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回 誤入賊窩第一回
低調暗啞熏衣草味瀰漫於空氣中,被厚重的窗帘阻隔於一室空間,散發出讓人舒心的氣息,卻沒能掩蓋住從半掩門廊那邊傳來的一陣麵包味,赤裸裸地牽動起小妮子的味蕾,將金淑嫻從睡夢中拉回,睜開了眼——
頭疼只是輕微的反應,跟咕咕叫喚的肚子比起來,確實算不了什麼。昨一整天就只用了一隻荷包蛋充饑,怎麼也不能維繫超過二十個小時的身體能量,何況那滿肚子的酒精還加速了胃液消化的速率,讓人直直感受到了前胸貼後背的飢餓程度。
爬起身來,眼前儘是一室陌生的景象。透過窗帘縫隙漏進室內的晨光下,只見歐式古典風格的大床上鋪陳着田園風格的寢具,左右兩邊的床頭柜上一邊放着花式枱燈,一邊放着一小盆氣味清新的乾花。與床架風格配套的梳妝枱、電視櫃和衣櫥擺放在房間的三個方位,還有一台與床單花紋相同的沙發擺放在靠近床頭的落地窗邊。疑惑得看着周圍的景象,再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裝束,金淑嫻驚訝的發現自己全身上下的衣服全部脫胎換骨,一件明顯陌生的純白色男士長T裹在纖細的身體上,最讓她羞愧不安的是,她那件學院風的藍色格子花紋胸衣已然消失無蹤。
[難道昨天酒醉之後……發生了什麼人間悲劇?!——]忍着想要大叫的心情,淑嫻蜷在床上環抱雙膝努力回憶着昨晚的情景,隱約間……似乎那個討人厭的冰霜臉男人出現在腦海中,模糊的片段閃過幾片,他的氣味在記憶中蔓延,她的心臟不覺漏跳了好幾拍,可惜隱隱作疼的頭實在無法透露出更多的線索。
[天啊,我這究竟是造了什麼孽啊!——]
再一次忍住想要哀嚎的心情,金淑嫻低頭將自己身上的男式衣衫看了又看,在幾次努力回想都無法腦補酒醉模糊的悲劇畫面,且那最後一格的記憶定格在了戴瑞德近在咫尺的臉龐……頭疼欲裂。
無數的可能性讓她只覺得羞愧難當,此刻,她只想用比光速還要迅速的速度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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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着腳丫爬下床去,將整個房間翻了又翻也沒能找到自己衣服的影子。金淑嫻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房間裏打轉了好幾圈,眼光隨即定格在了床鋪上面一條粉色的流蘇薄毯上。
不能穿着這樣的衣服走來走去吧?拽着身上白色男T的衣角不安地向下拉了拉,那個衣服的長度和款式都實在無法到達淑嫻的心理安全界線。她行動迅速地將流蘇薄毯披在身上,打上兩三個十字結,一件民族風的裙擺即刻上身,安全感總算是上升了幾個點數。
現在,總算可以竄出這道房門去找回自己的衣服和鞋子,然後順利脫逃了。
微微拉開窗帘一角向外看去,只見精緻的白鐵欄柵內是一片花團錦簇,而欄柵外則是綠地蔓延,小徑穿梭,小橋流水點綴的美景,幾座風格類似的洋樓花園有規律的坐落在風景中。看起來……這裏應該是某個豪華別墅園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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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窗邊,淑嫻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只見一線長走廊從視線左側延伸至樓梯口,而從右手邊視線看去則是兩間房門大敞的房間,一間卧室,一間書房。
[衣服鞋子這類型的東西當然是更高几率出現在卧室而不是書房咯?]淑嫻如是想着,踮着腳尖,邁着貓步走進了斜對面的卧室。
眼前是一個與剛才醒來那間相比風格迥然不同的房間——地板、窗帘、茶几、一方長沙發、鑲嵌在牆壁之上的碩大平板電視、King-Size的大床和一切鋪陳在床上的物品都是純黑顏色與一整片無暇白色大理石地板及牆壁形成對比。
“衣服!鞋子!趕緊找衣服鞋子!”容不得多加參觀,金淑嫻上躥下跳地找起目標物來。可這連個衣櫃都沒有的卧室,乾淨清晰地就如同第一眼所見的那般一目了然。唯有擺在茶几上的那一份看起來很可口的麵包,加上旁邊放置的小盒子裝藍莓果醬和半杯葡萄酒,讓飢腸轆轆的金淑嫻注目了好久……
[偷吃應該不算犯罪吧?……只是幾片麵包而已,應該吃了也不會有人發現吧?]
