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徐子幽忙道：“唐舵主且慢動手，待我先問個明白。”
唐伯軒本已將手舉過頭頂，聽到這話，也知尚有些事情得問問清楚，但他心中最惱的就是胡景良，怒火終是無法壓下，看準左近一塊大石，“砰”地將狼牙棍劈了下去，石屑四下飛濺，竟已被砸開了碗大的一塊。
那人嚇得牙齒不住打顫，徐子幽便又問道：“胡景良也來了嗎？你們會在什麼時候開始談判？”
那人道：“聽、聽說他不會自己來的，時間嘛，大概再過兩三個時辰吧，就在這峰頂之上，史大哥讓小的先來探探風，看胡景良那老家……老家……”他本是要說：“看胡景良那老傢伙耍沒耍什麼詭計。”但突然想到，眼下制住自己的人，很可能便是他的手下，自己這麼說，豈不是笨到極點，要把命給丟了？馬上改口道：“……他、他老人家派的人是不是已經到了。”
徐子幽哼了一聲，又問道：“那麼你們會來多少人，由誰領頭？”
那人道：“這個，劉幫主是讓我們梅山堂的兄弟負責，由於爬到這山上來確實不易，所以來的兄弟不是很多，大概就十幾人吧。”
徐子幽又問道：“你們幹嘛要選在這兒談判？”
那人道：“我……我……不太清楚，大概……可能是要從這條道上打開去青蛇鎮的關節吧。”
徐子幽點了點頭，伸指點了他幾處大穴，使其既不能動，又說不出話來，然後順手提起，扔進了附近的灌木叢中，接着轉回頭來，說道：“如今咱們得先一步上到山頂，藏於暗處侍機而動，無論他們有什麼計謀，只要咱們預先得知了，到時都可將計就計，打他們個錯手不及。”
六人重新向著山頂進發，不多時山道又變得傾斜，其幅度比之山腰更大更險，幸好此時岩石已不如先前那麼滑溜，幾人才得以勉強攀着向上。待來到山頂，放慢腳步悄悄上行，轉過一個山坡，六人已站到了一個平台邊上的山石后。楚風透過岩石上的草堆向前張望，見這平台約有數百丈方圓，左邊以凸石為多，長着些雜草，右邊山壁處則是一片大松林。林中都是數百年的老樹，枝柯交橫，把整個林子裏遮得一團漆黑，松林邊的亂石叢中，團團圍坐着三十餘人。
一陣山風吹來，嗚嗚作響，山石野草在風中不住擺動。凌雲省視了一下環境，低聲道：“看樣子他們該是一夥的，按人數來算不會是赤蠍幫，那麼是青蛇幫的人了。”
唐伯軒道：“不錯，坐在中間最高處那人，就是本幫齊南堂的舵主齊忠，此人向來就是以胡景良馬首是瞻的。
“哦，他就是齊忠？”凌雲說道：“不過他現在已不是齊南堂舵主，而已被胡景良提為青蛇幫北部的長老了。”她定睛向齊忠望去，見此人是個瘦小的老者，頦下三柳鬍鬚，神態甚是倨傲，而在他之旁一個中年漢子側身而立，一身灰衣，雙手互抱，眼中金光內斂，卻也是一派高手風範。她又問道：“唐舵主，齊忠的武功如何？他身旁站着那人又是誰？”
唐伯軒道：“齊忠武藝平平，只是靠着巴結胡景良才得以坐上了舵主之位，卻沒想到現在居然已成為長老了。至於他旁邊那人，我倒是從沒見過。”
凌雲“嗯”了一聲，心想：“看來那灰衣人是近幾年才入的青蛇幫了，這樣的人在我資料中值得注意的當有十幾位，也不知他是其中哪一個？或者說他還排不上號？”卻見灰衣人微微側頭，對齊忠說了什麼，齊忠彎下腰頻頻點頭，態度甚為謙恭，她心覺奇怪，暗忖：“齊忠已是長老級的人物了，地位因僅次於四大長老，此人對胡景良卑躬屈膝，對待下屬卻極為傲漫，怎的會做出如此舉動？那灰衣人到底是何身份？”
正想着，忽見西北角有一行人往平台上走着，一個個勁裝結束，行得甚快，不多時便已站了上來。此時這夥人離六人躲身之處不遠，凌雲看得清楚，那領頭的是個四十來歲的漢子，黑燦燦的臉龐方方正正，就如是生鐵築就的一般，圓鼓的雙眼一陣張望，突然對着青蛇幫人眾所在之處破口罵道：“媽八睾子的！你們把我的人弄哪兒去了！”他的聲音極大，震得山谷不住鳴響，邊說邊怒氣沖沖地領着人走了過去。
