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五章 我聞到了,你的發香
就在袁維緒去洗手間的時候,凌杳帶着一種淡淡的微笑,叫來侍應結了賬,然後不緊不慢的走出去。因為還是在戰時,簡簡單單的兩杯咖啡,幾乎已經是天價了,想起那些連飯都吃不上來的難民來說,凌杳覺得他們還是滿罪惡的。
他們的車就停在外面,雨嘩嘩的下着,幾個警衛和遠處的衛兵看似鬆散,實則非常精妙的佔據着幾個十分重要的位置。凌杳是遠征軍副參謀長,同時也是駐紮曼谷的盟軍警備司令,袁維緒更是總參舉足輕重的外務處長。他們帶來的警衛雖然不多,但無一不是精銳中的精銳。街道上因為大雨幾乎沒什麼人,只有一個賣花的小女孩蜷縮在這家西餐廳旁邊的一個角落裏,一個賣花的小女孩,而且是很長時間就一直在這附近賣花的小女孩,離得又遠,沒有誰會去注意她。
如果不是這樣的大雨,她或許還是能掙幾個小錢的吧。凌杳心裏面笑了一下,看來自己心裏的罪惡感找到消減的方法了。他對小女孩招了招手,既然小緒姐姐要講小資情調,買束花送給她無疑也是最好的,順便他自己也可以裝一把紳士了。
那小女孩聽到凌杳的招呼,抬起頭,似乎有些意外,有些驚喜的走了過來。警衛們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如果那捧花里有什麼不應當出現的東西的話,可以想像,立刻會有幾粒不同角度射來的子彈打穿她的小身體。
小女孩走到凌杳跟前,凌杳掏錢買花,什麼也沒發生。袁維緒正從西餐廳里往外走,她已經看到了凌杳的動作,一邊走,一邊盪開了一個燦爛的笑容。要說風度,凌杳絕對比古地有風度多了。
凌杳買了小女孩手裏所有的花,拿在手裏,正要轉過身的時候。一輛吉普車突然衝過了警衛的警戒線,瘋狂的向西餐廳駛來。疾馳的汽車帶着兩道紛飛的水線,就像一枚高速行進的魚雷一樣。沒有時間警告,佈置在不同角度的警衛立刻向汽車開槍。嘩嘩的雨聲中,槍聲沉悶的被雨水壓制住了,那輛疾馳的吉普車被打出滿身的槍眼,爆裂出了一團耀眼的火光。汽車雖然被打爆了,卻依然隨着慣性往前沖。
不過不管它的慣性再大,實際上也是沖不到凌杳面前來的。所以凌杳很鎮定的站在那裏,看着那個被嚇呆了的小女孩,很自然的就伸手把她往自己的身後拉。可就在同時,他的眉頭一皺,白色的襯衣從左胸往肋部拉出了一條很長的血口。而幾乎同時,幾粒子彈呼嘯着打穿了這個小小的身體。
幾乎是同時,可畢竟慢了一步。不能責怪那些警衛,不管怎麼樣,他們已經足夠警覺了。如果不是小女孩早就經過他們的探查,他們不可能會讓她出現在這條街道;如果不是因為她離餐廳本來很遠,而且是凌杳主動把她叫到身前的話,她也不會有機會靠近他;如果不是已經證實了她的花里沒有什麼危險的話,他們依然會緊盯着她;如果不是那輛吉普車猛然衝來,擾亂了他們的視線的話……有那麼多的如果,每一個如果只要成立,她都沒有絲毫的機會從嘴裏吐出那一塊薄薄的刀片。
可是,只是幾個小小的細節,終於還是給了她一個似乎是萬分之一的機會。
袁維緒沒有受到外面的吉普車的干擾,當她下意識的把手探向腰間的時候,卻抓了一個空。如果當時她手裏有槍,她絕對有把握能及時的射殺那個小女孩,不,那個殺手,可是,為了漂亮,她今天穿的是香奈兒的精緻漂亮的小套裝,這樣的時裝,當然是不適合帶槍的。
那一刻,當她看到凌杳的肋部噴射出一條血線的時候,她有那麼一霎那的空白。然後,她搶上幾步,跑過去扶住了撐着靠在西餐廳的玻璃門的凌杳。她用手去按住凌杳的傷口,想替他止血,可是這條傷口太大太長了太深了,那個殺手用的只是一枚很薄很小的刀片,卻給凌杳帶來了一條不可縫合的傷口。更致命的是,袁維緒看到凌杳傷口裏湧出的血,是暗紅偏黑的顏色,那刀片有毒!
