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凄涼的中秋節
崇禎帝早已不信錢龍錫了:“錢閣老,如今彈劾你的奏章比袁崇煥還多了。朕只能說,你們的俸祿是表象,背後看不清摸不着的事誰都不知。”
連皇上也不信自己,錢龍錫腿軟了,便一口氣道出真相:“皇上,這都是溫體仁在誣衊我,他想入閣,想去我而取而代之,才步步為營,朋黨營私、、、、、、”
“行了,”崇禎帝嚴厲呵斥住了錢龍錫:“一人傳虛,萬人傳實。如果他溫體仁一人彈劾你,朕尚可相信你的清白。而彈劾你的奏章,朕看不過來,也數不過來!”
“皇上,臣是清白的。”不懂得玩弄權術的錢龍錫連為自己爭辯也不怎麼行。
接下來的彈劾更是荒唐至極,周延儒說:“皇上,臣有本奏,崇禎二年五月,錢閣老致信袁崇煥,授意他用尚方寶劍斬殺朝廷命官毛文龍將軍,然後將毛將軍的駐地東江鎮獻給皇太極,兩廂往來,謀取各自欲得。”
錢龍錫聽到此失去理智:“周延儒,你昧着良心說話,死後必遭天譴,倒栽蔥。你如此詆毀我,我錢龍錫就算做了鬼也要拆了你的狀元牌坊。”說完后,錢龍錫與周延儒不顧禮儀,扭打在一塊,被朝堂眾臣拉開。但兩人還是弄得衣冠不整,頭髮散亂。
崇禎帝見此難堪情景,氣得大罵錢龍錫:“好你個錢龍錫,你貪墨、索賄、刮田、嫖娼、賣官鬻爵、朋黨營私,朕尚且可忍。”錢龍錫無力地說著:“皇上,臣沒有做這些不齒之事。”
崇禎帝接着訓斥:“朕信任你,封你為次輔,沒料你早在天啟五年就與袁崇煥勾結,徇私往來。朝廷重臣與邊關大將互通,違逆朝廷大忌,這還了得。若不是袁崇煥早已被朕下獄,恐怕你們一個內廷次輔,一個邊關要職,整個大明都要被你倆鯨吞了。”
“皇上,臣沒有,沒有和袁崇煥私相授受。那些彈劾我的人,拿得出什麼證據來?”錢龍錫覺得奇怪且冤屈無助,因為整個朝堂沒有一人為他說話。
崇禎帝嚴肅地說:“此事涉及國家社稷安危,你錢閣老覺得受冤了,沒有證據證明你的罪行是嗎?那好,傳袁崇煥上庭當堂對質。”
錢龍錫更加無望了:袁崇煥說話依着他自己的脾氣,這樣被污衊肯定會發火而惹皇上更氣惱。
袁崇煥手鐐腳銬,披頭散髮地走上朝堂,沒有了八個月前那個勤王的袁督師的英明神武。
崇禎帝發話:“溫體仁,把以前的和剛才彈劾袁崇煥與錢龍錫的奏本一一念給袁崇煥這個叛賊聽。”
袁崇煥奇怪:他們是怎麼把我和錢閣老扯在一塊的?
袁崇煥聽完這些一份比一份荒唐的奏章之後,不齒地笑溫體仁:“可笑至極!”
“大膽袁崇煥,居然在聖上面前無禮。”秉筆太監說。
“皇上,臣已經上疏過,臣確實賣米粟給蒙古饑民,但那是緩兵之計和為了賺取戶部不足的軍費軍餉。臣並不知,蒙古會將米粟倒賣給皇太極。關於“市米資敵”一說,完全是對臣的誣告。”袁崇煥先解釋了賣米一事,但這事已解釋好幾次了,令他和崇禎帝都不甚其煩。
崇禎帝瞪着他:“不管是不是誣告,事情已經發生。大明的米粟經過蒙古到了皇太極手中,誰又知曉你袁崇煥當時是怎麼想的。姑且不論此事,方才彈劾你與錢龍錫互相行賄索賄,錢龍錫又授意你殺毛文龍,你怎麼解釋。”
袁崇煥雖身體已瘦削,但說話仍鏗鏘有力:“皇上,臣為大明戍邊九年,深知邊關將領不可與朝廷要臣私通之禁令。剛才彈劾中所說天啟五年,臣向錢閣老行賄,屁話,當時臣根本不認識錢閣老。崇禎元年,錢閣老只對臣說過一番話,讓臣復遼之時,慎之又慎。錢閣老說得沒錯,臣就是不夠謹慎,才遭奸佞誣衊。”
“看來錢閣老對你袁崇煥還是倍加關注的。”崇禎帝問:“他授意你殺毛文龍、、、、、、”
未等崇禎帝問完,袁崇煥就回話,這令崇禎帝感覺很沒面子,袁崇煥說:“皇上,殺毛文龍一事,臣在遼東寧遠就向您上疏過,勤王那日也理論過,毛文龍其罪當誅,而且臣是用皇上御賜的權力,尚方寶劍刺殺了他。這事與錢閣老何干?今日溫體仁,周延儒,史褷等人所言都是謠言、讒言,誣衊、誹謗,他們才是朋黨營私,其心不軌,皇上,您要看清他們的不良用心啊。”
“袁崇煥,你不也在誹謗別人嗎?你可否拿出沒有與錢閣老私相往來的證據?”崇禎帝這話問得愚蠢之極。
“皇上,既然是沒有的事,臣怎麼拿出證據?”袁崇煥說:“臣以為,那些彈劾臣與錢閣老的奸賊也拿不出證據。”
崇禎帝說:“一人之言不可信,眾人皆彈劾你等互通誤國,你還要狡辯什麼?”