她咽了下口水,自我說服安慰了一番。走過去,拿起一個麵包咬下——一瞬間,金淑嫻感動得快要落淚了!——將近一天一夜沒吃東西的她只覺得口中的麵包實在是太好吃了!!!——
三口兩口將手中的麵包吃完,正準備去拿第二個,一個聲音從身後相當近的地方傳來——“很餓嗎?”
淑嫻被驚嚇地立刻轉過身來,一下子就對上了一付寬闊的肩膀,和一雙頗有玩味的眼——戴瑞德這個傢伙,不知道何時悄無聲息地站到了她的身後……現在這個狀態,真是讓小妮子有些無地自容。
“嚇死我了!不要故意躲在別人身後嚇人好不好?你屬貓的嗎?!走路都沒聲音的……”金淑嫻心有餘悸地退後兩步。
“是你吃得太專心了。”戴瑞德抄起雙手,爍爍有神的眼睛調皮地眨了眨,“就算屬貓科,我也應該是屬老虎的,老虎很有地盤意識,你要小心哦。特別是——你還偷吃了老虎的麵包!”
“一片麵包你也要計較嗎?有這麼摳門的老虎嗎?……再說了,屬老虎有什麼用?我可是屬馬的!馬可比老虎跑得快呢!”淑嫻毫不示弱地抱起雙臂呈防衛狀,其實她自己也搞不清有點亂了陣腳的自己究竟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看着她裹着床單雙臂交叉的滑稽模樣,戴瑞德不覺露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憋住笑場的衝動好一會兒,他才回到了最初的問題:“你是不是很餓?”
“……有一點……我昨天基本上沒有吃飯。”對於‘偷吃’這個不變的事實還是需要有個合理的解釋,淑嫻只得乖乖承認現實,粉嫩的小臉上隨即出現了兩片緋紅。
盯了她兩秒,戴瑞德邁開長腿走過去茶几,端起剩下的那盤麵包和半杯葡萄酒,便轉身出了門。
金淑嫻還憮然愣在房間裏,他又返回來露出一個頭,丟下一句話:“下樓吧。”
待男人消失在門口一小會兒,金淑嫻才從之前一系列無厘頭的情形中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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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手輕腳地走出去門口,順着螺旋式的樓梯走到一樓,向身後斜四十五度方向看去便一眼而見玻璃隔斷而出向陽台延伸過去的飯廳區域連着一方開放式的廚房,廚房中心儼然站着剛剛那個高大的男子,一身清爽的白色Polo衫搭配淺灰色長褲,明晰的眼神在女孩出現走下樓梯那一刻就落定於她,不用猜,自是戴瑞德沒錯。
躊躇着,還是走進了飯廳區域,眼前只見一席被香檳色玫瑰花束妝點的長桌,各色水果,麵包、麥片和果汁錯落有致地擺放,每一個都彷彿在跳躍着對金淑嫻說:[吃我吧、吃我吧、快來吃我吧……]
“坐吧,餓壞了的設計師小姐。剛剛那盤麵包是昨天夜裏放進去的。這些才夠新鮮,餓就多吃一點。”戴瑞德端着一盤剛烤好的麵包片走了過來,將盤子擺上桌,他抽出椅子,坐下,一臉的泰然自若。
微皺着眉頭,看看他,再看看食物,金淑嫻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想想目前的狀況,在沒有換掉身上這套“外出不宜”的裝扮之前,她落跑無能,於是……還是……乖乖坐了下來。
思量着要用最快的速度填飽肚子,然後趕緊換下衣服逃離這個地方,至於昨天晚上是否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人間悲劇,金淑嫻決定採用逃避戰術,不聞不問、不顧不想,當作完全沒有發生,就算有……也要全部抹去。至少在這一刻,也只能如此了。
於是,淑嫻拿起一塊烤麵包三口兩口就吞了下去,再新鮮的麵包片也經不住這般狼吞虎咽,幾口下到了肚子,但也嗆到了喉嚨。
看到她一臉脹得微紅明顯有些噎到樣子,戴瑞德端起玻璃壺,移到她斜角的位置,為她倒下一杯橙汁——
“睡相這麼差的女人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沒想到吃相也這麼差,怎麼會有人要?”
