回皇上,奴才候在外頭,沒有進書房。倒是聽得葛嬤嬤說,殿下在對臨董其昌的書卷,皇長孫伏於書案一邊寫寫畫畫,小皇孫在毯子上爬來爬去,太子妃一面磨着墨,一面留意小皇孫。”

程圓雖沒有入屋,但聽葛嬤嬤笑眯眯地描述時,已然感受到屋裏溫馨的天倫之樂。這會子,向皇帝回話,程圓也是一臉動容。

“哼,玩物喪志!”

聽到皇帝的總結,程圓俯下身子,抿緊雙唇。哎,就知道會是這樣,如今皇上的誇獎都給皇長孫了,對太子,明顯多了挑剔。

晚膳后,皇帝召來和嬪侍候,還抱來三個月大的小公主。摟着水靈靈的和嬪,逗着粉嫩嫩的小女兒,屋外再濃郁的春光也比不過皇帝的滿面春色。

“皇上,您喜歡咱的女兒嗎?”俏麗的和嬪依偎着皇帝,年輕就是本錢,撒嬌的語調就算逾越,皇帝也是十分包容。

對於後宮妃嬪來說,生育皇子是根本。和嬪生下女兒,自是心存遺憾。

皇帝的臉貼上小公主的臉蛋,蹭了蹭,“朕現在就喜歡女兒,好好照顧女兒,倘使朕的寶貝女兒有個不好,朕可就不理你了。”

原先五福晉勸慰和嬪,小公主的到來是她的福氣,當時她還不信。五福晉沒有點明,若是她生育了皇子,必然招致更多防不勝防的陷害。甚至於,天長日久,隨着家族勢力變強,連皇帝都會冷淡她,轉向背景低微的其她妃妾。

喬守木進來稟報,太子帶上皇長孫在外求見,皇帝愣了愣。讓和嬪母女在東暖閣候着,皇帝抖擻去與和嬪的膩歪情調,負手身後,一臉肅容朝西暖閣走去。

然而,皇帝的嚴肅在見到弘昰后,不過眨眼的功夫,就崩了。

“皇祖父,我畫了幅畫,您給我評評,阿瑪他看不懂。”話說著,弘昰迫不及待在皇帝的御案上鋪開自己的畫作。

瞧他踮着腳奮力忙碌的樣子,皇帝把他抱在椅子上,一旁抬起手虛空護着他,同時聽他搖頭晃腦背誦阿瑪教他念的詩:

“素練風霜起,蒼鷹畫作殊。身思狡兔,側目似愁胡。絛鏇光堪擿,軒楹勢可呼。何當擊凡鳥,毛血灑平蕪。”

這是杜甫的詩作《畫鷹》,對於紙上蒼鷹的銳利、威猛描寫得活靈活現,字裏行間迸發出朝氣昂揚、奮勇搏擊的激情。

原本平日裏胤礽閑暇時,只是教弘昰念念滿漢語的《笠翁對韻》,這兩天教兒子念這首詩卻是事出有因。

修茂赴任盛京將軍后,又有耀格一旁相助,兩人把被發配苦寒之地服役的戴梓安排進入官學,為入學的八旗幼童教授漢文。曾經在南書房給皇帝講學的戴梓,進官學顯然是大材小用。不過,以他的戴罪之身,能得到這樣的庇護,已是來之不易。

白日裏戴梓正常教學,晚上便是按照修茂的指示,就目前清軍裝備的火炮以及鳥槍進行改良。

盛京作為大清入關前的都城,曾經的皇家故苑、先祖皇陵,都留有重軍守護、維繕,這是修茂的主要職能。而眾多開國元勛家族的老宅與祖墓也在盛京,部分農莊、田產皆在盛京範圍內。其中也包括康熙初年的四大輔政大臣,以及石文炳的家族。

