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番外:心上有靈犀

109.番外:心上有靈犀

白元代表青犀族去魔宮參加朝會,曾離開過部族數日。他回來時正好趕上聖女月中祈福的日子,月光落滿了整個小院,桃花樹下置着一張墨香書案,她手中執筆,玉潤的指尖兒落在木箋上,眉目含笑。

前來求問姻緣的信女虔誠地跪在書案前的小木台上,眼睛裏沉着微微喜色,問:“聖女姐姐,你看到我未來夫君的樣子了嗎?”

青犀唇角的笑更深,容色在月光下俏麗非常,問:“這些不能告訴你,我送幾個字給你,你要記在心上。”

信女眼睛一亮,興奮地點點頭。青犀執筆在木箋上寫下“桃花深處桃花落,月上枝頭月上尋”,之後她將木箋輕輕擱在心頭處,低着聲音默念了幾句法咒,木箋上墨色的字痕流光溢彩。等青犀將其交到信女手上時,墨痕已經變成硃紅色。

信女趕緊瞧了瞧木箋上的字,眉宇間全是疑惑:“月上枝頭月上尋?聖女姐姐,我找未來夫婿又不是找嫦娥姐姐,為何要往月上尋?”

青犀被她這句話逗得一笑,彎唇道:“屆時你就知道了。”

青犀在木箋上施法,實際上是為命中注定的兩人牽了條姻緣線,時機一到,姻緣自會到了。信女相信青犀的話,口裏一直在道謝,臉上紅紅的,轉身跑出小院。信女將木箋如珍寶般扣在心前,將那一句簪花小詩默念了一遍又一遍,心念念着自己的未來夫婿會出現在桃花月下,與她相見。

骨瓷瓶中還稀稀落落着插着幾根木箋,青犀望了望夜空中的滿月,想不到這一日竟如此之快。淡淡的倦意襲上眉頭,她輕輕揉着太陽穴,又飲了口花茶方才緩過來。她在這裏坐了一天,卜了半日的姻緣吉凶,極耗費心神,可她卻做得極為開心。

白元拂開柳條從樹影下走來,竟也不拘束地席地而坐,漫不經心地抽了一支木箋,扔到青犀面前。青犀一見是白元,瞳孔收了收,下意識道:“你這麼快就回來了?”

“想你想得心焦,一路上都不好過,就趕着回來了。”白元戲謔道,“何必費心費力做這些,我臨走前不是讓你乖乖獃著么?”

青犀自不會把他的話當真,只低低回道:“閑着也是閑着,就想做些事。”

白元挑眉:“哦?你現在是無事了?”他微微傾過身去,眸中笑意極深,手指掠過青犀的臉龐,道:“那我們找點事做?”

青犀不敢躲,有些慌亂地拾起書案上的木箋,說:“不如我幫你卜一卦吧。”

白元怎會看不出她的小心思,卻對她有難得的興緻。他煞有介事地點點頭說:“好,那便問一問姻緣,看看我和你是不是能白頭到老。”青犀聽言臉色一白,手指輕輕捻開木箋,木箋飛懸在空中,周邊環繞着桃花色的光暈。青犀雙手結迦印,閉眼默念了幾句。

耳邊掠過沙沙桃花落的聲音,清風灌入她寬大的青袖,如羽翼翻飛。半晌,木箋驟然落在書案上,裂成碎塊,青犀十個指腹上齊齊裂開細小的傷口,滲出血珠來。

青犀將流血的手指收在掌間,對白元說,“不是我,你的心裏人不是我。”她希望白元能因此放過她,哪怕是這麼微不足道的理由。

“那是誰?”

“我看不到。”她的確看不到,白元的心是一片混沌,似乎裝着所有,又似乎什麼都沒裝。

白元捉住她的手腕,看着她掌間的血紋。他能感覺到青犀內心的顫抖和害怕,心中卻起了一絲絲煩躁。他將青犀的手攏在掌心,輕聲說:“以前沒有你,現在我把你放在心上了。”

青犀眼中的光亮一點一點暗下去。白元走過去將她抱在懷中,身中裂出一道結界,將萬事萬物都隔在他們之外。白元說:“你總會有心甘情願的那一天。”

在這之後不久,白元開始忙於地龍的探尋當中,很少能與青犀相見。寥寥相處的幾次,青犀都比往常要乖巧,每次都讓白元很心悅。

有一次在結束半個多月的探尋后,白元風塵僕僕地回到長老院。青犀手中提着小花木盒子進來時,他的幾個侍從正在向他彙報地龍的情況。青犀進來后看了看坐在客位的侍從,又看了看主位的白元,道:“我聽說你回來了,特意做了幾樣你愛吃的點心。”

縱然白元再無情,卻也不免心中一動。他自衍生那日起,從未有人特意為他做過什麼,他也沒想到第一個人會是青犀。他讓青犀坐在他的身邊,問:“怎麼想起來做這個?”