這下,金淑嫻直接嗆出聲來,直咳得滿臉通紅。她本張口打算反駁,可惜噎在喉嚨口的麵包碎片明顯不同意。
“多喝點水。”戴瑞德走上前來,將倒好的橙汁放進她手中,順勢便要拍她的背脊,幫她順氣。
當他的手碰觸到她,金淑嫻整個人好似觸電一般——反射條件的,轉身一個翻手阻擋住他的靠近。也許是嗆在喉嚨口的麵包渣所致,她的臉漲得紅通通,瞪得圓圓的雙眼就這樣對上了他微皺的眉眼。
“你就這樣對待別人的好意?”他語帶責難的問。
“我說過我討厭男人——說了好多次了!我對男性生物體惡性過敏!”終於克服了“被嗆住”的尷尬反應,金淑嫻出聲抗議。
“又不是第一次碰你,好幾次了,也沒見你之前過什麼敏啊。”戴瑞德雙手抱胸輕靠在餐桌沿邊,語氣中難掩調侃意味,臉上還是不露絲毫表情。
“什麼好幾次了?你什麼時候碰過我?”反駁的話一出口,淑嫻腦中就突地閃過一天前在他的車裏被強吻那一幕,臉上頓時又是一片紅霞之色,“那……那個,你車裏發生的事情不要再提了,我就當是個意外,看在你請我吃早飯的面子上,暫且既往不咎……”
“車裏哪件事?在我車裏發生了很多事——你昨天晚上也在我車裏,忘記了嗎?”戴瑞德德嘴角微微上斜,難掩一抹壞笑。他覺得,眼前這個女孩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你昨天對我做了什麼——?!”金淑嫻眉頭深深皺起,眼中強逼出怒意,心臟卻不明就裏地狂跳起來。
“你以為我對你做了什麼?”男人不畏她眼色,平靜回視,“這樣嗎?——”他忽然而自然地伸出右手,用食指輕滑過她的下唇,再順着她下巴的弧線落下、收回——
在那一瞬間,金淑嫻的心臟從狂跳到停止……停住了兩秒,身體的機能完全沒有做出任何反應,直到兩秒封印時間結束。回過神來,她忍不住要大叫起來,只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真是太、太太、太——不要臉了!
“順便說下,到了這個年紀還穿未成年少女樣式的內衣實在不合適,好歹也算是個服裝設計師,應該找一些成熟得體的……”
“你這個流氓!!!——”還不等他把話說完,金淑嫻終於忍無可忍,隨手撈起面前的烤麵包片,一把貼在他的嘴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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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一個四十齣頭樣貌的阿姨從通往陽台的小道處出現,她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一臉驚恐地出聲道,“少爺,你沒事吧?!”
被麵包片狠拍了一下,還沒有緩過神來的戴瑞德,和被突然出現的阿姨嚇了一跳的金淑嫻都沒有立刻回應問題。於是,阿姨面帶疑慮地走進飯廳,詢問:“那個……這位小姐的衣服已經洗好燙好放在儲衣間裏了,少爺,你看……”
“帶她過去拿吧。”戴瑞德臉非常綠,但仍努力保持出一貫的嚴肅臉色,轉過來對金淑嫻說,“還不快說謝謝,是周阿姨昨天晚上幫你換洗衣服,照顧你入睡。”
看看他一臉不爽的表情,再看看不遠處周阿姨小心翼翼又帶着幾分好奇的神色,小妮子恍然大悟過來——差一點兒就忘記了,在臭流氓表象下,這位還有另外一個身份——超級闊少。他的身家早就不是秘密,住在這麼大豪宅裏頭,有傭人阿姨這也不算是什麼讓人感覺驚訝的事,只不過,對於活在21世紀新時代獨立慣了的金淑嫻還真不太適應被當作“少爺”、“小姐”般伺候,她習慣了什麼事情都自己做。
“謝謝……阿姨,衣服在哪裏?我自己去拿吧。”
“等一下,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戴瑞德在周阿姨回答前出聲打斷。
“什麼?”
“道歉。”
“道什麼歉?”