修茂與耀格回去,恰如魚兒得水、猛虎回林。當初受鰲拜牽連的臣僚大多被發配盛京周邊,如今修茂回來,重整納喇家族不說,就連鰲拜那邊的人也圍攏過來,依附新主。

因此,戴梓雖是皇帝下旨發配的罪臣,可如今的盛京暗地裏,是修茂說了算。掩藏戴梓的行蹤,不是問題。

半年前,胤礽就拿到了戴梓的改良方案,隨即景山造辦處馬上進入生產狀態。如今,新火器出爐,火器營需要來一次大型演練。只是,氣氛不對,父皇的心情不好拿捏。

是以,胤礽胸懷滿腔熱情,想起這首詩時生出一種被壓抑卻渴望迸發的情致。無處發泄,他只得一字一句教給弘昰,在耐心的講解中,他平復下心潮澎湃。當然,平復的過程,完全歸功於兒子不走尋常路的出格思維。

雖胤礽把杜甫的激情講解得清清楚楚,但弘昰在紙上的表達卻讓胤礽哭笑不得。弘昰已經會正確握筆,只不過胤礽想着他還小,並未教他習字,只是任他隨心所欲畫畫。

聽過大孫子背詩,皇帝嚴格按照詩中描述的場景對號入座,結果,壓根兒不是一回事。

皇帝指着畫上唯一的飛禽,詫異地看着孫子,說好的石頭上站着一隻威風凜凜的蒼鷹呢?這隻孱弱的小雞是怎麼回事?而且蒼鷹要捕殺的狡兔無蹤可循,倒是平白冒出一座大房子。還是滿地的類似豆子的點點,又是個什麼意思?

“皇祖父,你看,”弘昰清澈的眼神里,閃動純真的自信,“我給小兔子蓋了一間大屋子,讓它躲起來。雄鷹太厲害了,我把它變成小鷹,我要訓練它吃豆豆就可以,不要再吃小兔子了。”

皇帝同情地看着胤礽,你們父子倆平時聊天,一定是牛頭不對馬嘴的情形。

若是胤礽小時候敢這樣曲解杜甫的詩句,他一定罰胤礽寫一百遍,並且照本宣科畫出原先的意境。但也正是必須服從自己的嚴厲方式,胤礽身上只有出色的學習表現,卻沒有弘昰這種天馬行空的奇思妙想。

皇帝對待皇子們都是一致的要求,完全以自己的評斷來主導兒子們的興趣。朕需要你們文武雙全,懂政治、熟軍務,你們就不能朝別的方向去。

看着那隻不忍直視的“蒼鷹”,皇帝陷入沉思,突然雙眼一瞪,生出一種奇特的想法。如果按原詩解讀,曾經的八旗軍猶如那隻蒼鷹,所向無敵,沒有獵物能逃過它的利爪。如果按弘昰的圖畫來解讀,現在是和平時期,八旗軍不需要再如蒼鷹那般專門擒獲獵物,反而該與民共處,改性自立。

大有一種如何對八旗軍改制的模糊提示?

皇帝看了看胤礽,再瞄了瞄弘昰的畫,顯然,胤礽在教育弘昰方面,有了不同於自己的方式。雖然不盡認可,但這一刻,皇帝真心喜歡弘昰的出格。

慈愛地摸摸孫子的後腦勺,皇帝不吝誇獎,“畫得好,你阿瑪太死板,難怪他不懂。往後就這樣畫,心裏怎麼想就怎麼畫,皇祖父能明白,皇祖父支持你。”

收穫了孫子的擁抱,皇帝很開心。但胤礽呈上的禮物,才是讓皇帝激動地恨不得手舞足蹈。

胤礽父子離開后,魏珠奉命把董其昌的《東方先生畫贊碑》攤開掛起,皇帝逐字逐句念着,手裏也情不自禁比劃着,沉醉於字體點撥出的雲鶴嘯天、飛鴻戲海的意境中,久久不能自拔。

事實上,皇帝的書法老師沈荃非常崇拜董其昌的書法,所以皇帝也在沈荃的引領下,專習董其昌的字體,並以臨仿董其昌的字為樂。

聽說胤礽等人在索額圖府上談董其昌的字畫,其實皇帝更多的情緒是心痒痒到快要發瘋。好你個索額圖,明知朕對董其昌書法的喜愛,你居然不先送進宮來,反而自己邀約王公重臣關起門來欣賞。你不是藉機拉權弄政,你是什麼?

