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夏日午後

1.第1章 夏日午後

正是盛夏,烈陽當空,知了沒完沒了地叫,五賢鎮盧家村河岸兩旁,是一連十幾棵的大梨樹,密密匝匝的白花,點綴在翠綠如水的葉子中,仿若是層層疊疊的白雲墜在半空,河岸上碧草如茵,零碎野花點綴,遠遠望去,好似一副色彩穠麗的水彩畫,鮮艷分明。

山上一身村姑打扮的禾早卻對山下盛景視若不見,只埋頭挖野菜,削瘦的臉蛋,曬得通紅,額頭上掛着亮晶晶的汗珠。

一陣風吹過,周遭的燥熱似乎都被吹走了,禾早舒一口氣,抬頭望了眼山下美不勝收的河岸。

俗話說,有娘的孩子是寶,沒娘的孩子是草。

禾早覺得自己這具身體就算是有生身母親,但也與沒有差不多了。自她穿越到現在,病躺在床上的七八天,那個被她稱為“娘”的女人只露過兩次面,還都是一副苛責嚴母形象,今天她身體剛一好,那個女人陳氏就攆她出來挖野菜,並規定挖不了一籃子不許回家。

他大爺的,數伏天太陽最盛的午後,做娘的卻一點也不體貼自己大病初癒的小閨女兒,拚命壓榨,這到底是親娘還是後娘啊。

說起來,這位陳氏還真是續弦,嫁到禾家后,前茬媳婦已經生下了一子一女,她自己也生了二子一女,不知是不是害怕被人罵不賢良,她對前茬留下的子女非常慈愛寬容,而自己親生的卻百般苛責,打罵起來毫不手軟。

禾早姐弟三個,可謂是難兄難妹。

喏,陪她一起出來挖野菜的就是陳氏的親生子,四寶和七寶。

禾家是寶貝孫子的,一律以寶為小名兒。

而她之所以叫早,據說當初陳氏生她的時候早產了快倆月,正是秋收的關鍵時期,讓一家子慌里八張的,婆婆孫氏便隨口起了個“早”字,埋怨她來得太早了。

慌里八張,是盧家村的地方俗語,即慌裏慌張。

禾早剛穿來的時候還很慶幸自己不叫“大丫”“花”“草”之類的村姑名字,等聽說了緣由后,瞪大眼睛,半晌吐出一個“靠”。

“早兒,你病剛好,這草挖不完沒關係,等會兒我和七寶的分你點。”

大概是看她發獃的時間有點久,怕她累着了,四寶體貼地說。

禾早朝他嘻嘻一笑,搖頭:“不累呢,快挖滿了。”

所謂此籃非彼籃,禾家的籃子,是快有禾早高的大筐子,背上去,幾乎都把她壓沒了。

禾早知道她要把這框子給挖滿草的時候,默然無語,只心裏卻有一個聲音如草泥馬肆意奔騰着:“虐待童工,虐待童工啊!”

她這具小身體,可只有九歲。

在前世,那是還在父母懷裏撒嬌的小寶貝。

禾家養了七頭豬,除部分靠粗糧餵養,剩餘的全靠野菜補貼,需求量極大。而在鄉下,餵豬一般是婦女與孩子的工作。

四寶看看她還有一大半空着的框子,笑笑:“病好后你動作可不利落了。”

剛才他一直在邊上跟着,自然發現禾早挖草的動作十分笨拙緩慢,但他沒有多想,認為是她剛剛病好的緣故。

想到這,他的眼神便黯淡下來:“娘也是的,你剛緩過勁兒,她就要你……”

七寶挖菜挖累了,一直在吭哧吭哧地挖土玩,聞言便扔了手中的小鐵楸,擰着小眉頭湊過來:“娘太偏心了!二姐明明是因為大姐才掉河裏去了,娘卻只罵二姐貪玩。”

七寶口中的大姐,是前茬留下來的大女兒,禾春兒,今年十三歲。

幾天前,禾家姐妹與村裡同齡的女孩子在河邊玩水,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禾春兒和別人吵起架來,又動了手,再然後卻是呆呆傻傻的禾早被擠下了河……又是找大夫又是熬藥,好容易撿回一條命,卻是現代的蕭雨穿了來。

四寶便嘆了口氣,娘不管對誰都慈愛得很,卻對他們三個親生兒女嚴苛非常,不過說出口的話卻是:“娘也沒法子哩,你沒見奶罵得多厲害!”

