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學校的門衛昨天死了。

他掛在廣場前面的旗杆上。

旗杆很高，沒有人拉扯是上不去的，但是警方的鑒定是自殺。

離奇和真相背道而馳，整個學校都轟動了。

門衛長的又高又壯，沒妻子兒女，平時很兇，現在突然死了，大家沒太大難過，都在議論紛紛。

尤其是昨天還見過門衛，被門衛眼神秒殺的，那些學生都很震驚，門衛生龍活虎，看起來一點不像厭世的樣子。

門衛的同事們更是驚愕。

當晚值夜班的有兩個，另外一個門衛後來太困，睡著了，醒來發現屋裏就剩自己，還以為對方不夠義氣，甩下他獨自回家了。

早上見警方過來找他，才知道的死訊。

怎麼就自殺了，還掛那麼高。

不到一個上午，廣場的旗杆就成了學校的忌諱，白天還好，一到晚上，在下面經過時會很發毛，一些膽小的寧願繞路。

紀韶和宿舍幾人從學校後門進來，要路過廣場，他們都默不吭聲。

陳昊齜牙，“走不走？”

方顯看着手機，“走唄，球賽要開始了。”

紀韶沒意見，他往前走，崔鈺一路跟着，亦步亦趨，“你走慢點，等等我。”

耳邊的聲音很輕，紀韶對自己的發小有些無奈，腳摔了還要跟他出去，他放慢腳步，背後的人鬆口氣。

“明天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崔鈺搖頭，“不用了，過兩天能好。”

知道他固執，紀韶也沒再說。

“這旗杆真他媽高啊……”陳昊仰頭看，“哎你們說門衛是怎麼自己爬上去，再把自己掛上頭的？”

紀韶不出聲，一個人是根本上不去的，但是警方已經證實是自殺。

“我打小就喜歡爬樹，這個旗杆我就上不去，頂多能上三分之一。”陳昊還在那看，“我猜警方一定是發現了什麼詭異的事情，怕嚇到我們，就說成是自殺。”

方顯冷不丁說，“早上我下樓跑步，順路圍觀了一下，那個門衛被撈下來時瞪着眼珠子，死不瞑目。”

方顯的這句話一出，紀韶就感覺一股陰風從頭頂旗杆上飄下來，頭皮發麻。

他看方顯的手機屏幕亮着，對方那張臉被光一照，陰森森的。

方顯努努嘴，“門衛躺的就我們現在站的地兒。”

“操！”陳昊使勁搓胳膊，嘴裏蹦出一串卧槽。

方顯也覺得自己嘴賤了，他乾笑兩聲，抖着肩膀率先跑了。

“走了走了。”陳昊緊跟其中，腳步很快。

崔鈺走的最慢，漸漸就被落下了，他的身影融在黑暗中，顯得瘦弱孤獨。

已經把廣場甩遠的紀韶站在路邊，昏黃的路燈下，不時有學生從他身旁經過，嘻笑打鬧着。

陳昊咦了一聲，“崔鈺人呢？”

紀韶回頭，就他們三，崔鈺不在。

“應該還在後面。”方顯看看手機，球賽要開始了，“崔鈺不會怎麼著的。”

他是唯物主義，世上多的是人。

紀韶看着延伸出去的黑暗，他的腦子裏浮出一幕，崔鈺摔在地上，鼻涕眼淚和泥糊了一臉，害怕的渾身發抖，可憐又慘。

“我去找他。”

紀韶說完就往廣場跑，結果就見廣場的石階上坐着一人，近了才發現是崔鈺，悠閑平靜，像在發獃。

“……”

聽到腳步聲，崔鈺抬頭，抿着的唇角微微翹了翹，“紀韶，你來找我啊。”

紀韶翻白眼，“你坐那幹什麼？”他朝後看，旗杆孤零零的立着。

“有點累。”崔鈺伸出手，眼睛黑亮，“你扶我一把。”

紀韶彎腰，把手臂穿過崔鈺的腋窩，將他從石階上拉離，“我怎麼記得你以前膽兒比芝麻還小。”

早嚇哭了才對。

崔鈺撇嘴，“是很嚇人，我把手機都摔丟了。”

話里還帶着委屈。

紀韶無語，他們剛報道不到一個月，手機是家裏給買的，上千了。

“媽的。”紀韶低罵，把手機的手電筒打開，帶崔鈺沿着廣場，在旗杆底下兜圈找手機。

崔鈺忽然說，聲音極輕，“你怕嗎？”

紀韶正看着地上，他嚇一跳，扭頭怒吼，“崔鈺，你消停會兒成嗎？”

崔鈺被吼的有點懵，“……成的。”

他拽拽紀韶的袖子，紀韶繃著臉，“幹嘛？”

“對不起啊。”

“行了，趕緊找手機。”

