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修）
楚風尋思：“這聲音似乎在哪兒聽過，到底是誰呢？”獃獃地望着他，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那黑臉瘦子又道：“好小賊，這麼快就不記得我了？你可真是健忘呢，該不會已經把我拋到九霄雲外，跑哪兒做大俠去了吧？是不是？”
楚風“啊”地一聲，才知眼前這人竟是凌雲，心中驚喜，上下打量，沒想她竟男妝扮作了這個樣子，難怪自己怎麼也找不着了。當即小聲問道：“凌姑娘，你們都到了？”
凌雲眨眨眼，向身後努了努嘴，楚風回頭一看，見三個大鬍子並排而立，面容十分怪異，仔細辯認，依稀便是唐伯軒、徐子幽、陳子元三人，見到這樣，他心中暗笑：“唐大哥與陳四哥倒還罷了，徐三哥的書生臉上貼了這把大鬍子，活脫脫就是一個唱戲的。”再向左右望望，唐琴卻不在其中，想是過於危險並沒有跟着進來。他安下心，又轉回頭望着凌雲，凌雲道：“我真的很擔心你呢。”說著眼圈一紅，垂下淚來，洗去黑漬，露出了兩道白玉般的肌膚。
楚風愕然望着她道：“怎麼啦？我不是好好的嗎？”
凌雲握住楚風的手，輕聲道：“我們一直找不着你，還以為你被那傢伙給害死了，若是那樣，我真就活……活……”忽地臉上一紅低下頭去，過了一會兒又抬了起來，問道：“你是怎樣從那人手上逃脫的？又怎麼進到這兒來了？”
楚風見她淚眼汪汪，卻掩不住臉上笑意，實是對自己一片深情。想到她為尋找自己一定又奔波了不少時日，不由得心中感動，再想到她大鵬國公主的身份，自己竟能得其親睞，禁不住又心跳加速，過了好一會兒，這才說道：“不用擔心，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那傢伙被我一掌就打得吐血，早跑得沒影啦，我是跟着源江堂的人過來的。”
凌雲點點頭，二人互相注視，心頭各有一番滋味，一時都沒再說話。過得一會兒，忽覺身旁人群騷動起來，他們忙又向廳中望去，只見有二人正在空地中相對而立，一人白髮白須，正是胡景良，而另一人則是那瘦小老者。楚風心想：“怎麼，他們要開打了？這人會是沈萬鈞嗎？看他樣子太過瘦弱，絕不可能是武功最高的唐義，要不就是唐雲海了？”
只聽那瘦小老者說道：“哼，這兒各分舵的人多是你調用的，他們怎能不向著你？像這樣的選舉，那還不是誰勢力大誰當幫主，還有什麼公平可言？”
胡景良道：“唐二長老，你這話可就有些強詞奪理了，雖說這幾年在各堂舵主的任免上我提出過一些小小的建議，但最終作出決定的還是老幫主嘛，你這麼說，豈不是想懷疑他處事的能力？”
楚風心道慚愧，原來這瘦小老者就是唐義，自己倒真是看走眼了。暗想：“人不可貌像，他的武功到底有多高，我可需得好好瞧瞧。”向唐義望去，只見他雙眉一緊，怒道：“我強詞奪理？難道這不是事實嗎？胡長老，我看你還是弄清楚點兒，在這裏可不只你一人說了算，要想自己當幫主，還得問問我們長老會答不答應！”
胡景良尚未回答，卻有一人從他身後走了出來，楚風一看之下頗感意外，心想：“怎麼是他？他還沒死嗎？”
原來，此人正是青蛇幫的總管齊忠，那天在山頂上他見勢不妙，當即撇開手下人眾獨自逃走，凌雲幾人忙着追趕崔聞龍，便沒對他多加理會，楚風卻道是他早已死在那山頂上了。
齊忠捋了捋鬍鬚，斜仰着頭陰惻惻地道：“唐二長老，你也不是個小孩兒了，就不要在這裏無理取鬧了吧？通過選舉來決定幫主，這可是四大長老和長老會共同作出的決定，你現在卻又來反對，可是不把長老會的決定放在眼裏了？嘿嘿，說出這種話，你以為自己有幾斤份量？”
唐義微微一笑，道：“我有幾斤份量？你想知道嗎？”忽地身形一晃，眾人眼前一花，卻見他已欺到了齊忠身前，緊接着“砰”地一聲響，就見齊忠向後平平飛出，一下子撞在牆邊的立柱上，震得整個大廳“轟轟”聲響。
