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追星族的必備技能
徐君猷貴為黃州太守,慕容復一介白身,想要循正常途徑見到徐君猷,其實並不容易。好在慕容復早有準備,吩咐風波惡去鎮上購買了一盒“錦繡堂”出品的糖果又附上“錦繡堂東主慕容復”的燙金名帖,前往太守府邸拜會徐君猷時又給了門房足夠豐厚的紅包,與姑蘇知縣吳禧一般同樣需要政績的徐君猷果然很快就召見了慕容復。
徐君猷是個傳統的文官,雖說在政途上沒有什麼大的成就,可也安安穩穩做了一輩子的太平官。拜北宋時期優厚的公務員待遇所賜,如今已是耳順之年的徐君猷生得膀大腰圓,十分富態。
在這個君子言義小人言利的時代,慕容復若是單刀直入與徐君猷談要在黃州開“錦繡堂”分號的事,那顯然是大煞風景。因此,慕容復很有技巧地選擇了第二個辦法,請徐君猷為他即將在黃州開業的“錦繡堂”分號題匾。北宋時期的公務員與現代的公務員並無多大不同,給朝廷打了這份工就不能再干兼職,可是給人題匾收潤筆卻不算兼職,那是一件風雅之事。慕容復請徐君猷出面行的風雅十分之有誠意,足足三百貫。投桃報李,徐君猷理所當然地關心了一下慕容復開這分號可有需要他援手的地方。
慕容復等的就是這一句,當下略帶靦腆地答道:“旁的皆有腹案,唯有這製糖的場所非得嚴密不可。晚生這‘錦繡堂’做的可是獨門生意,秘方尤為重要。近日,學生遍訪黃州境內,卻是選中了一地……”說到此處,他意味深長地停了下來,只望住徐君猷微微一笑。
慕容復形容俊美,這一笑好似玉人生光,直晃得徐君猷頭暈目眩。徐君猷定了定神,端正身子道:“且試言之。”
“正是臨臬亭下的一處荒地。學生聽聞那裏曾是駐軍所在,正好借軍中殺氣鎮一鎮邪穢鬼魅。”慕容復笑道。
徐君猷聽聞慕容復提到此地,眉心卻是微微一跳。自打蘇軾被貶謫至黃州,受了徐君猷不少照拂,為此蘇軾還曾做詩致謝。然而蘇軾終究仍是罪官,徐君猷身為太守負有監管之責。如今蘇軾的住所所在,徐君猷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的。只見徐君猷雙眼一眯,神色間再沒了方才的慵懶,緩緩道:“慕容公子可曾見過那‘東坡雪堂’的主人?”
徐君猷有此一問,慕容復心中不由一動。他原是以貌取人,以為徐君猷不過是個老邁的庸官,以金錢開道必然無往不利。不想,終是看輕了這大宋官場。好在他早就偷看過歷史劇本,知道徐君猷對蘇軾的態度,當即起身向徐君猷深深一揖,老老實實地道:“不敢有瞞府尊,學生剛自蘇學士哪兒來。先慈過逝,學生守孝三年不知世事,不想學士竟遭此劫難。學生一介白身人微言輕,唯一依仗便是家中這獨門生意尚有幾分積蓄,願以微薄之力,改善學士生活。”
慕容復這番剖白,只聽地徐君猷一聲長嘆。“子瞻如今麻煩纏身,未必肯受你的好意。”
“是!”慕容復苦笑着附和,“學生今早才被學士轟出雪堂。”
慕容復此言一出,徐君猷不由對他更多了幾分賞識,笑問道:“仍不願放棄?”
慕容復輕輕搖頭,堅定地道:“學士趕我走是為我好,學生豈能不懂?然則,學生仰慕學士難道只在學士位高時,學士落魄時便該避之唯恐不及?若學生果然如此行事,便不配與學士說話!”說到此處,他又是一揖到底。“求府尊大人助學生一臂之力,將臨臬亭下的那處荒地賣給學生。”
慕容復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徐君猷除了羨慕還能有什麼話說?官場,是所有讀書人所嚮往的目標,可也是不見血的廝殺之地。身在官場,誰不希望能有一名赤膽忠心的追隨者在自己落魄潦倒時雪中送炭?有徐君猷的助力,政府部門爆發出了教人震驚的辦事效率,慕容復在當天就拿到了那塊荒地的地契。
出得門來,慕容復即刻吩咐包不同全城收攬有造房技能的工匠,他本人則帶着風波惡趕去城郊,以迅雷之勢租用了兩個燒制粗瓷的土窯。當晚,一頭霧水的包不同帶着同樣雲裏霧裏的十來位優秀工匠在客棧見到了慕容復。建築圖紙慕容復早已畫好,整整十間大小房間帶一個大花園的庭院,給宋朝時的中產階級家庭帶上僕人住都綽綽有餘。那十來位工匠有的主修泥瓦手藝,有的專長架梁立柱,有的雕樑畫棟是一絕,要造這樣一處新房實乃手到擒來。然而,慕容復卻提了一個不可能完成的要求:七日後交房。
由於技術原因,宋朝時期的房屋大都為木製結構,短短七日非但不可能將房子造好,就連能否將造房所需的木材湊齊都是個問題。工匠們七嘴八舌地表示無能賺慕容復的傭金,慕容復卻慢條斯理地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動作,氣定神閑地道:“我這房子不是木製結構,而是磚瓦結構。我不但請你們造房,還請你們的徒子徒孫,你們分工合作流水線作業,七天的時間把房子造出來,綽綽有餘。”
流水線作業是個什麼意思,工匠們都不明白。但慕容復是個讀書人,工匠們大都目不識丁,出於天然的對讀書人的仰視,他們並不敢多問。至於磚瓦是什麼,工匠們自然知道,只是按此時的習俗,磚瓦多用於地基,更早時磚瓦甚至只用於墓地。但既然慕容復不怕晦氣,看在銀子的面上,工匠們自然從善如流。唯有那主修泥瓦的工匠怯怯地提出了一點異議:“慕容公子,縱使房子造好,泥漿陰乾也要時間啊!”