殺手顯然根本就不打算活着離開的,所以她也根本不怕把有毒的刀片含在口中。
“凌杳,你開什麼玩笑啊。”袁維緒抱着正在失去力量的凌杳,那暗紅的血很快的染紅了她的香奈兒小套裝。她其實喊不出聲音來,她的心裏一片空白,那種嘶啞的聲音幾乎是自己從她的聲帶里跑出來的。
“凌杳,你不能開這樣的玩笑知道嗎?”袁維緒喃喃的說著,沒有焦距的目光散落在走過來的警衛身上,突然大喊了一聲:“還站在幹什麼,趕快送醫院啊!”
兩個衛士趕緊幫着袁維緒把凌杳抬上了車,發動引擎,在一聲機器的怪叫中衝出了街道。
“凌杳,凌杳,凌杳……”袁維緒把凌杳抱在懷中,不停的拍着他的臉,叫着他的名字,她看不到自己早已經淚眼朦朧,她只是充滿了悔恨和恐懼。沒事學人家穿什麼套裝啊,槍都不帶,有病啊。還有,那麼多的大災大難都過來了,難道眼看着最後的勝利即將到來,卻要在這裏劃下休止符嗎?“凌杳,你他媽的要頂住啊!”袁維緒一急,就什麼形象也顧不上了。可是她看見凌杳的嘴唇已經一片烏青,她的心也急劇的冰冷了下去。
“凌杳!你混蛋!你要這麼死了,是想我內疚一輩子嗎?你聽着,你有兒子,有女朋友,有兄弟,別讓我無法面對他們啊,別讓他們恨我你知道嗎?”
袁維緒緊緊的摟着凌杳,滿臉的淚水都滴在他的臉上。
“不管你的事啊。”凌杳在被刺后終於說出一句話來,他的臉上帶着笑,眼睛朝着袁維緒的方向,目光卻十分的空洞。他的聲音雖然很微弱,卻還是很清晰。
“怎麼不關我的事啊。”袁維緒大聲的哭着說:“要不是我約你出來,要不是為我買什麼狗屁花,要不是我沒帶槍……凌杳,算我求你,堅持下去好不好?想想浩然,想想柴渺,想想古地和曉飛,還有那麼多人在等着你呢。”
凌杳無力的笑了笑,聲音越加的微弱了:“我看見……沙羅……在等着我呢……你知道……她美得像個……妖精……我的……小妖精……”
“沙羅死了!”袁維緒哭得更加的難受,幾乎是咆哮着說:“你現在有柴渺,知道嗎?不要去想沙羅,知道嗎?沙羅死了,她根本不想你跟着她去,你別亂走!你走錯路了你知道嗎?你回來啊!”
可是,任她怎麼哭,怎麼喊,凌杳再說了那句話之後,就再也沒有什麼聲音。他的臉上,始終都帶着笑容,沒有痛苦,沒有悲傷。
汽車到了醫院門口,可是,袁維緒緊緊的抱着凌杳,她已經,感覺不到他的心跳了……
沙羅,我的女孩,我的離奇魅影,我的小妖精。我來陪你了,你走了那麼久,寂寞嗎?孤單嗎?你是不是還是怕黑?是不是還是怕冷?不要怕,什麼都不要怕。我來陪你了。你記得那個森林嗎?我們第一次相逢的那個森林。那個森林好寂靜啊。寂靜得好像把我們放置到了世界之外,只有我們兩個人。我背着你,在那無邊的森林裏走着。我聞到了你的發香,像夏天的梔子花,淡淡的,甜甜的芳香……