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寘彼周行·十一
內丹是對於一隻已經化形的妖而言是最重要的東西,一隻開蒙了靈智的妖修鍊了足夠的年限積累了足夠的精氣之後,便會迎來第一次天劫,過了就能修成內丹,完全擺脫妖物的模樣修成人形,自此之後,直到它成仙以前,他身上的大部分妖力都會依附於內丹之中。
任何的妖,都不會輕易地將自己的內丹交出去。
“我四月前經過這裏便察覺了不對,這錦源城中有許多人的生氣遠遠不及其他城鎮,只是那時還不嚴重,也不曾聽聞有誰暴斃。我那時以為只是錦源水土的緣故,只是待我再回來的時候卻發現許多壯年男子死於非命,而且具是被抽去了精血。”沖明好歹行走江湖這麼多年,看出這些門道的本事還是有的。不過看出了門道,他也察覺到了端倪。所以並未將自己心中所得,全盤告訴旁人,包括陶然。
而後沖明一路追查,偶然見到陶冶,發現了他身上的內丹,還有他身上比常人濃郁許多的生氣,抽絲剝繭查到了傅丹生身上。之後他想試試傅丹生的能耐,卻不想失手被擒,昨日才找着機會逃出來。
“內丹若是煉化了,於人是大補之物,可是尚未煉化的內丹於體有損,何況這內丹生來便在陶冶體內。”陶冶先天不足,未免自己的內丹沾染屍氣死氣,傅丹生便用只能旁人的生氣精血養着。而沖明最看不得的便是拿旁人的性命兒戲,因而才會意氣用事。不然同觀中的師兄們一說,玄沖觀精銳盡出想擒下傅丹生算不得太難。
“所以這便是傅丹生所說,陶師叔偷了他的東西?”虛青吱溜着麵條感嘆道,“那陶師叔上輩子一定是個很厲害的修道之人!”傅丹生可是已經化形的蛇妖,不是地里隨便可以見到的菜花蛇。至於為何傅丹生待在陶冶身邊二十餘年都未曾對他下手,大約是陶冶前世做過什麼準備安排。
凡俗之中妖物想要化形並不如想像中那麼容易,凡禽走獸修道要比普通人修道困難不知多少倍,其中如傅丹生之流,能完全脫去妖物痕迹更是少之又少。要麼它是身負上古血脈的異獸,要麼便是從前有過奇遇,無論是哪一種,都預示着傅丹生並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況且,斷紅塵還從他身上驗到了魔氣。
文霽風不似虛青,抓住了重點:“失了內丹,於妖而言必然是靈力大減,即便是這樣,師叔也只能從傅丹生手下倉皇逃脫……”
沖明乾咳了兩聲打斷他:“什麼倉皇逃脫,那是師叔我修鍊的年歲不及他長,靈力積蓄不夠沒能耗過他。他左手上還有一道我刺的劍傷呢,我們是平手,平手!”這麼久沒見,文師侄還是那麼耿直,真是讓師叔心傷。
虛青抬頭,雙眼如炬地盯着沖明看,沖明被他瞧得背上寒毛直豎,半晌虛青才道:“師叔,當初你同那蛇妖勉強打了一個……平手,如今你身上蛇毒初初拔除乾淨,還能同他打個平手嗎?”
文霽風搭腔道:“若是師叔可以拖住他,加上我同師兄,至少也能重創蛇妖。”沒想到文師侄一副名門正派的形容,卻能道貌岸然地說出以多欺少的卑鄙行動,真是叫人刮目相看,沖明心中暗想。
“重創蛇妖算什麼能耐,要將他一擊必殺才行。萬一他重傷無法直接將陶冶吃了,那咱們玄沖觀的牌子還不直接砸了!”
虛青揚揚眉:“師叔有法子?”聽着沖明滿不在乎的語氣,大約是想到了什麼好法子。
沖明喝了一口麵湯,道:“那是自然,有你們在,我的把握自然會更大。待時機到了,只需你們兩個處理掉傅丹生手中的那些小妖小蛇,替師叔我看護好戰場便可。”沖明底氣十足,虛青仔細打量了一會,應當不是在糊弄他們。
“等待時機?”文霽風問,“師叔可是有特殊的辦法?”這種辦法必然條件苛刻,否則沖明早就將傅丹生收拾了。
虛青急切問道:“師叔快說說是什麼?”
看到虛青臉上浮誇做作的好奇形容,和文霽風一如既往的冷臉,沖明並不能收穫幾分故弄玄虛的自豪,只好直言道:“傅丹生脫離蛇身那麼久,習性理應同常人無異,只是近來卻隱隱有要蟄伏冬眠的模樣,加之身上的靈氣時常外泄。我猜測,他大約是要渡天劫了。”
渡天劫。
“糟糕!”虛青倉促起身,提起文霽風的劍丟到他手上。“快去‘芙蓉酒樓’!陶師叔可能會有危險!”他想起了傅丹生身上的魔氣,亦想起師父曾經說過,妖物成功歷過天劫能夠位列仙班的,萬中無一。更遑論那些身上帶有魔氣業障的妖魔,必然是要遭受萬鈞雷霆之劫滌凈肉身。失了內丹加持的妖魔絕無可能抵抗得了天雷之劫,唯有一種方法,那便是奪回內丹!不論傅丹生原本忌憚着什麼,如今定然會放手一搏!
