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72章 甲字天干秦天神
短短三四丈的距離,如同翻過無數荊棘。
秦天神知道意劍的真實威力肯定勝過荊棘,此刻刀刮劍削般割裂自己衣物的意劍並沒有全盛之威,對自己也夠不成實質的傷害,乃是對手留手的結果。可他並不打算留手,正刀刺出,那把出刃銀色庖丁刃鋒銀芒好似暴漲了寸許,氣勢如虹地刺近了宋毅身前一尺之地。
元氣竄動,宋毅身前如有一把無形重鎚,狠狠朝菜刀的薄刃處砸下。
金鐵交鳴刺耳無比,顧黔脆弱的臨體承受不住,雙耳一折抵抗着這輪音波。
正交戰的兩人卻面色如常,秦天神刺刀的速度被阻,但並沒有被重鎚之威撼動刀路,依然筆直的挺進着刀鋒。賀熙用靈念做成的那把無形重鎚也沒有被刺裂,而是化成了如同泥潭般阻塞的壁障,一寸一許阻止的那把刀繼續往前移。
風雨已停,只剩下僵持着的兩人。
雖然場間局勢看似穩定了下來,鍾百川卻不敢怠慢,繼續維持着劍陣壁,同時把徵詢的目光投向賀熙,那意思是:“還不叫停么?”
此刻秦天神衣衫襤褸,衣物四處都是被意劍割破的破洞,但皮膚上只有擦傷的白痕,沒有一點血跡。他的眼神波瀾無驚,卻不是冷靜,而只是冷,彷彿面前要刺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過是塊爛木頭。宋毅已經睜眼,同樣波瀾不驚地看着他,就像審視一個自己新收的學生。
若是不考慮橫亘在兩人間的那柄菜刀,他們現在的情景便彷彿是叛逆學生在與年輕老師鬧彆扭,互相間都不退步。
銀刃越貼越近,但在宋毅喉前三寸之地就已經徹底停了下來,不能再進分毫。
“媽的,算我輸了,行了吧。”秦天神忽然收刀於發,氣急敗壞地罵道,同時渾身冷意褪的乾淨。
宋毅表情不變,只是散去了周圍的靈念,皺眉問道:“你怎麼不用二重勁。”
“你就這麼肯定我學會了二重勁?”秦天神反問。
不遠處的賀熙站起了起來:“您是當世唯一一個完整看過真言道書《臨》、《兵》、《斗》三本的人,而且先前已將三本書全部送出……我想已您的性格,不將‘書’中所記記了個乾淨,恐怕不會那麼樂意地將道書教給憐生少爺吧。”
世間修道之人於道河中領悟招式功訣,卻不知道他們自創的那些武功路數也會反向被著入道書中,是以道書時刻跟進着各種道術武術的發展,從未落下。
二爺的刀很強,在賀熙看來自然是排在《斗》之書後半段,甚至可能在最後幾篇,能學到那裏的秦天神假設他已看完全本並不過分。
“很好,智力見長嘛賀老。”秦天神嘲諷他道,然後他轉頭用更加嘲諷地語氣對宋毅說:“用了二重勁我怕你會死啊教習老師。”
“三寸的距離,足夠我用虛閃。”宋毅搖搖頭,行之道修到知解上品即可神行,到通曉上品即可虛閃,動念即走,怕是只有一寸都夠宋毅反應。
秦天神笑笑,不置可否。他相信自己的刀足夠快,二重勁破便可摧枯拉朽,宋毅相信他的念頭夠快,無論怎樣的瞬息變幻都可躲開。
有些事情,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可惜他們雖然拼得有些難看,卻畢竟不是生死相向。
秦天神十分乾脆地往地上一坐,將身上的碎布條撂到一邊,保持着皮笑肉不笑地表情問道:“說吧,你們到底想試點什麼出來。”
“少爺你一直隱藏着自身實力,對我都不願透露一些,我自然要試。”賀熙說,“這是對少爺你的負責,也是對莫矩的負責。”
“恐怕不止這些吧。”
賀熙一滯,宋毅接上,坦言不諱:“想試試你是不是千面。”
秦天神早已從賀熙那裏聽過一年多以前千面潛入墨崖,而後又和宋毅交過手的事情,面色難看,直接罵道:“你們白痴啊,如果我是千面,哪裏還敢再來墨崖?”