禾早請大夫吃藥花了不少錢,孫氏心疼得不得了,整天指桑罵槐,陳氏就算是有幾分心疼閨女兒,也只得做嚴厲狀。

聽了四寶的話,禾早便瞟了他一眼,沒吭聲。

四寶、七寶和她,雖說是一母同胞,但到底是禾家的寶貝金孫,上有爺爺奶奶護航,在家裏還是比較嬌寵的。陳氏也不多罵。

當然,這嬌寵是和她相比,鄉下的孩子多,不怎麼值錢,平日都是摔打慣的了。

倒是這原身,是泡在苦水裏的娃。

剛剛出生,耽誤了家裏的農事,不受奶奶待見,親娘又怕人說她偏心,對她便淡淡的,稍微長大一點便要跟着幹家務活,活幹得多,飯卻吃得最少,每天早起晚睡的。

禾家孫輩多,又不曾分家,擠攘在一個大院子裏,摩擦肯定少不了,大人卻還好,小孩子卻整日你爭我吵的,不管對錯是誰,第一個挨罵的卻必定是她,而罵她的也必定是陳氏,再然後便依次是四寶、七寶。

蕭雨穿了來,也接收了原主的部分記憶,自然對陳氏沒半點好感,相反卻相當鄙視。

要求一個賢良名聲,卻故意拿親生兒女作踐,以此來襯托自己的無私偉大,也太噁心了。

陳氏她根本不配做一個母親。

禾早鬱悶地把手中的苦麥苗給大卸八塊,揪得零零散散的,又長長吐出一口氣。

七寶才七歲,但聽見哥哥姐姐都嘆氣了,自己便也大人模樣地長嘆一聲:“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兒啊!”

禾早忍不住噗嗤一笑。

她扭頭看自家小寶,雖然下巴尖尖,臉上沒二兩肉,但一雙黑汪汪的大眼睛,紅紅的小唇兒,看着又機靈又乖巧,生病那兩天,也是他細心照顧她的。

她便伸出爪子蹂躪着他的小臉蛋:“你小小年紀嘆啥氣哩,跟個小老頭一樣。”

四寶也掘嘴笑。

七寶往後躲,卻怎麼也躲不過禾早的魔爪,只好認命地一動不動,苦着臉故意耍寶:“二姐又欺負我。”

禾早笑得更厲害了,這兩天七寶被她磋磨得沒了脾氣,一開始她一捏他臉他可是生了半天的氣呢。

她得意洋洋剛想說什麼,肚子裏卻傳來突兀的咕嚕嚕叫聲。

她和七寶大眼瞪小眼,後者眼睛骨碌碌轉了轉,笑嘻嘻地說:“二姐叫肚子了。”

禾早忍不住瞪他一眼,摸摸乾癟的肚子卻又嘆氣。

這幾天她都吃得很少,前幾天還好些,身子病着,至少喝稀飯喝了個飽,今早在餐桌上卻只喝了兩口能看清人影的稀飯,就忙個不停,中午還是早上剩下來的稀飯,喝了半碗,被陳氏轟小雞似的轟了出來,並聲明挖不了一筐子豬草不許回去。

四寶左右望望,待看到某處時,眼睛便亮了亮:“等着,哥給你弄好吃的。”就拿過七寶的小鐵楸走過去挖着什麼。

禾早狐疑地跟過去一瞧,不由睜大了眼睛,那竟然是野生的山藥。

山藥葉子繁茂,沒有藤,便簇簇一團窩在地上,待挖了二尺多深,就看見黃褐色的山藥外皮,四寶顯然很有經驗,沒有再繼續往下面挖,而是橫着把土都挖出來,小心翼翼拽出來一根長達一米的山藥。又刨了刨,總共找出來三根。

不到一米長,卻只有大拇指粗細。

禾早的眼睛早就發綠了——餓的。

但更有一個重要原因,這山藥與她前世見到的鐵棍山藥很類似。

鐵棍山藥,顧名思義,長得很像一根鐵棍,又長又筆直,是她老家的特產,自從家鄉開發了旅遊區后,便被炒得很熱,堪稱是“中國第一山藥”,營養價值極高,人稱“小人蔘”,能賣出幾百元一斤的高價,連帶着各種副產品也盈利頗豐。

要知道,山藥是極沉極重的物種,一根山藥可能就達四五斤。前世單個小型旅遊團買的山藥就得好幾萬。

所以禾早看到的不光是填飽肚子的食物,還有漫天的閃閃發光的金子。

她咽了下口水,立刻劈手從四寶手裏奪過來一根,掰斷,便露出裏面白生生的果肉,粘液稀稀的,先舔了一下,然後便在四寶、七寶驚訝的目光中,咬了一口脆生生嚼起來。

嗯,比後世人工培育出來的鐵棍山藥比有點生,但挺脆,澱粉也多,微帶着甜味,想必煮了會很面。最重要的是野味十足。

四寶先是瞪着眼睛,接着便又異常憐惜起她來,肯定是太餓了,所以才會不顧一切吃生的。

他拍拍禾早的肩,憐愛地說:“早兒,哥給你蒸熟再吃!生的不能吃,要拉肚子的。”

七寶眼圈也紅紅的,重重點頭:“二姐,我不吃,等四哥煮熟了都給你一個人吃。”

他雖年紀小,但也知道自家的二姐是個可憐人,在家根本就吃不飽飯。

禾早先是一怔,看了看兄弟兩個的神態,心裏便有一陣暖流流過,她笑着點頭:“三根呢,我們都吃,我一個人怎麼吃得完!”不過,她皺了眉:“要拿回去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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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戶農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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