戴瑞德雙手抱胸,微眯起了眼。
“……幹嘛?對女孩子動手動腳就是要被打的,才不要道歉呢。還有啊,不要以為凶我我就會怕你哦。”金淑嫻拉緊裹在身上的毛毯,退後幾步,一臉氣鼓鼓。
“你就是這麼對待恩人的嗎?早知道有的人這麼忘恩負義,就應該直接被扔在街上讓色狼撿走。”戴瑞德渾身都被一鼓子無語問蒼天的氣勢籠罩,“而且,胸圍小於D罩杯的我都沒興趣,明白?”說完,他意味深長地瞄了一眼小妮子雙手護住的部位。
“你!……”金淑嫻餘下反駁的話還沒有來得及想出說出,男人已經抓起一個蘋果,轉身向客廳而去。
“小姐……你的衣服已經清洗完成掛在儲衣間了,你用好早飯就過去換吧?”周阿姨忍住快要笑開花來的表情,走上前來詢問。她已經看出來了,這個女孩對於戴家大少爺有着特別的意義,且不說打理這個家族十七八年來,從來沒有見少爺帶過任何女孩回來,特別是這個由夫人精心佈置的宅院,就憑昨天夜裏他將女孩交於她手時那百般交代,就已經看出端倪。而且,少爺還囑咐將她帶去儲衣間……
“這太麻煩了。”不知為何,淑嫻被周阿姨的笑意直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
“不麻煩。那好,我帶你去,跟我來。”阿姨說著,轉身示意領路,淑嫻便隨步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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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陽台大理石地板延伸出的石板路向前,一路所見是花樹繁茂、佈局錯落有致的小花園。沿着屋角叢生的珍珠梅和排排綻放垂落於欄柵之上的豐花月季相印成畫,還有簇簇紫葉小檗環繞着精心修剪栽培出的玉蘭與碧桃,搭配點綴幾束得體名貴的丁香及精心種植的香檳色大小玫瑰,所見之處盡顯主人愛美之心,給人溫暖舒心的美意。不過這花園、客廳和飯廳的風格倒是跟那個黑白色系,佈置簡潔的卧室形成鮮明的反差。
“好多花啊。”淑嫻禁不住感嘆。
“呵呵,是的,夫人愛花,所以種了很多。”周阿姨滿臉笑容地回應,“擺在餐桌台上的那些玫瑰花就是在這個花園裏採摘的呢。”
“我就說嘛,一個大男人家的怎麼可能這麼文藝,原來是他媽媽的家。”
“呵呵,這個花園少爺也有在照顧的。我們家夫人很喜歡全世界到處跑,倒是少爺待在家裏的時間比較多。”
“他會種花?”
“不僅會種花,少爺對於園藝和花藝也算很有研究的。”
“不會吧……”金淑嫻的腦子裏怎麼也沒辦法將那個總是沒有表情的“邪惡”男人跟這等文藝小清新風格的嗜好聯繫在一起,腦子裏開始虛構起他在花叢中翩翩起舞的無敵詭異畫面。所幸,在被自娛自樂般的幻想逗得笑噴出來之前,她們從**穿梭至一面碩大的黑木大門口,儲衣房已然出現於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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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大門,只見環形的玻璃衣櫥包圍出一片衣服的天堂,被陳列展示在其中的是各式女式衣衫,從日常裝束到晚宴華服甚至就連婚紗也有那麼一件,就這樣滿滿當當的連出一片好風景。除此之外,屋子中間還有一面碩大的穿衣鏡,一長排陳列着首飾的玻璃櫥櫃,以及擺放在鏡子前方的一套古典沙發和與之風格相配的茶几。
自己那條黑色長裙安然掛在屋子中心一側的蒸燙機上,金淑嫻卻沒有第一時間走去取下,作為一個服裝設計師,眼前的景象實在太有吸引力了。
一眼望去,衣櫃中不乏各色迪奧、香奈兒、普拉達、范思哲、華倫天奴此類風格大氣的衣裝,也覆蓋了約翰·加利亞諾、克里斯丁·拉克魯瓦、亞歷山大·麥克奎恩、維果羅夫等等不少風格犀利的國際大牌設計師創作出的經典款,每一件都價值不菲。
