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假山之內
顧輕郎對於能不能中選一事,其實是沒有抱着希望的,帝王薄情,男子本應當頂天立地,娶妻生子,自成家業,怎麼能夠屈身在後宮,和宮裏的婦人一起委為嬪妃?
“三品將軍顧家大公子顧輕郎,留牌子,次日再來終選。”然而最後的結果卻是,他中選了,就如剛剛大太監尖銳的嗓音喊的,他的初選已過,只等次日最後的大選。
顧輕郎看到內務府的宮人取過自己的牌子,在禮部處作了登記,眼睛的餘光一瞄,跟隨自己站在同一列的分明都是些美貌的少年,雌雄莫辯。為何這些少年沒有中選,反倒是自己這個身體結實修長挺立,面容俊逸英氣的人中選了!
既然是皇帝的男妃女妃,難道不應該是選一些嬌柔美麗的少女,或者陰陽怪氣卻格外魅惑的少年進宮嗎?真是惱火,算了,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轉過身子準備回家的時候,顧輕郎看到,有好些落了選的女子和少年因為傷心,都哭的暈厥在地。
冷漠的掃了這些人一眼,離開的時候,顧輕郎又一眼看到,在中選的人中,禮部尚書分明就拉着一個千嬌百媚的少年在身邊,似乎在得意的疼愛和誇耀着什麼。
原來……
顧輕郎心中立刻明白了,怪不得他能夠中選,像他這樣不是美少年的人,外貌甚至占足了俊朗英氣的人,卻被選進宮裏,自然是為了成全另外的人了,真是好沒意思。
顧輕郎回到顧府的時候,韓氏帶着自己的兩個年幼的兒子在門口迎接他,他中選的消息早已經有宮人出宮來報了。
花姨娘或許沒有想到他會中選,又不能不做個賢惠的樣子,於是也拉着女兒花玉娘站在一旁,只是那臉上的臉色實在很不好看。
“輕郎回來了。”讓顧輕郎覺得意外的是,他許久沒見面的親爹居然也出來了,站在大門口,面容淡漠,搞得好像前來被他迎接的不是他的兒子,而是一個有着非常深的隔閡的陌生人。
“父親,夫人。”顧輕郎一見這一大夥人,嘴角立刻向上挑出了漫不經心的味道,頓了頓,才笑微微的看着濃妝艷抹的女子,玩味喚道:“花姨娘。”
“回來了。”顧允倫看着自己的兒子,望見他的臉,就好像透過他年輕的面容,看到了當年讓他疼到骨子裏,最後又讓他傷到血肉里的另一個人。好不容易有了一點點溫度的神情,又冷了下去。“回來了就進府去,明日就要終選了,規矩什麼的,你要好好的做些準備。”
每次都是這樣,這個孩子是他的長子,他本來想對這個懷着內疚的長子好一些的,可是只要一想到就是這個兒子,害的他思念的那個人永遠的離開,他就討厭,他就恨惡。
他恨不得能夠將這個長子從自己的生命里踢開,一眼也不願意再看到他!
顧允倫的態度深深的影響了花姨娘,她原本還想着這個庶子中了選,以後恐怕要對他客氣一些了,誰知現在一看,老爺對他還是像以前的陌生疏離,既然如此,她又何須給這庶子好臉色?
“老爺說的是,輕郎,你從小沒有生母,規矩什麼的,可要自個兒多上點心啊。”花姨娘的笑容像是一條花蛇,當著顧老爺的面就熱烈的厲害。“明日的終選,你若是選上了,也不枉費咱們府上這麼些年對你的養育之恩。你說是不是?”
咱們府上,這樣的說法又把他這個兒子當做了什麼!顧輕郎的心被仇恨膨脹,看着花姨娘嬌媚萬千的臉龐,他暗中握緊了拳頭,恨不能把這個女人給生生的撕爛了。
“是。”他笑,心卻在滴血,一字一頓:“輕郎有爹娘生,沒爹娘教,今日在這裏倒是讓花姨娘費心了。”這句話說出來,也不知道是打了誰的臉。
顧允倫的臉皮狠狠地一抽,瞪着這個長子,心虛的厭惡說:“快些進府去,怎麼說你現在也是待選的嬪妃,站在府門口算是什麼樣!”說著又馬上面朝著花姨娘生的小女兒,和顏悅色的哄道:“玉娘飯前說什麼,要讓爹爹帶你去看燈會,對不對?”
花玉娘是顧府的四小姐,因為是顧家獨一的女兒,又是最受寵的花姨娘所生,在花姨娘跋扈的性格影響和顧老爺溺愛的縱使下,她養成的嬌蠻性格,比她娘可沒有好多少。
“玉娘就知道,爹爹最疼玉娘了!”女孩兒不過十一二歲,卻知道在這樣的時候擠兌與自己同歲的兩個異母的哥哥,挑着一雙傲氣的眼,她道:“爹爹,和郎和善郎兩位哥哥,他們剛剛瞪我了,他們一定是嫉妒爹爹要帶我出去玩,不帶他們去!”
