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怕死
半蹲下身子,她用手將兒子臉上的淚珠揩掉,溫聲的安撫,“不會的,這件事就交給媽媽了。你不要哭了,去,下樓讓李阿姨帶你去公園玩一會兒,然後到時間回來吃晚飯。”
“好!”見她語氣輕鬆,小傢伙才放下心來,跑了出去。
秦蘇伸手,將節拍器撿了起來,邊角的水晶都被摔碎,錘擺和齒輪地方也都摔掉了,根本不可能在復原了。
“這是誰弄的!”
聲音陡然響起,秦蘇一驚。
回過頭去,便看到男人居高臨下的站在那,渾身張狂着暴怒的氣焰。
我會努力,做一個父親。
低沉的男音還清晰在耳,一大一小的身影清澈眼前,好不容易看到的曙光,才幾日而已,她不想打破。
吸了口氣,秦蘇緩緩的站了起來,“是我。”
“我很抱歉。我只是想幫你關一下櫃門,不小心碰到了,這個對你很重要吧?我會賠給你的。”
“很抱歉?賠給我,你賠的起嗎。”
“不就是個節拍器,能值多少錢,能有多大的意義,我找人製作個一模一樣的賠給你不就得了。”秦蘇咬牙,故意將語調放輕,“我知道是她的東西,可又能怎麼樣,它現在碎了。司徒慎,成熟一點,緬懷過去、放不下都是莽撞小伙才幹的事兒。”
司徒慎沒有說話,眼中已經躥起了點點火焰,半響后,冷而沉的聲音打在她臉上,“你懂什麼,你根本不懂愛,沒有心肝的女人。”
男人已經離開了半天,聲音卻還在。
秦蘇抬手撫着額,那顆自以為千錘百鍊刀槍不入的心,被狠狠的絞住。
入夜。
秦蘇將厚重的窗帘拉好,轉過身時,發現床上躺着的小傢伙還沒有睡,兩隻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她。
“怎麼還沒睡?要不要媽媽繼續再給你念故事?”
“不要了。”小舟舟搖頭,抿了抿小嘴,“媽媽――”
“嗯?”秦蘇掀開被子躺進去。
“爸爸是不是很生氣?”舟舟心有餘悸的問。
他和李阿姨從公園轉了一圈回來時,正好看到從家裏出來的爸爸,怒容滿面,嚇得他連叫人都不敢。
“唔,還可以。”秦蘇想了下,隨口回。
小傢伙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童音軟軟,“那我去告訴爸爸,是我闖禍弄壞的,不要他生媽媽的氣,我跟他好好的認錯,保證以後乖乖的不闖禍,讓他罰我還不行么?”
“不用呢,夫妻沒有隔夜仇。”捏了捏兒子的臉蛋,她安撫着,說完自己都不禁樂了。
舟舟還不太懂媽媽話里的意思,只能模糊的理解,可看到媽媽笑了,自己也咧開了嘴。可想了想,又忍不住問,“那個被我弄壞的東西,很貴嗎?”
“一點都不貴。”秦蘇搖頭,將兒子的小胳膊放回被子裏。
不貴,可它很重要,對他很重要。
伸手將兒子攬在懷裏,她蹭了蹭他的小額頭,柔聲着,“睡吧,媽媽累了,明天還要早起去現場,乖寶寶陪媽媽一起睡。”
“嗯,晚安媽媽!”小傢伙不再追問,小小的身子偎了過去。
小孩子逐漸睡熟,秦蘇卻在兒子一起一伏的細微呼吸聲里沒有睡意。
結婚這六年,他們之間真的很少有正面的衝突,他向來都是冷漠疏離的,不屑的忽視。和她不一樣,她的情緒或許浮在了表面,內心不受多少影響。而他,一貫的喜怒不形於色,可今天……
辦公室。
秦蘇敲門后而入,將文件公式化的遞過去后,又將手裏握着的東西也放到了他面前。
透明的包裝紙,水晶的鋼琴節拍器,打眼一看,和前兩天碎掉的形似。
司徒慎從始至終沒有吭一聲,背靠在高背椅上,冷漠的俊容像是千年不散的大霧。
“東西被弄壞了就是弄壞了,你再怎麼生氣不高興也沒用,也不可能殺了我解氣。就算是你肯,我還不幹。我知道這個和原來的沒法比,你也不稀罕要。可我還是賠給你,沒有什麼過意不去的了。”
一口氣說完,見他眉毛都沒動一下,秦蘇咬牙轉身離開。
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清脆聲響,讓司徒慎的眼角眉梢逐漸緊繃,報復性的伸長胳膊,節拍器準確無誤的落在桌邊的垃圾桶里。
“砰”的一聲重物響,讓女人離開的背影微微一僵。
司徒慎這才覺得,心中勉強解氣。
周日,三甲醫院。
相對於其他地方周末時的慵懶,醫院是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擁擠和忙碌。
趁着休息日,在舟舟小朋友的幫助下,秦父終於是配合她來醫院做了檢查,繁繁複復的一大堆。雖然很多檢查項目都是找人的,很有效率,可也還是用了一大天的時間。
她今天過來,就是來取檢查結果的。
快走到主任辦公室時,手機響了起來,看到上面顯示的大洋彼岸,她不禁柔和了眉眼,“喂?”