不過,這會子胤礽親自呈上,送與父皇,皇帝已經沉淪其中,除了感嘆孫子可愛外,又多出還是我的兒子好啊,太能體會老子的心情了。

這一沉淪,皇帝早把東暖閣里的和嬪母女拋之九霄雲外。小公主已經在和嬪懷裏甜甜入睡,和嬪卻是坐立不安,不知還要等到什麼時候。見魏珠進來,和嬪抹下手裏的金鐲子塞到魏珠手裏,請魏珠幫忙通個氣。

和嬪眼下是皇帝跟前的紅人,再者收了好處,魏珠自是願意幫忙問一嘴。這邊廂的西暖閣里,喬守木已經給磨上墨,皇帝盯着字體一邊琢磨,一邊白紙落墨,別提有多歡喜了。

魏珠見狀,鼓足勇氣提醒了句,和嬪還等着呢!皇帝想都沒想,立刻吩咐魏珠把母女倆送回去,並且今晚不見任何人,一律擋走。

魏珠退下,喬守木手腕酸疼,可沒敢停下,倒是心裏忍不住一聲嘆嗟:下晚在景山時,皇上聽說太子對臨這幅書卷,還斥責太子“玩物喪志”。這會子,瞧瞧皇上的痴迷樣,算業精於勤嗎?

***

提前定好了的,皇帝立夏后就要巡幸塞外,這回點上胤禔、胤祉、胤禛、胤禩、胤祥、胤禎、胤禑、胤祿一同隨去。

臨行前幾天,胤礽向父皇遞上一本摺子,希望建立大清皇家科學館。

這也是胤礽多番聽取白晉等人細數法國皇家科學院的各種工作后,再結合明末徐光啟翻譯的諸多數學、天文、曆法的書籍,胤礽認為不能一味被動、隱蔽地學習傳教士帶來的科學知識。反之,而是要主動、公開地去學習,集合優秀之眾對西方科學進行全方位的甄別。越是低調地片面學習,反而助長西方對先進科學的壟斷。

既然徐光啟早在明末就能譯出那些著作,民間受到影響從而從事相關研究的人應該不少,把他們招募進科學館,大家互相交流,找出更適合自己需要的科學之路。

胤祉一聽說太子哥哥要搞這個,激動地都睡不着覺,比胤礽還關心父皇的反應。胤祉自身學識淵博、書法突出,對天文、算學也非常善學。說真的,每每隨父皇出巡,游弋官場,他並不喜歡。他特別希望能安安靜靜修書、研究,從中得到的樂趣與滿足無可替代。

皇帝召見胤礽給與答覆時,胤祉不請自來,隨太子哥哥一道前去,就盼着父皇鬆口。

“狂妄!荒謬!天真!”皇帝一見上兄弟倆,就得出這樣的結論。

皇帝向傳教士學天文、算術,一則能幫助自己提高認識,擴展知識面,二則他把科學看作是一種政治權術的輔助手段。雖說是滿清統治天下,可滿人與漢人的人口比例擺在那兒,漢文化千百年的傳承擺在那兒,八旗軍用武力奪取了江山,可守住江山代代相傳,就不能光憑武力。

一旦推廣科學,實現全民科學,籠罩在皇帝身上的神秘感消失,何來懾服群臣百姓的凜凜龍威?