眾人無不駭然，凌雲唐伯軒、徐子幽和陳子元也是暗暗吃驚，要知道齊忠武功雖差，卻也比一般的練武之人高出許多，唐義竟能在倏忽間一掌將其擊飛出去，雖說是出其不意，但他的武功之高，卻也着實了得。
齊忠跌坐在牆角，只覺胸口氣血翻湧，看着唐義，卻不敢再作一聲。胡景良喝道：“唐二長老，你想在大堂上動武嗎？”猛地一揮手，立刻有數十人衝出將他圍了起來。
一時間廳內喧囂不止，由於各分堂的代表多數都向著胡景良，便有人紛紛對着唐義喝罵：“唐義，你憑什麼打人？身為長老就可以亂來嗎？”“媽的，居然當著這麼多兄弟的面向齊總管下手，還把不把咱們放在眼裏了？”“隨便打人，幫規里可沒這一條！”“不給個說法，今天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楚風暗道不妙，心中思忖：“這裏大多數人都向著胡景良，要是打起來對我們着實不利。”想到唐伯軒對胡景良恨之入骨，弄不好便會衝出動手，不由得回頭望了望，果見他一臉的怒容，但表情凝重，卻不像是要動手的樣子。
這時忽聽一人朗聲道：“大家請靜一靜！”聲音不大，卻在一片喧嘩聲中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足見其內力深湛。廳內慢慢安靜了下來，楚風向發聲處望去，見說話的人正是那黑髮老者，只見他站起身，緩緩地道：“這次通過選舉的方式來定出下一任的幫主，確實是由我們長老會作出的決定，不過……”他從左至右向廳內眾人掃視了一眼，淡淡地道：“選舉的事，到現在就可以終止了。”
話一出口，廳內登時炸開了鍋，堂會剛剛開始就要結束，這任誰都想不到，胡景良也是一愣，問道：“雲海長老，你說什麼？”
原來，這黑髮老者正是唐雲海，只見他盯着胡景良，緩緩地道：“胡長老，我說選舉幫主的事，可以到此為止了。”
胡景良臉上微帶怒色，道：“選舉幫主一事可是你主動答應下來的，長老會作出的決定，若沒有重大變故，就容不得你更改！”
唐雲海道：“如果我非要改一改呢？”
胡景良道：“你要違反幫規，那麼長老會也就容不得你了。”
楚風多次聽他們說到“長老會”，卻不知其意，這時便悄聲問道：“凌姑娘，他們說的長老會是什麼？”
凌雲道：“青蛇幫的長老會，是由所有長老組成的決定重大事物的機構，一般是八到十人，加上四大長老，就有十二到十四人了，是整個青蛇幫的核心組織。”
楚風點點頭，心想：“胡景良是在拉長老會的人向他那邊靠了。”
只見坐在廳中前端的幾人紛紛站了起來，其中一人對唐雲海道：“雲海長老，除非是有禍及本幫安危的大事，否則長老會已通過的決議，是萬萬不能更改的。”
其餘幾人也說道：“是啊，既已定下來了，就再不能改變。”
胡景良甚是得意，對唐雲海道：“怎麼樣雲海長老，要是你跟唐二長老要反悔，幾位長老會的大長老和在場的弟兄們，可就不答應了！”
一時間大廳內兵刃出鞘的“錚錚”之聲不斷，局勢登時緊張起來，卻見唐雲海微微一笑，說道：“如果十二位長老之中，有人是殺害老幫主的兇手，那我們是不是該先把這人給找出來呢？”
眾人無不大驚，當即有人高聲問道：“雲海長老，老幫主不是得病死的嗎？”
唐雲海道：“老幫主生病不假，可生的卻是種慢性毒病。”
廳內剎時安靜下來，人人都聽得出他這話的意思——老幫主是被人用慢性毒藥害死的！胡景良臉上肌肉顫了幾顫，卻又很快恢復了正常，他一臉的怒容，說道：“你在胡說什麼？”
唐雲海正色道：“幫主是我大哥，我為什麼要胡說？我在他的遺體下葬時就已發現不對，他的喉骨處泛着隱隱黑跡，雖然並不明顯，但那確是中毒的表象。當時我並沒聲張出來，而是派人在暗中調查，卻發現曾侍候過幫主服藥的兩人竟從總堂內消失了，這就更加深了我的懷疑，於是就讓人從與他們有過聯繫的人一一查起，最後終於找到了一個叫趙丁的養蛇人。”
