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忘年交
太子冊封大典過後，便有吏部的人找到了林景清，帶着他去到了吏部辦手續。
首先是國子監的入學手續，然後便是官員任命的手續，各種官服：朝服、祭服、公服、常服賜服，印章，然後便是吏部文件。做完了這一切，那帶着林景清的小吏又帶他去到詹事府交接事宜，一切完成，林景清便成了大明朝的一個官兒。
林景清抱着官服，樂得閉不上嘴，旁邊的小吏卻在一旁看着不出聲。
等林景清樂呵完了，小吏才開口道：“恭喜大人。如果無事，我便先回去了。”
林景清點點頭，說了聲不送，繼續抱着官服頂戴樂呵。
那小吏卻是不走，林景清正自奇怪，抬頭看去，發現他正討好地看着自己，但眼睛深處卻是似乎有一絲鄙夷。怔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從懷裏掏出一塊碎銀子，道了聲辛苦，遞給了他。
小吏接過，這才歡喜地走了。林景清有些出神地站在那裏，看着官服突然便是一陣意興闌珊。
離林銘到京差不多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但林景清已然等不及他的到來便要進詹事府任職。
清紀郎並非詹事府常設官職，而且完全沒有實權，便是就是這樣的職位，便有大堆進士想擠進來，為什麼呢，因為這個職位的惟一的好處便是可以經常陪伴在太子身邊，將來太子當了皇帝了，跟在他身邊的人還能差么？
不過糟糕的是，當今太子卻是年幼得很，如果四五十歲的進士進來，怕是進了棺材都未必能見到新皇登基。
當然林景清就完全沒這方面的憂慮，而且在他記憶中，憲宗似乎並不長命。當然，他現在準備服務的這個太子似乎也並不長命。
正式上班就職的第一天，林景清穿戴好烏紗帽，着一大襟、斜領、寬鬆袖子的官服，前後還有兩個黃鸝名翠柳的補子，剛到詹事府不久，他的頂頭上司贊善大人便踱着方步走了進來。
“贊善大人好。”林景清連忙起身喊道。
“你就是新來的清紀郎，名叫林景清的？”贊善是個中年胖子，挺着個將軍肚問道。
“沒錯，就是下官。贊善大人果然是氣宇軒昂，目光如炬，下官有幸能在贊善大人手下做事，實在是倍感惶恐，希望大人能夠多多指點提攜下官一番才好。”
贊善大人看來被林景清這一通馬屁下來，渾身舒服得很，清咳了兩句道：“好，清紀郎果然才識過人，看來吏部那邊推你過來確是不錯。不如今晚我作東，邀上幾位同僚，一起去天香樓聚一聚？”
林景清哪裏會不明白他的意思，連忙道：“下官也正有此想法，不過作東一事還是下官來的好，就當做是向幾位大人請教，不知大人意思……”
“既然清紀郎有此心意，那我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定好時間后再跟本官說。”贊善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道。
林景清臉上堆滿笑容，心裏卻是鄙夷，這個贊善看來是個官油條，這種人怎麼就能來輔佐太子呢？怪不得明朝的皇帝一個比一個差，都是些無能官員害的，當然，也包括那些太監，不過，懷恩倒是蠻好人的嘛。不過想到天香樓，他其實之前就想去，據說那裏是東城最好的酒樓，歌妓出名得很，林景清也沒去見識過。
林景清趁着此機會向贊善胖子討教了一些自己的日常公事。要說這胖子雖然有些可惡，但講起公事來卻也條條是道，看來也並非尸位素餐。
就在兩人談着事情的時候，一個大概十五六歲，面容清秀的小太監走了進來。
“清紀郎何在？”小太監一進來便開口問道。
贊善胖子有些不滿被人打斷話，回頭一看小太監，卻馬上換了副臉色，道：“呦，原來是小李公公，不知道小李公公過來何事呢？”
那個被贊善胖子稱作小李公公的人見到他只是略略點頭便算行禮，贊善胖子也不以為怪，笑呵呵地站在一邊。
“你是清紀郎大人嗎？”小太監問道。
林景清起身，微笑道：“下官就是，不知道公公找我何事？”
小太監隨即笑容滿面道：“咱家找了清紀郎大人一陣了，殿下有請，請跟着過來吧。”說罷便往回走去。
懷恩之前便已知會過林景清，他報到之後便會差人來找他。因此林景清聽到這個消息，並不出奇，與贊善胖子打了聲招呼，便跟着小太監走了。
倒是贊善胖子嚇了一跳，一個從八品的小官竟然能得到太子的召見，這個看似傻乎乎的傢伙看來後台不小啊，必須馬上就去查問一下，否則到頭來敲詐不成，反而得罪人就麻煩了。胖子是說干就干，提起下擺便急匆匆走了。
林景清跟着小太監，走了一路進了東宮，來到了太子所住之處。