齊忠從高石上跳了下來，朗聲道：“史廂主，老夫已在此等候多時啦，你何以一上來就出口辱罵，難道我們青蛇幫是任人欺辱的嗎？”
姓史的黑臉漢子道：“辱罵？老子連天王老子都敢罵，你又能怎的！你要是不把人交出來，今天咱們也就甭談啦！”
齊忠似有些不悅，仰起頭捋着鬍鬚道：“史廂主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們在這兒靜候你們多時，可從未見有一人上來過。”
姓史漢子道：“沒上來過？呸！老子早他媽讓他上來瞧瞧，你們怎可能會見不到？”
齊忠冷笑數聲，陰惻惻地道：“這有什麼，只怕是他爬到一半腳下踩滑了，栽到山腳見他老子他媽去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他在說“他老子他媽”時，故意加重了語氣，青蛇幫人眾立刻大聲鬨笑起來，姓史漢子大怒，猛地從身後抽出一對奇怪的兵器，舞開了便向齊忠衝去，青蛇幫中也立刻有幾人站出來，拔劍攔在了他的當路。他手中兵器向前一揮，只聽得“當、當、當、當”數聲響過，那幾人的長劍竟已紛紛落地，但姓史漢子也因此身形受滯。接着便聽得錚錚之聲不絕，四五十人盡皆亮出了兵刃，局勢可說一觸及發。
楚風看到他們開打，不由在心中暗笑：“打得好，打得好，好得呱呱叫！臭蠍子和胡景良的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打得越凶越好，哈哈。”
卻見灰衣人忽地一閃身攔在了眾人之間，說道：“史廂主，且先息怒，聽在下一言！”
姓史漢子道：“你他媽是什麼鳥人？老子憑什麼要聽你說！”但仍收住腳步站定了下來。
灰衣人道：“在下崔聞龍，這次青赤兩幫結盟，便是由我牽的頭。”
姓史漢子“哦”了一聲，臉上微現詫色，上下打量着崔聞龍道：“原來那天與我們幫主會面的人就是你，那好，你說吧，這事怎麼解決？既然已經結了盟，談判可不能失了公道！”
崔聞龍哈哈一笑道：“承史廂主看得起，在下說上兩句，又哪敢失了公道？胡幫主現執掌青蛇幫，但幫內總有些無知小人不服管制，這史廂主也是知道的。如今胡幫主為肅清幫內叛逆，又不想大動干戈，使得幫內兄弟平增傷亡，所以才需對其個個擊破。在下已跟貴幫劉幫主談過，胡幫主的意思，是希望在他對內採取行動時，由赤蠍幫出兵，牽制住源江、千草和順草三堂的人馬，若蜚必要，貴幫完全不用主動進攻，事成后胡幫主就會把這三堂所轄之地三分之一的區域讓與貴幫，這對於貴幫來說，可是相當划算的呀。”
姓史漢子道：“那又怎樣！”
崔聞龍道：“所以啊，由此可以看出，胡幫主對於與貴幫結盟是相當有誠意的，又怎會無原無故地向史廂主的部下動手呢？這樣出爾反爾，豈不是在自己打自己耳光嗎？”
姓史漢子愣了一下，道：“這……”
崔聞龍微微一笑，又道：“胡幫主為表誠意，已將那三堂所轄範圍內的部份地形詳圖交於了貴幫劉幫主，難道青蛇幫還會為了殺一人而毀約嗎？說不定，貴幫那位兄弟的確是失足從山上墜了下去，這也是未為可知呀。”
姓史漢子皺起了眉，眨着眼道：“可是……可我那兄弟是個爬山的能手呀。”
崔聞龍道：“人有失足，馬有失蹄，有時候意外總是會發生的嘛，史廂主可千萬別因此傷了兩家合氣呀。”
姓史漢子呆了一會兒，又瞪着齊忠哼了一聲，便把兵器插回了腰上，餘人見已無事，也紛紛將刀劍收了回去。楚風在心裏嘆惜不已，卻也無法讓雙方再打起來，只好把那多事的崔聞龍罵了個狗血淋頭方才心安。
