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相思之苦

152.相思之苦

暗夜無垠,雪光如刃。

光滑而滾燙的肌膚濕漉漉地貼在一起,急促的呼吸帶動肌膚的不斷黏合。每一次無意識地觸碰都好似點燃了一把火,將理智與血肉一併化成了泥。

烏黑的發、白皙的膚,眼前的這具身體漂亮地不可思議,每一處線條俱蜿蜒勾勒出勃勃的生機。濕滑的、溫熱的,與他交纏在一起,顛倒痴狂、勾魂攝魄。

兩條光潔的手臂繞了上來勾住他的脖頸,分明是依戀的姿態卻仍能清楚感受到那細膩皮肉下潛藏着的強橫力量。滾燙的氣息噴向他的耳廓,狡黠而得意的呻/吟猶如一支利箭,肆無忌憚、所向披靡,徑直沒入了他的心間。

“蕭峰,我拿住你了!”

蕭峰猛然睜開雙眼,整個人自床榻上彈坐起身。客棧的卧房內仍是一片漆黑,他怔愣地望了一會自窗戶縫裏透來的月光,長長地出了口氣。

此時已是紹聖二年年底,再過半個月便是正旦。蕭峰與虛竹二人取道河間府一路南下,今日正在大名府內的一處客棧落腳。一個月前,虛竹往南京邀蕭峰與他一同前往汴京。並非要蕭峰為自己行刺慕容復一事助拳,而是怕自己因仇恨失了純善之心。蕭峰收到邀請,本是萬般猶疑。哪知蕭遠山卻闖了進來,不但一口答允了虛竹所請,更將三十年前原是慕容博謊言欺騙玄慈,以致蕭遠山妻子無辜被害的往事告知虛竹。

虛竹秉性純良,回想武林大會上慕容復義正詞嚴怒斥玄慈的嘴臉只氣地渾身發抖,竟是如何也想像不到這世間能有這般虛偽無恥之徒!父母妻兒之仇不共戴天,慕容復雖不曾手持利刃親自犯下血案,可這樁樁件件均與他脫不了干係。虛竹瞬間氣沖牛斗,即刻表示要取其性命祭奠枉死的家人。

蕭峰雖隱隱覺得這裏面的道理好像有點說不通,但也知道虛竹正在氣頭上,實不是開解的好時機,只得表示他願與虛竹同去汴京。並非為了助拳或是一併算賬,只因蕭峰實不願見到慕容復被殺。在床上坐了一陣,蕭峰體內翻湧的氣血漸平。他起身推開窗戶深深地吸了口氣,冬夜寒冷的空氣沁入四肢百骸,瞬間便令他清醒了過來。蕭峰一直都知道,他應該徹底忘記那件事,徹底忘記慕容復,可他的目光卻仍不由自主地轉向了桌邊那雙黑色羊皮手套。

只因連日趕路十分辛苦,待用過早餐,蕭峰便建議虛竹在大名府多留一日。虛竹這一路而來心事重重寡言少語,是以蕭峰雖出聲建言,心裏卻並未抱多大期望。

哪知虛竹沉默了一陣,竟低聲答道:“便如大哥所言,多留一日。小弟也想瞧瞧此處的風土人情。”

虛竹有此念頭,蕭峰自然義不容辭,陪他在大名府內閑逛了一日。大名府乃是宋時五京之一,文化燦爛、物阜民豐。只因正旦降至,此地更是說不盡的熱鬧繁華。沿路走來,路邊的各色商鋪貨品、買賣表演且不去說他。只看那街頭巷尾摩肩接踵的人流,雖仍有貧富貴賤之分,可他們的面上卻各個帶着舒展的神情,那奕奕的神采顯示出了他們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極度自信。

這裏是大宋的地界,與習慣用刀子和鞭子說話的遼國不同,與曾經那死氣沉沉的夏國更加不同。倉廩足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這裏的百姓知禮謙恭,這裏的城市乾淨衛生,這裏的生活安定祥和,整個國度都展現出一派欣欣向榮之姿。

虛竹站在巷口瞧了一陣幾個總角孩童分飾種諤、种師道、折可適等大宋名將,串演“平滅夏國”的嬉戲打鬧,忽而神情莫測地微微一笑。“大哥,咱們喝酒去!”