胤礽抬頭看向父皇,正好瞥見一側懸挂的董其昌的書卷。自從那日呈給父皇后,父皇就沒讓取下,一得空就對臨。

看到父皇隨自己的目光轉朝書卷,父皇的臉上現出尷尬,胤礽俯下身子,“啟稟汗阿瑪,兒臣以為書法可視為個人喜好,勤學苦練,筆走龍蛇間,陶冶情操。而科學當普及民眾,農耕、製藥、河工、軍器、航海等等,事關國計民生的諸多事項,都能運用到科學,民富安居,國庫豐盈,江山方算得上真正的穩固。”

皇帝臉上的尷尬有一種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的意味,相信胤礽拿到董其昌的書卷時,也是愛不釋手的,可他卻孝敬給自己。總不會就是等在這兒拿捏自己吧?

胤祉自從進暖閣后,就一直老老實實低着頭,父皇這樣的態度事前也能預料得到。自己沒太子哥哥想得那麼高瞻遠矚,就想着能進科學館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反正他是要極力促成的。

“汗阿瑪,既然事關重大,何不先交給議政王大臣會議討論,要是連他們都不通過,這事兒也就不好辦,只能作罷了。”

皇帝一聽,倒是眼前一亮。他不相信議政的王公大臣們連這個都能認同,估計成立書法學院,比這還靠譜些?想到這,皇帝痛快地採納了胤祉的提議。並且還留下胤祉旁聽議政王大臣會議,不用隨他巡視塞外去了。

胤祉興高采烈謝過父皇,抬頭時看到董其昌的書法,頓時,情不自禁湊到跟前,手已呈握筆姿勢,在虛空中臨摹。皇帝看胤祉這副垂涎三尺的模樣,更是篤定議政的王公大臣們,愛書法高於愛科學。

收了胤礽的好處,不好駁胤礽面子,這下交給議政王大臣會議,通不過,那也怪不得父皇。父皇雖不同意,但也是給了你機會的。

皇帝眼底的笑意傳遞給胤礽這樣的含義,胤礽彎起唇角,默然不語。當然,胤礽心裏就盼着交給議政王大臣會議。一年前,咸安宮的教學裏就開始潛移默化地灌輸科學在各行業的影響,王公大臣們早就討論過很多次,已經不是陌生的課題。

兩月後,皇帝回京,這回是福全親自過來稟明議政王大臣會議的議定結果:全員通過。皇帝當時就傻了眼,這還是自己印象中的議政王大臣會議?

身側站着石文炳與佟國維,皇帝扭頭問詢佟國維的意見。

佟國維對西方科學的認識也就是聽皇帝說兩嘴,沒有深入了解,但他非常明確一點,太子已經控制議政王大臣會議。即便皇帝重新選人議政,選擇對象依然是咸安宮宗學裏的王公,換來換去,都不會改變結果。

“皇上,既然連裕親王也覺得可行,想來也是有些益處的。何不就讓誠郡王挑頭,聽說九阿哥學了好幾門外語,相信也能看懂不少外文書,讓他進去幫着誠郡王,也是不錯的。就算要招募漢人學子,總歸還是皇家主導,不至於波及廣泛。”

佟國維知道已經阻止不了,便索性推舉胤祉主導科學院,順便把胤禟也帶上。這兩位皇子的眼界局限個人興趣,總之不能讓太子主管。全民科學,這是要天下百姓都記着太子的好?太可怕了,絕對不行。

皇帝問向石文炳,這可是胤礽的岳父,雖說向來就沒有公開站到胤礽一邊。

果然,石文炳的回答還是素日的老態度,不摻合太子的事情,“請恕臣下愚鈍,這種事關國計民生的問題臣不敢斷言,全憑皇上做主。臣只管負責保衛皇上的出行,保證皇上毫髮無傷。”

今年年初,費揚古舊傷複發,身體狀況愈發不好,皇帝便讓石文炳接替費揚古的領侍衛內大臣一職,隨時聽命扈從皇帝左右。

佟國維真想朝石文炳翻個白眼,什麼話,說得我干政一樣。當上領侍衛內大臣了不起嗎?好像我以前當領侍衛內大臣時,就不管皇上的安危似的。

前世時,原本是胤礽被廢后才成立的科學館(蒙養齋算學館),這回在康熙四十年就建成了。胤祉在太子哥哥的幫助下,向全國各地發出徵文,通過重重考核,選出一批懂天文、算學的各族年輕人進入科學館,開始從事相關研究。