沿着左側向前行至屋子中心的首飾陳列櫃枱,便看到了路易威登在2014年剛剛推出的第三系列頂級珠寶“巴黎漫步”系列中的紅綠寶石耳環,再順着眼光過去,所見儘是路易威登自2008年開創出獨一無二的鑽石切割技術LVCut——開啟了品牌的珠寶歷史紀元之後的每一季作品。
那些美輪美奐的鑽石被別具匠心地切割成Monogram花朵圖案鑲嵌在路易威登首個頂級珠寶LesArdentes系列與經典LesEclatantes珠寶系列中,這是一種非常豪氣的切割方法,以Monogram花朵形狀切割鑽石的面數介於61和76面之間,超過了以切割面數著稱的圓形明亮式切割的58面,結果此系列大受歡迎,
由此,2009年全新推出的第二代LesArdentes高級珠寶在萬眾矚目的奧斯卡頒獎盛會上大放光彩。最終,繼2010年巴黎雙年展上推出令人驚嘆的L’AmeDuVoyage第二系列之後,2012年路易威登正式進駐法國巴黎頂級珠寶廣場,於二月法國高級定製周期間再度推出L’AmeDuVoyage第三系列頂級珠寶“巴黎漫步”——EscaleaParis。在這個以旅程概念為理念品牌中,能看到尖晶石、鑽石與明火琺琅以古老的工藝拼接,能看到Monogram的蕾絲讓彼得潘的領子不那麼親民,時裝感鑽石胸針可以當作頭花戴,還有雙面戴的項鏈完全把多重功能的理念運用自如……
對於這個系列珠寶,金淑嫻有着如數家珍般的喜愛,眼神自是流連無法挪開,可是比起珍寶上優雅閃爍的光澤,還有一個更加吸引淑嫻視線的物品,那便是此間屋子裏唯一的那一件婚紗——是的,當她的眼光落在其上,她的腳步無法控制地向前挪動,心中泛出驚嘆的漣漪。
這件看不出品牌的嫁衣被單獨放置在衣櫃中隔出的一個區域,如同一件為誤落凡間之精靈設計的羽衣。輕紗由精巧的工藝變化為羽毛般的質感,層疊出流動的胸線、腰線、臀線還有毫不拖沓厚重的綿長后擺,即使是靜態形態,那些輕舞的羽翼仍然不禁意地保持出一種飛揚懸空的狀態。如此,又何嘗不能想像出那個幸運的新娘如何演義此衣——臻落輕紗,隨玉足騰起,舞出一片旖旎之姿,那周身的羽翼在陽光下閃爍出迷離地光環、天使的光環……
“這是夫人當年大婚時候穿的婚紗。”周阿姨為淑嫻的凝神觀看添加註解,“是夫人找一個設計師朋友定做的。”
“這工藝真是太棒了。”
“對,夫人也這麼說。不過,夫人也總說,這件衣服的設計還可以改進。”
“是吧……”淑嫻不覺用手指圈住下巴,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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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鐘之後,金淑嫻換回了自己的黑色小裙子,跟跟着周阿姨的腳步走回到后.庭院花園。她正想着要忽略掉戴瑞德,直接出門跑掉……就在經過一叢繁花盛開的碧桃樹后,瞄見了一個正在為玉蘭花剪枝的男人身影——白色polo衫和淺灰色褲裝外面罩着一件黑色圍裙,他戴着黑膠手套,持着一把園藝專用的剪刀,一臉認真地修飾着眼前的花樹。實話說,淑嫻之前覺着花藝怎麼都不可能與他搭調,此刻見着,倒是覺得還蠻協調。
“少爺,小姐的衣服換好了。”周阿姨在淑嫻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出聲向戴瑞德招呼。
於是,男人轉過頭,邁步走來。
“儲衣間參觀過了?”他摘下手套,詢問。
淑嫻點點頭:“非常華麗的衣服庫,大開眼界——另外,你媽媽真的很喜歡花,從花園的佈置,部分衣服的款式和收藏的首飾能看出來的。”
“是的,她喜歡一切具有靜美生命的東西。”
“她一定是個可愛的人。”淑嫻有些小壞地笑着,略歪了下頭,“所以這種文藝細胞是遺傳的咯?愛花的少年。”
“沒有人會拒絕美麗的東西,具備美麗能量因子的物體會激發人類的幸福感。這也是為什麼女人們對衣服懷有狂熱,而你們——婚紗設計師們,需要為她們人生中最絢麗的瞬間設計世界上最華美的婚紗,不是嗎?”不理會她的挑釁,戴瑞德反問,“你覺得世界上最美麗的事物是什麼?”
