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法師篇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靜好堅定地認為法師大人因為奇葩的性格和淬了毒的嘴而理所當然的連一個朋友都沒有,而輔助她堅定這個信念的就是她在死亡之塔里住了四五個年頭,從沒見到過一個上門來拜訪的人。
可是現在。
她站在粗壯的樹底下皺着眉頭看着自己的小菜窪,經過多次試驗才培育出來的生菜被啃得亂七八糟,而一旁散落着幾個梅花狀的小腳印堅定地證明了兇手不是開始時被她冤枉的控聲鳥。
梅花腳印?貓科動物?
但是好像屬於犬科的狐狸也是梅花腳印?
十四歲的小姑娘已經長成了少女的模樣,酒紅色的及膝長發垂在身側,襯得原本就雪玉般的小臉更加的白皙透徹,深邃的五官點綴着斑駁漏下樹梢的陽光更是明媚動人,疑惑時不自覺偏着頭的動作更是平白帶出了幾分誘惑。
無言的,含蓄的,讓人忍不住就想在她臉上捏兩下。
最好捏出個印記來,打上標籤讓人知道到底是誰的。
麥斯威爾靠在窗邊看着她的方向,鬆手將手裏已經被他剛才無意識間的力道碾成了粉末的東西隨手扔到地上,風一吹更是連點痕迹都沒留下。
不能着急。
不然一出手就把人嚇走,吃虧的是他。
正要收回視線重新去找點事情做,才一息的時間離開他的目光的小姑娘就滿帶歡喜地驚呼了一聲,上揚的語調像是看見了什麼心頭寶。
他所能感知到的空氣波動里,小姑娘彎了腰,小心翼翼地伸手要去把什麼抱到懷裏,甚至伸出去的手都因為激動而在細微的顫抖。
之前她有類似的反應,還是他因為力竭而變化成半妖形態時。
激動,驚異,欣喜,全身上下的每個細胞都在訴說著全然的喜愛。
原本是他最討厭的半妖狀態,虛弱,醜陋,輕易將他與人類相區別。可因為她當時表現出來的感情,他難得沒有蜷縮在昏暗的房間裏等着半妖化過去。
但之後也從來沒有在她面前顯露出來過。
而她現在卻露出了和之前一般的情緒。
麥斯威爾轉回頭,大樹下的靜好已經喜不自禁地將懷裏小糰子一樣的小狐狸抱了起來,壓制住心底再見毛茸茸而瘋狂叫囂起來的激動,用最舒適的力道順着它的脊背幫着順毛。
原本還有些微弱抗拒姿態的小狐狸瞬間舒展了身體,愛嬌地在她懷裏蹭了蹭。
狹長魅惑卻因為年紀還小而沒有完全展開風情來的狐狸眼在此時更像是圓滾滾的玻璃球,隨着偏過來的頭認真地打量了她一會之後,突然伸出舌頭討好地舔了舔她摸着毛茸茸的三角耳的手指。
喉嚨深處發出了小動物討好時特有的“嗚嗚”聲,聽着就還有一股奶味。
原本豎著的三角耳也因為放鬆下來而有些低垂,像是兩架準備起飛的小飛機。
太萌了,真的太萌了!
靜好忍不住就想捂心尖叫,她一貫對這些毛茸茸的生物沒有任何抵抗力,就算感覺到小狐狸舔着她的手往下走,掠過手掌快到手腕時也沒有抽回手的念頭。
她沒有抽手,整個人就騰空飛到了半空之中,下意識抱緊懷裏的小萌物的手被迫展開,一條手帕騰空飛來,帶着蓬勃的怒氣惡狠狠地擦着她被舔過的手指。
沒有支撐的小狐狸毫無懸念地掉到了地上,“砰”的一聲砸得頗響。
靜好心都被揪着疼了下,轉頭就瞪向罪魁禍首的法師大人,“放我下去。”
麥斯威爾瞪了眼地上那隻見勢就想要撒嬌賣可憐的弱小狐妖,帶着絕對威壓的眼神嚇得小狐妖瑟縮着往後退了退,一溜煙地朝着林子深處飛奔而去,那快速擺動的靈活四肢,顯然沒有一點受傷的痕迹。
靜好被扯着從窗戶中飄回了城堡,還沒來及掙扎就被麥斯威爾按着坐在了他的腿上,牽了她剛才被舔過的那隻手,換了條手帕仔仔細細地把指甲縫都擦了。
“他剛才是在和你求偶,如果你讓他舔了手腕,那就是答應了他的請求。”
最後幾個字已經說得咬牙切齒,若是剛才那隻相當機靈的小狐狸跑得不夠快,只怕現在那裏就連張完整的狐狸皮都不能剩下了。
靜好還在想着小萌物在一米多高的位置上被摔了下去,沒受傷還一溜煙跑得飛快的畫面,一時沒晃過來就“啊”了聲,“他在求偶,舔手腕就是答應?”
她想了下才確定正常的狐狸應該是沒有這個步驟的,“剛才那是狐妖?”
原本剛才看見小狐狸能出入法師大人看得連蚊子都飛不進來的死亡之塔周圍還偷吃了她種的生菜時,她就考慮到了同類間網開一面的仁慈,卻沒想到種類上還更接近。
不過幼生的狐妖?