科學館的成立讓各位傳教士受到不輕的打擊,清皇室對西方科學的依賴正在被動搖。為了留在中國繼續傳教,傳教士們只能引進更多的科學研究,以爭取能夠被重用。

於此,皇家科學館愈發掌握主動權,迫使傳教士不敢造次,積極配合科學館開拓研究領域。

胤礽並未因為沒能負責皇家科學館而氣怨,三弟坐鎮科學館,這就是他預測的最好結果。利用董其昌的書卷一步步引父皇入坑,父皇遲早會晃過神,但胤礽點到為止,父皇也只能就此作罷。

有些事情,只要是利國利民的,就要抓住最好的發展時機,非要等到登基,為時已晚。

傑書說過,議政王大臣會議成立之初的目的,不是針對皇帝,而是群策群力共圖大業。現在胤礽利用議政王大臣會議左右皇帝的決策,將來他要是坐上皇帝,同樣要面臨專權與分權的平衡。當然,只要心中秉持的是富國強民的初衷,不要試圖以強權鞏固皇位,爭取與退讓,想來也能運用自如。

根據戴梓的改良方案鑄造的新鳥槍、新火炮已經出來兩批,並在皇帝巡幸塞外時,已經運往古北口訓練營區。

胤礽籌辦皇家科學館,雖懷有全民科學的意願,但他並不操之過急,這本就是循序漸進的過程,只要開始了,一切就好說。避開鋒芒,胤礽向父皇請示,今秋在古北口,火器營全體將士將進行一次大型演練。

八旗軍本來就有春秋校練,胤礽的要求,皇帝覺得情有可原,當即就同意了。這兩年,皇帝每次外出,身邊除了原先的侍衛軍,又多出胤礽精選的鳥槍騎兵,全隊五百人,由尹德統領。

不得不說,久在御前行走,尹德的穩重、認真深得皇帝賞識,對他的器重已經超過阿靈阿。而身為鑾儀衛掌衛事內大臣的阿靈阿,接連辦事不力,已經被皇帝調到正藍旗當蒙古都統去了。

此次火器營在古北口大練,尹德的騎兵回歸火器營參與練習,而尹德留下,被皇帝提升為鑲黃旗內大臣,既帶部分侍衛軍,也帶火槍騎兵。

聽聞這個消息,胤礽笑了。鑲黃旗曾經在胤礽眼中是銅牆鐵壁,如今尚之隆擔任領侍衛內大臣,而尹德又擠進內大臣的行列,正黃旗易主,換來鑲黃旗不再被佟家佔位,胤礽覺得這個結果比他預料的還要好。

立秋後,胤礽就帶着火器營全體官兵直奔古北口而去。其中,多出了一人,那就是胤祥。

胤祥是向父皇請了旨的,胤礽不能拒絕。皇帝准許胤祥去,一則胤祥有帶兵的潛質,二則皇帝要胤祥不時彙報演練的情況,說白了,就是監視胤礽。

胤祥倒不是為了和太子哥哥做對,才提出這個請求。上次巡幸塞外時,他親眼看着大哥與鄂倫岱打成一片,佟國維又時不時接觸八哥,而四哥與隆科多也是不清不楚。

從前他羨慕哥哥們因為表現突出被父皇時常帶在身邊,隨後一個個封王封爵,何其風光。可是,眼看着哥哥們各自結交重臣,各謀權勢,很多事情變了味。再加上因為惠妃失去母親,胤祥更是覺得長大真是一件煩惱的事情。難不成,自己必須選擇加入某一個團體,才能在父皇面前出人頭地嗎?

