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修）
楚風張了張嘴，卻已說不出話來，只覺眼前一黑，登時暈了過去。再醒來時，感到身上正有暖流涌動，睜開眼，見到一張紅得發紫的臉龐，那臉極為寬大，上邊滿是汗水，正是源江堂的舵主唐承遠。只見他閉緊了雙目，臉上肌肉不住顫動，雙手推出貼在自己身上，楚風登時醒悟：“他竟是在給我療傷？”
感到甚為疑惑，他重又閉上了眼，只覺有一股氣勁正從唐承遠的手掌處綿綿湧入，緩緩地散向全身，自己身上的傷處已不覺有甚疼痛，再睜開眼來，見身上各處傷口已做過包紮，不由心感奇怪，問道：“你為什麼要救我？”
其實他遭到張齊一伙人的毆打，那學士模樣的人又兩次要殺他，他便覺得這裏所有的人除那青面老者外對他都是不懷好意的，唐承遠也自然不是什麼好人了，但此刻卻見他正用真氣為自己療傷，看上去十分費力，不由得又生出一絲好感。只見唐承遠緩緩睜開眼，回了口氣道：“楚風兄弟，你感覺怎樣了？”
楚風道：“還好，沒那麼疼了。”
唐承遠吁了口氣，將手收了回去，道：“楚兄弟身手果然了得，武功確已在我們三人之上，內力更是精湛，令人佩服，佩服。剛才我們不知你底細，實是多有得罪，不知你所說胡景良意欲篡奪幫主之位，俱體是怎麼回事？”
楚風向周圍望了望，見那學士模樣的人和李威都坐在旁邊的椅上，心想：“他們是想套我的話嗎？若真是這樣，我可不能上當，但在山上時聽崔聞龍所言，他們源江堂該是與胡景良作對的，既然如此，我說了出來對凌姑娘他們的行動自然有益無害。”當下便把自己所知有關胡景良叛幫的事述說了一遍。
唐承遠聽罷深深皺起了眉頭，說道：“難怪雲海長老說赤蠍幫可能會向我們進攻，卻原來是胡景良在其中搞鬼，他一直都說少幫主是被女人所惑才離幫出走的，還拿出過幾樣證據，令得我們不得不信，沒想到這些竟都是他的騙局。”沉吟了一會兒，又道：“胡景良勢力龐大，支持他的人自然很多，我說雲海長老為何會答應選任新幫主，這不是讓他輕輕鬆鬆地坐上幫主之位嗎？現在看來，雲海長老多半是已掌握了胡景良的罪證，卻又無意打草驚蛇，鬧得幫內兄弟大規模殘殺，所以才會不動聲色，暗中行事，待召開幫會時再給他來一個‘關門捉賊’了。”
李威道：“原來如此，雲海長老名義上是讓我們派人去選舉幫主，實則卻是為了幹掉胡景良，以胡景良在青蛇鎮上的人手，這下他就是非死不可了。”
唐承遠道：“一切都還是未定之數，這樣說似乎為時過早了，再說雲海長老真正的想法，我也不可能完全猜得透啊。”
楚風聽着他們說話，心裏卻想：“凌姑娘他們到了青蛇鎮，自然要加入這場撕殺了，雖然她和唐大哥、徐陳二人武功都不弱，但只怕胡景良詭計多端，預先設下了什麼埋伏，要知道他在青蛇幫中勢力頗大，要做這些事也並非沒有可能。我現在練成了蒼松劍法，實力已經突飛猛進，只要能及時趕過去，自然可助他們一臂之力，到時候他們看到我竟然有這麼厲害，一定會大吃一驚，而且一定會驚訝得連舌頭都給吞到肚子裏去的，嘿嘿嘿。”
他心中興奮，卻忽聽唐承遠道：“楚風兄弟，這件事事關機密，只可我們四人得知，卻不能傳入第五人耳朵里。那天召開堂會時，我們對你多有得罪，還望見諒。再過兩天謝副舵主就要帶着四位兄弟前往青蛇鎮了，不知你是否還願意一起上路？”
若是在十幾天前，聽到這話，楚風一定會滿口答應下來，現在卻有些猶豫不決，忖道：“如果我獨自出發去青蛇鎮，多半會在道上迷路，繞來繞去，決不可能及時趕到；若是跟他們同路，自可順利抵達了，可那學士模樣的人對我卻是……”轉頭向那學士模樣的人望了兩眼，一時遲疑不答，不知與他同路會不會有危險。