“你離開了很多天,我...很想你。”她咬着唇,臉都紅透了,模樣十分惹人憐愛。若不是還有要務在身,白元恨不得即刻就將她拎到床上去,好好慰藉她的相思之情。

他放下對青犀最後的戒心,允青犀在他商談要事時於一旁陪伴。

他原以為這就是他心中所念的心甘情願。直到嵐珂生生將他的心臟挖了出來,他才知青犀遠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樣怯懦和順從。

他本是“原主白元”化成的心魔,失去心臟就會變成寂魂甚至魂飛魄散。可白元跟嵐珂不一樣,他沒有了心,一樣能活下去。

原主白元縱然有通天的本事,也無法殺死自己的心魔,他若想掩蓋自己衍化心魔的事實,只有將心魔扔到極惡淵中去。極惡淵與斷牙淵相對而望。與山水宜人的斷牙淵不同,極惡淵裏蘊着千年的戾氣,淵下如同刀山劍海,一旦掉下去,再難有生還的機會。

原本他是必死無疑的,可他卻走了運,恰逢趕上極惡淵千年一度通風的好時候。極惡淵似乎有想成為風景名勝的遠大志向,每逢一千年就會自動變換崖口岩石的位置,便於清風灌入,驅散淵內積攢的瘴氣,好讓這個地方更怡人一些。

這樣一來,極惡淵中的戾氣便沒有那麼強烈,心魔掉在淵底時雖已重傷昏迷,但卻保住了一條命。

他之所以能夠醒來,是因為白元沒能控制住逐漸膨脹的心。**將白元的修為遏制在一個瓶頸期,始終無法突破,但心魔卻因此獲得了源源不斷的力量。心魔在淵地躺了百八十年,早已與這裏的戾氣相輔相成,他所受的傷都能由這裏的戾氣一一修補,他跟“白元”不同,“白元”作為普通的魔族會病會死,可他卻不是不傷不死之人。

等到千年一輪的時候,極惡淵的崖口再次打開,心魔便離開了這裏。他只是有些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這樣被拋棄。“白元”所見所識充斥在他的腦海中,他早就看出這個人難成大事,註定一輩子窩囊。“白元”做不到的事,他一定要做到,昔日被他唾棄之辱,今後定要加倍奉還。

殺死“白元”取而代之不過朝夕之間,之後開始利用聖女來剷除異己。他不在乎手段多卑鄙,臣服於他的為他所用,不臣服的就除之後快,在他眼中,那些女人不過是個工具。

直到他從尺淵手中接過青犀。

青犀比往常任何一任聖女都好控制,怯怯的總是不說話,連哭都不敢哭出聲,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心。他也不知自己為何喜歡上青犀,只是那夜在柳色桃花下的身影總在他心頭徘徊不去,讓他單是想想都覺得很是醉心。

他一直在等着青犀從了他,卻不想她會以這樣的方式來報復。她一直都恨他,從前乖巧順從不過是她裝出來的假象,那日嵐珂突然出現在斷牙淵,他就該想到是誰泄露了他的計劃。只是之後青犀便失蹤了,他對青犀的擔憂甚於對她的懷疑,沒想到等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嵐珂跟青犀有着相同的容顏,可氣度卻完全不同。嵐珂凜然立在他的面前,手上全是他心間的血,譏笑着說:“青犀怎麼會不恨你呢?她死的時候還請求我,一定要把你殺了。白元,你做了那樣的事,究竟還想奢求什麼呢?”

他能奢求什麼呢?從一開始,除了孤獨和疼痛,他什麼都沒有。

他失去心臟后,他的眼前開始一陣陣泛黑。黑暗深處全是那夜的滿月,那夜的桃花,還有她低低念過的一句“桃花深處桃花落,月上枝頭月上尋”。

他以為那支木箋是錯的,錯在提前了一刻,在月下桃花處的人,原應是他的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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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枝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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