蕭峰向來好酒,虛竹卻不盡然。然而這段時日以來,每每總是虛竹提出要去喝酒,而蕭峰卻無法拒絕。

不多時,兩人在一家酒樓的二樓靠窗處坐定,簡單地點了幾個酒菜。酒過三巡,虛竹忽而低聲言道:“當年少林召開武林大會,小弟奉命出寺送英雄帖,也曾來過大名府。那時的大名府繁華有餘,但百姓的生活……”說到此處,他不由自嘲而笑。“自從平滅夏國,百姓們愈發自信昂揚。”當年虛竹途經大名府,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那些攜妓同游的風流學子,看在僧人虛竹的眼中委實傷風敗俗。如今故地重遊,這些學子的身邊少了美貌歌姬,腰間卻多了一柄長劍。即便是黔首百姓,也常常聊起王師何時北上,再滅契丹雪百年之恥。

虛竹雖娶了西夏公主,可他卻終究是個漢人。“我們這一路走來,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他可能不是個好人,卻的確是個好官。我若殺他,天下不知有多少百姓受我所累、恨我入骨……”

聽聞虛竹這番話,蕭峰即刻鬆了口氣,忙勸道:“二弟,我輩俠義中人應以天下百姓為重。”

虛竹亦知蕭峰雖與他一路同行可卻未必贊同他所為,今日聽到蕭峰的肺腑之言,他終是忍不住問道:“大哥是不是從來就不願我殺慕容復?”

蕭峰沉默了一陣,坦白道:“人無完人,二弟因父母妻兒之故對慕容復懷恨在心,本是平常。你若要殺他,或許有違律法,但人情上並無可厚非。只是……我實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殺了他。”

虛竹早從蕭遠山的口中得知蕭峰與慕容復亦曾有結義之情,他篤信佛法生性平和,聽聞蕭峰坦言“不能殺慕容復”也並不嗔怒,只好奇問道:“大哥,我知冤有頭債有主。可你不恨他騙你嗎?”

“曾經恨之入骨,”說起往事,蕭峰不由沉沉嘆息。“直至我返回大遼,見識了官場、見識了名利、見識了人心,才終於明白我們相交十年,縱然曾有欺騙利用,可這其中也必定還有幾分真心。……沒有人能做假十年,即便他是慕容,可惜那時我還不明白。”

虛竹聞言,不由抬頭仔細地端詳了蕭峰一陣。當年虛竹在少林與蕭峰相識結拜,那時的蕭峰慷慨豪烈揮灑自如,教虛竹為之心折仰慕,暗道:大丈夫大豪傑當如此!多年過去,蕭峰雖仍舊豪傑,可身上那股凌厲張揚的氣勢卻已收斂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沉穩厚重。然而顧盼之間,又會隱約露出一抹沉鬱來,教人捉摸不透。直到這個時候,虛竹方恍然意識到:或許與慕容複決裂對蕭峰實乃重大打擊,以至多年過去他仍念念不忘,連脾性都變得好似換了一個人。

卻是蕭峰飛快地收拾心緒,言歸正傳:“二弟,你還要去汴京嗎?”

“去!”虛竹斬釘截鐵地道,“去見一見這位慕容大人,去聽一聽他的說法,然後……”然後該如何選擇,虛竹卻不知道。他還不夠自私,自私到無視天下人的福祉只記掛着自家的仇恨。當然,他也不夠無私,無私到能為了天下人的福祉輕易放下仇恨。他終究,只是一個普通人。說到這,虛竹亦不禁問了一句。“大哥若是見了慕容復,卻當如何?”

哪知蕭峰好似現在才想起這個問題,登即茫然。

卻在此時,正坐在他們隔壁一桌的幾名學子忽然爆發出了激烈的爭執聲。

“大理國事我大宋素來恭謹,大宋若是垂涎其國土,豈非不義?”率先說話的是一名年紀莫約在四十上下的老書生。他話音一落,即刻便有數名書生連聲附和。

當然,也幾名年輕學子七嘴八舌地反駁:“大理國君與大理國百姓皆受權臣脅迫,大宋出手相助豈是不義?”

這七八個人分成兩派吵嚷不休,很快便將同樓面的不少客人都捲入了戰局。眼見年輕學子那邊愈發人多勢眾,那率先發話老書生惱羞成怒,竟厲聲喊道:“那位左相大人自己就是個權臣,挾制官家獨攬朝政,還說什麼高升泰是權臣?五十步笑一百步罷了!”

那幾名年輕學子聞言更是怒不可遏,當下高聲反駁:“慕容大人平西夏、改吏治、振商業,使百廢待興、政通人和。此乃國士,豈是權臣?”

那些書生百姓的吵嚷,蕭峰與虛竹皆無心再聽。他們只將小二召了過來,急急問道:“那些書生提到的大理國究竟是怎麼回事?”

