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8章 有這樣三個女人(下)
這個女人正是孟三榮,當今檻南縣副縣長的千金。她看上去年齡少說也有三十七八歲,花容已經凋零,但仍有天生麗質的餘韻。此外但凡了解孟三榮情況的人還都這麼認為:如果不是與她當縣長的父親斷絕了關係,她說什麼也不會淪落到眼前這種不起眼的地步。
井凝視了孟三榮一眼,目光善意而友好,她打定主意要先跟這位同事打個招呼。可惜孟三榮只顧捏着貓步朝前走,目不斜視,所以井只好作罷。
孟三榮舉手推開小角門,攀桂珍立刻明目張胆地挑撥說:“孟三榮,董胖子正罵你哩。”
孟三榮面無表情地說:“我沒聽見,都是罵她自己的。”
董胖子聽到孟三榮的聲音,立刻以先聲奪人的氣勢衝到她面前質問道:“孟三榮,池子裏的水是不是你倒的?”
孟三榮不屑地看着董胖子反問道:“是我倒的,怎麼啦?那是煙灰缸里的水,能有多臟。”
“倒完你就不能用水沖洗乾淨嗎?又黃又臭,一股怪味道,我本來想洗兩根蘿蔔吃,讓你熏得一點胃口都沒有了。”董胖子邊說邊狠狠地將抹布摔在馬三榮面前,以示自己的不滿。
孟三榮毫不客氣的回嘴說:“你家的煙灰缸會像鮮花一樣的香氣繚繞嗎?還是你不想吃,想吃再骯髒你也照樣吃。”
董胖子說不過她,最後只好笑了,繼而自找台階說:“我再發現池子裏有髒東西,就扣你的工資。”
孟三榮輕蔑地笑了笑,沒再搭理她。
在這種情形下,井實在沒辦法跟孟三榮打招呼,只得低頭整理開好的單據。攀桂珍在旁邊笑得滿臉皺紋,就像放置太久被蒸發乾水分的乾癟蘋果。直至無戲可看了,她這才裝好人提醒董胖子和孟三榮說:“你們兩個今後說話要注意點文明,人家井還是個姑娘,你們不是誠心讓人家難堪嗎。”
井還沒來得及說話,董胖子馬上倚老賣老地說道:“這有什麼,井還是小孩子,小孩子沒長耳朵。”如此以來,井反到不好說話了,只得笑了笑。孟三榮盯了井一眼問道:“新來的嗎?”
井點點頭剛想說話,董胖子立刻搶過話茬說:“我剛才給孟三榮氣糊塗了,正經事差點忘記交代了。井,你出來一下。”說完轉身出了後門,井慌忙跟了出去。屋裏的兩個女人都露出了不悅的表情,一個說:故弄玄虛。一個使勁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呸。
井走出後門發現,原來緊靠後門的拐角處就是那個惹起事端的水池子,而距離水池兩丈開外的地方也和銷售部的大門外一樣,是編笆車間。眼見董胖子和井從後門出來,很多編笆女投來好奇的目光。井朝她們笑了笑,以示友好。這時董胖子在水池邊收住腳步說:“剛才是攀桂珍讓你受理業務的嗎?”
井小心地說:“攀師傅讓我幫忙開幾張單據。”
董胖子滿臉嚴肅地說:“你不能跟她的班學習,知道嗎。”
“哦!知道……”井嘴裏這樣回答,臉上卻佈滿迷茫不解的神情。董胖子見井態度順從,這才和顏悅色的解釋說:“我不讓你跟攀桂珍學習,是為你好,因為攀桂珍有精神病,怪只怪三年前被她那個離婚的丈夫打壞了腦子。當然,你才來,還不了解內情,我不怪你。”
聽完董胖子的話,井忍不住回想了一下攀桂珍的言行舉止,並沒覺得有什麼異樣。但面對咄咄逼人的董胖子,她只得違心地點說:“我知道了。”
哪知董胖子接着又說起孟三榮來,她說:“孟三榮雖說腦子沒毛病,但脾氣怪,疑心重,嘴巴又不饒人,整天沒事找事、搬弄是非。但在這個銷售部里,孫主任主管賬務,我管內勤,真正幹活的也只有裏面那兩個蠢貨。所以我思量再三,還是決定讓你跟孟三榮實習,只是你和她在一起要多忍耐些,不能鬧矛盾才是。”
井點點頭,表示同意,但始終沒敢說話。她已經察覺到這個小小的銷售部里那種極為複雜的人際關係。
董胖子最後說;“今天上午就到這裏吧,你現在回家吃飯,下午兩點來,然後跟孟三榮一起上班。”說完兩人一前一後回到銷售部。
董胖子一回到銷售部便用領導的口氣通知孟三榮說:“老孟,我現在正式通知你,從今天下午開始,井要跟你實習,希望你拿出做師傅的樣子來,不要整天弔兒郎當。”
孟三榮沒言語,扭臉看了井一眼,其不悅的目光剛巧與井友好的目光相遇,接着就聽她冷冷地答道:“聽從領導的安排。”
攀桂珍在一旁拉長了臉,隨後沒好氣地沖孟三榮說:“既然你提前來接班了,那我就提前下班,沒必要兩個人都泡在這裏。”說完鎖好自己的抽屜,旁若無人地抗着臉走了。井為難地望着她的背影,心裏總覺得不是滋味。這時候沉默了半天的董胖子又開口說道:“井,你也回去吧,下午不要遲到。”