此時凌雲正在揣度崔聞龍的身份：“看起來這人像是胡景良手下的客卿，身份之高，竟連赤蠍幫的廂主也不得不給他幾分面子，可這樣的名字我卻從未聽說過，他究竟是什麼人呢？”正想着，忽覺身旁有氣勁微涌，回頭一看，見唐伯軒正一臉怒容瞪着前方，雙手緊握成拳，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擊發出去。凌雲忙道：“唐舵主，小心被他們發現。”
唐伯軒驚覺過來，隨即斂住了氣勢。原來，當他聽到胡景良竟會把青蛇幫的地盤拱手相讓，而且還將地圖送給了赤蠍幫，不由得心中怒火勃發，若不是凌雲說了句話，他還當真有可能要衝出去跟齊忠拚命了。
凌雲又轉過頭，見齊忠正對姓史漢子說著什麼，只是此刻他已放低了聲調，隔得太遠，卻也聽不清楚，只隱隱約約傳來一些話音道：“……把通路放開……你們進來……引到……”
她正欲運氣凝神傾聽，崔聞龍卻又朗聲道：“史廂主，齊長老，咱們之所以選在這兒說話，就是因這事十分機秘，不能被外人聽了去。今天二位帶上山來的兄弟當然都是自己手下信得過的人，這一點自不必擔心。只是此處必竟處於露天，咱們說的話，難免會被風給帶着鑽進別的什麼人耳朵里，那樣可就不好辦了呀。我看還是先進到林子裏，再慢慢商討詳情不遲。”
凌雲聽到他說“被風帶着傳進別的什麼人耳朵里”時，心中不由一凜，暗想：“難道我們已被他發現了？”但接着又聽他說到“我看還是先進到林子裏，再慢慢商討詳情不遲”，這才又放下心來，忖道：“不知他說這番話有何用意，‘被風帶着’，又是什麼意思？”
正想着，忽見崔聞龍身形一晃，向著六人藏身處沖了過來，眨眼間已繞過岩石站到了他們跟前。六人都是一驚，楚風更是“哇呀”叫出聲來，撿起一塊石頭向他扔去。他不避不閃，只衣袖輕輕一拂，那石子便於中途轉向，對着楚風倒飛回來。凌雲忙舉劍隔住，只聽“當”地一響，手臂被震得微微發麻。她心中駭意，怎想這一招看似輕飄的隔空撫氣，竟能具有如此大的威力？
崔聞龍仰頭幾聲狂笑，喝道：“你們是哪兒來的雜碎！把命統統留下吧！”突發一掌向眾人推來，掌風未至，氣勁已奔涌而出，陳子元喝一聲好，舉掌迎上，“砰”地一響與他對在了一處。
他們這一下交上手，楚風只感勁風如刀，刮面生疼，不由得急退了幾步，在心中直叫：“媽媽的，這傢伙好厲害！”
陳子元與崔聞龍互催內力相抗，崔聞龍“嘿”了一聲，顯是沒料到會遇上這樣的強手，陳子元也知對方功力非凡，連連運使旋龍氣訣，要知道旋龍氣一旦展開，便會有如狂滔般洶湧而出，一時間把崔聞龍逼得不住後退。
凌雲心知陳子元勝券在握，他一旦佔了較大優勢，旋龍氣就會源源而發，即使對手真實實力比之為強，此刻也是難以挽回了。豈料崔聞龍眉頭猛地一顫，一團黑氣浮上臉龐，與此同時，陳子元只感對手擊來的氣勁突然變得十分怪異，漂忽不定，讓人無法捉摸，且雙方氣勁每一次相碰，自己的內力就會有如江河決堤般潰散，再也無法連貫使出，就連意識也似乎有點恍惚起來。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陳子元額頭漸漸滲出了汗珠，而崔聞龍則越發顯得悠閑自得，凌雲覺出不對，從身後抽出短劍一縱身向他撲了過去。劍光連閃，招招連環，她自從在酒樓經那老者提點以後，對於流光冷月劍法的運使已愈見精純，崔聞龍見狀不敢怠慢，一收氣勢與陳子元分開，揮拳和她鬥了起來。
凌雲把劍勢舞得密不透風，直如驟雨般向崔聞龍撲撒過去，崔聞龍手臂抻展，或抓或擒，竟也絲毫不落下風。再拆數招，他忽地輕笑一聲，左手抽出一根長鞭向凌雲劍上擋去，同時右手揮拳擊向她的胸口，其勢快極，有如奔雷貫樹，令人根本無法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