大理鎮南王上疏朝廷請求歸附一事經過兩個月的發酵早已是舉國皆知,店小二見遇上兩個一無所知的登時一樂,忙將蕭峰隨手取出的一張交子抹入懷中,仔仔細細地將前因向他們描述了一番。最後更得意地道:“待紹聖三年正旦大朝,大理國主必定遣使來賀。大理國究竟何時歸附,想必也該有個說法了!”那店小二拿了賞錢,辦事卻也周到。眼見那頭都吵成一鍋粥了,他忙又彎腰問了一句:“此處喧嘩,兩位貴客可願換一處安靜的地方?”

“不必了。”這個時候,蕭峰哪還有心情?只見他隨手揮退店小二,與虛竹交換了一個擔憂的眼神。

回到客棧已是日暮,蕭峰與虛竹約定明日一早便啟程,儘快趕去汴京打探大理國的消息。哪知他才告別虛竹一推房門,便見着阿紫正呆在他的客房內,一邊吃着點心一邊等着他。

“阿紫?”見到阿紫出現,蕭峰登時一陣頭痛。“你怎麼來了?”

可阿紫見了蕭峰卻是滿面喜色,即刻便張着雙手向蕭峰的懷中撲去。“姐夫!姐夫!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蕭峰見狀忙一閃身躲了過去,口中回道:“說了多少回了,叫我‘蕭大哥’,不要叫我‘姐夫’。阿朱一生清清白白,她泉下有知,想必也不樂意你這麼叫我。”阿朱臨終時又改口稱蕭峰為“蕭大爺”,蕭峰明白那便是決絕之意。蕭峰自知有負阿朱,是以再不願拂她半點心意,污她身後清譽。

阿紫撲了個空,扁扁嘴,眼中頓時蓄滿了淚花。“阿朱姐姐走了,普天之下我只有你一個親人。姐夫,現在連你也不想要我了么?”

蕭峰不為所動,只平靜答道:“你的親人在大理。阿紫,你若還想跟着我,明日便乖乖回南京去。或者,我帶你一同去汴京,將你交還你親生爹爹,他如今就在汴京。”

“不!”蕭峰給出的兩個選擇顯然都不是阿紫想要的,她不禁跺着腳大聲尖叫。“我不回南京,我也不要去見我爹!姐夫,我要跟着你!我只想跟着你!”

蕭峰仍舊固執搖頭。“你的年紀一日大過一日,男女授受不清。”

“我不在乎!”阿紫急切地嚷着。

“我在乎!”

如果說阿朱未死之前,蕭峰對情愛仍舊懵懂,不明白阿紫的心意。那麼在阿朱死後,他早已是曾經滄海難為水。只因自己的糊塗蠢鈍,連累阿朱丟了性命,蕭峰是再不願也不能害了阿紫。

“罷了,你沒有武功傍身就這樣回南京我也不放心,還是隨我一同去汴京罷。”阿紫聞言即刻面露喜色,哪知蕭峰緊接着便補上一句。“待你見了你爹,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

阿紫見蕭峰這般堅決,登即放聲大哭。“我不嫁!除了嫁給你,我誰也不嫁!姐夫,為什麼你總也不明白我對你的心意?”

阿紫把話說得這般直白,蕭峰即刻面露尷尬,轉身要走。

“姐夫!”阿紫卻不管不顧地再次撲了過來。以她的身手自然抓不到蕭峰,可即便是狼狽倒地,她也仍緊緊抱着蕭峰的小腿不放。“姐夫,你別走……別走……阿朱姐姐為你犧牲了性命,你不喜歡;我陪着你牧馬放羊吃苦受累,你也不喜歡。你心裏只惦記着那個讓你嘆氣、讓你整日整日做噩夢的人!為什麼?為什麼你偏不肯看我一眼?我不夠美嗎?她比我還漂亮嗎?她都不在你的身邊,你為什麼非要想着她?”

蕭峰心中一痛,即刻喝令:“阿紫,住口!不要胡說八道!”

然而阿紫又是委屈又是妒恨,瘋了也似的哭喊着:“你維護她!你現在還護着她!她到底是誰?你每天對着的那雙手套究竟是誰的?……我要殺了她!殺了她……”

蕭峰沒有答話,他只安靜地立在原地,猶如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阿紫的深情,瘋狂卻又熾熱。以至於即便她滿心怨毒,蕭峰亦無法責怪。此情此景,不由令他思緒紛紛,飄向遙遠的過去。曾經,也曾有那麼一個人,托着腮巧笑嫣然地對他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蕭峰知道對方是在調笑他與阿朱,他想生氣,可望着那張狡黠生動的笑靨卻是怎麼也氣不起來。心頭只沒由來地掠過了蘇學士的那句詞: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那時他還年輕地無法明了此中深意,可如今卻已這般蒼老。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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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權奸復國的可行性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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