“哎,好。”井答應着辭別了孟三榮,拉開角門,又輕輕地關上。可是她的前腳剛跨出銷售部的大門,身後便傳來董胖子的埋怨聲:“你都看見了吧,老孟。為了你,我又把老攀得罪了。”
孟三榮的口氣聽起來非常不友好:“怎麼是為了我,你這話我聽不懂。”
董胖子的聲音再次傳來:“怎麼不是為了你,我安排新來的井跟你實習,不是明擺着讓她給你當幫手,讓你享清閑嗎。”
“我不需要。”孟三榮氣惱的聲音,看來她並不領董胖子的情。不料董胖子忽然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怕礙你的事對不對,哈哈……”
笑聲飛出門外,在井的耳畔久久縈繞不去,她禁不住暗暗思忖:“我能礙孟三榮的什麼事呢?我和她既不熟悉又不存在任何瓜葛,真是奇怪。”煩憂令井加快了離去的腳步,幾分鐘之後,她再次來到那條讓她倍受折磨的馬路上,這時卻發現攀桂珍正站前方的樹蔭下朝她招手,示意她過去。她緊跑幾步上前問道:“攀師傅,你還沒走啊?”
“等你呢,我倆結個伴,一路上也好說說話。”
“你家也住在沙溪巷嗎?”
“我家不住在沙溪巷,但我們是同一個方向。”說到這裏,攀桂珍改口問道,“剛才董胖子在後門外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她說讓我跟孟師傅實習。”
“你們在外面站了那麼久,就說了這麼一句話啊。”
“哦,還有……董班長要我快點學,然後好讓你和孟師傅休假。”
“她真是這麼說的嗎?”不等井答話,攀桂珍又搖頭說道:“我真不敢相信這話是從董胖子嘴裏說出來的。在此之前,她恨不得讓我和老孟連軸轉,活活累死才合她的意。”她說著話看了井一眼,見井淡淡的笑了笑,並沒有接話的意思,於是又改口問道:“你真願意跟孟三榮實習嗎。”
“說不上願意不願意,跟誰實習都一樣。”
“真要一樣就好了,你剛來銷售部,還不了解孟三榮這個人,不過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孟三榮對女孩子很反感,特別是漂亮女孩子。”
井坦然的笑着說;“單從外表對一個人產生的好惡肯定不會長久。”
攀桂珍反駁說:“這話對一般人而言是正確的,但對孟三榮而言卻是錯的,因為她家庭背景複雜。”
井疑惑地問道:“家庭背景與她上班有關係嗎?”
“關係大啦。”攀桂珍意味深長地說,“如果猜得不錯的話,我敢說董胖子這樣安排是別有用心,說不定那兩個蠢貨現在正為此事吵架呢。”聽到她後面這句話,井忍不住笑起來,心裏說:董胖子說她和孟三榮是蠢貨,現在她又說董胖子和孟三榮是蠢貨。這樣以來,三個女人豈不都成了蠢貨。
攀桂珍望着井奇怪地問道:“你笑什麼啊。”
“哦,我感覺我們銷售部挺熱鬧的。”
“熱鬧的還在後頭呢,你這一來,孟三榮就要度日如年了。”
井覺得攀桂珍這兩句話有點危言聳聽,她怎麼會讓孟三榮度日如年呢,這話實在沒有來由,但心裏怎麼也不肯相信董胖子所謂的“神經病”之說。所以還是開口問道:“為什麼這麼說呢,攀師傅。有什麼理由嗎?”
攀桂珍回答說:“因為孟三榮疑心重,防範心理強,而你的漂亮明擺着對她是個威脅。如果你跟我的班,不和她照面倒還可以相安無事,可是董胖子偏偏讓你跟她的班,我真替你擔心。”
這番解釋反而讓井更加糊塗了,因為她聽來聽去總覺得並沒有什麼不可逾越的鴻溝,而且她還相信,只要自己以誠待人,所謂的反感自然會冰消雪融。
因此她曖昧的笑了笑,沒再答話。這時兩人剛好走到一個十字路口,攀桂珍停下腳步說:“我看你跟我女兒的年齡差不多,關心你,才跟你說了這些話,目的是想讓你心裏有個防備,以免將來吃了虧,還不知道怎麼回事。”
井用真誠的目光望着她說:“多謝你,攀師傅。”
“不用謝,但願我沒白費口舌。現在我要朝那邊走了,再見。“攀桂珍轉身走了,井朝她揮揮手,以示再見。在接下來的路途中,井的眼前始終浮現着三個女人模糊的身影,那就是董胖子、攀桂珍和孟三榮。這三個別具特色的女人實在讓她琢磨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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