宋毅無視了他言語中無禮的部分,說:“性格上還是有些類似的,不過剛才交手后確實可以肯定不是。”
賀熙輕嘆一聲,被千面潛入墨崖那次簡直是他接管墨崖以來最大的恥辱,還好墨崖內部的重要秘密都有絕密的陣道門鎖,只被那個小輩順走平常交接暗號、飛鷹路線圖一類不算是太緊要的東西。只是事後竟追查不到對方一點蛛絲馬跡,乃至對方如何混入安陽,又如何潛伏,如何發現墨崖入口他們都弄不清楚,實在是難掩其恥。
“哼。”秦天神冷笑道,“你們這些木頭腦子想抓一個變裝大師確實難如登天,易容變裝一途不止講究表象,演技才是最關鍵的一層,聽說法那個千面就是個超級影帝。這種人混到菜市場可以嫻熟吆喝叫賣,混到妓院可以縱情扮演嫖客,混到學士府就是個完美無缺的乖學生,哪裏那麼容易被你們抓住?”
“又有點像了。”宋毅挑起眉頭。
秦天神討饒道:“別介,你們能別疑神疑鬼的么。”話音剛落,隨手接住賀熙丟過來的一塊令牌。
“玄解令?甲牌?”
賀熙走近說道:“這是大爺遺留下的玄解令,由少爺你繼承最合適。”
秦天神看着這塊古老的玄解令,想起那個只活在所有人懷念中的大爺秦越,皺眉道:“所以……我剛才算是通過了天乾的測試?”
“是的……現在,您是甲字號天幹了。”賀老朝他恭敬一禮,並不是主僕之禮,而是以莫矩代管人向天干致以真實的敬意。所有天干負責的都是最危險的登臨者,面對那些對手,死可能不是最壞的結局,而是被盜用身體,冒充身份,可能從此被掠奪一切原屬於自己的財富與感情,何其可怕可悲。
秦天神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他從沒向賀熙提過要做天干,即使是進入莫矩,也是最近才講明了的事。但與登臨者交手卻是他早已思考並研究過的事,這並不是說他像莫矩其他人一樣有替天行道的高尚操守,僅僅是因為那些可能有幾百年陰壽的登臨人記憶中說不定有他想追尋的事物的答案。
他默默將令牌收下,冷不丁問了一句:“如果我沒撐過測試呢,你們要怎樣?”
“把你打昏,帶回秦府。”賀熙面色有些難看:“瞞不下了,三太公已經知道了這件事,而且就是子正爺告訴他的。”
秦天神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
……
“很多事情,我不得不承認自己想岔了。比如我以為人的交流是相互的,我不去了解他們,他們便也無法了解我;比如我覺得你雖然有些老糊塗了,但起碼替穆公守了這麼些年秘密,嘴巴應該還算牢;比如……”
“停。”賀熙強裝嚴肅,對秦天神說道:“少爺你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為何不繼續想點辦法。”
“我不回去。”秦天神站起身來,耍無賴道:“我也不想辦法,反正他們只是知道了憐生是假的,又不知道我這個真的在哪裏。就當計劃提前,憐生身份要暴露便暴露,我什麼也不管。”
“可……為什麼呢?”賀熙盯着他的側臉,想從他臉上找出這麼多年他一直排斥成為秦家人的原因。
宋毅回身坐在了那張鋪滿劍痕的椅子上,搙了搙教服,雙手攏袖看着賀熙和秦天神;撤了劍陣壁的鐘百川沏了兩杯茶,一杯輕輕放在顧黔面前,一杯遙問梨木椅上的胖胖翁,對方搖頭婉拒后才自飲如是,順便偷眼看着天神堂弟,想知道他如何回答。
“你們不懂,而且是那種說了也不懂的不懂。”秦天神背過身去,將後背完全暴露給所有人。
他知道即使他實力完全發揮,若是這些人真的想把他綁回去他也阻止不了。剛交過手的宋毅和賀熙自不必說,就是那個看起來正經得有些靦腆的姐夫鍾百川也是無比棘手,他第一刀亮刀之勢何其兇猛,劈開數十道意劍后的殘餘氣刃卻沒有撼動劍陣壁分毫,足見大堂姐夫的實力之深。就連看起來最為孱弱的柴犬顧黔其實也一直站在這個小廳某個隱藏陣法的陣心,似乎就是針對他的。
如果他們強行要把他帶回秦府,他如何能逃得了?
他不能選擇反抗,因為打不過,也無法坦誠什麼,只能賭他們不一定會那麼做。
是的,他沒有辦法解決憐生被拆穿這個局面,也不想回去,只能挑明自己的態度,哪怕這看起來有些無賴。
“既然吧甲字號牌給了你,自然沒有強迫你回去的道理,莫矩內天干享有絕對自由,連三太公也知道這一點。”賀熙說。
秦天神一怔,才明白這些人的用意。
秦家人中唯有三太公才明白莫矩存在的真正用意,知曉這個組織中的諸多規矩。其餘不論是幾位當將軍的叔爺也好,年青一代也罷,都以為莫矩只是穆公留下的一支保護家族的隱秘部隊,非到關鍵時刻不會動用,所以連墨崖的位置都不清楚。
以三太公對莫矩的了解和尊重,只要知道了秦天神成了天干,就無法再好限制他的自由或者勒令他如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