這兒昨天死過人，雖然非親非故，無仇無怨，還是慎得慌。

他倆找了幾分鐘才找到手機。

紀韶過去撿，蹲下來的那一刻，他神經質的感覺有雙眼睛盯着他，從上往下。

是門衛在看他。

森冷的涼意從頭頂滲入，紀韶渾身發冷，正巧這時有幾個學長路過，談笑聲將死寂一卷而空。

他快速抓起手機，拉着崔鈺跟上那幾個學長。

有個矮小的男生罵罵咧咧，“學校從來沒發生過命案，我們馬上就要畢業了還碰上，真他媽晦氣。”

他呵呵兩聲，“還把自己掛旗杆上，當自己是國旗呢。”

另外幾個都噗嗤笑出聲。

又有個男生說，“我們反正馬上就要畢業離校了，死一個兩個都挨不着，那些剛進來的大一新生就慘了，四年才剛開始，想想就很刺激。”

其他人忍俊不禁。

紀韶和崔鈺走在後頭，一路都在聽他們調侃，分析，唏噓。

學校四個門，門衛多，死的是看守大門的張大虎，長的跟凶神一樣，脾氣還衝，他的突然死亡沒博得同情心。

僅有的就是不正常的死帶來的恐懼。

走到小食堂前面，崔鈺說，“我去買點吃的，你要不要？”

紀韶搖頭，“不要。”

“那我去一下。”崔鈺慢吞吞進食堂，出來時拎着兩碗西紅柿雞蛋面，他看到靠着柱子等在那裏的男生，心情愉悅的過去。

紀韶瞥了眼他手裏的兩袋子，“我沒胃口。”

崔鈺輕笑，“你上樓就想吃了。”

紀韶嘴角抽搐，他和崔鈺一起長大，小學到現在，一直同學校同班，十幾年了，崔鈺比他談過的幾個女朋友還了解他。

崔鈺長的帥，眉眼清澈，乾乾淨淨的，誰看了都會想到君子如玉，從小到大，有許多女生喜歡，情書從來不斷，學習也好，一直是優秀學生，待人做事都面面俱到。

要說缺點，就是喜歡跟着他。

紀韶動動眉毛，那好像也不算缺點。

回到宿舍，方顯和陳昊興奮的伸着脖子看球賽直播，一驚一乍的。

紀韶把背包扔床上，去陽台洗手，“耗子，誰領先？”

“順陽！”陳昊瞪着兩眼，“操！哎！那守門的被爆||菊了嗎？姿勢緊巴巴的，哎喲——”

相比陳昊的激動，方顯斯文多了，也就咂咂嘴搖搖頭。

“紀韶，你要榨菜嗎？”崔鈺側頭說，“我那瓶豆腐乳還有呢，要嗎？”

紀韶坐他旁邊，撈起麵條吹吹，“要一點豆腐乳。”

崔鈺起身，拿着豆腐乳去給紀韶，他弓着腰背時，紀韶能聞到他身上的肥皂味道。

他倆吃的起勁，面香裹着西紅柿的味道一起飄散。

陳昊和方顯餓了。

“熱得快擱哪兒了？”陳昊翻柜子，急着燒開水泡方便麵。

崔鈺聲音含糊，“早上被沒收了。”

陳昊眼睛一瞪，“什麼？我怎麼不知道？”

他一拍腦門，“是不是我蹲廁所那會的事？”

紀韶低頭嘩啦撈麵，不受影響。

“就是那會。”崔鈺放下筷子，“耗子，你去隔壁借一個。”

他說話的功夫，陳昊已經飛奔去了。

沒過一會，統一老壇的酸辣味充斥宿舍，蓋過所有氣味。

比賽結局沒有懸念，方顯拿了桌上的幾個硬幣，邊換鞋子邊說，“有要帶的沒有？”

陳昊大聲嚷，“兩包菜餅！”

方顯眼神詢問紀韶和崔鈺。

“一個茶葉蛋。”紀韶喝着水，“也給崔鈺帶一個。”

陳昊開着玩笑，“紀韶，崔鈺，你倆要是什麼時候把證領了，我都不奇怪。”

他也有發小，跟這兩人的關係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有什麼事都伸把手，這種友情陳昊挺羨慕的。

“領證？”紀韶沒反應過來，“什麼證？”

陳昊哈哈大笑，“結婚證啊！”

紀韶嗆到了，他抓着椅子扶手咳嗽，咳的臉都紅了，“操，瞎說什麼呢！”

類似的話他聽過不少，都在初中，大家鬧着玩，現在聽着毛孔都炸開了，他和崔鈺是兄弟，領個屁證，怪噁心的。

崔鈺垂着眼帘整理桌子，沒說話。

熄燈后紀韶爬上床鋪，他看看睡他對頭的崔鈺，隔着塊木板，還是能聽到對方均勻的呼吸聲。

夜裏紀韶睡不着，他沒告訴任何人，昨晚凌晨兩點多，他肚子疼，去廁所回來，經過窗戶時往下面瞟了一眼。

他看到門衛往廣場跑，趕着投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