但是三哥與九哥的歸屬讓胤祥看到了希望,他們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顯然,太子哥哥也沒有要求他們依附東宮。所以他主動請旨去練兵,離開京城,避開紛繁複雜的人事。

只是沒想到,父皇又給他下了那樣的命令。但他知道,太子哥哥很聰明,不想讓他知道的,他不會看到,既然看不到,也就不用向父皇稟報。所以監視太子哥哥,沒有負擔。

***

秋後日高氣爽,最是舒適宜人,空谷禪師盤腿坐在院中的銀杏樹下,閉目傾聽風聲撩過金黃的樹葉,有時發出歡聲笑語,有時則哀哀嘆息。

有句老話,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空谷禪師覺着,自己現在就是這樣的螞蚱,悠閑的住持生活總歸是到了頭。

最近一段時間,龍潭院附近出沒陌生人,暗處一直留有盯梢。這是以前從未發生過的,老禪師知道,怕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修茂在京時,隔上個把月就跑來住上幾天,和老禪師談天說地,整個人的心境和以前相較,早已不一樣。修茂去盛京后,石文炳少來,去年就來過一次,無非就是問詢一聲存放在龍潭院的兩件寶物。今年都已入秋,石文炳還沒來,老禪師不免有些着急。情況不同往日,意外隨時發生,已經給石文炳傳去消息,儘快來人取走寶物。

富爾祜倫如今也是當阿瑪的人了,兒子穆綬小弘晏兩個月。從前表兄妹在龍潭掛平安牌的時光尚歷歷在目,轉眼都已是孩子的父母,時光飛逝如電,真是令人噓唏。

純親王妃聽說了富爾祜倫幼時掛平安牌的事情,便進宮向嫤瑜提議,讓兩家的孩子接着在龍潭院掛平安牌,一則保佑孩子平安健康,另則加深兄弟情誼,永遠延續。

此時,胤礽已經離京去了古北口。嫤瑜與純親王妃約定好時日,遂帶弘昰、弘晏兄弟倆去了潭柘寺,入住皇家別苑,而純親王妃則帶着穆綬住進和順公主的別苑。

***

直郡王府的書房裏,胤禔與赫欽、鄂倫岱正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籌謀要事。鄂倫岱站在窗戶旁,一面與胤禔說話,一面留意外頭的情形。直到見到胤禩入院,朝書房走來,立刻揮手示意,三人正在談論的話題戛然停止。

胤禩是被胤禔叫來的,說是有要事商議。

自從惠妃去世后,胤禩思前想後,梳理了很多事情,一樁樁串聯起來,不由對惠妃十分失望。他知道惠妃對他好,是有條件的,那就是一心襄助胤禔。儘管很多方面不贊同胤禔的行為,但胤禩還是盡量配合,誰讓自己無權無勢呢?

可若是企圖傷害八福晉,掐滅生育嫡子的可能性,迫使自己斷了與安郡王府的聯繫,這手段未免太傷天害理,也讓胤禩忍無可忍。別看父皇的後宮妃妾眾多,為父皇生育了不少皇子,可嫡出、庶出,已然凸顯出其必要性。不說別的,太子哥哥的尊貴,眾皇子望塵莫及。

近些日子,胤禩刻意疏遠胤禔,少來直郡王府了。更何況,佟國維主動靠近,連帶着把大學士馬齊也拉了過來。而且胤禩自己憑着素日裏的親和手段,連帶着阿靈阿、揆敘也更願意與他交往。

沒有了惠妃,自己的生母又晉陞嬪位,胤禩確實想拉拔出一個以自己為中心的圈子。

走進直郡王府,胤禩本心是十萬個不願意,只是彼此還不能撕破臉。慢慢靠近胤禔的書房,忽地,裏頭傳出一聲震耳的怒喝。

“赫欽,這件事我做定了,你一個奴才,也配勸我?我告訴你,我才不怕太子,我就是要綁了弘昰,讓太子嘗嘗失子之痛。沒了弘昰,我的弘昱就是皇長孫。”

胤禩腳步頓住,這分明是胤禔的聲音。他什麼意思?難不成把自己叫來,就是為了綁架弘昰。他這個大哥是出了名的膽大妄為,可也不該狂妄到傷害弘昰。再者說,父皇那麼喜歡弘昰,要是知道了,還能饒過胤禔?