金淑嫻停頓思索了半刻,和他幾乎同時說出各自的答案:“是生命,是時間。”她回答——
“是生命誕生或轉換的瞬間。”他回答——
答案一出,他們眼神相對,隨後,他用略帶笑意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期待你的作品,金設計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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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銀色寶馬停在淑嫻公寓樓下時,剛過正午時分。
從戴家所在的玫瑰園回家這一路上,淑嫻腦子裏儘是紛繁的面料、飛舞的裁剪、流線般的設計稿和各式婚紗原型,沉默着思索;而戴瑞德則輕放出DavidUsher的歌曲,在旋律的流動中認真開車,一路無言。
車子停下,淑嫻取下安全帶的,拉開車門,在即將合上車門的瞬間,她回視一眼,再次對上他相視的眼神,嘴上就要脫口的那句“謝謝”不明所以地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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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子,關上房門,蹬掉腳上的帆布鞋,淑嫻直直走進客廳來到工作枱前。她拿起筆,毫不猶豫地揮灑起來。
窗外夜幕落下,以城市為畫卷的背景亮點燈火,午夜即將來臨,金淑嫻終於直起了身子。她面對落地窗,雙手拉起一幅精美的線稿。屹立窗邊的落地燈混合著窗外城市的星光溫柔點亮她手中的畫面,賦予其靈魂,她的“完美愛情”——這件懷有天使之心的婚禮聖服之草圖——終於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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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身後門外傳來一陣鑰匙轉動的聲響。
金淑嫻放下畫稿,轉過身來,驚訝地看見,站在門口的儼然是兩年未見的的一個可人兒——陸鈴音。
“鈴音!”淑嫻欣喜地大叫出聲,口氣中難掩驚訝之情。
“淑嫻!我來啦!!”陸鈴音丟下手中的行李箱,張開雙手迎接好友的熱情擁抱。兩個女孩好似兩個孩子一般肆無忌憚,又跳又叫好一陣子,才相互寒暄着一同來到客廳。
“哇,我的天,這完全是一間設計工作室了嘛!”看着被資料圖片、設計草圖覆蓋的部分落地窗和牆壁,豎立在窗邊的畫架和畫板,堆起資料的地毯和擺滿筆紙電腦的茶几,鈴音不覺感嘆出聲。
“恩,還有一天就要提交參賽設計了,正在開啟‘拚命模式’呢。”淑嫻笑言。
“這是你為參賽設計的婚紗?”鈴音走近斜放在沙發一角,拿起那張剛剛完成的草圖。
“這只是草圖,明天完成上色稿。”淑嫻略有羞澀地用手指圈圈發尾。
“草圖已經很美了——不,應該說——真是太美了!”鈴音由衷地評價,“親愛的,你真有才華!將來我要是結婚,一定要找你設計婚紗,可不能拒絕我哦!”
“太開心了。”淑嫻輕捂嘴唇,笑顏如花,“被誇獎已經很開心,還是鈴音親自站在面前誇的,我快飛上天了。你要是結婚啊,婚紗、禮服、伴娘裙!我全包了!”
“說定了,開心的!喲喲,咱們家‘阿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嘴甜啦?很有女人味嘛,有情況哦!來來,快跟我八卦下最近又發生了什麼緋聞,好讓我也開心開心。”鈴音調皮地抬了抬右眼的眉。
“哪有什麼緋聞阿……倒是你,好久沒聯繫,也沒給個情況更新,應該給我好好交代下現狀哦——今晚肯定是屬於咱們的閨蜜之夜了。”淑嫻也挑了挑眉,兩個女孩立刻笑作一團。
於是,倒上兩杯咖啡,兩個女孩蜷曲在寬大的麥田米色卡其棉沙發里,開始了一段屬於女人的對話。
“上次在電話里聽你說林永俊又回來找你了?”鈴音對於這件事尤為關注,她親眼見證了兩年前好友心碎難當導致人生轉型的整個過程,了解林永俊這個人對於淑嫻的影響,自然非常關心此事的進展。
“昨天他來找過我之後就沒有再聯繫了,過去的人只屬於過去,我不會再見他。”
“看到你這麼堅定,我放心許多。”鈴音嘆口氣,“也不知道他現在過來找你,提出買斷你的工作室這件事……是出於負罪感還是余情未了呢?他欠你這麼多,就應該拿錢出來做些賠償的,何況還有來自旻香醫療費的壓力呢。五十萬?太摳門了。下次他再跟你提錢的事,就給他開個五百萬看他出不出得起。”