眼前的這個小孩身着皇太子皮弁服，雖然年紀不過七八歲光景，但眉清目秀，並無一般小孩的調皮表情，舉止之間，卻自有一股比同齡人早熟的風範。
林景清上前便拜。
“臣林景清拜見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好歹學過三天禮儀課，林景清倒沒忘記。
“起來說話。”上面太子朱佑樘的聲音響起，仍是小孩子的音色，便在大殿莊重的氣氛下，林景清卻沒感覺到半點怪異之感。也正是俗話說的人要衣裝，佛要金裝，這皇室貴胄呢，不但要衣裝，還得要人裝，宮殿裝才行啊。
其實他心裏對於動不動就下跪還是有一點抗逆心理的。畢竟要是在現在，這麼大的一個屁小孩，管他爹是什麼高官，只要沒保鏢，得罪咱照樣是屁股挨揍……可是眼前這個小孩，自己要真碰着他一根毛了，說不定就是全家人頭落地的份……
太子身邊就兩個小太監，待到林景清行禮完畢，便急急向林景清招手，示意他過去身邊。
林景清也沒那麼多顧忌，直接便走了過去，站在他的身邊。
朱佑樘伸出他白乎乎的一隻手，拉着林景清道：“懷恩跟本王說你叫做林景清，是不是這個名字的？”說話時兩個小眼睛明亮清澈的望着他，畢竟還是個小孩，一絲無邪。
林景清尷尬地看了身邊的兩個小太監一眼，見他們面無表情如同蠟像一般站着，只好答道：“回殿下，臣確實是叫林景清。”
“懷恩叫你當清紀郎嗎？”朱佑樘又問道。
林景清只好暗地裏翻白眼答道：“回殿下，是的。”
“好，那本王叫你什麼好點呢？清紀郎，還是林景清，不，景清？”朱佑樘眨着一雙眼睛苦思道。
“如果太子殿下不怕污了您的口，就叫景清可以了。”林景清汗了一把，叫個名字用得着繞這麼幾圈嗎？
朱佑樘卻是笑嘻嘻道：“好吧，那就叫做景清。”說罷又湊近林景清耳邊悄聲說道：“我不喜歡叫自己做本王，可是他們說一定要，以後我跟你在一起便不叫本王，好不好？”
林景清一驚，臉色變幻了幾次道：“殿下，這，這恐怕不合適吧？”
朱佑樘白乎乎的小手掌拍了拍林景清的手，道：“我在宮裏悶得很，可是太后又不讓我亂跑，前陣子難得出去一次，卻又遇到強盜。景清你陪我聊天嘛。”
林景清愕然，他想不通太子無聊怎麼會找起他來。
但卻不知道在朱佑樘的心中，林景清早已成為他幼小心靈里的英雄形象。那日他哀求太後放他出去走走，沒想到一出宮門不久，便在智化寺里遭遇襲擊，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林景清帶着一眾人馬出現，拯救了他們一行。而林景清躲於樹後用吹箭搞定幾個蒙面大漢的光輝形象更是深深地烙入他的腦海之中，這種拿個箭管輕輕一吹就讓一個大漢趴下的功夫比起他的護衛們刀劍往來的真功夫更讓他覺得新奇，或許又由於他童年凄慘的經歷，對於一個能給予他安全感的人，他更是覺得親近。
林景清雖然不知道朱佑樘為什麼硬要大老遠地拉他過來聊天，但出於自身安全和前途的考慮，他還不至於拒絕這位大明帝國未來繼承人的請求。
“殿下想聊什麼呢？”林景清發覺自己此刻就像某隻小惡魔在引誘天真的小孩。
“我想知道，你以前住哪裏的呢？”朱佑樘看見兩個小太監要跟來，便朝他們揮揮手，示意別靠得太近，拉着林景清坐在他那個足以容納兩人並排而席的座榻上。
“這個問題有點複雜了。不知道殿下是想知道我現在住哪，還是三個月前住哪，或者是三年前住哪……”林景清對着這個天真無邪的小太子，又見兩個小太監都離得遠遠的，不禁打趣道。
“那你最近住哪裏呢？”小太子好奇的問道，“你有很多個家的嗎？你有很多個父親母親”
林景清笑道：“那到不是。下官只有一個家而已，因為小人家是商人，因為公事買賣需要，也住過不同的地方。”林景清打了個哈哈矇混過去，他可不想告訴小皇帝自己來於幾百年後，小孩子想像力真豐富。
“那你住過什麼地方，你給我講講那裏有什麼好玩的，嗯，還有好吃的，我都沒去過什麼地方。快快。”
誰想到朱佑樘對於林景清這種無厘頭的回答很感興趣，也許是從來沒有人會跟他說這些話的緣故，拉着林景清不停地問。
林景清也很好耐心地回答他古古怪怪的問題，直到小太監走上前來提醒晚餐時間到了，林景清才覺得自己的肚子已然咕咕地叫了起來。
“景清，你跟本王一起吃飯吧。”小太子朱佑樘意猶未盡地說道。
“好……謝殿下，臣不敢。”林景清看見旁邊小太監眼裏似有警告之意，連忙回絕。
朱佑樘倒沒有勉強，只是叫他後日再來。
為什麼不是明天呢？林景清鬱悶地道。不過後來他才知道，原來這位太子好學得很，學習的時間倒是從不落下，第二天整天都有老師講課，因此便不能叫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