不敢再往前邁步,胤禩告誡自己不能摻合進去,這可是要命的事情。

“郡王爺請三思,不要衝動。索額圖雖已退下,赫舍里氏還佔着很多重要的位置。石文炳雖不參與太子的事情,可他哪兒能不愛自己的外孫。太子手裏還有火器營呢?”

胤禩聽出來了,這是赫欽的聲音。還好,赫欽還算是明白人。

“赫欽,你少滅自己威風,長他人志氣。我支持直郡王,手段不狠些,成不了大業。赫舍里氏的力量大多已經移出京城,遠水解不了近渴。石文炳、尚之隆、裕親王昨日一併被皇上派出去巡查畿甸,半個月後才回來。太子的火器營傾巢而出,全在古北口。太子妃這會子已經帶上兩兒子去了潭柘寺,這麼好的機會要是錯失,就只能捶胸頓足懊悔莫及了。”

胤禩捏緊雙拳,這是鄂倫岱的聲音。該死的鄂倫岱,能沖父皇大叫大嚷的人,你還指望他勸阻胤禔?根本就是添亂不夠,還要添柴加油,助長胤禔氣焰的狂徒。

“八貝勒向來考慮周全,等他過來,若是他也同意,大家就一起畫計,抓住這次機會,動手吧!”

這是赫欽妥協的話語,胤禩聽過,臉色發白,腳步開始後退。不行,自己絕不能參與。傷害弘昰,太子哥哥會發瘋的,赫舍里氏絕不會善罷甘休,自己根本就別想活。還有福晉,自己有什麼臉面去見她。

旋身,背離胤禔的書房,胤禩逃命似的飛速奔出直郡王府。

確認胤禩離去,書房裏的三人哄堂大笑。

胤禔不放心,追問道:“赫欽,你確認胤禩會通知安郡王和索額圖?萬一他跑去稟報汗阿瑪,怎麼辦?”

赫欽肯定地搖頭表示不會,光憑聽到的這些話,胤禩很難向皇帝說明。何況,胤禩這麼多年來一直是胤禔這邊的,皇帝只會認為他挑撥離間,不會相信他。

鄂倫岱思及胤禩最近與佟國維走得近,他和胤禔大為不滿,認定胤禩吃裏扒外,早不把胤禩當自己人了。可眼下,萬一胤禩跑去找佟國維,他們籌劃的計謀會不會被揭穿?

“佟國維肯定能識穿我們的計劃,誰讓我們想要對付的人一致呢?”赫欽得意地笑着,“但他不會揭穿,反而會鼓勵八貝勒去找安郡王,這事兒一定成。”

赫欽的自信讓胤禔與鄂倫岱翹起大拇哥,這次非要讓皇帝與太子決裂,他們好拉下太子。

果如赫欽所料,胤禩想到了佟國維,他希望佟國維出面找明珠,讓明珠好好規勸胤禔,不要做下那種害人害己的錯事。

佟國維細細一琢磨,就知道胤禩中計了。綁架皇長孫是虛,驚動索額圖才是實。他上午剛見過皇帝,恰巧胤禔、鄂倫岱也在,聽魏珠說,兩人已經和皇帝說了好一陣了。

召佟國維來,皇帝只說聽得皇長孫去潭柘寺掛平安牌了,正想着也過去瞧瞧,與住持談禪論佛,得其開解,以釋疑惑。是以,佟國維做些準備,到時隨皇帝同去。

試想,胤禔與鄂倫岱明知皇帝要去潭柘寺,怎麼可能在皇帝跟前綁架皇長孫,這不是腦子進水了嗎?不想活了,存心找死呢?