“無妨。我不用泥漿,用水泥。”慕容復答道。
諸位工匠彼此互視一眼,意識到他們又多了一個不明白的地方。但是短短七日,慕容復給他們開出了一百貫的高薪。眼見慕容復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樣,所謂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所以造房子他應該也是懂的吧?抱着這樣的心思,工匠們還是答應了下來。
安排好每位工匠的任務將人送走,已是夜幕低垂。包不同與風波惡二人俱是首次得見慕容復如此事無巨細地安排一項任務,慕容復今夜所表現出來的組織統籌能力直教他們嘆為觀止。二人沉默半晌,風波惡終是忍不住說:“當初若是‘錦繡堂’也由公子爺打理……”
慕容復眉心一跳,解釋道:“風四哥,那時我仍在孝中。”
風波惡張口結舌,他本能地感覺到慕容復的話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可又說不上來。卻是包不同搖頭嘆道:“非也,非也!公子爺,老包雖粗俗卻也瞧得出公子爺對那位蘇學士是一片真心!”甚至,比對自己的母親更加上心。“公子爺莫不是忘了,我慕容氏……”
慕容復伸手阻住他接下來的話,緩緩道:“學士是嘉佑二年的榜首,當時仁宗皇帝親口誇他乃是執宰之才。我鮮卑慕容氏武功不遜於人,然則文治又如何?”此言一出,包不同與風波惡的面上俱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學士是天下文宗,有朝一日我起事復國,他便是我的正義大旗。只有得到他的支持,慕容氏才是天下百姓認可的正朔!就為了這個,我如何恭敬待他都是應當的。”
慕容復說罷,包不同頓覺豁然開朗,將摺扇在掌心用力一敲,恍然大悟地道:“難怪公子爺要拜他為師!”
慕容復再度忽悠成功,亦是心滿意足,只道:“學士性情剛烈,強逼他就範是絕然不成的,唯有使那水磨功夫。總之,事情未成之前,我的來歷絕不能向他泄露一字半句!”
“公子爺英明!”包不同與風波惡同時拱手為禮,心悅誠服。
有了包不同與風波惡的全力支持,慕容復便放心地將管理工匠建造房屋的事情交託給了他們。而慕容復給自己的新任務便是帶着王語嫣去訂購傢具,順便給王語嫣訂製了幾身男裝,為他下一步的計劃做準備。
慕容復所造新房的選址自然是在“東坡雪堂”的隔壁,蘇軾因此有幸見到了最快速度的建房過程。慕容復將請來一百來名工匠一共分成了四個小組,分別承擔築基、架梁、砌牆、粉飾的任務,每個小組中的工匠也只承擔固定的工作。四個小組看似互不相干卻又相輔相成,猶如行雲流水一般,一處新房只在七日後便拔地而起。
見識過現代房屋的慕容復還命人燒制了一批瓷磚貼在牆上,以增加美觀。而玻璃的燒制,卻因為現今的技術無法做出平板玻璃而告失敗。當然,慕容復原本還有一個選擇。將燒製成功的小塊玻璃切割成不規則的形狀,拼疊起來以木條固定做成窗戶。如此一來雖然不夠明亮,可至少很有藝術性。但是,包不同在他的指導下燒制出了水泥,風波惡同樣在他的指導下燒制出了瓷磚。惱羞成怒的慕容復顯然忘了還有這個辦法,最終使得新房的窗戶仍是糊上了厚厚的窗戶紙了事。
事後,包不同曾來詢問慕容復為何不多試驗幾次,非得堅持新房在七日內完工。慕容復想也未想地便答道:“雪已下過,天氣一日冷似一日,學士等不得!”包不同雖早知慕容復的遠大計劃,可聽了這個回答仍是忍不住私底下給了自己一個巴掌,懲罰自己多嘴。
待傢具擺設一一備齊,神清氣爽地慕容復便帶着地契再度來到“東坡雪堂”拜訪。蘇軾早料到了這處新房是因他之故而出現,卻萬萬想不到慕容復竟然是來逼遷的。
望着這個惡形惡狀,號稱瞧中了這“東坡雪堂”,逼着自己與他換房的慕容復,蘇軾不由一陣無言。隔了許久,他方輕聲發問:“慕容公子,你當真不要自己的仕途了么?”蘇軾雖遭貶謫,可他的文名猶在。今日之事,蘇軾只要做一首詩,慕容復的惡名便將宣揚天下,終其一生都無法洗清。
慕容復卻只沉靜地道:“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尤未悔!”
慕容復此言一出,蘇軾頓時仰天長嘆老淚縱橫。蘇軾不但是個文人,更加是個技術人才,從慕容復七日建房他便可看出慕容復的能力。他若踏上仕途,是毋須任何座師為他增加聲勢的。更何況,如今自己只是一個受官家厭棄的罪官。
一直躲在房內偷聽的王閏之此時也忍不住走了出來,勸道:“夫君,如此弟子,你還有什麼可猶豫呢?”
“我搬!”蘇軾起身一抹眼淚,朗聲道,“我有如此弟子,天下官員哪個及得上我?”
竟然這般容易就成了?我還沒出第二招!學士這般至情至性,果然教人感佩!慕容復怔愣片刻迅速跪了下來,向蘇軾執弟子之禮參拜,口中言道:“學生姑蘇慕容復,拜見恩師!”
終究,如願以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