唐承遠會意，伸手在他肩頭拍了一下，笑道：“楚風兄弟，這你就不用擔心啦，謝兄弟向來是對事不對人的，那天他那樣對你，無非是為了本幫利益，現在既然把事情都弄清了，你是來幫助我們的，他自然會當你是自己兄弟一樣看待了……”說著他轉向那學士模樣的人道：“謝磊，你說是吧？”
楚風心想：“原來這人叫作謝磊，他真能把我當兄弟一樣看待嗎？”
其實謝磊心中又妒又氣，深悔自己沒有在堂會上一拳打死楚風，事後他多次暗示張齊再去與其比斗，就是要借他的手將其殺掉，本想這事很容易就能辦到，卻哪知他們不但打不贏，反而還讓楚風跑到這裏來大顯神威，現在卻已是被唐承遠列為上賓了，心中怎能不惱怒異常？只是他一來不是楚風的對手，二來既已知楚風是相助青蛇幫的人，就不能再明着與他起爭鬥，當下只得壓住情緒，站起身一抱拳，強笑道：“楚兄弟，我謝磊在這裏向你陪罪了，以前的事都是一場誤會，在下也是護幫心切，無理之處，還望楚兄弟多多擔待呀。”
楚風心中牽記着凌雲，暗自思忖：“我還是跟着他們早日趕到青蛇鎮為妙，不管這人的陪罪是否是出自真心，反正他不是老子對手，一路上我只要小心點兒，想來也不會有事。”便也站起身，說道：“謝副舵主，你這話就見外了，我楚風又豈是那些小肚雞腸的人？”
唐承遠哈哈大笑，當即命人擺下酒宴，讓楚風坐了首席，又請來堂內幾位頭領相陪，雞鴨魚肉上了滿桌，把酒暢飲，盡興而散。接着他又命人把堂內最好的客房打掃后讓楚風住了，之後兩日楚風按照蒼松心訣中的調息法運氣，由於他並未傷及到筋骨，所以很快便恢復得七七八八，除了血色稍顯不足外，倒也是半個月來精神最好的一次了。
到得第三天，唐承遠為謝磊、楚風和要去青蛇鎮的另四人一人準備了兩匹好馬，又特意送了楚風一口利劍，送他們出得鎮去。六人一路南下，行了五日，謝磊始終對楚風和顏悅色，雖說交談甚少，二人倒也相安無事，楚風只管在馬上習運蒼松心訣，幾天下來又熟練了不少。
這日天將黎明，六人再次上路，前方又出現了一片草原，楚風記着唐承遠的吩咐，從行囊中取出酒壺喝了一半，又喂馬匹喝了一半，其餘五人也都這麼做了，行至晌午，忽聽得四周有“哧哧”聲響，楚風雖說早已知會發生什麼事，卻也不免心裏緊張，向四周的草叢中望去，只見先是幾條巨蛇蜿蜓東去，接着後邊大大小小各式各樣數千條蛇紛紛湧出，繞開六人緊隨其後，蛇杏伸吐，陣陣腥味傳來，彌散到了整個空中。
楚風心裏一陣發毛，暗想：“奶奶的，青蛇鎮果然鎮如其名，離得越近蛇就越多，唐承遠說到了這一帶蛇更會成群結隊地出現，可怎麼也想不到竟會有這樣龐大呀，要不是老子喝了硫黃酒，這會兒保不定已葬身蛇腹了。”
過了良久，蛇才行漸稀少，他們又繼續上路，不多時，已遠遠地能見到幾個高台，行得近了，可見那些高台上都有人守衛，旁邊的草叢中有十幾人走出，個個手持槍棒，向謝磊詢問一番后才放他們過去。六人進到鎮中，人一下子就多了起來，大街上熙熙攘攘，全不似沼澤內一般鎮子的冷清，時時可見有十人手拿兵刃組成的隊列在街上巡邏，顯出一種不一樣的緊張氣氛。
楚風與謝磊幾人找了家客棧投宿，一人要了間中等的客房，此時距新幫主的選舉大會尚有一日，謝磊便派了兩人去打探消息，二人回來后，告知鎮上幾家客棧都已住進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幫內各分堂的兄弟，有些已去總堂拜會過了，有些卻也和他們一樣是剛到不久。謝磊點點頭，說道：“咱們休息一日，明天直接去總堂便是。”
楚風心想：“不知凌姑娘他們現在鎮上何處？我出去找找，若能早些碰到自然就再好沒有了。”他從客棧出來，在街上轉悠了半天，但青蛇鎮有三四千人口，鎮子規模自也不小，再加各地來的幫眾及商販，此刻已聚集了不下五千人，又哪裏找得到？無奈只得回到客棧，到得晚上，他把那柄劍拿出來練了兩個時辰，直至已能靈活運使方才收劍入鞘。