看來胤禔與鄂倫岱是找到好方法對付太子了。正好借胤禔之手拉下太子,再讓胤禔領罪去,這時推上胤禩,佟家就算立足穩當了。隆科多一直因為孝懿皇后的關係看好胤禛,佟國維卻看不上。胤禩雖八面玲瓏,卻沒有狠勁兒,佟國維能把他捏在手裏。而胤禛喜怒無常,眼神里透着毒辣,這樣的性子,典型的翻臉不認人,佟國維覺得靠不住。

“八貝勒,您現在就去把聽到的話轉達安郡王,讓他與索額圖商議,提前有個防備。我這邊馬上去找明珠,請他往直郡王府勸說大阿哥。”

佟國維裝模作樣嘆口氣,“你也知道,皇上與太子的關係非比尋常,你向太子賣個人情,就算它日大阿哥真惹禍,也賴不到你頭上。人在屋檐下,哪能兒不低頭,一邊是皇上,一邊是未來的儲君,咱都要高高捧起,小心翼翼伺候着。”

胤禩聽取佟國維的建議,匆匆離去,直奔安郡王府。而佟國維坐在原位,老神在在吃着茶,根本就沒有挪步,他才不會去找明珠呢?明珠這兩年備受皇帝輕視,心裏也對胤禔淡了許多,漸漸放手了。即便去找明珠,明珠也不回去,何況他壓根兒就沒打算去。

***

索額圖在胤礽離京后,去了西郊太舟塢的別苑居住,打算明年春天再回內城的宅子。

新近,索額圖得了只好鳥——紅靛顏,弄了個紫竹飛檐翹角鳥籠,精細地伺候這位小主。常寧過來找索額圖玩耍,剛進院子,就聽得遠處傳來清脆宛轉的鳥鳴聲。閉目傾聽片刻,沒讓奴才領路,循着動聽的歌聲,常寧一路走到荷花池畔的亭子,索額圖正美滋滋地從小竹籠里取出螞蚱犒勞紅靛顏。

“誒喲,難怪索大人躲到郊外來,敢情是又弄到好東西,怕被太子又拿走送進宮裏討皇上歡心?”

常寧一面嬉笑逗趣索額圖,一面彎身盯着鳥籠裏頭的小東西。瞧瞧尖喙下方那一小撮鮮亮的紅毛,常寧嘖嘖稱嘆,這品相,這歌聲,真是只討人愛的小妖精。

索額圖知道常寧調侃的是那幅董其昌的書卷,沒辦法,太子要辦緊要事,也只能割愛了。再看常寧這副痴迷樣,索額圖提起鳥籠頂上的孔雀雙尾鉤子把鳥籠掛到高處,順帶在常寧眼前揮揮手,把他的魂兒給招回來。

“我有隻藍靛顏,還不錯,要不咱倆交換,我給你壓壓鳥?”常寧的眼睛還是沒捨得離開籠子裏的紅靛顏。

索額圖交代專門伺候鳥兒的奴才守着,拉起常寧往書房走去,說好的找他下棋,別回頭把鳥給拎走了,索額圖可捨不得。一見索額圖猴急地拽他走,常寧知道老傢伙捨不得,倒也沒想強行交換,不過總歸是要開玩笑唬他兩下。

“索大人,咱倆什麼交情,瞧你這小氣的樣子。”常寧回頭主動大步朝書房走去,嘴裏可沒留情,“等着瞧,我今兒回京,就叫人通知皇長孫,說是您逮了只漂亮的小鳥,可勁兒地糟蹋呢?”

“恭親王,你?”索額圖的一張老臉猶如被敷了一層灰土,夠狠呀,這跟明搶有什麼差別?

最近東宮的那位小祖宗見不得把鳥關在籠子裏,喜歡看小鳥自由自在地飛翔,把自己養的鳥都放飛了。其中,就有一隻是索額圖送給他的紅靛顏。索額圖聽到后,別提有多心疼了。

看到索額圖幽怨的目光,常寧的目的達到,放聲大笑。索額圖這才意識到自己被常寧給糊弄了,不由訕笑。

兩人還沒走到書房前,就見安郡王馬爾渾着急忙慌地跑過來,“索大人,大事不好了,趕緊想轍,大阿哥打算綁了皇長孫,要加害皇長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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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皇太子胤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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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順水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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