“姐。”年輕男人的聲音像是北方冬天晴好的天空,晴朗高遠。
“小嶼,最近怎麼樣,有沒有按時吃飯好好睡覺?上次你說應聘的公司,怎麼樣了?要是覺得太吃力,可以回國,姐可以幫你安排好一切。”像是對待舟舟一樣,秦蘇的語氣溫柔又和藹。
秦嶼是她唯一的堂弟,是除了秦父以外,娘家唯一的親人。相比於她五歲時父母離異的不幸,秦嶼的人生要比他悲慘的多,在他剛踏入初中時,父母雙雙空難離世,小小少年被寄養在了大伯家。
第一年時他幾乎都沒有說話,只是點頭或者搖頭,在她的影響下,漸漸的才肯笑肯說話。高中時,這個小小少年提出要去出國寄讀,在和秦父再三商討下同意,這一去,就是這麼多個年頭指尖過。
“姐,你放心,我自己會安排好。”秦嶼聲音朗朗,又道,“我昨天給家裏打電話,大伯沒在家,說是去醫院檢查了。姐,大伯身體不好嗎?”
“嗯,有點。沒什麼事,你不要太擔心。”秦蘇抬眼看着前方不遠處的主任辦公室,點頭說著。
堂姐弟倆又噓寒問暖了些家常,敏銳感覺到那邊男孩子的情緒似乎有些異樣,她不動聲色。半響后,果然,那邊秦嶼聲音輕又快的開口,“姐,我有女朋友了!”
“喔?這是好事情啊!”秦蘇乍一聽,很是高興,又正色交代,“不許玩花心,要認真對待感情,知道嗎。她是什麼樣的女孩子?”
當時的秦蘇,滿心滿眼都是為了堂弟而高興,並不知道那是她以後婚姻翻天覆地的導火索。
“一時間我也不知道怎麼跟你說,她比我大5歲……反正她很好,就是很好,我真的很喜歡!等我們穩定了以後,有機會我帶她回國給你看!”
本來聽到說大5歲不由的皺眉,可聽到堂弟尾音里難掩的幸福和興奮,她想也沒什麼不好。
所以柔聲的應,“好啊。”
掛了電話,她柔和的神色還沒有掩去,站在主任辦公室的門前屈指敲了門。
也許平時來檢查的病人,都是要周一或者隔些天才能取到結果,可這個社會有關係有人就是會不一樣。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秦蘇就拿着一疊結果報告走出來,神色如常。
醫院大樓的採光相當的好,正午時分,走廊里滿是飽滿明亮的光。
走到電梯前站定,一直低垂着頭的秦蘇抬臉朝着窗外看過去,表情漸漸恍惚,眼睛痛的像是有什麼東西要流出來。
秦家和司徒家一樣,都是老宅。相對於司徒家老宅的偏僻,這裏要出入方便的多,四周的環境很好,有很多綠化的常綠灌木,沒有太多高大的建築,處處看着都舒服。
結婚以後,秦蘇很少回來住,偶爾也就是小舟舟會在周末來住兩日。這個小時候她就覺得陰冷空曠的大房子,現在還是一如既往的難受。
大而寬敞的卧室,兒子熟睡在旁,秦蘇靠着枕頭坐在床頭,看着窗帘透進來的月色,想着秦父的病情,天一點點的就這樣亮了起來。
摸到手機看了眼時間,還不到凌晨五點。
看着還在熟睡的兒子,她俯身湊過去親了親小傢伙的小臉蛋,覺得山一樣的疲憊壓着她的心。
這個時候,她也多麼希望有個肩膀可以靠一下,能有幾句哪怕敷衍的安慰也好,可卻什麼都沒有。所以她只能,也必須自己堅強。
閉上眼睛平息了一會兒,她總之也是沒有睡意,直接掀開了被子,去沖了個澡,輕手輕腳的離開了房間,想着既然睡不着不如去廚房弄點早飯。
將米淘了以後放在砂鍋里,把冰箱裏剩下的雞肉撕碎了待用,又涼拌了點山野菜和筍尖。再看眼時間,也剛剛過五點而已,她走出了廚房,想去拿報紙邊看邊等。
走到客廳時,才發現,秦父不知何時已經醒來了,正坐在陽台的藤木椅上閉目養神。
“爸?”
聲音在耳邊揚起,秦父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秦蘇皺了皺眉,將空調打開,再將手裏拿着的毛毯蓋在了他身上,忍不住念,“春天才最寒,現在供暖又沒有冬天足,在家裏也要注意!”
秦父聞言,衝著女兒笑了笑,蒼老的面容上有了紋路。
“爸爸,你怎麼不再多睡會,這才幾點啊。”
“睡不着啦,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怪磨人的。你不知道,人老了以後啊,沒別的,就三毛病:覺少、愛錢,還有一個怕死。”秦父呵呵一笑,輕拍着大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