虛青邊回房收拾法器,邊同沖明和文霽風講明利害。得知傅丹生身上有隱藏的魔氣,沖文二人俱是駭然。幾人半點不敢耽擱,拿了東西便往酒樓趕。
沖明對錦源城算是較為熟悉,指路支使虛青御劍而去。虛青的飛劍速度極快,不過瞬息的功夫便到了芙蓉酒樓的後院之中。芙蓉酒樓不光可擺筵席,後院亦有住宿待客之所,被陶家一併包了下來,安置賓客歇息。三人來時,陶冶協同陶然接待賓客。
看到三人從天而降陶然心中一凜,看了身邊的父親一眼,他答應了文霽風保守秘密,便連同他父親都不曾說。看着臉色還有些蒼白,精神卻好的孫道長從飛劍上下來,陶然心中暗自思忖,這是已經擺脫了仇家,還是別的什麼。
沖明自然沒有錯過陶然面上變幻莫測的表情,只是他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一甩斷紅塵,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同陶冶稽首行禮。
“無上天尊,玄沖觀沖明特來為陶師兄賀壽。”
陶冶雖然不記得沖明,不過掌門這代弟子的確是沖字輩,虛青和文霽風二人又跟在他身後,想來他並不是作假。
陶冶笑着還禮:“承蒙沖陽真人挂念,道長還親自前來,真是受寵若驚。沖明真人裏邊請,飲杯茶小憩片刻。”他只是玄沖觀的記名弟子,沖明賞臉稱他一句師兄,他卻不能失禮腆着臉應下。
不過沖明現今哪裏還有心思喝茶小憩,他仍是裝模作樣地繼續說道:“聽師侄說,這幾日他二人得了陶兄的一位摯友所助,不知那位傅道友可到了?”
陶冶笑道:“傅兄已經到了。若是道長想見他,陶某自當引薦。”陶冶的話叫他面前的三人心中都覺着一絲不妙。
“道長現在便去?”說著陶冶想給沖明引路,卻被扣住了手腕。沖明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道:“這個時辰正是小憩的時候,擾了道友清凈可不好。遲些見也是一樣的。”
沖明的舉動有些突然,陶冶還訝於他突然轉變的態度,沖明便繼續道:“師兄囑咐了貧道一些話帶給陶兄,何不借一步說話。”
陶然有些擔憂:“父親,道長……”孫道長今日的舉動看起來十分反常,陶然瞧了他身後一眼。今日不知怎麼的,虛青往常掛在臉上地笑容也消失不見了,同文霽風如出一轍的冰冷凝重。
陶冶猶豫了片刻,只是他素來都對沖陽子十分敬重:“如此,道長隨我來吧。”沖明暗暗鬆了口氣,將陶冶騙了去,帶得遠遠的再對付傅丹生,事情會簡單許多。
陶冶打算將沖明引到一間偏僻的廂房去,陶然正準備跟上,虛青卻突然湊過來說了一句話,聲音細如蚊訥:“待我們離開后,散了這群賓客,然後你自己逃的遠遠的,我們來尋你之前不要回陶府!”陶然心中震動,虛青沒有再多作解釋,和文霽風二人匆匆跟上去。
只是幾人還沒邁出去幾步,身後便傳來陰仄的詢問之聲:“你們要去何處?”
幾人的臉色僵了僵,文霽風同虛青對視一眼,二人立刻拉了陶然護在身後,各自抽出了隨身的長劍。
前邊的陶冶聽見傅丹生的聲音,回身笑道:“沖陽真人帶了些話給我,傅兄不用擔心。”待他說完以後才發現身後的幾人已是一副劍拔弩張的模樣。
“二位師侄……這是在做什麼?”陶冶不解。
文霽風冷聲道:“師叔莫被這傅丹生騙了,他可不是什麼煉丹聖手,而是一隻已經化了形的蛇妖!城中接二連三得有人遇難,便是他搞的鬼,用活人生氣孕養內丹!”
陶冶不敢置信,驚笑道:“師侄說什麼玩笑話,我與傅兄相交二十載,他是什麼人我會不知道?他不可能做這些事!”陶冶的語氣斬釘截鐵,走廊那畔的傅丹生仍是垂手站着,寒星似的眸子冷冰冰地盯着他們。
沖明冷聲道:“是什麼樣的人,一試便知。”沖明轉頭同陶然道,“陶公子,傅丹生是不是交了一枚護身的玉佩?”陶然聞言連忙取出玉佩,沖明一揚手中拂塵,玉佩頃刻化作了一灘黑血。
他手中的拂塵喚做斷紅塵,乃是玄沖觀傳承近千年的法器,據說是千年前一位因斬魔之功飛升的先祖留下來的強**器。
它最大用途便是能感應魔氣,一絲一縷都無法掩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