次日一早，楚風隨着謝磊五人出了客棧，直向青蛇幫的總堂而去。他心裏有些緊張，忖道：“呆會兒打起來，不知道形勢會是怎樣，但凌姑娘他們必定在場，我也自不能不去。”
六人走了一陣，不久便來到了一座大宅之前，楚風見這宅子一道大門寬約五丈，頂上匾額寫着“青蛇總堂”四個大字，字體虯勁，顯出一股霸悍之氣。十幾個彪形大漢在門前來回走動，一個個挺胸闊步，手中兵刃赫赫生威。
謝磊上前與之驗了身份，便有一人帶着他們走了進去，穿過幾道迴廊庭院，進了間極為寬敞的大廳，大廳內人聲嘈雜，楚風數了數，黑壓壓的約莫有兩百來人，向廳中望去，見上首高處擺着四把太師椅，四人端坐其上，想來就是四大長老了。左邊的是個寬臉老者，臉上十分光潔，他右邊則是個白髮白須的老者，臉上帶笑，和藹可掬，楚風心想：“這人自然是唐雲海了。”
再看他右邊，則是個黑髮老者，頦下三柳長須，挺身而坐，顯得極為精神，楚風又想：“看他氣勢不弱，肯定是唐義長老沒錯。”最右邊坐着的則是個瘦小老者，仰着頭，看不出有何表情。
楚風見謝磊帶着人逕往前走，與一些人打着招呼，他不願跟在其後，又想：“我先看看凌姑娘是否也在其中。”便自個兒站到一角的台階上向人群張望，廳中又不時有人走入，過得一會兒，已聚積了四百來人，卻哪有凌雲幾人的身影？
他心感失望，又想：“或許是我站得太遠而凌姑娘他們卻是在人群中心，所以看不大清楚吧？”便又從台階上下來，往人叢前端擠去，不一會兒探出頭來，卻是廳中留着一塊空地，幾十把椅子在空地周圍圍成了一圈，其中大部分都已坐上了人，而謝磊確然已在其中。
這時，只見上首那白髮老者站起身，一揮手，眾人立刻安靜了下來，他便朗聲說道：“諸位堂主、副堂主以及各堂的頭領們，今天大家共聚於此，所為何事，想必都已知道了吧？”他向廳內眾人掃視了一遍，又接着道：“自從少幫主舍幫而去以後，幫內諸多大事都是由長老會十數位長老共同決定，雖說暫時解了無幫主的困境，但每位長老的想法究竟難以協調，再後來胡某代理幫主一職，到現在也已有一段時日，雖說盡心竭力，但不能自主行使幫主職權，卻也是很難將命令傳達下去，這些畢竟都不是長久之計，所以經過我們長老會商議，若少幫主遲遲不歸，那麼我們就要於七月十五日，也就是今天，選出本幫下一任的幫主了。”
眾人雖早已知道這次幫會的目的，但現在聽他說出，卻也禁不住輕呼出聲，要知道選舉幫主，這對於青蛇幫，乃至於對以前的唐氏族長來說，都是破天荒的第一次，長老們這樣決定，難保不會給青蛇幫以後的發展帶來災難。
楚風心想：“這人竟然就是胡景良？看他的樣子和善，我還道是唐雲海呢，那麼另三人中，究竟誰又是誰呢？”他心中猜測，卻忽覺有人在自己肩頭拍了一下，側頭望去，見是一個黑臉的瘦子，盤着頭，面上坑坑凹凹甚是難看，正對着自己發笑，不由得一愣，心想：“他幹嘛拍我？是認錯人了吧？”當下不加理會，又轉頭向前望，但肩頭卻又忽地一痛，楚風皺了皺眉，轉頭說道：“喂，你幹嘛打我？”
那人不答話，轉頭看向一邊，楚風好生奇怪，呆了半晌，再次向廳中望去，但覺手臂上又是一痛，不由得心下惱怒，說道：“你搞什麼鬼？再揪我，我可就要對你不客氣了。”
卻聽那人“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說道：“小賊，你真的要對我不客氣嗎？”聲音清脆，竟似十分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