“皇上,臣袁弘勛有本奏、、、、、、”
“皇上,臣高捷有本奏、、、、、、”
“皇上,臣有本奏、、、、、、”
這些全是袁崇煥與錢龍錫互相往來,以權謀私的子虛烏有之事。
這下,袁崇煥,錢龍錫二人都百思不得其解:這些彈劾的罪行都是天上掉下來的嗎?
久在獄中的袁崇煥,有種即將被活埋的感覺。
崇禎帝被這些滾滾而來的彈劾激怒:“給朕安靜。”眾臣都不說話了,等着崇禎帝怎麼說。其實,溫體仁,周延儒二人手心都捏了一把汗:如果出個萬一,扳不倒錢龍錫和袁崇煥,自己的後果如何,真不敢想像。
崇禎帝做出了他千百次錯事中的其中一件:“次輔錢龍錫身為內閣輔臣,朝廷要職,與邊關將領私相往來,且授意其擅殺朝廷命官,與敵國私通謀利,不知其意欲何為。此事令朕驚懼不安,先罷黜錢龍錫次輔一職,流放千里,明日離京。來人,脫去錢龍錫的一品仙鶴官袍。”
被脫官袍的錢龍錫當庭落淚,素衣下跪:“臣錢龍錫謝主隆恩。”
崇禎帝不顧錢龍錫的悲痛,對眾臣說:“首輔成基命致仕,而今次輔錢龍錫被罷黜,現任命揭發錢龍錫罪行有功的溫體仁、周延儒入閣為次輔,首輔待定。”
溫體仁、周延儒二人欣喜若狂:“臣叩謝皇上。”
“袁崇煥,”崇禎帝冷冷地看着他,還在猶豫:“繼續監押,聽候審訊。”
“臣遵旨。”袁崇煥恍惚地笑。
溫體仁在姦邪的心中感謝另一個姦邪——魏忠賢:魏千歲,我溫體仁雖不才,但能實現入閣之夢,有一半靠您的餘黨對袁崇煥和錢龍錫的憎恨,還有我的同心協力。溫體仁在此給您的陰魂叩謝了。
袁崇煥還是被押回大牢,聽聞朝堂一切的邱玉蟾連忙趕來。袁崇煥一臉慘白:“玉蟾,鄱陽湖的仙鶴比一品仙鶴服好看。”
邱玉蟾摸了一下袁崇煥冰冷的手,想必他的心也是冰冷的:“袁大人,玉蟾明白你的意思。但你自己不能因為今天的一切而泄氣。”
袁崇煥腦海中一直浮現着錢龍錫當庭被脫下官袍的情景:當時錢閣老的表情真的是若臨深淵。皇上,你怎麼能這般羞辱為大明鞠躬盡瘁的輔臣呢?
對邱玉蟾,袁崇煥答應她不泄氣,還說:“玉蟾,明日中秋,帶梳子和毛巾過來,好嗎?”
邱玉蟾不明白為什麼要帶這些:“好,我還會帶月餅。”
第二天,八月十五,袁崇煥的親人都沒有團聚的喜悅:獨自一人在東莞老家的袁夫人阿丹,想着慘死的兩個女兒和還在牢獄中的袁崇煥,連梳洗打扮都沒有;遠在華山習武的兒子袁承志,望着北京的方向,忍住淚水:“爹,阿志想你了。皇上什麼時候放你出來啊?皇上這麼壞,你出獄后別在給皇上做官了,回東莞幫娘賣莞香料吧。”;近在咫尺的鐘不渝和幼子鍾承願,為了孩子安全,鐘不渝忍痛不去探視袁崇煥,只是悄悄看着那塊畫布:就是玉蟾給鍾承願畫的畫像和袁崇煥贈給她們母子的詞《如夢令,承願》;還有就是玉蟾,想到中秋節要去給被流放的錢龍錫送行,心中凄涼不已。
邱玉蟾淚汪汪的:“錢大人。”
錢龍錫轉身:“袁邱氏,是袁大人讓你來送行的?”
“是的。袁大人說,鄱陽湖的仙鶴比一品仙鶴服更好看。錢大人,是福是禍無絕對,莫悲傷。”邱玉蟾說。
錢龍錫雖然也是手鐐腳銬,卻顯得一身輕鬆:“袁邱氏,你也別哭了,老夫沒那麼難過。走出朝堂,似乎卸下千斤重擔,以後老夫日食三餐,夜寢一宿,無量壽佛。只望着清廉一身的袁大人儘快走出囹圄,回歸自由之身。再會吧。”“再會。”
來嘲弄、諷刺的溫體仁、周延儒二人後來一步:“錢龍錫,世事難料啊。想昨日,我等皆仰你鼻息,今日我等不計前嫌,來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