靜好自動腦補起了軟萌的小娃娃的臉和剛才摸到過的小狐狸的尖耳朵與尾巴,心底又有個聲音開始瘋狂地叫囂起來。
還沒叫囂幾聲,法師大人已經忍無可忍地捏了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過來面對着自己,“不準想,不準看他變成人的樣子,只能看我。”
靜好聽他說前半句還有些驚訝,她自認剛才在心底里想着要看小狐妖時臉上可沒露出多少情緒來,被飛快地看破后還真有點微妙的尷尬。
不過再聽完後半句,她挑了下眉,半是戲謔半是調侃的話就接了上去,“只能看你,”她盯着法師大人銀白色的瞳孔,看着裏面清晰地倒映着的嘴角掛着幾分不懷好意的笑的自己,“你確定會給我看?”
她之前也不是沒提議過,無一例外都被拒絕鄙夷了,現在又說,更多是調侃。
結果麥斯威爾冷靜地和她對視了好幾分鐘,突然就牽着她剛才被舔了,又被擦得有些泛紅了的手按在了自己的頭上,微微別開了視線不和她對視。
“只能看一隻耳朵。”
他的話音剛落,靜好就感覺到手心裏被毛茸茸地蹭得有些癢,剛放開手就看見孤零零的一隻潔白的的三角耳從她按着的地方冒出頭來,像是春雨後新生的竹筍,長勢快得有些驚人。
那隻孤軍奮戰的耳朵在冒得差不多了之後像是不耐煩似的,“啾”地一下就整個彈了出來,三角的尖端還小幅度地晃了下,警戒地豎直着防備。
然後,慢慢地,在她炙熱地盛過七月驕陽的目光里,一點點地泛出粉色。
耳朵八成已經整個變得通紅了,還好有潔白的絨毛擋着。
法師大人說到做到,真的就只在頭上孤零零地冒出了一隻耳朵,略顯得詭異的視覺感下,更詭異又強烈地顯得那隻孤零零的耳朵物以稀為貴地更萌了。
靜好在心底低調地狼嚎了一聲,衝著那隻耳朵就快如閃電地出了手。
觸感更是好得沒話說啊。
簡直比剛才那隻仗着年幼毛軟的小狐妖都要更好些。
法師大人不會在怎麼護理自己的毛髮上也有和畫技廚藝木工等等技能點上一樣的傲人成就吧?
單從成果上來說好像還真的是誒。
靜好心滿意足地摸着那隻來之不易的毛茸茸的耳朵,絲毫沒有注意到原本臉色還有些不好的麥斯威爾也漸漸舒緩了臉色,雙手摟着她的腰,穩穩地將人抱在膝上。
為了便利摸耳朵的動作,他們甚至靠得更近了些。
麥斯威爾聞着懷裏的人身上傳來的熟悉又陌生的味道,他在小姑娘九歲那一年漸漸習慣了將人抱在懷裏的感覺,還沒享受上兩年,漸漸長大了的少女就開始拒絕此類的擁抱,偶爾被強制抱着,也難得有此時的乖巧。
如果不是今天那隻弱小的狐妖,他還真不知道原來耳朵和尾巴還有這個用途。
算了,看在他勉強有些貢獻的份上,下次還是允許他在外圍逛逛吧。
法師大人心裏的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猝不及防下就突然感覺到耳窩裏被溫熱的手指細細地摸了下,渾身都忍不住戰慄,一個激靈就將通紅的耳朵縮了回去。
“好了,不能摸了。”
靜好悻悻地收了手,雖然還有些不舍也知道今天這待遇已經是難得,動了下腳就準備從法師大人的腿上站起來。
坐久了應該會腿麻吧?
她剛抬起一點點重量,毛茸茸又蓬鬆的一條大尾巴就從法師大人背後冒了出來,靈活的尾巴尖在她手心裏快速地蹭了下,殘留的觸感絕對不輸於耳朵。
麥斯威爾輕咳了聲,完全冷靜的聲音壓下了他那點幾不可見的心虛,重新帶上睥睨眾人的狂傲和自信,“就算是尾巴,你也要知道是我的最好。”
說話的同時,他那條最好的尾巴已經在靜好的手指間靈活地運動起來,穿過指縫繞了她每根手指,最後餘下來的尖尖安靜地垂在她的手心裏。
觸感好到爆棚。
靜好順毛摸了幾下,還是沒忍住問出口,“麥斯威爾,你是不是連怎麼保養毛髮都專門研究過?”
意圖再次得以實現的法師大人用鼻子高傲地哼了聲,“我說了,你能想到的所有,我全部都會。”
他的時間太漫長,總需要些用以打發。
靜好又摸了幾下,“那我以後的頭髮也交給你了。”
實際上她從來了死亡之塔之後,周圍的一切基本都被法師大人包圓了,需要她自己親力親為的基本只剩下了最基礎的吃喝拉撒睡和呼吸。
麥斯威爾再次用鼻音應答,隔了一小會之後像是漫不經心地另起了話題,“我最近又學了一項技能,再過些時間就可以和你展示了。”
他說“展示”時語調昂揚向上,志得意滿。
靜好捏着手裏的尾巴尖,沒有聽出他語調里隱秘的那點意味,可有可無地答了聲。
角落裏難得沒有落着灰塵的通靈書默默地畫著圈圈,抖着身上被威脅過後更加少得可憐的書頁,覺得自己再也不是原來純潔的自己。
所以說,它到底為什麼要什麼都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