說到這兒，他又向胡景良看了一眼，胡景良臉色微變，心知此事已然暴露，果然聽得唐雲海道：“把他帶進來！”
眾人向四周張望，見有兩人押着個四十來歲的瘸子從後堂走了出來，於是紛紛讓道。那兩人把那瘸子押到廳中，然後稍稍退開，唐雲海厲聲道：“胡景良，你該認得這人吧？”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胡景良身上，只見他微微側身，忽然倏地拔劍，一個轉身，劍光一閃，那瘸子已倏然倒地身亡，咽喉上現出一道血流如柱的傷口。
陡然生變，全場嘩然。有人驚嘆胡景良的快劍如神，當年他正是憑着一套電光十三劍立斬赤蠍幫七名高手，創下了日奪三關、夜拔兩寨的驚人戰績；有人則懾於他的心狠手辣，唐雲海怒道：“胡景良，你居然殺人滅口！可惜我早已從他那裏得到了你配藥的證據，幫主的遺體也已搬回來放在了後堂，你認為自己還抵賴得了嗎？”
胡景良哈哈大笑道：“唐雲海啊唐雲海，你果然有一套，老夫眼線眾多，居然沒發現你的行動，不錯，唐雲天是我殺的，那又怎樣？”
乍聽此言，眾人無不變色，有人忍不住破口罵了起來：“胡景良，你他媽的王八蛋，竟敢對老幫主下毒。”“替老幫主報仇雪恨！”“絕不能放過兇手，把胡景良五馬分屍！”
唐雲海深吸了口氣，眼圈竟已有些泛嘲，自己與兄長從小就情義深厚，那時自己只有六七歲，兄長也不過十來歲年紀，但無論做任何事，他都對自己呵護倍至，有了好吃的，他想也不想就會先端給自己，有了好玩的，他也是想也不想就會先遞到自己手中，有一次在市井跟人打架，自己與兄長被一群孩子圍毆，實在打不過了，兄長也是讓自己先跑，他卻留在後邊死死地將那伙人纏住，自己安全地回到了堂內，稍後兄長出現時，卻是鼻青臉腫，連右臂也已折斷，他卻仍是笑着說：“沒事兒，下次咱哥倆再打回來。”當時自己一下子就哭了，拉住他的手，怎麼也不願放開。後來長大了，兄長當上了幫主，自己從旁協助，可是由於年輕，犯了不少錯誤，但兄長卻從沒怪責過自己，相反卻是頂着長老會的壓力，將所有責任都扛到了自己肩上。兄長一生為幫操勞，自己欠着他的卻實太多，可恨現在他已先自己而去，他對自己的這份情義，卻是再也沒機會報答了。
剛毅的臉上，兩道淚水緩緩滑落下來，唐雲海心情激蕩，如今害死兄長的兇手就站在自己眼前，自己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用這人的血來祭奠兄長的亡靈了！他知道自己已在氣勢上壓住對方，離這一時刻已經越來越近，不由得說話聲音也有些發顫：“胡景良，為了不被你查覺逃出鎮去，我一直都隱忍不發，等的可就是這個機會哪，就是這個能夠把你和你的同黨一網打盡的機會。哼，今天我量你是插翅也難逃了！”
胡景良道：“現在廳內大多數都是我的人，你以為他們會聽你的話嗎？這些年唐雲天年老昏庸，幫主的位子早該換啦。”
一時間眾人迅速向兩邊分散，一部分人轉到了胡景良身後，一部分人則向唐雲海身後靠攏，楚風幾人也隨着人流到了唐雲海一邊。由於胡景良的叛幫之舉暴露，使得一些本來向著他的人臨時倒戈，但在他身後的人依然佔了整個廳內人數的六成。緊接着只見他將右臂高舉過頂，喝道：“青蛇幫信玉在此，見玉如見幫主，胡某才是青蛇幫的正主，誰敢對我不從，就是青蛇幫的叛徒！”
廳內驚呼之聲響成一片，楚風也忍不住“啊”地一聲叫了出來。原來，胡景良手上握着的，赫然便是那塊碧綠的薄玉！不僅外形無異，就連上邊刻的字在遠看之下也是分毫不差，楚風不由得心中大疑，暗想：“這玉怎麼跑他那兒去了？”轉頭望向凌雲，卻見她嘴角掛笑，顯得甚為得意。
楚風迷茫起來，忖道：“莫非她相助的人竟已變成了胡景良？那……那唐大哥和我豈不是被她給騙了？”想到這兒，不禁渾身出了一層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