韓氏聽到自己的兒子被指責,柔軟的性子頓時很無奈,“玉娘,和郎和善郎何時瞪你了?”
兩個十二歲的雙生男孩也委屈的怒道:“我們沒有瞪她!”
“哎呦,這還真是,玉娘是個孩子,又是府里的小妹妹,難道她還會說假話冤枉自己的兩個哥哥?”花姨娘抓到機會,卻不願意輕易放過,她剮了韓氏一眼,毫不客氣的拿捏道:“夫人,不是妾身對您不尊敬,只是您既然是府里的大夫人,那麼這孩子就要教養好,別的不說,總不能讓老爺的名聲也跟着受損啊。”
韓氏聞言一愣,眼眶立刻就紅了,“花姨娘,你莫要胡言亂語……”
“我胡言亂語,難道你們怪玉娘冤枉了你們,現在又想污衊我不成?”
“可是這根本就是沒有的事,和郎和善郎是兩個乖孩子,他們怎麼會……”
恃寵而驕的女人,習慣了退讓的男妻,顧輕郎早已經看多了這樣的場景,他冷冷的站在一旁,親眼看到花玉娘小小年紀的臉龐上,閃動着得意洋洋的陰損笑容。怒火燃起,他真的很想把這一對母女親手送下地獄,看她們還拿什麼去囂張!
“夫人。”顧輕郎看到父親一言不發的站在一旁,看起來是絕對不會出來說一句公道話了,他心裏冷笑,上前一步就擋在了韓氏的面前,拉着兩個異母弟弟的手,就將他們護在身前。
顧輕郎風輕雲淡的瞄了一眼花姨娘,冷冷道:“明日一早,輕郎就要進宮去參加終選,宮裏的嬤嬤教的一些規矩,輕郎還有些沒有弄明白,可否勞煩夫人再去教教輕郎?夫人原本是文官之家出身,知書達理,想必不是花姨娘倡優之門,不適尊卑的規矩吧。”
花姨娘受了羞辱,頓時驚叫:“顧輕郎,你這個沒教養的庶子——”
“夠了!你少說兩句!”顧允倫雖然非常寵愛花姨娘,可是如今聽她一口一個罵顧輕郎沒教養,這不是在揭他的短,責他生了兒子卻不教嗎?臉沉下來,他不高興的怒道:“你是個姨娘,輕郎已經是宮裏待選的公子,你怎麼不知道尊卑,要在這裏對輕郎大吼小叫!?”
“老、老爺……”花姨娘受到斥責,整張臉都漲紅了。
“回屋去!”顧老爺看了她一眼,再看和自己的正室站在一起的庶出長子,將濃眉一皺,他拉着小女兒的手就走出了大門,眉宇間十分不耐煩的說:“我帶着玉娘去看看燈會,約莫要一個時辰才回來,你們不必等我用膳了,都進屋吧!”
“是……”受到了顧允倫的臉色,花姨娘就像打了霜的茄子。
顧輕郎看着這樣的花姨娘,直到第二日又孤身一人進了宮,心裏都止不住的高興,只覺得是出了一口惡氣,這個女人,他還要收拾她的,這不過是收一點點之前受她欺辱的利息而已!
走在皇宮大苑的後門處,顧輕郎的步履沉着而自在。
今日他是為了終選而來,所謂終選,他並沒有在心裏抱着期望,心想就要落選了才好,初選是禮部和內務府的宮人主持,他們可以存了私心將他選進去,可是初選,那可是皇帝和太后以及後宮的娘娘們大選,他估計是會被刷下來的。
當朝的皇帝年方而立,顧輕郎早就聽宮人們說過,他是個性格很暴烈的帝王,身邊的人稍有不順他心意的,就會受到重刑,雖然他並不貪愛後宮之色,但是這樣的暴君,同是男子,他為什麼要讓自己雌伏,去爬他的龍床,爭他的恩寵?
心裏懷着落了選就離家,出去學本事闖江湖的念頭,顧輕郎慢慢的從宮後門進入,嘴角含着漠然的笑意走在宮道上,毓秀宮是今日終選之地,原本是有太監們帶着他往這裏去的,只是顧輕郎受不了太監們虛偽的嘴臉,便遣散了他們,自個兒往這裏走。
一路走來,行宮之山水草木,果然是大氣磅礴,富貴宜人。
然而當經過一處假山時,在陰暗長着及腰的草木中,顧輕郎突然聽到了一些很奇怪的聲音,細細微微的,沙沙啞啞,其中似乎包涵着已經難以忍受的痛苦和折磨。
這是什麼聲音?顧輕郎奇怪的抬起頭一看,一雙冰冷的鳳眸事不關己的睜着,只見在假山處的洞前,一些草木微微的擺動着。他挑了挑眉,頓住了腳步。誰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