“才不要他錢!管他目的是什麼呢。”淑嫻捧着咖啡,擺出毫不在意的表情,“我只知道,接近他只會讓我的‘終極戀愛絕症’病情加重。哎,上次他拉了我一下手腕,害的我差一點兒死掉。”
聽起來似乎是件“悲慘”的事情,鈴音卻忍不住展露一臉笑意,對於淑嫻的這個“終極戀愛絕症”,她可是懷着面對“瀕臨絕種殺傷性動物”般的心情,從客觀角度中立而理性地分析定義,她既為淑嫻感到擔心,也為她接觸的男人們感到憂心。
“還好沒有鬧出人命,既然這樣還是少見的好。人生不過是一場旅行,你路過我,我路過你,然後各自修行,各自向前。向前吧,勇敢的少女!~”鈴音玩味般地眨眨眼,“不過有病情也不能不治阿,我對於‘終極戀愛恐懼症’這種疑難雜症的建議一貫都是以毒攻毒,何況你現在還有賭約壓頂,更要抓緊找一個男人做小白鼠阿。”
“別提了,這事的難度比做出‘完美愛情’的婚紗設計還要難個百萬級別。目前,我處於絕望的懸崖邊緣,輕輕一推就掉下去——徹底絕望。”
“難道就沒有一個男人的靠近不會讓你起反應嗎?”——當鈴音如此詢問,金淑嫻的腦子裏第一反應是——飄過了那一張冰霜臉……立刻地,她甩了甩腦袋,拋掉這個比世界末日還可怕的念頭……堅定地回答:“沒有!”
“那不是慘了?你的賭約怎麼辦?那個名字跟鑽石一模一樣霸氣的高富帥會放你水?讓你通過考驗入選嗎?”
“估計不會……”腦子裏再次閃現了一下那張沒啥表情的男人臉,淑嫻輕嘆口氣,如此承認。
“那有沒有現成的追求者可以臨時借用一下?”
這一次,淑嫻皺着眉頭很認真地思考起來,腦子裏緩緩浮現出了Harry——蔡志亨,那張笑意盈盈的臉龐。
看着好友一臉糾結地久久不回應,鈴音似乎明白了什麼,用小腿輕碰她的膝蓋,鼓勵:“別怕啦,你在我心目中永遠是那個勇敢仗義、敢做敢為的阿爆。我們家阿爆是不會害怕任何挑戰,可以克服任何困難的。只是一個男人而已嘛,沒問題的,一定要搞定哦!”
“嗯……”蔡志亨的笑臉還在腦子裏飄阿飄,搞得小小心煩冒出頭來,淑嫻決定要換個輕鬆點的話題,“別說我了,你怎麼樣?目指成為老公的超級富翁找到了沒?”
這次,輪到鈴音沉默了。
好半天,她才緩緩回應:“算是……找到了吧。”
“哦?——大恭喜!是誰呢?什麼時候發喜糖阿?快把你們相識相知的全過程全盤交代出來。”
“只有相識,還沒有相知,我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想要相知呢。”鈴音嘆了口氣,“這是一個很漫長的故事,等我自己先理清思緒……時機到了,再慢慢告訴你吧。”
好朋友之間必須存在的默契讓淑嫻不再追問下去。她感受到了好友此刻迷途的心境,便轉回話題聊起了共同記憶中的趣事,在咖啡的濃香中打法掉睡意來臨前的夜晚。
在兩個女孩上樓步進各自的卧室準備入睡時,淑嫻突然發現,在今夜的話題中那麼多次提到了林永俊,這個讓她滋生出“終極戀愛恐懼症”的禍首,這個兩年來一直讓她迴避討論的男人,今夜,她卻可以自若的說起想起了。
[為什麼……兩年來努力想要擺脫的心悸感覺在一夜間消失無蹤了呢?]她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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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已然凌晨三點,睏乏卻還未席捲,她打開手機,習慣性地刷新了一下微.信,便看見了那個名為“D·Diamond”的帳號發出了這樣的一條微信朋友圈更新——
[如果必須離開你曾經住過、愛過、深埋着所有過往的地方,無論以何種方式,都不要慢慢離開,要決絕的離開,永遠不回頭。不要相信過去的時光更好,它們已經消亡了。過去的歲月看來安全無害,被輕易跨越,而未來藏在迷霧中,叫人看來膽怯。但,當你踏足其中,就會雲開霧散。——柏瑞爾·馬卡姆《夜航西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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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在這個夜深意濃的夜,還有一個跟她一樣尚未安眠的人呢。她如此想着,]沉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